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亦青,見懷里的女孩久久不發一語,他決定敞開答案。「別想了,你沒想錯,我們一起回到過去、改變過去。」
改變?所以在改變同時,生命軌跡跟著變化,以至于她的記憶重疊、紛亂?以至于不存在的場景在她的腦海間清晰?
如果是這樣的話,有沒有一點點的可能,自己有機會阻止路家的悲劇?
咽下口水,亦青覺得呼吸困難,她不願意否認自己的猜想,卻又深怕一旦承認,將要承擔巨大的、因為失望帶來的痛苦。
「這並不科學。」她喃喃自語。
「世界上可以被科學解釋的事,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多。」
他扶她坐好,把整個抽屜拉出來、搬到她面前,將里面的東西取出。
她始終認為抽屜里面放的是圖畫,是她的得意之作,但,不是……
里面是獎狀,數不清的獎狀,童老師印的、學校發的,市政府頒的模範生獎狀,上面的名字清清楚楚寫著路亦青。
強而有力的證據!
她是真的回到過去,真的改變命運,真的成為小甜甜、資優生和乖乖女。
「哥,我頭暈。」
「怎麼?資優生三個字帶給你太大壓力?」他失笑卻攬住她,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支撐起她所有痛苦與壓力。
從很久很久以前,他就習慣並且樂意當她身後那堵牆,支撐她、保護她,並且悄悄地愛著她……
「哥,為什麼我們會回到過去?」她捧著腦袋,一臉痛苦。
「可能是因為我們做過很多好事,老天決定給我們一個彌補缺憾的機會。」
「我沒有做很多好事啊,扶老婆婆過馬路?不,那是警察的職責;捐錢給世界展望會?因為我也是孤兒啊;搶救差點兒被撿尸的女人?拜托,我也是女人好嗎;打擊犯罪?那有薪水可以……」
她一面說,一面扳動手指,越算越覺得自己是個好人。所以是那一點一滴累積出來的好事,成就了她的穿越階梯?
「別算了,你要想的是,如果還有機會回去,我們要做些什麼,才能改變路爸、路媽的命運。」他的口氣篤定,神情斬釘截鐵,好像嘴巴說改變就一定能夠改變。
「可以嗎?」簡單三個字,她卻問得可憐兮兮,信心薄弱。
「可以,但你需要更多的『相信』。」
相信?相信自己、相信哥,相信好運將會從天而降,贈予她一個重新來過的人生?
望著裴青,眼珠亮亮的,她沒笑,但他看見她的眼底盛滿笑意,他明白,她被說服了。
他問︰「告訴我,為什麼當警察?因為喜歡嗎?」
她搖頭回答,「並沒有那麼喜歡。」
「可小時候你常說想當警察。」
「那是為了讓爸高興,他希望有兒子能繼承衣缽,完成他想當刑警的夢想。」
「你想為路爸圓夢?」
點點頭,她又說︰「後來更大的原因是為了想找到殺害爸媽的凶手。」
「你始終不認同警方的說法?」
「哥認同嗎?你相信我爸媽會因為口角拿刀互砍?」
「我不信。」裴青看著她的目光中充滿憐憫。
她不想當警察卻當了警察,人都是被命運狠狠搧過巴掌之後才學會將就?
「既然不相信,那麼再回到過去,你就好好運用警察專業,破解路爸路媽的死亡之謎,改變他們即將面對的危機。」
他的話太有渲染力,她被鼓動、激勵了,他真的是那種自帶光環的明星,真的會讓人不由自主地的折服跟隨。
「嗯。」她重重一點頭。
「起床吧。」
裴青拉著她走出密室,帶著她上樓刷牙洗臉,一人一根牙刷,他們刷出滿口泡泡,咕嚕咕嚕,含水,吐出。
他給她擠洗面乳,也在自己掌心擠一圈,搓出泡泡,她往他鼻子上一點,他把手上的泡泡抹了她滿臉,她沒生氣,挖掉眼皮上的泡泡,笑得眼楮彎彎、眉彎彎,和小時候一樣可愛。
軟軟的手指在她臉上劃圈圈,一圈又一圈,像漣漪般,在她臉上、心底不斷擴散。
她看著他,眼光閃閃的、亮亮的,他笑,她也笑開懷,手指劃上他的臉,一樣用泡泡在上面轉圈圈,但她指間有小小的繭,那是練槍練箭練出來的疤痕。
粗粗的、磨著他的臉,誘出他的心疼。
他們大概用了一輩子的時間才把臉洗干淨,他拿毛巾慢慢拭去她臉上的水痕,卻飛快一抹,解決掉自己的臉。
「吃早餐去。」他牽著她下樓。
她停下腳步問︰「哥為什麼知道,我們穿越時空、回到過去?」
裴青身子一繃,但很快放松下來。
她是警察,這麼細微的動作旁人或許會忽略,但她不會,這個問題于他……過度尖銳?難以回答?
「我並沒有知道,我只是比你更早接受、更早相信那不是夢。」他找到合理說詞。
「為什麼你毫無疑問地相信、接受?」她追問。
「新生開學第一天,不吃青菜的你把路爸夾給你的青菜全吃了。那天,你應該和周處三害打架、以一敵三,被童老師抓到訓導處罰站,從此種下六年的對峙之路,但是你不但沒有,還收服三個小嘍羅。
「前輩子你的第一場考試考了個大鴨蛋,但這次你考一百分,就算我智能不足也猜得出來,你和我一樣回到過去了。」
亦青恍然大悟,難怪他給她夾一堆紅蘿卜,那是……測試?
