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四天。
賴慶國儼然已是輪弧嶼的一分子。
頂著大太陽,他來到了雜貨店,腳都還沒踏進去,聚在雜貨店里的老先生、老太太們就大聲歡呼。
並且壁壘分明,勢不兩立。
一方連忙喊道--
「錢,錢錢,快繳出來!」
「耶!贏了!」
「我就說是他這個好男人嘛!」
另一方捶胸頓足--
「厚,又輸了!」
「怡君真不配當女人!」
「給-啦,了不起!」
賴慶國苦笑著,等著眾人分錢,他知道在沒分完錢前,他是什麼東西都買不到的。
而其中最眉開眼笑的阿水姨開心的塞了張鈔票進他的口袋。
「來來來,吉祥物,給你吃紅喲!」
賴慶國動作更快,拿出鈔票,塞還給阿水姨。
「我沒抓你們聚賭就已經是瀆職,還收賄就難看了。」
是的,輪弧嶼最近熱門的活動,就是拿他和葉怡君誰會來買午餐材料所構成的賭局。
這個賭局已經開了三天。
島上眾人知道那個小女警個性雖好,也很體貼,還會時不時幫大家處理一些事情,她樣樣都沒話說,但就是不會做菜。
而這個他們人人想作媒的好男人,不但長得帥,體格又好,廚藝更是一把罩,天天中午是他煮飯給兩個人吃。
想說女人會不會覺醒,自己不能再這樣什麼都不會炒的下去,一邊在想女人會不會就這樣沉迷在男人的疼寵里……
于是,島民分成兩派,開賭啦!
對于私事被人窺探,賴慶國覺得頭痛,但無可奈何,而葉怡君則是雖然有愧,但更不敢下廚獻丑,所以早餐和中餐仍由他包辦。
賴慶國知道島上生活單調,不想管眾人小小的娛樂,自行拿起一把青菜,但口頭上還是要告誡一下。
「你們別賭得太過頭了。」
阿水姨笑著蹭到他身邊。
「喂喂喂,看你這麼照顧她,要不要搬來這里?還是帶她回去照顧一輩子啊?」
如果阿水姨不是老到可以當他媽,他一定敲她一拳。
「阿水姨,」賴慶國對于老人家腦里灌水泥講不清很傷腦筋,「就跟大家講過,我和她是好朋友,好朋友,你們到底懂不懂啊?」
老人家們全都搖頭。
「來,我們現場來听听大家看在眼里,到底做何感想?」阿水姨馬上SNG連線采訪,架式十足。
「男女之間沒有純友誼。」這是阿福伯的見解。
「厚,別自己騙自己了啦。」這是火旺爺爺的看法。
「這麼照顧,已經超過朋友的範圍啦!騙我們老人家沒談過轟轟烈烈的戀情喲!」這是阿市女乃女乃的意見。
「你看,大家都這麼覺得。」阿水姨下了注腳,活像揮了男人一棒子,希望他能夠從睡夢中醒來。
對于大家認定了他們不單純,賴慶國實在無話可說,正在搖頭,他的眼角余光突然瞄到了個陌生人。
一個看起來和他差不多高,體格有練過的男人,奇異的抱著一堆玩具結帳。
「這些多少錢?」
被人打擾,又是個看不順眼的人,阿水姨冷言冷語,「一千五百元。」
那人不-唆,丟了兩千元,便抱著玩具離去。
賴慶國又柔了柔太陽袕。
「阿水姨,-太坑人了,那些小玩具了不起幾百元而已。」就算加上運費也沒那麼嚇人,島民的好惡實在太兩極化。
「不爽可以不要買啊!哎,那些人是暴發戶啦,活該,一定是真的鬧小鬼,才要買玩具回去拜!」阿水姨還是嘟著嘴裝可愛。
那些人除了一些日常用品,最常買的就是玩具,原本覺得很奇怪,一想到最近出現的小鬼傳說,老人家們馬上就聯想到了,他們要拜玩具,求小鬼們不要出來嚇他們。
賴慶國不著痕跡的打了個冷顫,又想起剛才那個男人。
那種人身強體壯,有一點陰沉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看起來不像科技新貴那種呆頭呆腦的樣子。
他嗅到不好、近乎腐敗的氣味。
「剛才的先生就是住在別墅里的人?」
老人家們點頭。
「他好像是幫忙顧別墅的人,長年待在這里,大概是有錢人請他來這里吃頭路吧!」阿水姨想了想回答。
听起來很平常,賴慶國卻覺得有哪里怪怪的。
一大塊雞肉送到他眼前。
「來,少年仔,今早殺的雞,拿回去煮湯給怡君補身體。」秋阿公笑呵呵的說。
老人軍團又是一副心知肚明的笑容。
賴慶國除了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告訴這票老人家,他和葉怡君只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但在他也不明白的內心深層,不知該怎麼說明的原因,或許是他也覺得好像正如他們所說,不只是好朋友而已吧!
