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被畫了一條血痕,肩上、手臂上皆裹著紗布的裴孟元,臉色鐵青地站在窗前,雙眸燃燒著熊熊怒火,居高臨下看著下方已經慢慢歸于平靜的街道。
如果不是還保有一絲理智,他早就上府衙把縣令叫醒,要他帶著府衙所有人挨家挨戶的搜查,他就不相信找不到人。
那群該死的殺手,趁著舞龍舞獅表演時對他下狠手,為了五萬兩黃金,天煞閣的殺手可以說是傾巢而出。
隱藏在身邊一向不輕易出現的暗衛,這次也是全數現身,兩方人馬經過一番廝殺,身受多處刀傷的他才能僥幸躲過這一劫,可何靈卻失蹤了。
「公子,查到了,有何姑娘的下落了。」最先被殺手圍剿、手臂上綁著繃帶的墨青,一包扎完,顧不得休息,馬上吩咐所有未受傷的弟兄四處打探何靈的下落。
「快說!」
「一名屬下打探到李員外的兒子李富泰今晚娶媳婦,據說這媳婦是街上擄來的,被下了藥,用布袋扛著進府,一名粗使婆子把何姑娘被換下來要丟掉的衣裳偷了出來,準備拿到當鋪當掉,被我們的弟兄發現,,問之下才知道這事。」墨青將那套衣裳交給裴孟元。
他馬上認出這是何靈今晚穿的衣裳,他憤怒地道︰「墨青,馬上拿本世子的令牌,去把縣令給我從床上拎起來,所有沒受傷的弟兄馬上跟本世子去把人給我搶回來,何靈是本世子的人,敢跟本世子搶人,這一家子是活膩了!」
怒火中燒的他,完全沒有發現自己所說的話,已經多次將何靈視為他的人。
位在城東一戶姓李的大戶人家,今晚異常熱鬧,府里的下人忙進忙出,張燈結彩的,大廳的高位後方貼上大紅喜字,點上大紅喜燭,擺上瓜果、喜糖,等著今晚子時一到,燃放鞭炮,少爺拜堂娶媳婦兒。
不少賓客臨時接到通知,匆匆忙忙地趕來祝賀,大家都心知肚明,這個媳婦一定是趁著繁花節搶來的,要不之前李富泰請媒婆說了幾次親都沒成,這次怎麼就突然成了?
子時一到,大紅鞭炮劈里啪啦的響著,在寂靜的夜晚顯得特別響亮,已被換上一身大紅喜袍、頭蓋著喜帕的楚綾,全身僵硬的被兩名丫鬟攙扶著來到大廳,她被下了藥,只能像個傀儡受人擺布。
眼看她就要被人推出去拜堂,卻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她急得半死,也在心里把自己罵了好幾回,要不是自己嘴饞,要裴孟元去幫她買什麼綠豆餅,就不會發生搶婚這種事情,對方還是個跟神豬一樣惡心的大胖子。
忽地,她感覺到肩頭被用力按壓,她被迫跪在紅色墊子上,上頭傳來一拜天地的喊聲,她用盡全力撐著,說什麼都不願意低下頭。
新娘子倔得不肯拜,更加證實了賓客們的猜測,這新娘子是搶來的,竊竊私語的聲音不斷在喜堂傳開。
坐在高位的男方父母見情況不對,馬上要媒婆上前壓著新娘子的頭,逼她拜堂。
媒婆自然知道李員外的意思,連忙上前說了一堆好話後,使盡吃女乃的力氣壓著她的頭,只要她點個頭就好。
楚綾緊咬著牙根,僵著脖子,跟媒婆死磕到底。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時,虛掩的大門被人砰的一聲猛烈踹開,厚重的朱紅色大門瞬間成了頹敗的四片板子。
緊接著一隊訓練有素、氣勢駭人的黑衣人步伐整齊的進入,瞬間化一股為兩股,分站在走道兩旁。
這樣的陣仗讓在場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
坐在高位上的李員外看到自家大門被毀,惱火的吼道︰「來者何人,竟敢踹我李府大門,從沒人敢找我李家穢氣,來人,把他們抓起來!」
一群拿著棍棒沖上前的護院,手中棍棒還沒踫到人,就已經被壓制在地,痛苦求饒。身著銀白色長袍的裴孟元,面罩寒霜,渾身散發著肅殺之氣走進李府,當他一看到前方那蓋著喜帕的縴細紅色身影,馬上大步上前扯掉喜帕,確定何靈毫發無傷,他這才松了口氣,在心里對著自己說,還好趕上了。
看到裴孟元的當下,楚綾整個人松口氣,她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這麼高興開心看到他的人。
裴孟元拿下她頭上的鳳冠,朝前方那個刺眼的大紅喜字砸去,價值不菲的鳳冠當場支離破碎,珍珠寶玉散落一地。
