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兄,大喜呀!七十高壽了,有福氣……」
「同喜,同喜,沾福了。」
「哎!老當益壯了,瞧你的精氣神真好,氣色好得不輸小伙子,吃了什麼仙丹妙藥,和老朋友說說……」
「多打幾套養生拳就回春了,瞧瞧你又發福了,李老弟,少吃點,飯後走一走,保你多活十年。」
「啐!盡拿我說嘴,我看是你那小兒子給你增福了,听說他是無量山弟子,仙人用的丹藥定是取之不竭,咱倆是什麼交情了,可別把我忘了……」
「呵呵……仙人都飛天當神仙了,哪來的丹藥,你別道听途說,我家那小子是個不中用的,就在道長身旁打打雜,掃掃地,煉丹的爐子長什麼都沒見過。」
「真的嗎?別連我都騙,搞得朋友沒得做。」
「不騙人,我這人最實在了。」
不騙人?
騙大了。
一把年紀的軒轅獨就屬今天最快活,一大清早起身就沒見他闔過嘴,笑得每個人都看得出他心情很好,走路還用跳的,彷佛年輕了十幾歲,活力十足。
他當然開懷了,一直病懨懨的妻子終于好了,能跑能跳,還能上房揭瓦了,白天和他打了幾回合不喘不累,閑置多年的雙刀重見天日,夜里兩人同樣大戰數回合,酣暢淋灕。
正因為這樁喜事,他整日眉眼帶笑,和善得像變了個人似的,旁人問什麼都一一回應,少了平日的嚴肅和不苟言笑,逢人便打招呼,方方面面周到得叫人挑不出錯處,只是一提到他心愛的幼子,他話題便會有意無意的轉開,讓人別太注意到小兒子的動向。
不過當軒轅睿穿著一身藏青色道袍,發髻簪著陰陽魚八卦玉簪走出來時,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轉向他,眼中流露出見到仙人的驚喜。
「請問你會御劍飛行嗎?」開口的是一位紮著童髻的男童,小孩子不知怕,一臉興奮的沖到最前頭,只差沒跪在地上三叩頭拜師了。
這幾年無量山上的清風觀辦了幾件大事,每一件都能編成故事,比話本子還要神奇,原本不弱的名聲沖到頂峰,加上不時有人在天上飛來飛去,腳踩七星劍或駕著祥雲而行,仙人之說越傳越甚囂塵上。
其實哪來的騰雲駕霧,不過是御空符,只是剛好有雲層飄過,霞光打在雲上所產生的錯覺,可是這種事解釋起來只是越描越黑,有人出面闢謠還被指稱是欲蓋彌彰,明明是仙人還不承認,人怎麼飛。
軒轅睿頓了一下,輕撫男童頭頂,「會。」
男童倏地睜大眼,「你會隔空取物嗎?」
「像這樣嗎?」他伸手平舉,本無一物的手心多了一盤炸酥魚,他將盤子送到男童面前請他吃。
「哇!好厲害,你是神仙……」男童興奮,他看到活的神仙了,他看到活的神仙了!