甩了甩頭,他將荒唐的想法丟出腦海。
「好啦,別鬧了,這些菜多少錢?」
「哎喲,還這麼客套,拿回去吃啦。」
「不行,錢要算,多少啦?」
「好,意思、意思,一百元,要不然又要講阿水姨賄賂你……對了,晚上記得過來吃飯喲,有活動!」
「知道了。」
愣愣的看著窗外,樹影搖搖,大海也搖搖。
葉怡君搖頭晃腦的看著外頭一成不變的景色,一邊在思索著,最近內心的動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因為好像真有什麼「一回事」在她沒有意識到就發生了,然後興風作浪,在她和賴慶國相處的時候,搞得她心神不寧。
看著他待在她四周,感覺他充滿她的生活,听著他所發出的各種聲音,聞著空氣中有他的味道,她真的心神不寧。
他走進了她的生命。
不過,她真的拒絕承認這是愛情,她不想愛人,也不要愛情,所以她已經不會愛了。
但是一個好朋友,真的能讓她這麼煩惱嗎?
她不知道,因為他是唯一一個會讓她手足無措的好朋友。
無聲無息間,亂七八糟的情況愈來愈惡化,她習慣並且喜歡有他陪伴,從他那里源源不絕汲取她原先預定索取的溫暖之後,她的心跳就變得完全不受控制。
不過,明天是星期六,再下一個星期六,他就會離開,也許等他走了之後,事情就會明朗了吧!
她在得到溫暖後,還是會恢復原來的她。
葉怡君這麼想的同時,他敲了敲門緣代替回來的招呼聲,她吃了一驚,但正低下頭放袋子的賴慶國沒有發覺。
「喂,學妹,我今天看到了住別墅里的人喲!」他隨口扯著,「看起來怪里怪氣的。」
和島民的理由不同,但他還是看那人不順眼。
受驚的葉怡君連忙回神,要自己鎮定。
「你買了什麼回來?」
她只記得他出門采買,根本沒听清楚他剛才用低沉溫潤的聲音說了什麼鬼。
賴慶國抬起臉,搖搖頭,萬般無奈。
「-心里只有吃的。」他說得十足挖苦,不知道比較基準為何。
葉怡君漲紅了臉。
要不是在想你的事情,才不會沒听清楚你在說什麼咧!
她並沒有把心中所想吐實。
「對啦,我就是愛吃,不行嗎?」她說得自暴自棄。
賴慶國聳聳肩。
學妹今兒個心情不太好耶……
「-那個來呀?這麼火爆?」
誰規定那個來一定要火爆的呀?
「並沒有,才沒有!」葉怡君為之語塞,找不到話回。
賴慶國大頭一甩,袋子里的雞肉浮上腦海。
還是幫她炖雞湯好了,雖然她那個還沒有來,他記得有看過補品的袋子……
「好啦,好啦,沒有就沒有,來學怎麼弄吃的,-這樣啥都不會煮,看在學長的眼里很可怕耶!」
萬一他回去了,她又要恢復吃蘇打餅的生活嗎?
吃得飽也要吃得好,吃得營養啊!和蘇打餅當好朋友不是長久之計,虧她能夠吃了一年!一整年耶!
光是想,他就覺得無比心疼。
被嫌棄的女人乖乖的站起,沒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溫柔光芒。
「你不怕我終結廚房,我就進廚房幫忙你!」
葉怡君低下的臉看不清情緒,但那只說給自己听見的話里,倒是充滿了火藥味就是了。
半個小時後。
陣陣中藥香味里摻著燒焦味。
餐桌旁的小廚房,除了還有一鍋用小火炖煮的雞湯外,牆面有不明的焦痕,仔細一看,地板也還濕濕的,丟在流理台上的抹布不是白色的,而是徹頭徹尾的黑色。
餐桌旁,葉怡君一副沒事人的樣子,低頭吃飯,坐在對面的賴慶國驚魂甫定,喝水壓驚。
剛才到底怎麼一回事?他什麼都弄好,只是最後叫她把青菜丟下去炒,怎麼也能炒出火焰山來?
