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痛……
她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她的頭痛得好像快裂開了!
頭部不斷傳來的陣陣抽痛,將聶月眉自睡夢中擾醒,她的眼楮才剛睜開一條細縫,入眼的陽光便令她的頭痛更加劇烈了。
她趕緊閉上眼,等待這陣劇烈的抽痛度過,直到這時她才突然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頭痛,想來是昨天那壇酒惹的禍。
原來宿醉頭痛是這般的難受,她總算是領教到了。
靜靜地等了好一會兒,直到感覺頭痛似乎稍微緩和了些,她才緩緩地睜開猶帶著惺忪的眼眸。
然而,才剛睜開眼,一張她心心念念的剛毅俊臉就不期然地躍入眼簾,她一瞬也不瞬地凝望他,而那對黑眸也盈滿了深情地回望著她。
她怔怔地望著他許久,嫣然的唇瓣忽然揚起一抹飄忽而憂傷的微笑。
「真好……」她一邊低嘆,一邊伸手輕撫著他的面頰。「如果每一次宿醉醒來都能看見你,我願意每一天都用酒來灌醉自己,我願意時時刻刻忍受這種腦袋快爆裂開來似的疼痛……」
很顯然的,她以為眼前的男人、還有那深情的凝視,全都是因酒醉而產生的幻影。
再不然,就是她根本還沒醒來,還處在自己虛構出來的美夢中,夢中他們相擁而眠、親昵纏綿……
听她說出這般傻話,遲仲桓的心泛起一陣揪疼,自責與懊悔的情緒幾乎快淹沒了他。
若不是他自以為是的一再疏離她、逃避她,她又怎麼會吃這麼多的苦、受這麼多的傷呢?
他憐惜地伸出手,將她的身軀攬得更緊,並低頭輕吻著她的額、她的發、她的眼、她的頰……
聶月眉半閉著眼,承受著他溫柔的親吻,感受著他有力而溫暖的擁抱,她的眼角不禁漾出了感動的水光。
「好美的夢啊……」這一定是夢,不然他怎麼會這麼溫柔呢?「我真願永遠永遠也不要醒來……」
她激動地將臉蛋埋入他赤果的胸膛,縴柔的雙臂緊緊地摟抱住他,像是深怕抱得不夠用力,他就會突然消失無蹤似的。
「呵……這夢太真實了……真好……」她竟然能感受到他的體溫、他的心跳,這夢真是太美好了!
「不!眉兒,這不是夢啊!」遲仲桓再也忍不住地出聲低喊。
她的自言自語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地剜著他的心,令他心痛難當,也更加確定了自己是個自以為是的蠢蛋!
她原本不必承受這些的,都是他害得她無端傷心受苦!
聶月眉听見他的話,先是渾身一僵,接著以極為緩慢的速度抬起頭來,睜大的眼中寫滿了詫異。
「你說……這不是夢?我不是在做夢?」他的擁抱、他的親吻、他的溫柔全部都是真的?
她下意識地將雙手交疊地捂在自個兒的心口上,感受到自己的心正猛烈地、震撼地狂跳著。
這會是真的嗎?是真的嗎?怎麼會一覺醒來,一切就突然變得美好?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反而令她沒有勇氣輕易的相信。
「是!是真的!你不是在做夢!」遲仲桓加強了語氣,肯定地嚷著。
聶月眉的嘴開了又合、合了又開,卻是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還是不太敢相信此刻的美好會是事實,就怕這終究只是一場夢,而夢醒之後必須承受更劇烈的心碎。
見她這副難以置信的模樣,遲仲桓不禁陷入無邊的自責懺悔之中。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害你受苦了,但是相信我,從今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受半點委屈,不會再讓你傷心落淚了!」
听著他語氣真摯的承諾,聶月眉的眼中掠過一絲遲疑,她緩緩地伸出手,輕輕觸踫他的臉,感覺他是如此的溫熱而真實。
「這真的……不是夢?」他溫柔的擁抱和親吻都是真實的?