一些賓客眼看情況不對,也沒向李員外說一聲便溜了,就怕跑得比別人慢,這天上掉下來的橫禍就砸在自己頭上。
李員外見兒子的婚禮被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人破壞,氣得對著所有家丁大吼,「你們幾個,快把這群人給我全部抓起來!也不打听打听我李某人是誰,就敢上門找麻煩,全都給我上!」
方才護院們的遭遇這些家丁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們那些有功夫的都還沒踫到人家的衣角就被打趴了,換他們這些沒有一點武功的上去,不被人踹黏在牆上才怪,于是一個個紛紛往後退,沒人敢上前。
裴孟元陰惻惻的瞅著嚇到腿軟、跪倒在地的李富泰,沉聲道︰「敢跟本世子搶世子妃,你膽子挺肥的啊!」說完,他抬起一腳朝李富泰踹去。
那巨大身形彷佛沒有重量,李富泰瞬間飛起撞在牆壁上,而後重重摔到地上,口吐鮮血。
原本留下來的賓客,一听到惹到了世子和世子妃,下意識模了模脖子,為了保命,一個個像逃難似的往外竄。
而李家人全都驚得不敢動,李員外更是沒想到兒子居然招惹了這麼一個大人物。
裴孟元冷冷的朝黑衣人下令,「給本世子把這里砸了,要是讓本世子發現這里還有一點像屋子的地方,你們便替他們受過!」隨即他抱起跟個洋女圭女圭一樣無法動彈的何靈,頭也不回地離去。
富麗堂皇的李府像是歷經地震浩劫一樣,被砸得稀巴爛,李府的人抱頭倉皇逃竄,生怕慢一步會被上頭掉下來的房梁瓦片給砸傷。
裴孟元抱著何靈回到客棧,墨青也把醫館大夫粗暴的從被窩里扯了出來,讓他來替一直無法動彈、無法言語的何靈看診。
這才知道,何靈被喂了這里山區一種叫烏頭金的藥草根部所榨出來的藥汁,會讓人全身麻痹,無法動彈、無法言語。
很多沒天良的人會用這種藥汁迷昏女子,將人賣到窯子或強娶,這里的縣衙前幾年掃蕩燒毀過不少這種藥草,也下令除了醫館用在替病人看診外,一般人家嚴禁使用。
這種藥汁對人體無害,但是必須得等十二個時辰後才能恢復,不過也是有解藥可解的,就是將烏頭金開的花熬成汁。
听到大夫這麼說,裴孟元便放心多了。
墨青拿到解藥後,馬上到客棧的廚房熬藥,楚綾服下這解毒湯藥沒多久,便恢復說話的能力了。
看到她能夠說話了,裴孟元第一件事便是向她道歉,「抱歉,都是我不好,我說過要保護你,卻讓你遇到這種危險。」
楚綾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自己也要負點責任,且他身上也有不少傷,心想他應該是遇到殺手了,她才會找不到他的人,于是她微微一笑道︰「沒事,你也不是故意的,當時你也是自顧不暇,還受了傷,看在你帶傷趕來救我的分上,我就原諒你了,你也別自責。」
「本世子給你點好臉色,你就登梯上牆了。」裴孟元伸手捏了下她的粉頰,語氣里夾雜了幾分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寵溺。
「自然。」她得意的微揚起下巴。
見她已經能和自己斗嘴,他的心感覺踏實了不少,他揉了揉她的頭,「這兩天好好休息,等恢復得差不多了,我們就進迷縱山谷。」
「對了,姓李的那一家子你怎麼處理了?」
「當然是丟給縣令,他敢不給本世子處理好這件事,給我一個滿意交代,他這縣令也到頭了,听手下方才來報,縣令已經將李家父子還有一干親人全押入大牢了,罪名是綁架皇親國戚。」
「皇親國戚?」楚綾詫異地指著自己。
裴孟元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你是本世子的未婚妻,自然是皇家的人,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他突然覺得把她跟自己綁在一起的感覺還挺不錯的。
她想了想,倒也有些認同他的歪理,「好像也是,這麼說我還是沾了世子爺的光。」
他得意哼了兩聲,「知道就好。」
楚綾的臉色有些凝重,原本她以為迷縱山谷可能就像一般的山谷,沒想到當他們從百丈高的山谷垂吊到谷底,看到的會是眼前這片被瘴氣環繞,像是亞馬遜叢林一樣的景致。
先不說這里頭隱藏的野獸毒蟲,光這瘴氣就夠危險,這里的情況比她預期的更加險峻,不是憑一腔熱血就走得過去的。