轟的一聲,他差點以為爆炸了,趕緊丟抹布、丟鍋蓋的滅火,而肇事者早逃得遠遠的,問她是怎麼一回事,她就一句話,她按他說的把青菜丟下去,然後就大油爆了。
有智慧的人都知道,那個丟只是個……只是個……怎麼說呢?只是個簡單的說法,正確的說法是,輕輕的把菜撥下鍋去嘛!
用丟的,不炸才怪!
他很肯定她真的很少下廚。
「學妹,-以前住家里對不對?」賴慶國輕聲地問,怕再制造她的心理創傷,這一輩子不敢下廚。
葉怡君理所當然的點頭。「嗯,一直到外調到輪弧嶼前,我都住在家里,讓我娘好生照顧著,她不喜歡我進廚房,她說廚房很危險,小孩子不可以進去。」
除了煮飯外,她既會洗衣服也會拖地,吃飯可以吃外面,在到輪弧嶼前,她從未感覺到生存危機。
賴慶國繼續喝水。
她該凹的凹,該凸的凸,早就不算小孩子了吧?
有些媽媽保護欲太強,然後小孩就變生活白痴,難怪她只會用熱水瓶燒開水,平常人都知道用瓦斯燒比較省。
和他那個凡事都要小孩試試看的媽,正好是光譜的兩端。
「嗯,在我走以前,我要教會-用瓦斯。」
賴慶國有強烈的使命感,覺得不能再這樣放牛吃草,她一定會終結她自己的小命!
葉怡君冷哼一聲。「用瓦斯還不簡單……」
他根本不給她說完大話的機會。
「我說的不是打開瓦斯而已,而是至少會煎個蛋,炒個青菜之類的。」賴慶國的胃隱隱怞痛。
他可以體會魏局長拿單雙隊長無可奈何的胃痛是怎麼來的了!
葉怡君鼓著腮幫子。「不會煮菜又不會怎……」
他再次搶白。「會死喲,-再繼續吃蘇打餅會死翹翹喲!」
葉怡君也曾經想過這個可能性,瞬間無話可說。
只不過他老說她的不是,他自己還不是一樣有做不到的事情!
快速扒完了飯,在孰可忍,孰不可忍的心態下,葉怡君瞪著眼前方開始吃飯的男人。
「喂,學長,」她粗魯的喚著,「你光會嫌棄我,可你的衣服有多久沒洗了?」
哼,她也握有他的把柄!
賴慶國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衣服洗了還是會髒,他回去還要再洗一次,不如就省著穿。
「反正我有洗澡,也有換內褲。」
噢,是嗎?
葉怡君霍地起身,迅速來回,拿在手上的是已發出侞酸臭味的衣服。
「問題是,你很臭耶!」她剛才在廚房里丟過臉,她一定要讓男人明白她的心情。
賴慶國還是繼續吃飯。
「放著,搞不好會長出香菇,可以加菜!」
一皮天下無難事,哼!
葉怡君氣得將衣服丟進洗衣機里,倒了許多洗衣粉,按鈕一按,她才不讓他順心如意!
「喂,把身上的衣服也月兌下來!」被逼急了,她的語氣難得凶狠。「穿髒衣服,還不是有洗澡等于沒洗澡!你這個髒鬼,憑什麼嫌我是料理白痴?!」
賴慶國裝沒听見。
「喲!有人要我!」他意思意思的喊。
「厚,真是個厚臉皮的死家伙,你光溜溜的躺上床要我臨幸,我還要考慮咧!」
她心中的火山爆發,大聲吼完恬不知恥的男人,一個箭步上前,奪走他手中的飯碗,放在桌上,月兌起他的上衣。
賴慶國很是配合。
「等一下請溫柔一點。」存心氣死女人的男人說得很嬌媚。
你XX的!
和他在一起一個星期,被髒話病毒感染的葉怡君在內心暗訐,手一推,把他推在地上,褲腳用力一拉,把他的長褲也扒了下來。
「你去喝川貝枇杷膏練叫床聲啦你!」
她氣沖沖的把衣服全丟進洗衣機後,走路有風,步踏雷霆的回派出所上班去!
傍晚,日漸西落。
走在還有點生氣的女人旁邊,賴慶國舉起手嗅著。
「香香的耶。」這里真好,太陽大的好處就是衣服很快干。
只有他會習慣衣服是臭的啦!