她的心跳急劇加速,突然有股沖動想用力掐自己一把,可又怕這麼一掐,眼前的美夢就會化為幻影消逝無蹤。
「當然是真的!」像是為了證明他的話,遲仲桓伸出雙臂,將她緊緊、緊緊地摟抱住。
左手手腕的無力,令他的眼底掠過一絲黯然,但他告訴自己必須揮開陰霾,不能再被自卑的心魔給蒙蔽了。
聶月眉怔怔地望著他,不言不語,甚至連眼也不曾眨一下。
下一瞬間,迷蒙的水霧突然浮現她的眼底,並迅速凝結成淚,一滴接一滴的自她的眼眶淌落。
「怎麼哭了?」遲仲桓心疼地吻干她的淚水。
「我……只是……太高興……太感動了……」聶月眉哽咽地說著,心情激動不已。
她辛苦追尋了一年多,本以為她還得花費一番時間和心力,才能尋回往日的幸福,但一切卻在一夜之間突然變得美好,教她怎能不喜極而泣?
「傻瓜。」遲仲桓憐惜地嘆息,將她攬得更緊了。
他們緊緊地相擁,溫存地耳鬢廝磨,一點也不想松開彼此。
分離了這麼多時日,終于回到彼此的懷抱,兩人的心情都十分激動,他們珍惜著這好不容易重新得到的溫暖與幸福,兩副親密交纏的身軀,恨不能揉入彼此的身體里,再不離分。
不知過了多久,聶月眉終于從他的懷中抬起頭來,深情地凝望他。
「仲桓,一年多前,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關心地問,這也是潛藏在她心中已久的問題。
遲仲桓聞言神色一黯,憶及往事,就不禁想到自己的殘缺,但此刻他該釋然了。
經歷了這麼多的風波之後,他早已體悟出——能和心愛的人長相廝守,才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其余的一切都不再那麼重要了。
「一年多前,我差點因為袁宇卿的毒計而喪命……」他娓娓訴說著不為人知的往事。「還好那時有人救了我,我這條命才保存下來,不過雖然沒死,但是左手手腕的筋脈已斷,左腳也有點跛了……」
聶月眉早已听得淚流滿面,她又心痛、又激動地抱緊了他。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你受傷,不在乎你變成什麼樣,真的一點也不在乎啊!」她哭喊道。「你怎能這麼狠心,這些日子以來半點音訊也不給我?你可知我有多擔心、多不安?」
遲仲桓以右手拍撫著她的背,望著使不出力的左手,他嘆道︰「但是我在乎,眉兒,這一年多來,我無時無刻不在乎我的殘缺,無時無刻不在乎這樣的我已配不上完美的你了。」
「胡說!胡說!什麼配不配得上?這世上惟有你是我的夫君,你狠心離開我,要我一個人怎麼辦?怎麼辦?」
「眉兒……」
「你可知道我這一年多來是怎麼熬過來的?當我好不容易查探到你的行蹤,好不容易見著了你,可你卻……」想到之前他的疏離與無情,她就忍不住委屈地淚流不止。
她的淚水擰疼了他的心,嘗著她濕咸的淚珠,他的心底苦澀不已。
「對不起,眉兒.都是我的錯,我不會再離開你了。」見她眼淚掉個不停,他心疼地說道︰「早知道會讓你哭成淚人兒,我就不告訴你這些了。」
「我是心疼你啊!」她望著他消瘦許多的臉龐,心疼地道。「你一個人受了那麼多苦,我真希望自己能一直陪在你的身邊。」
遲仲桓搖了搖頭,捧著她淚濕的小臉,說道︰「我所受的苦和你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
聶月眉不斷地搖著頭,只要他們能夠和以前一樣廝守在一起、再不離分,那她之前所受的苦都算不了什麼了。
她將臉蛋埋進他的胸膛,讓他陽剛的氣息包圍住她,耳邊听著他強烈而規律的心音,她的心中感到無比的踏實。
過了好一會兒,她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自他懷中抬起頭來。
「對了,仲桓,當時是什麼人救了你?」她也該去向他的救命恩人道謝才是。
「呃……」遲仲桓遲疑著,似是有些為難。
「怎麼了?」
「我答應過他,不對任何人透露他的身份。」
「既然你已和他有了約定,那就什麼也別說吧!」聶月眉明白地點了點頭,不再繼續追問。
她的體貼與善解人意,令遲仲桓感動不已,情不自禁地低頭親吻她的眉眼、她的紅唇。
陽光自半啟的窗子映入房中,灑落在這對有情人的身上,將他們的身影融為一體,親密交疊、纏綿縫縫……???
