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若被上官將之索命似的恐怖表情嚇得拔腿就跑,實在不明白她是怎麼惹火他的。
嗚……她是很高興他來「倒追」她沒錯啦!可是他干嘛一副那種要把她砍成十八段的樣子?
跑著跑著,她不禁又想,也許她應該停下來冷靜的面對他,問他到是怎麼一回事。
于是她停下腳步回頭。
這一回頭不得了,她看見上官將之一個縱身,整個人竟躍在黑壓壓的人頭上方,足尖踩著人們的肩膀或頭頂朝她飛來,酷臉蓄滿冰冷的怒火。
她相信要是被他抓到,她可能會被他徒手撕成好幾塊,所以還是快逃吧!
水若一頭鑽進擁擠的人潮里,盡量壓低身子在人群中閃避躲藏。
上官將之的利眼輕易地在人群中盯住她,絕不讓她逃出他的手掌心。
眼見距離愈拉愈近,好死不死的,花魁的軟轎恰巧擋在水若面前,令她進退維谷。
情急之下,她跳上軟轎想穿越過去,沒料到卻被花魁扯住。
「哎呀!這位俊公子,別這麼急嘛!想要奴家陪你,待會兒游完街後再來萬花樓,別現在就扯奴家的衣服呀!」花魁嬌嗔,嗲得人的骨頭都要酥了。
誰扯你衣服了,是你在扯我的衣服吧!
「快放開我!」水若又慌又急地和她拉拉扯扯,瞥見上官將之就近在眼前了……
天呀!我不記得有欠他錢啊!
「這位姊姊,對不起了!」水若「撕」的一聲把花魁的薄紗扯下,擲向上官將之。
鮮紅薄紗似展翅蝴蝶般撲飛向他,他揮開企圖遮蔽他視線的薄紗,下一秒,伴隨一聲殺豬似的尖叫,換成花魁向他飛來,他順勢接住。
落在上官將之臂中的花魁見他氣宇非凡,非富即貴,便裝作楚楚可憐地巴住他,嬌聲道謝,「感謝公子救命之……呀!」話還沒說完,她就又被當成沙包拋出去了。
上官將之毫不憐香惜玉的丟開花魁,再度追著水若而去,不理會兩人所制造出的混亂場面。
水若好不容易從人群中擠出去,躲入一條幽靜隱密的巷子里,回頭見上官將之已沒跟在後頭,遂停下腳步緩口氣。
「奇怪,他為什麼要追我?我有得罪過他嗎?」她喃喃自問,怎麼也猜不透原因。
才語歇,身後驀然傳來冷酷的聲音。
「把東西拿出來!」
她心驚地回首,見上官將之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用暗暗的眸陰眄著她。
「什、什麼……東西?」她結巴難言,天上的艷陽曬在地面是暖的,但她卻被他極嚴竣的模樣嚇得打了個冷顫。
「從我身上偷走的東西。」
「我、我沒有偷你的東西。」
「如果你不自己拿出來,別怪我手下不留情。」他不相信她的話,舉步逼近她,銳利的鷹目進射出危險精光。
「我真的沒有!」她又急又怕,眼淚都快滾下來了。
這不是她渴望已久的見面方式啊!
她曾想像過她和他面對面的情形,應該是氣氛融洽、和樂融融,或許她會有一點點害羞、一點點臉紅,但不是像她現在的臉色蒼白如鬼。
「你相信我,我絕沒有偷走你的任何東西,剛剛我不是故意撞到你的,真的是因為人多擠的。」她焦急的解釋澄清,冒了滿頭汗。
他顯然不信,滿懷威脅的逼向她。
上官將之前進一步,水若就後退一步,被他逼得連連後退,逼急了,她下意識地想再逃走。
他一個飛身,越過她的頭頂擋在她面前。
來不及煞腳的水若一頭撞上他的胸膛,他一手攫住她的臂膀,一手則往她襟口探去。
這一探,兩人雙雙愣住,瞬間凝結成兩具化石。
「水若!」
「將之!」
此時,聶勿言及段文長、南谷風三人恰好從巷子兩端尋來,同聲叫喚。
水若聞聲回神,低頭看了看,但瞧一只黝黑大掌罩住她的胸前軟玉,有力的觸感穿透衣料,溫溫熱熱地烘煨著她的心口。
他、他的手……
「啊——」她猛然放聲尖叫。
上官將之也回神地欲抽開手,豈知她卻出于自衛本能,猛地揪住他的手臂,借力使力的順勢奮力一摔!
