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天色剛蒙蒙亮,金桐蕊、奉蓮娘如常在灶房里忙著蒸涼皮時,聶氏出現了。
奉蓮娘驚訝道︰「娘怎麼這麼早起?是要吃早飯了嗎?我這就去做。」
「不是、不是,媳婦兒你別忙。」聶氏很是慈祥的笑了笑,走到金桐蕊身後,伸長著脖子瞧著,嘴里故作客氣地道︰「總不好白白蹭住蹭吃,我是來看看有沒有我這老太婆幫得上忙的地方,給你們打打下手。」
金桐蕊怕聶氏來搗亂,也知道她娘拒絕不了,便搶先道︰「不用了,這里我和娘兩個人忙就足夠了,祖母還是回房里再睡會兒吧,等早飯做好了我再去叫您。」
她心中實在存疑,這老虔婆這麼早跑到灶房來,難道是想在灶房里制造意外,像是故意跌倒誣賴說是她們推的,好讓金大山上門來興師問罪,趁機討銀子什麼的?她可不相信聶氏是真心想要幫忙。
「大丫,你就讓祖母給你幫忙吧,不然祖母心里過意不去。」說著,聶氏又對奉蓮娘投去不輕不重的一眼。「媳婦兒,你說句話。」
奉蓮娘多年來看足了聶氏的臉色,不敢怠慢,忙順著她的意思道︰「點點,既然你祖母這麼說了,你就讓你祖母幫幫忙吧,你祖母也是一片好意。」
金桐蕊不想她娘為難,這才點了點頭,分派工作道︰「既然祖母要幫忙,那您就去洗黃瓜吧。」
洗黃瓜既不會燙著,也不會割著,想來是沒有地方可以讓聶氏做文章。
「洗黃瓜?」聶氏眼角抽了抽,洗黃瓜能學到什麼?
「不要啊?」金桐蕊無所謂地道︰「那祖母還是回房歇著好了,我和娘自個兒洗就行了。」
「誰說不要了?」聶氏又趕忙堆上笑容。「祖母這就去洗黃瓜,祖母可會洗黃瓜了。」
眼下只要她能待在灶房就行,只要她人在灶房里,還怕沒機會嗎?
「那您就好好洗吧。」金桐蕊擺明了不想理她。
跟著幾日,聶氏都是一大早起床到灶房,洗完了黃瓜便在灶台邊轉悠,沒事就問金桐蕊在搗鼓什麼,金桐蕊不耐煩理她,常常都是一句「沒什麼」,奉蓮娘就連忙答上,深怕會落人口實。
金桐蕊很是無言,她娘什麼時候才能改掉看聶氏臉色的習慣?
再說那金慧英,在別人家住著還當自己是大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什麼事也不做,什麼人也不理,擺出一副高在上的樣子,每日就等著三餐送到她面前。
夜里,金桐蕊最常問母親聶氏和金慧英什麼時候走?不能趕她們走嗎?家里供著兩尊神,做什麼都不自在。
「再忍忍吧。」奉蓮娘總是如此勸道︰「那是你祖母,咱們總不能趕她走,讓你爹落個不孝的罪名。」
待到第七日,金大山和馮氏出現了,他們沒停口的說自己錯了,要接聶氏回去,聶氏高高興興的帶著金慧英跟他們回去了,金大秀一家總算能松口氣。
怎料耳根清淨的日子才過沒兩天,這日金大秀一家人在吃午飯時,老二金大明的婆娘屈氏上門來了,還拎著一只大母雞跟幾包糕點,滿面的笑容。
見到她,金大秀和奉蓮娘實在驚訝,因為屈氏向來看高不看低,心眼又特別多,雖然金大明染上了好吃懶做又愛賭的惡習,可因為屈氏娘家有幾個錢,多年前就給她開了間賣酥餅點心的小鋪子,生意也不錯,生活不成問題,她也不大理會婆家人,只有逢年過節才露個臉。
盡管日子再苦,金大秀夫妻從未想過要去向屈氏借銀子,他們深知屈氏向來是一個錢打二十四個結,她連婆婆的帳都不買,任何人都別想從她手中借錢。
「二嫂怎麼會來?」金大秀沒想太多,直接問出了心中疑問。
「說那是什麼話,咱們是一家人,自然要常走動走動了。」屈氏笑吟吟地說道︰「幾包糕點是我鋪子上做的,給樹哥兒當零嘴,母雞要給大丫補補身子……」