「衣服本來就應該是香的。」葉怡君冷冷的說著。
賴慶國終于了解原來葉怡君的自尊心滿強的。
為了求和,他抵了一下女人。
「喂,不要臭著臉啦!」
「我才沒有臭臉!」
「噢,那-覺得我身材棒不棒?」
轟!
她臉上火山爆發。
「不要臉,誰知道你的身材好不好呀?」
他一臉「-一定有看到,而且看得很清楚」的表情。
「厚,看都看了,我身材很棒吧!我可是放山雞,不是小肉雞喲!」舉凡教科書上會出現的肌肉,他每一塊都是硬的。
氣到昏頭扒他的衣服,葉怡君總算能體會數天前他激動的在眾人面前月兌褲子是怎麼回事.
生氣害人不淺啊!
而且害她更尷尬的、更拉不下臉的,正就是他所說的肌肉啊……
「誰有看到啊!」她徹底當沒看見他壯到不行,會害人流口水和鼻血的。「我只記得你居然穿有小紅心的內褲,你這個死變態!」
賴慶國不以為忤。「-以為我願意啊!我大姊每次幫她男朋友買內褲,不知道為什麼一定也會幫我買,我不穿,她就燒掉我自己買的內褲,我這兩年都在出差,沒空去補貨,我也是有苦難言啊!」
他大姊的品味異于常人,最愛可愛風格的四角褲,除了逼男友穿,他也在受害名單內。
她冷哼一聲,不講話。
他吼了聲,覺得她怎麼這樣。
「好了啦,不要生氣了啦!」賴慶國終于不再皮聲皮語,放軟口氣求饒。
逗她是一回事,真惹她生氣,他才不要咧!
他喜歡她露出有熱力的笑容。
葉怡君才不愛計較,但她就是有點放不段。
他看她臉色軟化,又輕戳了下她的臉頰,被她像趕蒼蠅一樣揮開。
「不要生氣,我們是好朋友,不要生我氣啦!」
他像放錄音帶一樣,重復這三句,在她耳邊大放送。
俗話說得好,烈女怕纏郎,而她怕這只大賴皮狗。
葉怡君再也忍不住了,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真賴皮,哪有人這樣啦!」
女人一笑,天下太平。
賴慶國跟著笑,像個大孩子。
「我姓賴,但可不是賴皮鬼喲!」
葉怡君捶了下男人的粗手。
「你是賴皮狗啦!你這個怕鬼的家伙!」
「厚,-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耶!」被損及尊嚴,他無奈的語氣里,卻有著難以發覺的寵愛。
兩個人就這麼走著,對于身邊有人陪伴,感覺十分舒服時,港口邊的人發現他們了。
「喲,小夫妻來-!」阿水姨高聲叫著。
連同正開著小貨卡拖停在岸邊的小船的阿水叔,還有其他的長者,全都跟著打趣。
在眾人鼓噪聲中,葉怡君紅了臉,賴慶國則是揮手致意。
「好了啦,每次都講一樣的,厚,陳年老調!」賴慶國埋怨著眾人了無新意,「怎麼在拖船啊?」
阿水姨手上還拿著魚網,性子急的她也搶第一個回答。
「對啊,捕一些魚給大家吃,明天去看女兒,順便拿去給孫子,孫子愛吃嘛!」
葉怡君站在賴慶國身邊。
「阿水叔要抓的是夏溜仔,不知道學名是什麼,平常市面上吃不到,肉質很甜很細,是這里的特產,你有口福了。」
賴慶國愛吃魚,光听就覺得口水要滴下來。
「阿水叔,我要跟你一起去抓魚。」
葉怡君聞言,不敢苟同的一笑。
「會暈船的人還敢夸口!」
賴慶國眉一挑。
「哼,暈一下就好了,我可還有別的專長……」
「阿水啊!」
賴慶國的聲音被眾人的驚呼給壓過。
兩人循著眾人的視線看去,拖拉繩斷裂的小貨卡,就這麼直直往後沖入海水中,以快到令人難以相信的速度瞬間淹沒。
「天啊!」葉怡君放聲尖叫。
賴慶國卻馬上抬起她的手,表情嚴肅專注,像換了個人一樣。
「-現在開始計時,專心看著水面泡泡何時消失,相信我會救他,別怕,別回頭,我馬上回來,叫大家不要輕舉妄動!」
說完,他轉身拔腿飛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