頃刻,只見上官將之壯碩的身子在半空中轉個圈,如同貓兒般敏捷的曲膝落地,雖沒被摔得倒栽蔥,但也夠教他震撼的了。
他迅即挺直身軀,與她悍然相對,冷臉終于有了不同的表情——難掩訝異之色,墨瞳閃過一道不明光芒。
而水若的麗容則如烈焰般燒紅,一把火由臉上蔓延至全身。
她她她……她把他過肩摔啦!
其他三人亦全傻了眼,下巴掉到膝蓋上,尤其是段文長和南谷風簡直不敢相信上官將之竟被一個弱質少年給摔過肩。
「水若,快走啦!」聶勿言霍地沖過來,拉著呆滯的水若轉身就跑,活像一道龍卷風的卷起漫天沙塵,逃之夭夭去也。
上官將之靜立原地沒追上去,目送她遠離,掌心仍盈滿溫潤柔軟的感覺。
「妙!太妙了!方才那幕堪稱天下第一奇景啊!哈哈哈——」段文長回過神,拍手叫絕大笑。
「誰能想到你真的被摔了,而且對方還是個弱不禁風的少年!要是讓武夷人知道了,恐怕他們日後會全都派美少年上戰場和你打仗。」南谷風也忍不住輕笑揶揄道。「可惜他是個男人,不然你就得遵守諾言娶她了。」
上官將之恢復一貫的沉著臉色,並不因為好友的嘲諷而羞惱,他只是默不作聲,不說出把他摔過肩膀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一個名叫「水若」的女人!
***
跑了好長一段路,確認上官將之沒有追上來後,聶勿言才敢停下來。
「天啊!我做了什麼!」被拖著跑的水若整個人還茫茫然的,不敢確定自己剛剛做了什麼。
「你沒做什麼,你只不過把上官將之摔過你的肩膀而已。呼——「累死我了。」聶勿言氣喘吁吁地回答她的話。「我說水妹子,你要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你把他過肩摔,他理應要娶你。」他的眼中閃起有趣的光芒,一臉等著看好戲的模樣。
她竟然真把上官將之給摔了!她哪來那麼大的牛力氣啊?
她不知該高興還是該難過,心緒有點復雜。「你忘了我女扮男裝嗎?他又不知道我是女……」
不!他應該知道她是女人了,因為他的手……憶及不久前的情景,她的臉龐頓時涌上一股熱辣紅潮。
「你突然臉紅個啥勁?表情很奇怪喔!」聶勿言用古怪的眼神瞅著她。「厚——你是不是和他發生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事?」
「才沒有!你別亂說!」她急忙捂住燙熱的臉頰否認,可一想到上官將之的大掌,粉腮就愈加艷紅如霞,簡直就是欲蓋彌彰。
「瞧你的臉紅得跟猴子似的,還敢說沒有。」
「真的沒有啦!」
「那你沒事干嗎臉紅?還不快快從實招來,是不是他瞧見了什麼不該瞧的?還是模了什麼不該模的?快說!」他壞心眼的逼問。
「你……你討厭!不跟你說了啦!」她一跺腳,捂著紅通通的臉跑開,一顆心乒乒乓乓的狂跳不停。
天哪!她的胸脯竟被一個男人那樣「掌握」著,真要羞死人了!而且那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她暗戀已久的上官將之呀!