她突然拉住金桐蕊的手不斷揉搓著,瞬間換上一副憂心憐惜的面孔。「我說大丫啊,你受苦了,都是你那無良的大伯父貪得無厭,為二兩銀子的聘金,竟然要把你嫁給張廣做續弦,我跟你二伯父都為你抱不平啊,他怎麼不把慧兒嫁給張廣,偏生要嫁你?偏偏你祖母又鬼迷了心竅,都听你大伯父的,我和你二伯父想攔也攔不了,倒教你生生受苦了。」
屋里的人都听得面面相覷。
金桐蕊在原主的記憶里看到的屈氏不是這樣的,被她這樣殷殷的拉著手說話,實在很別扭,她只想問屈氏在唱哪出?那退親尋死之事也過了一個月吧,現在才來關心會不會太晚了?
俗話說,反常即妖,她很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冷淡地道︰「多謝二伯娘關心,我沒事了,母雞我會好好吃,若沒有其它事,您請回吧。」
屈氏一愣,但她很快恢復過來,笑容堆滿面地道︰「我听說你那涼皮生意做得有聲有色,可惜你們人力有限,一天只能做四十份,不如這樣,你把涼皮方子給我,我們多做些來賣,免得有人想吃吃不著,這樣不是挺好?」
這會兒大伙總算知道她的來意了,原來也是想來分一杯羹的。
「哪里好?」金桐蕊直視著屈氏,冷笑道︰「二伯娘,之前祖母跟大伯父也來討涼皮方子,你猜怎麼著?我拿菜刀把他們都趕了出去,你是不是也想嘗嘗被菜刀砍的滋味?」
她已經打定主意了,要是屈氏再糾纏下去,她就去灶房拿菜刀出來,她老爸說過,治惡人的方法就是比對方更惡,所謂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一味的忍讓是沒有用的,適時的讓對方知道她不是好欺負的,對方才不會得寸進尺。
「菜、菜刀?」屈氏不由得一愣,也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
她很清楚金桐蕊跟她那無用的爹娘一樣都是軟柿子,她會拿菜刀趕人?她實在不信。
「點點啊,你莫再說了。」金大秀深怕屈氏听了出去亂傳話,急著想勸阻,「再說下去,你二伯娘可是會當真的。」
一邊奉蓮娘、金桐樹還看得瞠目結舌,任容禎已經推著輪椅進灶房,拿了一把菜刀出來,遞給了金桐蕊。
金桐蕊有些驚訝他怎麼像她肚子里的蛔蟲,隨即接過菜刀,轉頭傲然的看著屈氏道︰「二伯娘,不要說佷女沒有給你選擇的機會,你要被我砍出去,還是自個兒走出去?」
屈氏原是半信半疑,可是一看到那明晃晃的大菜刀,哪里還坐得住?她有些踉蹌的起身,面色慘白,奪門而出。
她一出去,金桐蕊便捂著肚子笑到不行。「哎喲!太好笑了,我肚子疼……這一向窩里橫的婆娘也有害怕的時候呀,真是大快人心,那只母雞她沒來得及帶走,咱們晚上可以加菜了。」
金桐樹豎起大拇指,眉飛色舞地道︰「我也覺得痛快極了,姊,真真想不到你連二伯娘也敢嚇唬,太威了。」
「你這孩子,以後不許再拿菜刀嚇唬人了。」金大秀忙把菜刀收進灶房里,出來後又道︰「要是你二伯娘把這件事傳出去,你就別想嫁人了。」
「那最好,我才不想嫁人。」說完,金桐蕊的眼楮四下一轉,落在任容禎身上,眉眼都是笑意地道︰「你怎麼會想到要進去拿菜刀?真是神來一筆,不費吹灰之力就把那婆娘嚇跑了。」
她知道這里講究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大家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過了適婚年齡沒有嫁娶就會被指指點點,要承受的輿論壓力極大,像她這樣沒有缺條胳膊少條腿的女子,要逃過嫁人的命運根本不可能,眼下她雖然因為退親之事暫時沒有嫁人的隱憂,可將來還是得面對。
不管了,橋到船頭自然直,她沒必要杞人憂天,自尋煩惱,到時她鬧著死活不嫁,她爹娘能把她押進洞房不成?