「不,我不是神仙,我只是和你一樣的尋常人。」
「可是你會做神仙做的事。」男童篤信他是神仙。
軒轅睿看向其他人,「今日是家父的七十大壽,是個喜日子,本不該喧賓奪主,但是我無量山第三百七十三代無相在此慎重聲明,我們是修行中的道士,氣運行周身使己身輕如燕……我們修的是道,是自然之法,萬物皆可為我們所用,我是人,是血肉之軀,不是仙人下凡,只不過輔助的法器有其靈性,人有靈,物有靈,衍生出無數的可能性……」
宴席成了布道大會,大家听得更入迷了,軒轅睿的本意是破除偏听偏信,沒想到適得其反,反而讓他們更相信世上有神仙,人也可以成仙,只要破除萬難一心向道。
「神仙哥哥,我也要上無量山,你教我做神仙。」無量山成了聖山,被人仰望著。
「不行。」他搖頭。
「為什麼不行?」男童不高興的扁嘴。
「因為收的弟子太多了,掌門師伯決定要關山門,三年後再看要不要招收新弟子。」
收的弟子良莠不齊,三年的時光可以考驗出一個人的品性,有人可能吃不了苦自行離去,有人半途而廢不願日復一日的修行,有人本身天賦不足被師門勸退,一年後如有一半的人留下就不錯了。
不過弟子在精不在多,去蕪存菁才是讓師門傳承綿延的道理。
「三年之後我能報名嗎?」男童還是想當神仙。
「可以。」軒轅睿面容平靜的揚聲。「舉凡七歲以上,十八歲以下皆可。但是雙親若在得經由雙親同意,無父無母者也需出示路引證明,並尋族長或村里鎮長作保,表示你不是逃奴或離家出走,師門不背負誘拐之名。」
他頓了頓,倒了一杯酒敬向眾人,「今日是家父壽辰,各位放過我吧!」
他一飲而盡,倒扣酒杯表示滴酒不剩以示誠意。
「好,不為難你了。」
不知是誰高呼一聲,被冷落一旁的軒轅博、軒轅弘連忙帶著各自的兒子上前,將人隔開,左寒暄、右問候地把場子找回來,不讓軒轅睿搶了他們的鋒頭。
熱熱鬧鬧的宴席正式開席,說書的、唱戲的一一出場,還有轉盤子、踩高蹺、單腳站立高處等雜耍,不絕于耳的笑聲充滿整個壽宴,大紅的壽字高高掛起,妝點著此時的歡樂。
小輩早玩在一起劃酒拳,大聲喧譯的拼酒,長輩則比較含蓄,慢慢飲茶說著家長里短,或者做起生意拉關系了,你一杯我一杯喝得不亦樂乎。
壽星軒轅獨算是德高望重,他這一桌坐的全是武林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年紀和他差不多,觥籌交錯間說的是當年事,笑談年少風流,偶爾發出一兩句年華逝去的唏噓。
軒轅博、軒轅弘繼續排擠孤身一人的軒轅睿,一步一步將他趕到無人的角落,不讓他和幾名武林泰斗接觸,將他孤立。
其實軒轅睿並不在意,他本來就不喜人多吵雜,大哥、二哥的作為正中下懷,他正好可以借此機會離席。
只是他想避開麻煩,冥冥之中卻有條無形的線牽引著,讓他走向自己的道路。
「啊……群哥兒,群哥兒你怎麼了,別嚇爹呀!大夫,有沒有大夫,快瞧瞧我兒子,他在翻白眼,全身抽搐……群哥兒,別怕,爹在,你別怕啊……」一個男子抱著男童,神色慌張地喊叫。
身為宴席主人,軒轅獨自是上前探看,而在他的壽宴上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聲名顯赫的大夫也有好幾個,眾人關切的圍上去。
軒轅獨問︰「李謙,孩子有沒有事?」
名為李謙的山羊胡男子把脈之後,取出隨身攜帶的銀針,在火上烤了一下才扎入孩子穴道,一邊回答,「有點棘手。」
「棘手?」他眉頭一蹙。
「看來不是病。」扎了針還是起不了作用,此事非同尋常,非他力能及。
「不是病?難道是毒?」
李謙搖頭,「倒像中邪。」