縱使日後可能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但僅只這一日,她想,便足已成為她一輩子苦澀卻又美好的回憶。
「若兒,你去哪里了?」
糟!水若甫入家門,方母就迎面而來,想躲也躲不掉。
瞧女兒身著男裝,方母又好氣又寵溺的輕斥,「快去把這身衣服換下來,若讓你爹瞧見了,肯定要罵人,換好後到正廳來,你爹有話要同你說。」
「是的!娘。」水若依言回到廂房換回女裝,然後前往正廳。「爹,你有什麼話要跟女兒說?」
「若兒,你就快滿十八了,所以爹想同你談談你的婚事。」方父說。「最近已有好些不錯的人家上門提親了。」
水若當即明白父親要和她談什麼,她臉色一黯,勉力壓下無奈與難過。「爹欲將女兒嫁予何人?」
「你爹這幾日就會決定,所以先跟你提一下,讓你有個心理準備。」方母接著說,感覺到女兒的不願,卻無法多說什麼。
自古以來,婚姻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少有人能自主,特別是女人,只有听從認命的份。
該來的總是要來……水若的眸與心更黯沉。「女兒知曉了。」
***
「二妹,你知不知道城里何人名叫‘水若’!」上官將之回到家後,即向上官靜女打听。
靜女想了想。「城北方員外的女兒便叫水若,不過,不曉得是不是大哥問的那個水若。」
「你認識她?」
「我常在宇天寺踫到她,偶爾會一塊兒喝茶談心。大哥為何問起她?」
上官將之凝思不語。
婉約文靜的靜女不思多問,靜靜地繼續抄寫佛經——
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 ,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
「二姊,救我啊!二姊……」上官碩人忽地呼天搶地的跑來,跳進門後,她忙不迭地將門緊緊關上,好像有惡狼在後頭追趕。
靜女放下筆,面露關憂的問︰「怎麼了?生何事?」
「都是那個常懷仁啦!成天像跟屁蟲一樣黏著我不放,不論我到哪里他都要黏,我快被他纏瘋啦!」碩人臉紅脖子粗的咚咚跳腳,天生的大嗓門令整個房間都是她震耳的聲音。
「他欺負你?」上官將之問。
「咦?大哥,你怎麼也在這里?」生性迷糊的碩人這才發覺他也在。
「常懷仁欺負你嗎?」他再問,黑眸凝起危光,打開房門欲走。
「等等!大哥,他……他沒有欺負我啦!」碩人急忙拉住他。
記得曾有個紈褲子弟意圖輕薄靜女,結果被上官將之揍得只剩半條命,躺在床上半年不能動,從此之後只要一听到「上官」兩字就會嚇得發羊癲!這回若她說常懷仁欺負她,恐怕他也是凶多吉少,不打得半死才怪!
「碩人姑娘,原來你在這里,我找你找得好苦呀!」說曹操曹操就到,常懷仁遠遠瞧見碩人,便興匆匆的自己跑過來「送死」!
「天啊!我才苦,我就是不想讓你找到!」碩人翻了翻白眼,真想當場昏死去算了。
上官將之霍然出拳,「砰」的一聲把見到碩人就像見到主人的忠狗的常懷仁打跌在地。
常懷仁捂著臉,莫名其妙的坐在地上看他。「上官兄為何打我?」
「你欺負我妹妹!」上官將之表情冷酷的判他的罪,臉上明寫著「誰敢欺負上官家的人,誰就等著讓人來收尸」。
「我絕對沒有欺負碩人姑娘!」常懷仁大叫地跳了起來。「我只是……只是對她……」他支支吾吾的,老實的臉上浮起紅暈。
眼見上官將之掄拳又要揍去,碩人趕緊跳到常懷仁身前擋住。「大哥,你別打他,他沒欺負我,只是喜歡纏我而已啦!」
上官將之依然冷竣著臉。「你討厭他纏你,我就讓他再也無法纏你。」
碩人和常懷仁聞言,不由得流了一身冷汗。
「大哥,你誤會常公子了,他並沒有欺負三妹,他只不過與三妹鬧著玩。」靜女柔和的嗓音緩和了緊繃的氣氛。「三妹,你說是不?」
「是是是!」碩人迭聲點頭,趕快扯著一臉無辜的常懷仁走開,人雖走遠了,卻仍可听見她洪亮的清嗓聲。「算本小姐求你了、拜托你,別再纏著我好不好?天哪!你是天下第一難纏的牛皮糖啊!啊啊啊——」她抓狂的哀嚎聲幾乎響徹整個上官府邸。
「常公子並無惡意,誰都看得出來他喜歡三妹。」靜女柔聲細語的再道。
「我知道。」上官將之淡應,臨去前才又說了聲,「別老悶在屋里。」
靜女微微一笑,明白這是他表達關愛的方式,雖然他看似淡漠,然而對于家人親友,他總是以他的生命盡全力維護,不使其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不知水若如何與這外冷內熱的血性漢子扯上關系?靜女心中忖度,她有預感很快就會再見到水若。
而這一切,也許都是命里注定的緣分呵!