現在雖然才剛過了午時,谷底卻顯得相當陰森,不時傳出各種淒厲恐怖的尖銳長吟,讓人听了頭皮直發麻。
裴孟元環視四周,對跟著一起下來的十五名暗衛下達指令,「趁著天色未暗,先就地扎營,養足精神,明日再去找七葉雪。」
他的手下個個都是能干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將休息營帳搭好,升起篝火,並在附近找到水源,利用一起帶下來的金絲雀做測試,確定這水源沒問題,他們才放心飲用。
雖然山谷里已經暗下,不過時間尚早,暗衛們五人一組,分散在附近先行探路,楚綾也趁機放了只金絲雀出去。
「你執意要帶一堆金絲雀一起來,有何用意?」這點裴孟元一直不明白。
「森林里瘴氣太重,我們貿然進入只會增加危險,金絲雀是比較矜貴的鳥類,毒氣瘴氣太重,它們無法飛回,像專業盜墓者盜墓時都會先放一只金絲雀進去,看看有沒有飛出來。
「這山谷是圓的,金絲雀飛不出山谷,順利活下的話,我們會听到它的聲音或是看到它的身影,將每一只做好記號,每隔半個時辰放一只金絲雀進去,看哪一只金絲雀飛回來,就那個時辰進入山谷。」她拿出指南針,確定方位後,順著指南針指的位置指著北方,又道︰「明天我們先朝北方尋找,七葉雪一般都生長在北邊的極陰之地。」
「你怎麼知道那里是北方?」
他們定方位是以羅盤為主,若是手邊沒有羅盤,大多是以太陽或是星辰為主,抑或是雁鳥飛行的方向來判斷,他對于她一下子就能定出準確方位,感到很驚奇。
他看到她手里的小東西,好奇地拿過來瞧著,只見里頭有一根浮針,還有奇怪的字形,「這是什麼?」
「指南針。」
「指南針?」裴孟元又是一臉困惑。
「對,這算是簡易羅盤,在這種終年見不到陽光或是杳無人煙的地方很好用,不容易迷失方向。」她順便教他怎麼使用,「像這個字就是代表南邊,這個紅色箭頭指的就是北邊。」
「的確是個好東西。」想不到她竟有這種神奇好用的工具,這對暗衛們來說是個便利的工具,他很自然就直接將指南針收進自個兒的衣襟里。
「喂,你是惡霸嗎?東西到你手中你就自動接收,不可恥嗎?」
「你不是常常在背後罵我是京城第一霸,應該很清楚。」裴孟元一點也不覺自己可恥,反而認為她的東西就是他的,當然,他也很樂意跟她分享他的所有物品,只要她願意。
楚綾氣結的瞪著他,發現他一點也沒有要歸還的意思,她沒好氣地道︰「五千兩。」
「沒問題,上去馬上給你。」
隔天天剛蒙蒙亮時,楚綾又放出了一只金絲雀,昨天她放出去的金絲雀沒有一只回來的,也未听到金絲雀的叫聲。
因此即使楚綾備妥了藥物,還有除瘴香包跟特制泡了除瘴藥水的手環防身,一行人還是不敢輕舉妄動,決定先在這里駐扎兩天觀察情況再說。
直到楚綾又放了第四只金絲雀,今早辰正時放出去的第二只才飛回來,因此他們決定明天辰正時進入迷縱山谷,且一路直達北邊。
翌日,辰正一到,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幾乎是用著輕功一路往北,至于不會輕功的楚綾就被裴孟元背在背上。
迷縱山谷的濃密森林里,到處是塌落的石頭、倒下的樹木、腐爛的樹葉、大大小小的窪地沼澤,還有沒見過的腐爛動物尸體,彌漫著一股奇怪嚼心的腐蝕氣味。
他們一行人雖然是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北邊,但是途中還是遭受了不少阻礙,不時會有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動物昆蟲,有些體型還挺大的,會主動攻擊他們。
這些沒見過的動物還不算太恐怖,最恐怖的是像一大片霧團般朝他們襲來的小黑蚊。
還好他們要進入迷縱山谷前已經做了準備,除了服用抗瘴氣藥物外,還換上了全身從頭包到腳,只留了眼楮部位的迷彩裝,而眼楮部位則做了特制防護眼罩,保證蚊蟲飛不進眼楮。
這一身裝備,不僅利于偽裝,更是為了避免這些小黑蚊,誰也不知道被生長在這瘴氣沼澤森林里的黑蚊叮了會不會得瘧疾,當時她要求大家換上迷彩裝時,還被裴孟元嫌棄得要死。
直到正午時刻,他們在一處較為空曠、稍微照得到陽光的區域稍作休息,吃點干糧,休息約一刻鐘的時間,一行人打算繼續前進,爭取在申初瘴氣又開始籠罩整個迷縱山谷前趕到北邊。