他看過一個例子,一名女童深夜走過亂葬崗給祖母送藥,隔日高燒不退,藥石罔效,祖母不信孫女是早逝的命,找了人來跳大神、叫魂,沒多久女童醒了,燒也退了,活蹦亂跳跟沒事人一樣,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軒轅獨沉吟一會兒,目光梭巡片刻,停在軒轅睿身上,「三兒、三兒過來,你來瞧瞧。」孩子不能有事,什麼辦法都得試試。
「爹,三弟又不是大夫,不如我派人去城里請大夫……」軒轅博就在父親身側,連忙阻攔,不想讓軒轅睿出風頭。
軒轅獨斜睨長子一眼,「三兒不是大夫,但他會醫術,鳳兒的體寒就是他治好的。」
「什麼,他治好那女人的病?」軒轅博太過驚訝,無禮的話月兌口而出,他們刻意刁難就是想讓她死,誰知一下子功夫沒盯緊竟出了紙漏,讓她由危轉安。
軒轅獨臉色一冷,「放肆,鳳兒是你們母親,再讓我听見你對她出言不遜,家法伺候。」看來是他太放縱他們了,得好好管管。
「爹……」他喊不出口,他都五十歲了,讓他對著看起來像他女兒的女人喊娘,他臊都臊死了。
「這些廢話待會再說,別在這里丟人現眼!」又氣又惱的軒轅獨陰著臉,朝站在人後的三兒子招手。「李謙說是中邪,你擅長醫術又在修道,你看看是不是邪氣入身。」
看了一眼讓人刻意攔阻的軒轅博,神色潤如水的軒轅睿在他錯愕的眼神形飄移,如入無人之境地來到男童身邊。
「父親,你讓所有人都往後退開,把地方空出來,以免誤傷。」
一听「誤傷」,圍聚的賓客自動自發的退得老遠,軒轅睿周身三尺內竟無一人,只余抱著孫子的父親和臉色發黑的男童。
他目光轉向男童,發現竟是先前話特別多、崇拜神仙的那個孩子,之前活潑好動,膽子大到不知何謂害怕,此時渾身顫抖,眼珠往上吊,急促翻轉,表現不尋常。
「你是孩子的親爹?」軒轅睿頭也不抬地問,一指點向男童眉心,他抽搐的動作立即有所好轉,緩了下來。
「是的,三爺,我的孩子他……他怎麼了?」看到兒子的情形大有改善,他臉上的慌張也少了一些。
「沒事,不打緊。」
軒轅睿說著,從袖中掏出個瓷瓶,掰開男童的嘴讓孩子服下丹藥,接著……
眾人忽地驚呼一聲,因為軒轅睿拉開男童衣服,露出他半個身子,男童左肩上出現半張丑陋的人臉。
「啊!這是什麼東西?」男童父親嚇得臉發白,差點把懷中的孩子當妖怪扔出去。
「人面瘤。」
「這……這是病?」他嘴唇抖著。
「是病,也不是病,你們讓孩子去過哪里?」軒轅睿面色微沉的接過男童,揮手示意讓男童父親站遠點,他手心向下覆住人面瘤,似要將瘤拔起。
「什麼意思?」
「有不好的東西跟著他,還不在少數,那些東西聚合便成了這個瘤。」好在男童陽火盛,八字重,這才能暫時壓制住,但若是長久不除壽不長,長不到弱冠。
「什麼,是……是那種東西嗎?我兒子沒去什麼奇怪的地方啊……」男童父親先是否定,接著忽然想到什麼似的猶疑地說︰「若要說相關的……前不久我帶著一家人回鄉祭祖,回去後發現祖墳地被當成亂葬崗,攪得亂七八糟,有別人家的墳大大小小十幾座,還有被亂扔的貓狗遺骸……」
軒轅睿點頭,「你遷墳了?」
男童父親苦著臉道︰「怎麼能讓人亂葬,那是我李家祖墳,所以我讓下人把那些非李氏宗族的墳挖開起棺。」
「你沒有做後續處理?」
男童父親一怔,「要做什麼處理?」
軒轅睿目光清冷看了他一眼,「遷墳前要先焚香告知,起棺紙錢開路,之後要重新安葬或送往廟里安放,不可隨意擱置,入土為安你不知道嗎?」
「這……」他根本沒想過這事,一看到多出來的墳瑩他當下氣得說不出話來,怒火中燒的命人開墳棄棺,連那些死者的家屬都不想找。
「若是有朝一日你連死後都不得安寧,你會無動于衷嗎?」可想而知是犯眾怒了,那些陰魂才跟著這小孩。
沒死過,不清楚。
男童父親在心里回嘴,覺得這些鬼魂好沒道理,分明是他們佔了別人家的墳地,也破壞了他家祖宗的安寧,他作為子孫趕走不速之客理所應當,結果他們倒是有臉找他兒子的麻煩,就是仗著活人拼不過鬼才這般張狂!
