「是災難啊。」片山邊吃早餐邊說。
「好散漫哪。可能是謀殺哦。」晴美在自己的飯碗里澆上茶漬。「確實找到燒尸的關系。」
「那叫有田的,在該丹羽刊搏斗時,附近可能有什麼火種——譬如香煙之類,被他踢倒了。」片山看看時鐘。「噢!該走了!」
「哎,有了現場檢查的結果,記得通知我!可以吧?」
「知道啦。」片山聳聳肩。「不要故意弄成謀殺案一樣好不好?——我走啦。」
「路上小心。」晴美在玄關目送兄長。
「你不出去?」
「排練場沒有啦。我在等他們的聯絡。」
「是嗎?」片山穿上大衣,匆匆忙忙地走了。
晴美伸個懶腰,喃喃地說︰「今天……打掃房子好了。」
有福爾摩斯在,但它只會造成干擾而已。
收拾飯桌時。電話響了。
「晴美君?我是黑島。」
「啊,早。昨晚——」
「我們暫時借用‘S劇團’的地方排練。一小時以後開始。」
晴美話沒講完,已被黑島連珠炮似的話打斷。
「嘎?」
「阿刊知道地方。那麼,我等著。」對方完全不顧晴美的感受,逕自掛斷電話。
「——什麼人嘛。」
畢竟是怪人一個。
但總不能不去。于是晴美急急準備外出。
又有電話。
「是!」看似很有威勢地接听。
「晴美?是我呀。」兒島光枝。
「噢,姑媽。好極啦,地下鐵的事——」
「哎呀。沒時間啦。」
「沒時間?」
「你轉告義太郎吧。下午三時,在K劇場二樓,廂位R-2。」
「嘎?」
「她會在那邊等的。拜托啦!」
旋風似的,收線了。
差點涉嫌殺人的姑媽……何等悠閑啊!
「她?」
光枝所說的「她」,多半是相親對象吧。片山什麼也沒提過。
「忘了!」
晴美抱住頭——為何所有人都慌張得不太正常?
「真是的!正常的只有我一個而已!」
「喵!」福爾摩斯叫,晴美接受為「同意」的解法。
然後——這回不是電話,而是「呱嗒呱嗒」的熟悉腳步聲。
「片山兄!早上好!」
響起石津刑警的雷公聲。
「嗨!」栗原抬頭看看桌前站著的片山。「相親?不是很好嗎?」
「對不起,還在查案中。不過,只要給姑媽面子去一下就可以了,我馬之回來。」片山熱切地說。
「哦,不必那麼急。大家好好見個面,彼此看清楚,才是真正的‘相親’嘛,匆匆忙忙的不是很失禮嗎?」栗原促狹地說。「而且,那位姑媽又是親戚,你慢慢來好了。」
片山本身並不想「慢慢來」。
「對不起,我出去一下。」片山裝咳。「K電機方面,石津會負責。」
同一時間。
「片山兄。」年輕刑警手中揮著一張紙走過來。「給片山兄的傳真來啦。」
「給我的?」
「這個好重要哦。務必要讓科長看一看。」
「什麼?給我看看。」
看到那張擺在栗原桌面的傳真時,片山啞然。那里畫了一個大大的心形,里面用圓圓的字體寫道︰
「我的義太郎!上次非常開心,改天再見哦,我會想起什麼來的,為了你的緣故!——
栗原沉默地注視了片刻。
「我該走了……」片山結結巴巴地說。
「你可愛的美香——這女孩是誰?」
「地下鐵事件的目擊者。」片山說。「她才十六歲哦。」
「噢!那天你在走廊上親吻的女孩呀。」
「那個只是相撞而已。」片山堅持。
「那麼,待會要相親的是十八歲?片山,你也快步入中年啦,趕快娶個老婆!加油吧。今晚不必回家了,我會向晴美姑娘解釋一番的。」
可以跟下屬開玩笑到如此地步,可見搜查一科有多太平。
片山回到自己位子,氣憤地對年輕的刑警說︰「別把奇怪的東西拿給科長看!」
「對不起。不過,她不是很可愛嗎?」
「那又怎樣——這是什麼?」