忽然間,裴孟元神色一凜,黑眸眯起,沉聲喝道︰「戒備!」
暗衛立即將裴孟元和何靈圍在中間,同一時間,約莫三十名穿著白色利落短打、手持尖刀的殺手出現在他們眼前,沖突一觸即發。
楚綾眼尾用力一抽,「這是二打一的陣仗?這是什麼殺手集團?前幾天不是已經死了一批,怎麼又出現這麼多?」
「本世子的人頭值錢,你這個不識貨的女人。」裴孟元調笑道。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她發現這些殺手身上都沒有除瘴香包或是預防工具,她湊到他耳邊,小聲交代,「告訴大家不要戀戰,要智取,打不過先隱藏,或是把他們引誘到黑蚊多的地方,他們沒有防護裝,很容易遭受攻擊,或者是瘴氣多迷霧最多的地方,你們有服藥,無須擔心。
「還有,告訴所有弟兄,這片森林在申初時又會籠罩在瘴氣之中,一定要在申初之前趕到北邊,要是在此之前趕不到,末正時間一定要再服一顆藥。」
她才交代完,所有暗衛便不約而同朝她點頭,這讓她不由得佩服他們的耳力,簡直媲美千里耳啊。
裴孟元與手下使了個眼色,同一時間,數道閃著森寒冷光的尖刀銳劍襲來,雙方正式開打。
裴孟元架起何靈,腳不點地的一路將輕功施展到極致,在他身旁保護的暗衛雖然是暗衛營中的菁英,可這次天煞閣的高手幾乎是傾巢而出,實力不亞于暗衛,加上人數比暗衛多了一倍,寡不敵眾,很快地他們這方略居于下風。
裴孟元一面保護著何靈,一面往北方前進,就在這危急時刻,他突然氣息大亂,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單膝跪倒在地。
「裴孟元(世子爺),你怎麼了?」楚綾與暗衛們同時驚呼。
她趕緊用兩指按住他的脈門,心下大驚,小聲地對著一旁的墨青交代道︰「之前在虞安縣他的內傷沒休養完全,現在又動用大量內力,引發他體內火毒復發,不能戀戰了,趕緊找地方讓他休養,否則對他不利!」
墨青護在兩人身前,小聲地道︰「世子爺,一會兒弟兄們會殺出缺口,屬下帶著您與何姑娘先往北邊走,這里就交由弟兄們幾個斷後,您千萬不能使用內力。」
墨青對著其他弟兄比了幾個手勢,他們點頭的同時,楚綾與裴孟元就被墨青跟另外一名暗衛架起飛離。
那些殺手像是甩不掉的牛皮糖,墨青與另一名暗衛疲于應付,不只他們身上多處受傷,連楚綾跟裴孟元身上也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劍傷,不過還好傷勢都不嚴重。
他們四人靠在一塊大石後方,喘著大氣,躲避那些追來的殺手。
楚綾面色凝重地道︰「墨青,我們不能再這樣,光應付這些車輪戰殺手就累死了,遲早會死在他們手中,要智取。」
「何姑娘有辦法?」
楚綾聞到一股濃郁的沼氣味道,她左右觀察了下附近的地形,看到一處上頭聚集了許多小黑蚊的沼澤,突然心生一計。
「你們看到那片黑霧了嗎?那片黑霧全是小黑蚊,下方是個沼氣很濃的沼澤,你們把對方引到那里,就算不能取他們的命,也能干擾他們的視線,趁這時候丟下火油瓶,火會瞬間引爆那些沼氣,直接將那些殺手炸死。」
「好,就听姑娘的,賭這一把。」墨青跟著另一名兄弟,就要上前引開那些追來的殺手。
「等等,記住一點,這沼澤爆炸威力很大,你們要遠離或者是找好掩護再丟火油瓶,否則連你們也會被炸成焦尸,還有,耳朵一定要捂住,否則會把耳膜震破,最好是能跑多遠就跑多遠,那爆炸威力很恐怖的。」
雖然墨青不明白她說的耳膜是什麼東西,不過她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就是躲得愈遠愈好,安全為上。
他們兩人點頭,臨離去前,墨青慎重交代道︰「何姑娘,世子爺就交給你,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世子爺這條命就交在你手中,你千萬不能有事!」
「放心,我會照顧好他的,你們也千萬不能有事,看到那塊尖石了嗎?我們在那里會合!」楚綾吃力的扶著不斷吐著血,意識快要模糊的裴孟元往另一方走去。
她扶著裴孟元走在凹凸不平的尖石上,這一路的逃命讓她的心髒劇烈跳動,幾乎要承受不住,她強忍著不適,扶著裴孟元拚命往前走,就怕被殺手追上。
也不知道墨青他們有沒有辦法成功?