軒轅睿已在拔除惡鬼,他口中念著經文,手指發出淺金色光芒,男童身上的人臉發生變化,扭曲起來不提,還變成了截然不同的臉孔。
有圍觀的人驚呼,「咦!怎麼是女人臉孔……不對,是老人……啊!又變了,是個老婦……太奇怪了,怎麼會變來變去……」
「還不出來,想待到地老天荒嗎?」
軒轅睿大喝一聲,一條又一條的白霧從人面瘤中被抽出,足有三十余條,看得一干賓客目瞪口呆。
「人臉……人臉不見了……」男童父親驚喜萬分,沖上前想抱住兒子。
被他一喊,大家連忙低頭往男童肩上一看,果真他左肩的人面瘤消失了,小小的肩膀潔白無瑕,同一時間,男童像睡了一覺醒來,他揉揉眼楮打了個哈欠,乍然看見身邊圍了一堆人,有些嚇到,等看到人群中的爹,小身板像爆竹般彈起,朝父親奔去。
砰!
父與子伸直了手臂,要來個感人的熱淚相擁,可在彼此指尖快踫觸的時候雙雙被彈開,往後倒飛,男童掛在軒轅睿手臂倒是無礙,而當爹的就倒楣了,倒在一桌酒席上,全身湯湯水水,一顆魚頭咬在他頭上。
「我沒說好之前不要靠近,想被鬼魂附體嗎?」言罷,軒轅睿揚袖輕揮,一條條白霧凝聚成人形,有的含淚低泣,有的怒目橫視,有的張牙舞爪,各形各樣的鬼令人心里發寒。
不用人提醒,圍觀者一個個很自覺的又往後退了幾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也怕鬼,畢竟鬼魂虛無飄渺,活人沒有贏的勝算,除了修行人。
軒轅睿將鬼魂一一收入乾坤袋,這才撤去結界,把男童交給其父。
面對男童父親連連道謝,軒轅睿仍是一派淡漠,說出來的話卻是讓大家又吃一驚,「李老爺,準備一千兩金,是給我的酬金,此外,找個吉日將被你移出的亡者重新安葬,祭拜後再做一場法事,令郎才會平安無事,消除災厄。」
這些酬金和法事要了結的是李老爺擅自遷墳的問題,不讓男童再受罪,至于這些幽魂佔人墳地又附體害人的事,自會有他們要領受的苦果。
「啊!還要一千金?」李老爺臉都綠了,這相當于一萬兩銀子。
「有問題?」
「沒……沒問題……」他干笑,隴西以「李」為大姓,他雖非出自宗族大家,只是個經商有道的生意人,不過家中富裕,頗有資產,萬兩白銀對他而言不過九牛一毛。
「不是我貪財重利,是祖師爺的規矩。」
天地萬物各有因果命數,上天自有安排,凡人不可擅自插手更改,否則必遭天譴,但是上天又有好生之德,故而祖師爺和天道打了個商量,換個方式化解既定的法則,以凡間俗物代替懲罰,這筆銀兩日後將布施于所需的眾生。
李老爺只能點頭答應,畢竟他拿鬼魂沒法子,更沒道理跟剛救了自己兒子的軒轅睿討價還價,能花錢消災已經很好了。
軒轅睿于是準備離開,今日的壽星翁是他父親,他不好奪其風采,事情既然解決,就早早離席以免主次不分,壞了精心布置的宴席。
他剛趁著眾人尚未回過神前走出人群,還沒走出廳堂,身後便傳來老者的渾厚聲音——
「等一下!」
他不打算回頭,當作沒听見繼續往前走,收了人面瘤已經受人矚目了,不能再鋒芒畢露,他不用眼楮看也知曉兩位兄長的臉色有多難看,他們心里的恨又加深了幾分吧!