片山的桌上,擺著一張「不可愛」的男性通緝犯的照片影印本。
「喔,上次在護送途中逃月兌的殺人犯羅。叫川北吧。」年輕刑警說。「听說潛入市區了。」
「見到的話,代我問好。」片山說,在見到「可愛的」臉孔以前,迅速溜出搜查一科。
「——是S診所。」
听到母親的聲音時,聰子漏出輕笑聲。
「喂?」
「對不起,是我。」
「聰子!嚇了媽一跳。」大岡弘子子說。「怎麼啦?發生麼事?」
聰子從母親的聲音感覺到她的緊張,覺得有點內疚。
「沒什麼。只是今天受到朋友邀請,去看話劇哦。多出一張票了。可以嗎?」
大岡宏子沒有即刻回答。「可以……但不要太遲哦。」
「沒問題。我的朋友也答應回家吃飯的。所以一看完直接回去。」
「哦,那就好——對了,喂喂?」
「我在听呀。」
「到了車站就掛個電話吧。媽八點鐘就回到的。知道嗎?」
「嗯。知道」
「那麼——小心啦。」
從母親的話里听出,她有所躊躇,又怕重復太多會使女兒反感。
收線後,大岡聰子對公共電話合十說「抱歉」。
電話卡跑出來,發出「嘩嘩」聲,仿佛在回答她的樣子。
聰子怞出電話卡,收回皮包,環視劇場的大堂。看看時鐘,兩點四十分。三點開演的關系,她到的正是時候。
觀眾們魚貫地走進劇場中。
進去也好——她直接從學校來的關系,當然穿制服提書包。有點陳舊的制服,想到明年春天終于可以和制服說再見時,不由松一口氣。
穿上制服時,即使冬天也不用大衣,可以想象它有多麼臃腫。
聰子從書包的袋子取出一張人家送的票,上面寫著「K劇場-二樓-廂位R-2」。
好了——來的會是怎樣的人?
聰子決定不管其他細節,現在先享受「相親」之樂。她把票遞給門口的女子。
「歡迎光臨——請由右邊的樓梯上去。有人會帶位。」
「謝謝。」聰子說。她拿著半截票,踏著軟綿綿的地毯走進劇場中。
她依著指示上到二樓時,帶位的女子有點無聊地站著,看到聰子有點困惑的樣子。
「要帶位嗎?」話中也半信半疑的。
「拜托。」聰子把票遞過去時,那女的態度才改變。
「請到這邊來。」
仿佛變成獨立的大人似的,聰子覺得相當得意。
「R-2」的金色字體出現在小門上。
門開啟時,眼前只有兩個座位並排在那里。前面就是一樓座位頭上的廣大空間。
左右也有同樣的廂位,隔開一段距離,感覺上是隔離的空間。
「你的朋友自己來嗎?」帶位員問。
「是。」
「那麼,如果來了,我會給他帶位的。」——
一個人坐下時,聰子把書包擱在腳下,讓身體陷進靠背高高的舒適椅子里。
張望樓下的座位,知道一半都坐滿了——待會上演的是一出大規模音樂劇,名氣頗高,听說不容易買到票。給她票的那個人——兒島光枝,不知從哪里得來的票,叫她「無須在意那個」。
又說︰「義太郎是個膽小的孩子,你可別嚇他才好。」
就像對待小狗的說法,叫聰子忍俊不禁。
對聰子而言,那個片山又太郎是怎樣的人並不重要。要緊的是他是一名「刑警」……
還有十分鐘就要開演了。
聰子看看表——他真的會來嗎?
他是刑警。會不會突然發生案件,即使想來也來不了呢?
聰子有點忐忑不安。說是心情緊張也很奇妙,但對一名十八歲的少女來說,跟成年男性私下看話劇,肯定是很刺激的體驗。
開演五分鐘前的鈴聲在廣大的空間回響,樓下的觀眾席已八成滿——聰子作深呼吸。鎮定些!
這時,背後的門打開,咻地吹來一陣風——他來了!
在她回頭以前,那男子已在聰子旁邊的位子坐下。——
聰子懷疑自己的眼楮。難道做夢?