就在她想著這件事時,突然傳來劇烈的爆炸聲響,瞬間一朵像香菇一樣的黑煙沖上天際,天搖地動,許多巨木、樹枝、昆蟲、野獸等陸地上的東西全被炸上天。
楚綾也被震得整個人趴倒在地,再加上裴孟元壓下來的重量,她覺得地上的尖石都要刺穿她的身子了,椎心的疼痛讓她的眼淚當場噴出來。
她身上的痛勁還未緩過,不遠處又接連著好幾個巨大連環爆,她想,應該是迷縱山谷里充滿不少沼氣,才會牽連到其他地方也跟著爆炸。
爆炸震得迷縱山谷跟著晃動變形,地面震出不少巨大裂縫,更有大大小小落石自山谷滾落。
楚綾驚覺繼續待在這里,她和裴孟元恐怕會被掉下來的落石砸傷,得趕緊離開找個安全避難所才成。
她吃力的爬起身,將裴孟元架起,往約定的地點走去,可她才走沒兩步,後面又傳來劇烈爆炸聲。
這一次的爆炸把地面炸出一個大洞,她反應不及,和裴孟元一起摔了進去。
「啊,好痛啊!」楚綾揉著肩膀和屁|股,痛得齜牙咧嘴的,又這麼一跌,她覺得全身骨頭都要移位了。
「唔……」也摔得慘兮兮的裴孟元,自口中逸出痛苦申吟。
她這下子再也顧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爬過去撐起他,「裴孟元!裴孟元!你要不要緊?」她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兩指搭到他手腕,屏氣凝神的為他把脈。
須臾,她眉頭緊鎖,看著他臉色漲紅,甚至有些發紫,心下焦急不已,他的脈象愈來愈紊亂,身體愈來愈燙,這附近又沒有泉水可以讓他泡著降溫,她只能先用金針壓制他體內的火毒。
上頭隱隱約約不斷傳來大大小小的爆炸聲響,她也不敢點火,免得把自己給炸死,只好拿出一直舍不得打開電源的手機充當照明,找尋可以讓他平躺的地方。
當楚綾往地洞內照去時,發現角落有一處較為平整,剛好可以讓他平躺。
這時,裴孟元的意識好像有些恢復,他用著干啞的嗓音喊著,「靈兒……」
她連忙沖過去握住他的手。「我在這里,別說話,保存體力好好休息,等爆炸聲過了我背你出去。」
「不……你趁著那些殺手還沒追到,趕緊走……我這身體我自己知道……這次火毒發作來勢洶洶毫無預警,我心里清楚……你沒必要陪我一起喪命……」他吃力地抬起手模著她的臉龐。
看到他已經命懸一線了卻還擔心著她,甚至要她拋下他離去,只為了給她多一點活命機會,她听了好難過。
她用力握住他的手給他力量。「不,我不會丟下你的,我答應過你要醫好你,也答應過你所有弟兄要把你帶回去,還給他們一個健康的世子爺,你不能放棄希望,沒有到最後一刻,你都不能放棄,我們兩個一起度過這個難關,你听到沒有!」
看著她堅毅的神情,裴孟元啞然失笑,在陷入昏迷前向她許下承諾,「好……我答應你……」
「裴孟元!」楚綾連忙將右手食指伸到他鼻前,確定他還有氣息,她這才松了口氣。
她火速將裴孟元扶到角落躺好,拿出金針在他幾個大穴上施針,同時替他身上幾處較為嚴重的劍傷做包扎,想等這波爆炸過去後,再將他拖出洞穴往約定地點前去。
而後,她藉著手機的燈光環視這個洞穴,忽地,她的眸光被位在洞穴最深處的白色閃光給吸引住,那是什麼東西?