心中有菩薩,見人皆是佛,眼里惡鬼生,人人皆是魔,軒轅睿知道解釋無用,滿心名利的兄長們不相信他無心神劍山莊,依著自己所思所想的認定他是威脅,不除不快。
鐵老爺子鐵公岐走近,「小子,你對老人家太不尊敬了,是風塵道長讓我來找你的。」
「風塵師叔?」軒轅睿終于停步。
當年風塵道長被鐵公岐請來救助孫女,就留在了隴西,鐵家出資蓋了流雲觀,風塵道長便是觀主。
「他說你能解我的難題。」他盼了很久,讓他屈膝求人都成。
兩眉輕蹙的軒轅睿轉過身來,入目是一位與父親年歲相當的長者,發白如霜,眉也霜白,眉長過目,是長壽相。
「既然是風塵師叔所言,老人家有何難事尋我?」
鐵公岐目光精磔,「我也不多拖泥帶水,直接開門見山了,我孫女痴傻多年……」
「鐵公雞,你來干什麼,誰準你踏進我神劍山莊!」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吹胡子瞪眼的老壽星怒氣沖沖的大吼。
鐵公岐面色閑逸的以指掏耳,「是鐵公岐,軒轅老頭你還沒死呀!我以為你這老不修早已入土了,骨頭都能打鼓了。」
「你才死了,狗嘴吐不出象牙,你不知道這里不歡迎你嗎?趕緊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不要讓我瞧見你那張丑臉。」早就不相往來的世仇,他來尋什麼晦氣。
鐵公岐看向一旁的軒轅睿,「我找的是他,與你無關,你哪邊好吠去哪邊吠。」
「那是我家老三,我親兒子,你敢說跟我沒關系。」
「是、是,我知道是你親兒子,好在不像你,不然這孩子就毀了。」長相神似陰紅鳳,但不女氣,氣宇軒昂,眼神清明而剛正……嗯!是個正直的好孩子,不像他兩個兄長,為人不正,欺善怕惡,正事不做專走邪路,沒半點軒轅家骨氣。
「臭老頭,你是來挑撥我們父子感情的嗎?你再胡說八道小心我對你不客氣。」軒轅獨一揮拳頭,身後的兒子、孫子、曾孫也跟著一臉凶相的揮拳,似乎只要他一開口便一涌而上。
「都說了不是來找你,你不用對我揮拳頭,讓人看了笑話。」
「你……」軒轅獨氣呼呼的指著他鼻頭,似要和他大打出手。
「父親,這位老先生是找我的,你且歇歇嘴,少說兩句。」軒轅睿終于開口制止兩人沒意義的爭執,瞧他爹臉紅脖子粗,再吵下去很快就會用上那粒壽延丹。
軒轅獨卻更惱了,「什麼老先生,你敵友不分,他是鐵劍山莊那只老烏龜,欺師滅祖的混蛋,我們神劍山莊和鐵劍山莊是敵對的,勢不兩立。」
「鐵劍山莊?」軒轅睿蹙眉。
「軒轅老怪,別以為我好脾氣就由著你顛倒是非,誰欺師滅祖了,分明是你親爹做出天理難容的事,你敢說出事情的真相嗎?」本來不想再吵的鐵公岐忍不住駁斥。