「我變化那麼大,你卻低調行事,難怪我都沒有發現。」
裴青失笑。「我並沒有低調行事,送你進教室後我幫你把辮子盤起來——為了防止打架事件再次出現。邵青搬來那天,我主動進入邵家大門,試著和邵媽培養關系,而邵爸帶二青到你家做客那天,我並沒有排斥他。」
她嘆氣。「是啊……我太遲鈍了。」
「不能怪你,你只是沉浸在回到過去的幸福中,把許多小細節忽略掉。說說,第一名被你考走,你們班那個蔣鈺婷沒哭嗎?」他換個輕松話題,因為飯前心情沉重會影響食欲。
將吐司放進攪了牛女乃的蛋液,他要給她做法國吐司。
「哭了,哭得淒慘無比,以前我覺得她真討厭,現在卻覺得她好可愛,還控制不住笑出來,結果她瞪我!她認定我在嘲笑她。」亦青打開瓦斯爐、放進女乃油,等女乃油滋滋作響,把吸滿蛋液的吐司放進去煎。「哥,有人說你和蔣鈺婷在談戀愛,是真的厚?」
「胡說八道。」裴青笑答。
但國中時期蔣鈺婷確實給他寫過信、送過巧克力,也散播過謠言說他們穩定交往中。裴青沒理她,連闢謠都懶,就是覺得無聊。
亦青把眼楮弄得一大一小,笑得像巫婆。「沒有嗎?那還把人家的名字牢牢記住?」
「你以為每個人的記憶力都像你這麼糟?」關掉瓦斯,他把煎得金黃焦脆的吐司鏟起來。
「拜托,看見抽屜里的獎狀嗎?什麼糟,本人是資優模範生欸。」她打開電風扇,把頭發吹得往上飄,看見沒……有風!有風的啦!
「不覺得勝之不武?」成年人和小學生比成績……丟臉啊……
他把吐司遞給她,把筷子塞進她手中,轉身去磨咖啡豆。
「好像有點,要不我找找蔣鈺婷的電話,通知她有事沒事扶扶老人過馬路、捐錢給世界展望會、再救救被撿尸的女子,說不定集滿好人點數,就能換到一次『穿越』,到時再來一較高下。」她咬下一口吐司,哇咧……夭壽香。
一指神功戳上她的頭。「得了便宜還賣乖。」
這話……好像真的有點酸、有點壞、有點得意過頭了,是啊,怎麼可以呢,她還以為自己是俠女?沒想到竟然是岳不群那一掛。
「哥,二哥有沒有也穿越了?」
「應該沒有。」
「確定嗎?」一口接一口,好吃到沒話說,邵爸應該拜哥為師,不知道哥會不會煮大鹵面。
「他對邵媽一樣唯唯諾諾、小心謹慎,他的行為舉止和前世一模一樣,重點是,他並沒有出現在密室里。」
「哥認為『密室』是穿越的必要條件?」
「我猜的,前天我們在沙發上醒來,那個晚上我們並沒有回去。」
亦青點點頭後,緩聲說︰「我有一段記憶,不管前世今生都存在,這是不是代表有些事能夠改變、有些不能?那我該怎麼評估哪個部分能夠被改變?」
「哪段記憶?」
「蔣鈺婷托我送『情書』給哥,我還接受賄賂——一整盒金莎巧克力。」
他斜眼看她,「我可沒有收到情書。」但確實看過她嗑掉一整盒金莎。
「我為什麼要幫她?你是我哥欸,我一個人的!我也在哥身上烙了印,誰都別想染指。」她的下巴抬得老高,說得理直氣壯。
她的回答他很滿意,很高興自己被烙了印,被歸類是她「一個人」的,不過他揚眉問︰「那干麼收人家的巧克力?」
「那是……為了彌補精神創傷。」水至清無魚,人至賤無敵,只要夠賤,天底下她就找不到對手。
孤獨求敗再現江湖,想從她手下搶男人?先問問她的劍(賤)!
「你有啥好創傷?」
「有人覬覦我哥,我能不心痛擔憂?細胞死了千千萬,當然要吃點營養的補回來。」
「巧克力很營養?哪個專家說的。」
「這種約定俗成、大家都認定的事,不需要專家來說嘴。」她呵呵地再賤一回。靠上裴青胸口,問︰「哥現在有沒有女朋友?」
「有。」
瞬地,心髒停頓,笑容微僵。
有了啊?換言之,她真的是解讀過度,他對她只是對妹妹的佔有欲?
他補上一句。「從國小就開始交往。」
還是青梅竹馬?真是討厭斃了!
她抓抓頭發,告訴自己、不能讓氣氛尷尬,亦青把剩下的半塊吐司塞進嘴巴,故意笑得很欠扁,一躍跳上他的後背,勾住他的脖子。
「國小就開始交往,那不是蔣鈺婷,是誰?趙采姿嗎?完蛋,她也托我轉交過告白信,但是我當著她的面,惡毒地把信沖進馬桶里,我死定了,以後我們家要上演嫂嫂虐姑記。」
裴青捧月復大笑,往她額頭彈一栗爆。
她在他後背亂動亂搖。「可憐,嫂嫂還沒娶進門,小姑就被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