「任容禎,你快說啊,你怎知我想拿菜刀?」金桐蕊咧著嘴笑,明亮的雙眼直直瞅著任容禎。
她是真想知道,因為一般來說,像她爹娘那樣攔著或像小樹那樣目瞪口呆才正常,他卻「助紂為虐」,對她的舉動也不大驚小怪,跟這里的男人很不一樣。
她那笑容也太明亮了……任容禎的唇角幾不可察的動了一下,咕嘛道︰「有什麼好不明白的,你眼里不是明擺的寫著嗎?懲治惡人的方法就是比他更惡。」
金桐蕊驚愕的瞪大了眼。「你連我想這個都知道?」
任容禎忽然想到了一個吸引她注意的方法,雖然幼稚,但他決定用上一用。
他眼也不眨的凝視著她。「我還知道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孔子和神龜廚祖八竿子打不著,還有,那神龜廚祖是虛構人物,不是神仙。」
果不其然,金桐蕊是個洧不了不動聲色的人,她張了張嘴,好半天才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任容禎並不是要嚇唬她,只是想引起她注意,見收到效果,嘴角一彎。「你知道我在說什麼,但我不會說出去,放心吧。」
金桐蕊的雙眉蹙了起來。
這是打個巴掌,給個棗子嗎?嚇唬了她又說不會說出去,既然不會說出去,那他干麼跟她說,弄得她現在心里七上八下的,一顆心真真是懸到了嗓子眼,不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
「姊,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啊?」金桐樹拉長脖子,扯著喉嚨,「我也要听,你們是不是在說母雞要怎麼吃法?姊,你再做那道鮮辣酒香雞好不好?」
金桐蕊巴不得可以從任容禎的審視中月兌身,她立即轉過身去,干脆利落地道︰「不好。」
金桐樹有點急了。「為什麼啊?你不是說今天要用那母雞加菜嗎?為啥又不煮了?」
金桐蕊掀起眼皮瞟他。「雞的吃法有百百種,多得是你沒嘗過的滋味,重復就顯不出我名廚的範兒了,今天來個一雞四吃,讓你瞧瞧為姊的厲害!」
傍晚,在金桐樹的連聲催促下,金桐蕊進了灶房,她不要母親幫忙,要自己一個人搞定。
雞只洗剝干淨之後,她先把一對大雞翅拆下來放進砂鍋里,加入姜、香菜、花椒,再放進一只大魷魚和火腿,最後加上十來個煮熟的雞蛋一起炖煮成湯。
這道湯品名叫「十全如意雞」,是她老爸精心研發的菜單,乃是在國宴中才會出現的菜色,一般人有錢也吃不到。
第二吃,金桐樹喜歡那鮮辣酒香雞的滋味,她便變化了一下,她把雞胸肉切塊,倒進燒熱的油里迅速翻炒,雞肉塊在鍋里翻該,頓時滾出了光聞著就能流口水的濃郁香氣,再加上她特制的辣油和青椒,就成了辣子雞丁。
第三吃,兩只大腿肉加入草鏈、菜心做清蒸,身為廚師,講究的是濃淡搭配得宜,不能滿桌都是重口味,吃來會膩。