她彎著身子走了過去,愈是靠近,她愈是難以置信,眼前居然是三株白色如雪、透明如冰的花朵,七葉雪!
既然七葉雪在這里,其他所需的藥材她早已經備好制成藥丸帶在身上,還有喝水的鐵杯也一直掛在腰帶上,現在只要將它們跟七葉雪的根,放在鐵杯里一起熬煮就可以了。
現在裴孟元情況危急,她也顧不得在這洞穴里生火可能會引發爆炸,開始展開救人行動。
歷經九死一生歸來的裴孟元,可以說是元氣大傷,經過近半個月的休養,這才能夠下床稍微走動。
今天他覺得精神還不錯,加上天氣明媚,靠坐在窗邊看著窗外古雅幽靜的庭園,徐風緩緩,帶來一陣陣淡雅清香,像清茶般沁人心脾,讓人聞了心曠神怡。
午後明媚的陽光穿透樹梢,粗粗細細的光柱落在他身上,一襲白袍閃耀著瑩瑩光澤,讓他整個人像極了不染俗世的論仙。
「裴孟元,喝藥了。」
楚綾端著剛熬好的湯藥走進他的房里,看到的便是這幅美麗風景,讓她忍不住在心里贊嘆,這裴孟元還是當一個安靜的美男好……唉,可惜了,他這副迷人的好皮囊下,住的是個惡魔。
一听到喝藥兩個字,裴孟元本來還算美好的心情瞬間不美麗了,他劍眉微蹙瞪著她手中的那碗湯藥。「早上不是才喝過?」
「早上喝了現在就不用喝了嗎?你體內的火毒雖然解了,可是身體虧空得太厲害,必須好好調養。」她收回感嘆,將湯藥端到他面前,不容拒絕地命令道︰「趕緊喝了。」
裴孟元依舊瞪著那碗湯藥,死都不肯接過。
這時傳來敲門聲,緊接著是墨青的聲音傳來,「世子爺,有線報。」
楚綾立即奸詐地笑著,威脅道︰「你不希望你的手下知道,他們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子竟然怕喝藥吧!」她發現了一個秘密,就是這家伙喝了一輩子的藥,卻還是這麼怕喝藥。
裴孟元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拿過她手中的碗,一口氣將湯藥灌下,這才開口,「進來。」
一只手臂骨折正吊著三角巾的墨青一進來,便急著稟報,「世子爺,你遇害失蹤的消息傳回京城後,皇上大怒下令徹查,由天煞閣著手一路往上追查,發現這次買凶暗殺世子爺的,是靖康王府的管事,而幕後金主是金太妃,順著這條線索,還無意間查出二十三年前那場暗殺是金太妃所為。」
裴孟元詫異的微挑起一邊濃眉。「怎麼會是她?」
本已經要退出去的楚綾,一听到這讓人震驚的消息,馬上停下腳步,站在一旁听著。
他們雖然順利的從迷縱山谷回來,但是有五名弟兄犧牲了,其他十人身上分別有著嚴重程度不一的傷。
而那群殺手全部死在山谷里,有的是被黑蚊叮死,有的是瘴氣中毒死亡,更多的是死于那場連環爆炸。
為了不再引起江湖其他幫派的注意或追殺,他們隱瞞了生還的消息,也未將他們重傷歸來的消息傳回京城,全藏身在這座院子養傷。
會做出這樣的決定,是想引蛇出洞,他們離京這一路上都是保密的,而那些殺手卻十分了解他們的行蹤,裴孟元肯定他的身邊出了奸細,決定藉著假死的消息引出要殺他的幕後之人。
只是沒有想到他們這邊的調查才剛有眉目,皇上那邊已經將所有事情都查清楚。
墨青表情嚴肅的又道︰「是的,據說不只皇上震驚,連王爺與王妃都非常驚駭。」
「這是一定的,這金太妃跟靖康王藏得可真深,當年他們母子倆可是大力支持皇上登基的,沒想到那場宮變竟是他們策劃的。」
墨青接著說道︰「當年金太妃為了讓靖康王坐上皇位,表面上支持皇上,私下則暗中買通各路殺手,同時挑撥煽動其他幾位皇子跟將軍們造反,藉機讓所有對皇位有企圓的皇子全死于那場宮變,這樣靖康王便能順理成章坐上九五至尊的寶座,只是金太妃萬萬沒有想到,她精心布的局,會敗在王妃手中。」
「現在那對母子呢?」
「已經被關押在天牢。」
听他們兩人的對話,楚綾稍微了解了,裴孟元會一出生就帶著火毒,就是由那場宮變引起的。