「是聰子吧。」那人說。「記得我嗎?我是你爸爸。」
「可是,的確是的。」片山強調。「肯定是這個時間沒錯。」
「話是這麼說……」入口的帶位員面有難色,困惑不已。
「呃,可以傳呼一下嗎?她叫大岡。」
「大岡小姐嗎?」女子本情不願地記下名字。「大岡什麼?」
「——忘了。」
公平地說,片山也知道自己沒道理。
他遲到了——音樂劇已開演十五分鐘。
在上演期間傳呼客人是不合理的事。況且,雖然他好不容易才記起對方姓「大岡」,可是下面的名字卻忘得一干二淨。
女帶位員對片山懷疑起來,也是當然的事。
「哎呀。你又不記得朋友的名字,連座位號碼也不知道。我們也幫不上忙了。」她斷然拒絕。
「的確很沒道理。你說得對。」
「如果明白的話,請回吧。」
「可是,一定有什麼辦法。」
自己很想放棄了,卻又不能就此右轉回家。事後姑媽不知道會講什麼……
這時——就像伴隨著《維廉提爾序曲》(有點古老的比喻)時英雄登場的音樂般,傳來一聲悅耳的「喵」。
不是英雄,是「英雄」出現。
「哥哥,不要為難劇場的人!」晴美說。
「晴美……福爾摩斯,你們來干什麼?」
「還說哪。人家是特地為你們送票來的。」晴美仿如變戲法般,咻地掏出一張入門票。
「你拿著呀。」
「不是啦。我不是拜托石津向你轉告這件事嗎?然後,當我準備出門時,窺望了一下信箱,看到了這個。一定是姑媽忘記說票在哪兒的事。」
「真是的!」
「怕你出丑,我就決定親自送票來啦。可是福爾摩斯那邊的排練延長了,現在才匆匆趕來。過來一看,哥哥正在這里苦惱著。」
「這樣一來……算了。那麼,票給我。我進去啦。」
「慢著。」不知晴美想起什麼,悻悻然走向女帶位員。「對不起。其實,我們是警務人員。」
「嘎?」
「如果早點表示身分就好了——哈,警察證!」沒法子,片山只好出示身分證。
「喔——失敬了。我不曉得。」帶位員焦急了。
「那是當然的。其實——希望你瞞住別人。」晴美壓低聲音。「我們接到通報,有逃犯潛入今天的觀眾席——」
「怎會!那怎辦?」
「鎮定些。還不能確定是不是真的。可是形式上必須證實一下。」
「那個當然。」
「可以進去一下嗎?我手上沒有票。」
「是——這是廂位,開演中也能自由進出的。」
「好極了。又是二樓,可以一眼望盡下面的觀眾席位。」
「是。右邊的位子,可以看得很清楚。」
「那麼,請帶我從那邊看看吧。」
「遵命。讓我來帶路。」
「只有一張票,可以兩個人過去嗎?」
「沒問題!必要時,我多預備一張椅子好了。」
晴美跟著片山和福爾摩斯,隨那名女子往前走。
「喂!」在上二樓的樓梯途中,片山說。「是不是很厚臉皮?」
「我一直想看這出音樂劇的。」晴美一本正經說。
二樓處也有二樓的帶位員,她看著票面,說︰「噢,有個女孩在位子上——這邊。」
她悄聲為他們打開「R-2」的門。
福爾摩斯突然回頭。
「咦?不在。」
兩個位子都是空的——舞台上的音樂向片山等人傳過來。
「怎辦?」片山正覺遲疑時,一名中年男子拉住一名穿學生制服的女孩的手走過二樓的大堂。
「咦?」片山發現那女孩。「你是……」
「片山先生?」女孩說。
中年男子「啪」地松手。
「她迷路啦。」他快口說。「對不起。」然後快步離去。
「我沒帶過那個人進場呀。」二樓的帶位員不解地歪歪頭。
「遲到了,抱歉。」片山說畢,又問︰「剛才那男的是誰?」
他想起了。那人有點面善——在哪兒見過呢?
「總之,先進去——」晴美話還沒說完,那女孩突然倒在原地,不由大吃一驚。
「——振作些!怎麼啦?」她蹲下去。「她暈倒了——難道見到哥哥受不住刺激?」
「噢,那是什麼意思?」片山生氣了。
「不要緊——只是一下子松弛下的感覺。但為什麼……哥哥,你也臉青青的。」
想起來了——出門前,在桌子上擺著的「逃亡中的殺人犯」的照片。片山遇到的就是照片中人!
「後事拜托了!」片山追趕犯人去了。
居然真的遇上了!畜牲!
片山奔下樓梯,從劇場沖出外面。可是,那人的影子,已經消失在熙來攘往的人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