第四吃,做的是油炸手撕雞,剩下的雞肉、雞骨全蘸醬油和面粉炸得酥脆,再爆香姜片拌炒,一只雞半點都不浪費。
最後她加碼演出,還做了個雞絲煨面,並用雞油拌炒了兩樣野菜,又用雞汁蒸了蛋,待這些菜全部上桌之後,眾人又是目瞪口呆。
她進灶房還不到一個時辰啊,這手腳功夫已不是利落能形容了,根本是神級了。
金桐樹迫不及待拿起筷子伸向那盤上頭還飄著熱氣的辣子雞丁,一邊吃,一邊使勁的扒飯,連個贊字也沒時間說,但他吃個不停的動作已說明了一切,碗里的菜堆得老高,生怕搶不到似的。
奉蓮娘看著兒子開口大吃的吃相,安慰地道︰「這陣子小樹胖了一圈,真真是好看多了。」
「就是!」金桐蕊點頭,得意地道︰「是我給養胖的。」
她原就覺得以一個十四歲的少年來說,弟弟太瘦了,瘦到會讓人給他起個瘦皮猴外號的月巧種,如今臉長肉了,看著也精神多了,假以時日若能站起來,她爹娘不知會有多高興采烈。
想到這里,她就不由得看向坐在弟弟身旁的任容禎。
如果他能站起來,他的家人一定也會高興又激動吧?只是……他有家人嗎?他從來沒有提過。
若他有家人,加上他又會寫字,大可以修書一封,告訴家人他的下落,讓他們來接,常理不都是這樣的嗎?他們一家待他再好,終究是外人,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當然要住自己家才方便舒服。
所以了,他肯定是沒有家人,也可能因為他身有殘疾,家人待他不好,他不想回去……她看著任容禎,腦子里思忖著各種可能,卻因此看到他嘗了一口湯便瞬間僵凝的神情。
他那是什麼表情?有榮幸嘗到她炖的十全如意雞不該是這種表情這種反應吧?
「怎麼了?不好喝嗎?」她的語氣並非試探,而是帶著小小的不滿。
任容禎看著她,劍眉微微蹙起。
這真是奇怪,這道復雜的湯品他大嫂曾經做過,味道一模一樣,當時也是獲得滿堂彩,一大鍋湯喝得見底,由于鮮美濃郁,喝過難忘,因此他嘗一口便知道。
「到底怎麼了,你倒是說話啊!」金桐蕊耐不住性子又問,她也蹙了眉心,略有些火藥味了。
任容禎緩緩開口,「我喝過這道湯品。」
金桐蕊想也不想便駁斥道︰「不可能!」除非他與她一樣穿越而來,且在金園用過餐,點過這道十全如意雞方才可能。
任容禎將她肯定的神色盡收眼底,清了清喉嚨道︰「我確實喝過。」
金桐蕊不依不饒的追問︰「好!那你說,你在哪兒喝過?」
任容禎唇角幾不可察的動了一下,沉聲道︰「京城。」
金桐蕊好氣又好笑地道︰「你不會是要說你在那景親王府喝過的吧?」
任容禎鄭重的點點頭。「沒錯,我就是在景親王府喝過這湯品。」
「哈咍哈!」金桐蕊仰天大笑了三聲,邊頭邊笑嘆道︰「我居然還跟你較真了,我真是白痴。」
任容禎也來氣了,她怎麼就不信他是景親王府的小王爺,他說的話有那麼可笑嗎?