雖然晉親王妃與裴孟元後來被救了回來,他卻也從此落下病根,這二十三年來,身體日日被火毒摧殘,直到現在她才解了他體內的火毒。
看來他們沒有必要再躲在這里養傷了,而且依她對裴孟元的了解,等他們回京後,就有人要倒霉了,而且絕對生不如死。
裴孟元站起身,勾起一抹陰邪冷笑,「墨青,傳令下去,準備秘密回京。」
墨青領命後隨即退下,吩咐暗衛營兄弟們做回京準備。
楚綾一听到要回京,開心的拍手叫好,等回到京城,經過太醫診斷,確定裴孟元體內的火毒完全解了,他們就可以解除婚約……
怎麼回事?她應該很興奮可以跟他解除婚約了,可是怎麼一想到解除婚約這四個字,她的心情突然變得陰郁,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裴孟元見她開心叫好,陰惻惻地問道︰「你在開心什麼?」
「要回京了當然開心,你不開心嗎?」楚綾故意加大笑容,好掩飾方才一瞬間的低落情緒。
「真的只是這樣?」傻子才不知道她開心的原因,不就是開心回到京城後就可以跟他解除婚約,一想到這兒,他就非常不是滋味。
「要回京城了,我要買一些土產、禮物回去給湛宇、女乃娘跟喜竹他們,也不知道這沿路上有什麼好買的,我想你一定是一直趕路,不會停下來休息,我看我還是趁現在趕緊去買。」她一邊想著一邊念念有詞,抬腳就要走出去。
裴孟元一把揪住她的後領,把人給拽了回來,「你給我回來,我有事情要你去辦。」听到她給他們三人買禮物卻沒有一樣他的,他更是老大不爽了,卻忘記他自己現在跟她一起在外頭。
「我能幫你辦什麼事?」
「你會制毒吧?」
「啊,你說什麼?毒?」
「我要那種不會一下就致命,卻會讓人在未來日子痛苦萬分,沒有解藥的毒藥。」
楚綾危險的盯著他,「你要做什麼?你該不會是想過河拆橋,用我自己做的毒藥來毒我吧?」
他在她眼中人格竟然這般低落嗎?他憤怒地在她耳邊大吼,「我在你眼里就這麼惡劣嗎?」
「吼,對不起咩,那你老實告訴我,你要毒藥做什麼?」
裴孟元的眸中閃過一絲厲光,嘴角扯出殘忍的笑意。「本世子一向記仇,本世子受了二十三年的苦,怎麼能夠就這樣放過他們?不讓他們也嘗嘗等待死亡的痛苦滋味,實在太對不起自己了。」
「原來是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早說嘛。」她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氣。
「你會嗎?」
「有些麻煩,這樣吧,你給我點時間,我問問。」
這毒藥她又沒做過,怎麼可能會,不過應該可以請爹地或媽咪從二十一世紀送兩顆像是神經毒之類的藥丸來給她吧。
他們是無國界醫師常常游走于邊界跟法律邊緣……嗯……應該是有這門路的……如果沒有,那就到實驗室取兩瓶重金屬污染的水源應該也可以。
「問問?」裴孟元听出古怪,皺著眉頭睨著她。
「呃……我是說給我一點時間,要找到制毒的藥材不容易。」楚綾連忙改口。
「回京前做好給我。」
因為裴孟元的傷勢尚未完全恢復,墨青特地找來一輛特別寬敞,可以臥躺,就算躺上三個人也沒問題的馬車,裴孟元每天在馬車里不是處理各處傳來的情報,就是看書或是閉目養神。
這一日,裴孟元看書看累了,便將書本蓋在臉上,打算睡一下。
被迫跟他搭乘同一輛馬車的楚綾,瞄了他兩眼,確定他睡著後,拿出她藏在衣襟里的手機,打開電源,開始滑著相簿,看著媽咪連同那些藥丸一起送來新的記憶卡里頭的相片。
這些相片全是媽咪跟爹地還有爺爺女乃女乃的全家福合照,每一個人都笑得很開心,並沒有因為她的離去而悲傷,這樣她就放心了。
信中媽咪還要她拍幾張這里的風景照,還有裴孟元的相片回去讓他們看,拍照當然是沒有問題,困難的是要怎麼拍才不會被他發現。