百年前的神劍山莊門徒甚多,其中有兩個徒弟武藝特別出色,鑄劍功力堪比宗師,一個是老莊主親子軒轅克,一個是老莊主的義子鐵杉,都讓老莊主十分喜愛。
然而等到老莊主年老,要選擇繼承者時就產生了困難,莊主之位只有一個,偏偏兩個人都是老莊主親近的人,很難做出抉擇。
在一番深思熟慮之下,老莊主決定由鐵杉接下莊主之位,因為鐵杉心胸寬大有容人之心,山莊弟子能得到較多的照料,且不會有不公的事發生。
而他的親生子在各方面都很好,甚至比義子更有強者威嚴,唯一的不足是妒才嫉賢,度量狹小,睚皆必報,曾經為了獨佔鱉頭不擇手段的陷害同門,將其打傷致殘。
神劍山莊每一個弟子都是老莊主用心栽培的,他不能任其心血斷絕,毀于親兒手中,所以不讓親生子接下莊主之位。
只是此事尚未向外宣告前,得知父親打算的軒轅克心有不甘,非常憤怒的沖進作坊與父親理論,父子倆一陣口角後,軒轅克忽然神色慌張的跑了出來,說老莊主一時情緒激動不慎掉入熔爐里。
老莊主死了,新莊主自是軒轅克,神劍山莊上下沒有二話,可是正如老莊主生前憂心的,軒轅克一上位立即大刀闊斧的鏟除異己,第一個被趕出神劍山莊的便是和他實力相當的鐵杉。
被迫離開的鐵杉一直對老莊主的死因耿耿于懷,認為一輩子鑄劍的老莊主不可能失足墜爐,因此懷疑軒轅克弒父,但他毫無證據,幾次逼問更激起了軒轅克的殺心。
為了自保,鐵杉建了鐵劍山劍與神劍山莊分庭抗禮,令軒轅克越發惱恨,更認為鐵劍山莊這樣是竊取了神劍山莊的武功與鑄劍術。
身為軒轅克之子的軒轅獨從小耳濡目染,自然對鐵劍山莊沒有什麼好印象,對于身為鐵杉之子的鐵公岐,更是橫看豎看都不順眼,從不認為兩家系出同門,不承認雙方關系,依著先人的仇恨彼此對立,時到今日依然如此。
「幾十年前的陳芝麻爛谷子,你還拿出來下鍋煮粥嗎?老家伙,回去抱你的楠木棺材,早早下土好回歸無間地獄……」
雖然軒轅克不曾提起老莊主的事,但雙方沖突時往往都會提到,軒轅獨自然會打探,對早年的事情真相略知一二,但攸關父親的聲譽,他還是聲音宏亮地將人趕出大門,掩飾心虛。
只是軒轅獨說得正得意時,忽有一小團東西朝他臉面飛來,黏糊糊的黏在他臉上,眼皮、眉毛都黏住了,看來十分惡心。
他錯愕萬分,難以置信,縱橫江湖數十年還沒一個高手能這般偷襲他,這會兒大意失荊州遭人得手了!
扯下來再一看,竟是一塊咬過的糯米團子,上面有幾個明顯的牙印,更讓他覺得惡心透頂,火冒三丈。
軒轅獨也顧不得什麼壽宴不壽宴,回想剛剛團子飛來的方位,朝那邊厲聲道︰「誰!竟敢對老夫無禮,給老夫站出來,老夫保證不打死你。」打成斷手斷腳的殘廢!