「金點點,若我真是景親王府的小王爺,你當如何?」說完,他微微挑起眉獻著她。
金桐蕊嘴角微翹,戲謔道︰「當如何啊……當你的小王妃如何啊?」
任容禎胸口一熱,忽然有種得逞之感,他不怒反笑。「好,這可是你說的,做我的小王妃,一諾千金,可要說到做到才是。」
「放心吧你。」金桐蕊沖著他展顏一笑。「若你是景親王府的小王爺,做你的王妃多好啊,我干麼不要?所以了,我是一定會遵守承諾的,倒是你這作白日夢的毛病也該改改了吧,整天作當個小王爺的美夢也太不切實際了,要知道人可以靠自己成功,卻無法靠自己改變出身,你想做小王爺,記得下輩子投生在王爺家里。」
任容禎不以為然的哼道︰「我這輩子已經投生在王爺家里了。」
「你們在說啥啊?」金桐樹吃得滿嘴都是菜,眼楮看著油炸手撕雞,手伸得老長夾了一片蒸雞。「菜都要涼了,你們顧著說話不快點吃,可要被我一個吃光啦!」
任容禎和金桐蕊這會兒才停止了斗嘴,吃起飯來。
一家人正吃得熱火朝天,外頭有人敞著嗓子喊道——
「大秀、大秀媳婦兒!」
金桐樹已經認得這聲音,他自告奮勇地道︰「是吳伯伯,我去開門。」
打從有了輪椅之後,出去應門已成了他的樂趣。
金桐樹領進來兩個人,這回和吳進同來的是個五十開外的中年人,穿著打扮皆不馬虎。
金桐蕊只看了一眼便知道此人必是商人,這人跟上回來的周南荃不大一樣,渾身有股市儈精明的商人氣息,但臉上掛著笑容,也不招人討厭就是。
「你們正在用飯啊?太好了……」吳進一臉喜色的道明來意。
原來與他同來的是他的妻舅,名叫趙林,是在縣城做梅運大生意的,過幾日要接待從梅外來的貴客,需要做兩桌席面,正愁找不到合意的大廚,吳進知道了這件事,便向他推薦了金桐蕊。
听到要做兩桌席面,金桐蕊眼楮一亮,呼吸都急促了。
來到古代之後她只煮給家人吃,受限食材經費,菜色也是一般般,說實話,她還沒發揮她在現代的實力,她做菜的功力都快退步了,若能有機會讓她展現展現,她是求之不得啊。
趙林又續道︰「你們也知道,咱們大齊向來以食立國,歷年的美食大賽從未輸過,我那些海外貴客慕名而來,我就想讓他們知曉咱們大齊的飲食文化並非炮鳳烹龍那般的俗氣,而是尋常一道家常小菜都能讓人食指大動,回味無窮。」
金桐蕊一愣。「您說,咱們大齊……是以食立國嗎?」
她听過以孝立國、以農立國、以文立國、以武立國,就沒听過以食立國的,若此事為真,她豈不是大大的來對地方了?
「怎麼,小姑娘你不知道嗎?」趙林頗為詫異,大齊朝講究美食,這是連三歲小孩都知道的事。
金桐樹笑嘻嘻地插話道︰「趙老爺,您有所不知,我姊前些時候撞到了腦子,有些事記不清了,不過您別擔心,並不影響她做廚,她做的菜可好吃了,這點我可以拍胸脯保證。」
「原來如此。」趙林點了點頭,又繼續說道︰「朝廷一向特別禮遇廚藝精湛之人,鄰近的大梁、大越、大寧,亦因我朝的飲食文化特別高明而高看了咱們三分,這也是我格外重視這次宴席的原因。」金桐蕊這才後知後覺的想到,她身處的這個大齊朝,是物產豐饒到什麼境界又太平盛世到什麼地步的國家,才會將食奉為最高指標啊?