纏綿了一個上午後,遲仲桓努力喚回所剩不多的自制力,才終于眷戀不舍地松開懷中的人兒,下了床。
見他起身著裝,聶月眉問道︰「仲桓,你要出去?」
「嗯。」遲仲桓點點頭,拾起衣衫穿上。
聶月眉也下了床,匆匆地穿好自己的衣裳後,過去幫他整裝。她一邊低著頭替他拉整腰帶,一邊隨口問道︰「你要上哪兒去?」
遲仲桓的身子有一瞬間的僵硬,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說道︰「呃……我得出去辦點事。」
他已經答應了段南淵,會盡快從雲媚蝶那里套問出他要的消息,所以他正打算去醉紅閣。
可是,一想到要去青樓與別的女子逢場作戲,他就深深覺得對不起聶月眉,倘若不是為了要信守對段南淵的承諾,他真想立刻帶著她離開這里,回到睽違已久的家園。
現在他惟一能做的,就是盡快為段南淵辦妥這樁事,然後從此和醉紅合、雲媚蝶再無瓜葛。
聶月眉的身子有片刻的僵硬,他語氣中的遲疑令她的心頭一緊。
她抬頭覷了他一眼,心中浮現了一個令她心痛的猜測——他,可是要去醉紅閣,找那名喚作媚蝶的花娘?
聶月眉想問卻又不敢真的開口問,但是由他避重就輕的回答、遲疑而心虛的神色,她的心里早已有了底。
她眼底的沉痛與憂愁,令遲仲桓驀然心驚。
為什麼她哀傷的眼神,竟讓他覺得她已知悉他等會兒要去的地方?但……不可能呀!她應該不會知道醉紅閣和雲媚蝶的存在,也許是他多心了吧!
他之所以會不據實告訴她,一來是因為答應了段南淵要保密,二來是她如果知道他這段期間成了青樓的常客,一定會傷心難過的。他已經害她流夠多的淚了,不希望再讓她美麗的雙眼流下半滴淚水。
「怎麼了?為什麼愁著一張臉?」他語調溫柔地問。
「仲桓,你是不是……」是不是要去醉紅閣?是不是要去找那名喚作媚蝶的花娘?
這些問題差點沖口而出,但她終究還是忍住不問,因為她怕得到的答案會令她柔腸寸斷。
「怎麼了?」遲仲桓不解她的遲疑,關心地望著她憂傷的眼眸。
到底該不該問呢?她既想知道答案,卻又怕知道答案,矛盾與掙扎在她的心底進行著激烈的拉鋸戰。
她心亂如麻地輕咬著下唇,掙扎而遲疑地頓了半晌後,才又開口問道︰「仲桓,你……愛我嗎?」
「我當然愛你。」遲仲桓答得毫不遲疑,眼中盈滿了毋庸置疑的深情。
「只愛我一個?」她又問。
「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我當然是只愛你一個。」
這世上不會再有另一名女子在他心中佔據一絲半毫的地位,因為她早已佔滿了他整顆心。
他將她攬近,溫柔地為她攏了攏耳邊微亂的發絲,說道︰「別擔心,我會在日落之前回來的。」
「嗯,我等你。」
望著她依依不舍的神情,遲仲桓忍不住將她摟進懷中,溫柔而深情地吻著她,直到兩人差點喘不過氣來,他才松開了她。
「眉兒,等會兒你就一個人待在屋子里,別到街上去亂晃,知道嗎?」他細心地叮嚀。
他總覺得以袁宇卿對聶月眉的病態偏執,不會就這麼輕易地罷休,所以一切還是小心為妙,而待在屋子里應當是最安全的了。
「嗯。」聶月眉柔順地點了點頭,心頭卻仿佛壓了塊巨石般沉痛。
她站在門邊,目送著他轉身離開,看著他顛簸的步伐,一步一步,都像重重地踩在她的心頭。
他究竟要上哪兒去?為什麼特地叮囑她待在屋子里別亂跑?難道是怕她發現他其實是到醉紅閣去找雲媚蝶嗎?