現在除非她在屋內或是茅廁,他才沒有跟著保護她,她想要遠距離偷拍他,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
她總不能大剌剌的拿出手機,搭著他的肩,一副哥倆好模樣說「我們來自拍吧」。
裴孟元看到手機,不直接搶走才有鬼,要不然就是把她當成妖魔鬼怪,她可冒不起這個風險。
那個被他順手接收的指南針已經引起他很高的興趣,他常拿著指南針到處對著方位,然後問她一些有關指南針的問題,還有何處可以購得,她已經很難自圓其說了,要是再被他看到手機,那她更是解釋不清了。
她偷瞄了眼正在睡覺的他,看來只能趁他在睡覺時偷拍,她輕手輕腳的拿開他臉上蓋著的書,將手機鏡頭對著睡覺的他,快速偷拍了幾張,還不忘比個V,跟他一入鏡。
「你在干什麼?」裴孟元挑高一邊濃眉瞅著她。
他突然出聲差點沒把她嚇死,手機也差點飛出去,她趕緊將手機藏到身後關掉電源,傻笑搖頭。「沒事!沒事!」
「你身後藏著什麼?」
「沒有,我能藏什麼,我手上拿的是我隨身的鏡子。」她將已經關機的手機拿出來在他面前快速晃過一眼,還好她的手機貼的是鏡面貼膜,一般沒有開機狀態就像面鏡子。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為什麼這與我印象中的銅鏡不同?」
「欸,借你看可以,不過你可不能再把它佔為己有,否則我跟你翻臉!」她打死不肯松手,非得先得到他的保證。
裴孟元挑了挑眉,冷冷地道︰「你當我什麼人。」
「指南針不就是被你理所當然的接收,說好五千兩買我的指南針,到現在也沒看到銀子!」楚綾沒好氣地道。
「我堂堂一個世子爺會賴你的帳?回到京城馬上就給你把銀票送去!」他撥開她的手指,「不過是面鏡子,你當我跟你們姑娘家一樣,把鏡子當成生命,隨時要照上一照。」可是當他拿過東西一看,整個人愣住了,這是什麼鏡子,竟然可以將人照得這麼清楚,甚至連幾根睫毛都一清二楚。
看到裴孟元那驚詫的神情,楚綾心中大喊不妙,馬上將手機搶回來,火速藏到衣襟里,她就不相信這樣他還敢搶。「行了,你已經看過了。」
「你這東西哪里買的?」
「跟那個指南針一樣是海外來的,我哪里知道賣我的那個船員現在人在哪個海上。」只要是這國家沒出現過的東西,她全都推給飄洋過海來的準沒錯。
「可惜了,我也想買一個送給母妃。」
「沒有,你也別想打我的主意。」她馬上嚴厲警告。
「你倒是很了解我啊。」
「廢話,都跟你同進同出兩個月了,再不了解就得去撞牆了。」
「一萬兩買你那鏡子。」
「有錢了不起啊,跟你說了別打我鏡子的主意,你要是不肯放棄,你就別想拿到那兩顆毒藥。」
一听到毒藥兩個字,本來還歪在椅子上的裴孟元馬上坐起身,方才那副軌褲公子哥的痞樣,瞬間變得嚴肅凜冽,伸出手,「東西。」
「先發誓,不打我鏡子的主意。」
「我答應,不打你那鏡子主意。」
楚綾這才從荷包里掏出一個小瓷瓶交給他。
他把塞子拔起,將里頭的東西倒出來,竟然是兩顆紅豆大小,顏色艷紅的藥丸,跟他說這是毒藥,騙他的吧?
她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相信這兩顆是毒藥,拜托,這可是二十一世紀研發的最新型神經毒藥,還是爹地透過管道偷偷拿到的。
「別不相信那是毒藥,只要將一顆泡進水中,那藥效強得可以讓五百頭牛全身抽搐口吐白沫,卻還死不了。」她表情嚴肅地提醒道。?「這東西可是沒有解藥的,你最好自己收好,不要讓人拿了或誤食,你想知道有沒有效,直接將藥塞到那兩人嘴里,不用一天,馬上能看到成效。」
「很好!」裴孟元詭譎一笑,招來一名暗衛,將瓷瓶交給他,在對方耳邊交代了幾句,最後又道︰「本世子要在回到京城時看到效果。」
話落,那名暗衛便立即消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