「壞人!」脆生生的嬌女敕嗓音從鐵公岐身後傳來,語氣天真似孩童。
軒轅獨板起臉,「胡言亂語,老夫處事最為公正。」是誰家的熊孩子,太不懂事,得狠狠地打上十大板子。
「你欺負我爺爺。」太壞了,要打。
「誰是你爺爺?」好,很好,不打小的,他找長輩算帳,自家孩子沒教好就不要放出來禍害旁人。
「爺爺,他壞,罵人,蘭兒幫你……」
蘭兒?本來在等爭執結束的軒轅睿聞言神色一凜,且躲在聚魂玉中的小生魂也對這句話有了反應,他配戴著的聚魂玉一前一後的輕敲他胸膛,似在說她想出去。
軒轅睿安撫地握住聚魂玉,想著先確定聲音的主人是誰,可在看到鐵公岐背後探出一張絕色容顏,他心口不由一震。
是蘭兒!毫無懸念。
只是怎麼會是十年後的模樣……不對,是他錯了,沒有軀殼的魂體外貌是魂體記憶中最後一刻,除非記起自己是誰,否則一直是那個模樣。
他犯了不該犯的錯誤,以為蘭兒是七歲女童,事實上,那應該是她出事時的年紀,只是她缺魂少魄懵懂無知,以童稚的樣子在人世間游蕩。
「嗯!我家囡囡最乖了,爺爺最喜歡囡囡。」還是乖囡會疼人,那群混小子只會惹他生氣。
「嘻!爺爺也乖,乖囡喜歡……喜歡……」她舌頭打結,說話結巴。
「對,爺爺乖,那個壞老頭不乖,下次用肉包子扔他,砸得他一臉花。」鐵公岐得意地斜睨軒轅獨,瞧你神氣的,我有乖孫女助陣。
「好,肉包子……嗯!打什麼……啊!打狗,嘻嘻嘻,爺爺,我聰明。」她一臉驕傲。
「乖囡天下第一,聰慧過人,舉世無雙,你是最好的。」鐵公岐一邊稱贊孫女,一邊眼眶微微泛紅。
光看外表,的確是令人為之傾心的無雙女,美得清新月兌俗,全無瑕疵,用美玉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偏偏說話顛三倒四,水汪汪的杏色大眼沒有一絲靈動,彷佛一尊美人雕像,美則美矣卻不是活的。
「她是傻子……」軒轅獨訝異的月兌口而出,被小輩辱罵的他十分火大,可一見少女憨傻的神情,他頓時歇了教訓的心思,和個傻子計較豈不表示他很傻。
鐵公岐又怒了,「你才傻,你全家都傻。」孫女是他的掌中寶、心肝肉,誰要敢說一句不是,他跟他拼命。
鐵家數代只出男丁,五代之後才有個明珠,本就護短的鐵公岐自是寵入心坎里,誰也不能動她一根寒毛。
「嗯!傻傻傻……好傻……」鐵勝男站在祖父身側,指著軒轅獨笑著直說傻。
「老家伙,你帶著你這傻……呃!孫女是來砸我場子嗎?你就見不得我過個壽。」
軒轅獨本想說傻孫女,但是看小姑娘那樣可憐,難得厚道一回地改口。
鐵公岐拉著孫女往前走,給他一個鄙夷眼神,「你盡管過你的大壽,我都說幾次了,我找的是他,清風觀的無相。」
「你這家伙……」軒轅獨咬牙,鐵公雞竟然無視他。
「貧道無相。」軒轅睿行以道家禮。
「就是你,我等了你十年了。」等他等得胡子都白了。
「等我?」他微訝。
「你來瞧瞧我孫女,當年風塵道長說她有三條命,方在落水後保住一命,只是魂魄離散,他勉強找回一魂兩魄,另有二魂五魄不知去向,風塵道長讓他師兄一清道長卜了個卦,言明囡囡十七歲生辰過後的第一個十五往東走,身著道袍的那個人便是破局人……」
軒轅睿心中微訝,難道師父讓他回隴西還有這個原因?那麼大師姊給他聚魂玉果然也不是巧合……只是為何不跟他言明?若是他路上沒進那個破敗道觀,或者對小生魂置之不理呢?畢竟見過的鬼多了,他也不是每個都幫。
「哥哥……好看……佩……」鐵勝男像只小鳥,雀躍地到軒轅睿跟前,憨憨的傻笑。
「什麼?」說他好看嗎?
軒轅睿正疑惑著,就見一只玉白小手忽然襲來,捉住從衣襟滑出的墨玉用力一扯,放在手心玩——她口中的好看指的是玉佩。
「啊!乖囡,爺爺的好孫女,快把玉佩還回去,你想要這個爺買給你,買一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