以她對他的認識,他並不是個貪歡之徒啊!但為什麼他會留連于青樓,成為醉紅閣的常客?
這些問題接二連三的冒出來,像個掙月兌不開的魔障層層困住了聶月眉的心,她的胸口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壓力壓迫著,令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不行!她非得把一切弄清楚不可,不然她一定因為這些得不到答案的疑惑而發瘋!
打定主意後,她立刻邁開步伐,跟上了遲仲桓的腳步。???
聶月眉悄消地跟在遲仲桓的身後,愈走她的臉色愈慘白。
此刻他們所走的這條路,她再熟悉不過了,因為她不久之前才跟在他身後走過一回啊!
她清楚地記得,若是在接近路底的一條巷口轉彎,就會抵達醉紅閣。
望著遲仲桓的背影,她不斷地在心底祈禱他會在另一條巷口轉彎,祈禱他的目的地不是醉紅閣。
然而,她滿心的祈盼終究還是落了空,他竟然還是轉進那條通往醉紅閣的巷口!
「不——」她絕望地掩口低呼,淚霧逼上了眼眶。
當她跟在他的身後彎過街角,看見他走向醉紅閣的大門,而老鴇一如先前般熱絡地迎向他,她頓時心痛得無以復加。
「這算什麼?這算什麼……」她的聲音一如她的心一樣破碎。
今早他才溫柔地摟著她,對她說著甜蜜的話語,結果一轉身就背著她到青樓尋歡作樂!
難道他口中所說的「出去辦點事」,指的就是到醉紅閣,找那名叫作媚蝶的花娘風流快活?
她渾身顫抖,面色蒼白如紙,當她見到他毫不遲疑地踏進醉紅閣,當她見到二樓靠窗的廂房,那對熱烈相擁的身影,她的腳步一陣踉蹌,差點站不住地摔跌在地,劇烈的痛楚引起她心頭陣陣的痙攣。
他對她說的話,到底有幾分是真?有幾分是假?倘若他真的只愛她一個,又怎會到青樓來尋歡作樂呢?
悲切的心痛令她的沉靜與自持全都消失殆盡,她握緊了雙拳,深吸口氣,邁開步伐直直地走向醉紅閣。
她要去找遲仲桓,她要當面向他問個明白,就算他真的不再愛她了,她也要他親口給她個答案!
踏著堅定的步伐,聶月眉迅速闖進了醉紅閣。
醉紅閣內的所有人,包含老鴇在內,或許是壓根兒沒料到會有這麼一個清麗優雅的女子大咧咧地闖進青樓,又或許是被她那絕美卻憂傷的容貌給震懾住了,所有人全一時錯愕得反應不過來,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她闖進了醉紅閣,並直直地朝通往二樓的梯子走去。
過了好一會兒,老鴇才如夢初醒般,連忙追上去想攔住她。
「姑娘……等等……這兒可不是你能亂闖的地方啊!」
聶月眉對老鴇的喝止置若罔聞,甚至還加快步伐上了二樓。
整間醉紅閣因她的闖入以及老鴇的追攔與吆喝聲而陷入一片混亂,沒有人發現在醉紅閣外,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雙熾熱癲狂的眼正在窺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