可是,一听是招待海外貴客,又听趙林講得頭頭是道,金大秀卻極是惶恐,搓著手道︰「我們閨女怎麼擔得起這重責大任?況且她又沒有做席面的經驗,若是砸了您的顏面那可就不好了,趙老爺,您不如找縣城大酒樓的大廚較為受貼。」
趙林四平八穩地說道︰「縣城幾間知名大酒樓的菜色我都試過了,實在過于普通,听我妹婿講起令嬡的手藝非凡,踫巧我也認識周南荃周先生,他也對令嬡的手藝贊不絕口,周先生素來懂吃,我相信他說好吃便決計不會錯,這才央著我妹婿一定要帶我來拜訪令嬡,若能有令援為我掌蔚,必定不會失我顏面。」
金大秀心中仍當女兒是小孩子,煮飯給家人吃不打緊,要她出去辦席面那豈不是會嚇破她的膽?兩桌席面不是開玩笑的,點點一個人哪有辦法做?何況還是去到那縣城里,他們全家可是連縣城都沒去過啊。
他仍是推辭道︰「趙老爺,承蒙您看得起,可我們閨女年紀還小,實在不適合給您辦席面,何況她做的菜我們家人吃了合意,外人恐怕是看不上眼,您的貴客遠從梅外而來,我看還是請縣城的大廚給你辦席面才好。」
金桐蕊見她爹萬般推辭,心里那個舍啊,但她也知道她爹沒見過世面,她為縣城掌廚做席面對她爹而言簡直是天方夜譚。
任容禎將她的急切看在眼里,不由得好笑。
金大秀護女心切,可這小妮子哪里有半點畏懼之意,要是不讓她去縣城辦席面,她不知會有多郁悶。
于是他開口道︰「大叔,不如這樣吧,讓趙老爺嘗嘗點點做的菜,若是不合趙老爺之意,那麼也就不必浪費雙方唇舌了。」
金桐蕊在心里歡呼一聲,喲唷,正合她意!她有自信不會有人不滿意她做的菜,那趙老爺吃了,只會更加堅定要請她做席面的決心。
「甚好甚好,這提議甚好。」趙林自顧自的坐下,吳進也跟著坐下。
金桐蕊飛也似的奔去灶房拿了兩副碗筷出來,將碗筷擱在客人面前時還在喘著氣,任容禎見了又忍不住想笑。
她表現得這麼明顯,金大秀卻還看不明白女兒的心意,猶在那兒惴惴不安。
趙林動了筷子之後便停不下來,已經不是嘗嘗了,根本是吃開了。
答案不言而喻,他非常滿競。
「姑娘年紀小,我原先還有些將信將疑,如今再沒疑惑了。」趙林笑著對金大秀道︰「大秀兄弟,這兩桌席面,我預定給令嬡二十兩銀子做為報酬,不知你意下如何?若是嫌少,我還能再添一些,定然不會虧待了令嬡。」
除了任容禎之外,全部人都瞪大了眼,連吳進也是,他沒想到趙林會出如此高價的報酬,可見他適才吃得有多滿意。
「二十兩?」金桐樹幾乎要忘記呼吸了。
一個青壯年做一年苦工都賺不到二十兩啊,這趙老爺出手實在大方!
金桐蕊毫不遲疑地道︰「好,我接了!」
金大秀張著嘴想說些什麼,但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吳進見狀,笑道︰「大秀啊,你就答應吧,就當給我幾分薄面。」
吳進都開口了,金大秀再沒有推辭的道理,但他還是有些擔心。「趙老爺,您說過幾日您的貴客就要到了,可我們閨女從沒去過縣城……」
「不如現在就去看看如何?」趙林也想趕快將這件大事定下來。「我有馬車,就候在門外,來回不用一個時辰,大秀兄弟也一塊兒去,如此想必你也能安心不少。」
金大秀一愣。「現在?」
不等溫吞的金大秀思前想後,任容禎便道︰「大叔,趙老爺的提議甚為周到,做廚之人,本來就要熟悉廚房,點點過去看看廚房,或者試做一、兩道菜,也免得到時手忙腳亂。」
金桐蕊心花怒放的看著任容禎,眼楮彎彎,笑得亮亮。
他今天說話怎麼都那麼合她的心意啊?她確實想要先去看看廚房,再說了,她爹的性子怕事又優柔寒斷,明日保不定又說此事不安要拒絕,未免夜長夢多,今日過去看了之後,白紙黑字將她掌廚之事寫下來,她爹便再不能反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