***
日落西山,半滿的月娘悄悄爬上梢頭,晚風輕拂,吹零了相思樹上的幾片枯葉,蕩棲在冷涼的泥土上。
水若拾起一片落葉,心中滿是惆悵。
再過不久,她便不知要嫁給何人,對上官將之的相思戀慕,就只能永遠的深埋在內心深處,成為不可與人言的心靈秘密。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她悵惘吟哦,放開枯葉任其飄零。
罷了……罷了……
葉兒落地的剎那,忽傳來一聲低沉輕喚,「方水若。」
「誰?」她警覺的轉頭循聲,卻不見有人。
身後倏地罩來一道寬大的陰影,像擁抱似的攏住她。
水若悚然一驚,急急退開兩步旋身,一見到來人,不自主的驚喘一聲。「是你?!」
上官將之走近她,在清冷月光的掩映下,剛毅的俊容更形竣漠。
她的身子被他的影子罩住,連人都跟著無法動彈了,只能眼睜睜地看他如一座山般聳立在她面前。
「我沒有偷你的東西!」她重申,心跳如擂鼓。
「你有。」他低頭注視她,瞳眸似一泓神秘黑潭,深不可測。
他離她好近,陽剛的體溫與氣息在涼夜里更顯暖熱,宛若熾陽烘烤著她,令她胸口緊縮、呼吸困難。
她口干舌燥的咽了咽唾沫。「我真的沒有!」
「你有的!」
「倘若真有,我會很樂意還給你,可是我真的沒有!」在他的目光下,她虛軟的愈說愈小聲,低垂眼睫不敢直視他。
他勾起她的下顎,手指輕輕摩擦她細致的肌膚,瞬間如炭火燒烙,引燃了一朵朵戰栗的火花。
「你從我身上偷走的,是你無法還清的東西。」他的頭俯得更低了,氣息搔撫在她的臉上。
她的呼吸一窒。
天啊!她快昏倒了!
「什麼東西?」她聲若蚊蚋,分不清是害怕或其他不明因素,她無法抑制住顫抖,覺得自己就像那零落的葉兒,在風中不安飄蕩。
他的唇緩緩的,堅定的、強橫的印上她,攫奪她花瓣般嬌芒的雙唇,做為給她的回答。
在他的唇接觸到她的那一剎那,她所有的理智全都不知飛到哪里去了,心髒狂野跳動,將她的腦子撞擊成一片空白,整個人飄飄然、暈暈然地似乎足不踏地。
事實上,她的腳也真沒踏在地上,因為上官將之將她抱離了地面,托著她的縴背品嘗她綿甜的櫻唇。
她感覺到他強壯的身軀緊貼著她,他的唇擄獲著她,她直覺想與他更緊密不可分,于是手臂攀上他的肩膀,踮起腳尖主動迎合他的唇,渴望給他更多,同樣也向他索取更多。
「老天……」
聲音發自兩人抵著彼此的唇之間,是誰發出的驚嘆?是他?還是她?抑或兩人皆有?
攀在他的肩膀的手改環住他的頸子,她緊緊的摟住,永遠都不想放開他,永遠不想結束這一刻。
可當他察覺理智已臨近潰堤邊緣時,他馬上放開她,放她站回地面,雙臂仍環抱著她,眼神和她的一樣迷亂。
她仰首凝睇他,不再躲避他的目光,瑩瑩水眸漾著燦亮晶光,潤澤的紅唇微啟輕喘,臉蛋不再因慌懼而蒼白,而是燃燒似的嫣紅,模樣嬌媚可人,動人心弦。
的騷動霍然興起,撩撥著上官將之冷如死水的身與心,仿佛一頭沉睡猛獸蘇醒過來,欲破柵而出。
他是怎麼了?
上官將之的眼神在瞬間的詫愕後冷凝,拉下她放在他肩上的柔荑,後退遠離她,眉目間暗蘊一道惱意。
該死的!他做了什麼?!
原本只是想確定她是否是那個將他過肩摔的女人,沒料到他卻不由自主的現身,不由自主的接近她、擁吻她……
他從未如此強烈渴望過一個女人,渴望得令他失控,而他明知渴望一個女人的後果,將可能付出更大的代價!
少了他的踫觸,水若頓覺失落,忘了禮教矜持,抓住他的手臂月兌口道︰「不要走!」
上官將之的眸子陡然陰沉,無情地一把扯開她的手。
他的忽冷忽熱傷了她,在隱晦不明的夜色中,她敏感的看見他眼中閃過一絲痛苦。
千百個雜亂不清的疑惑在心底羅織交錯,她好想問他,可縱使有千言萬語,最後出口的,終只凝成一句。「為什麼?」
她問得好心疼、好悲傷,近身想抬手觸模他的臉頰,給他安慰,希望他不再有任何痛苦。
「別踫我!」他僵冷的別開臉,不願讓她踫他,避她如避凶惡噬人的毒蛇猛獸。
他嫌惡的表現如一把朝她砍下的刀,再次傷得她更深。
他心里是怎麼想她的?不端莊自重?還是不知羞恥?竟拉著男人叫他不要走!
「對不起!」水若細聲道歉,咬了咬下唇,差點克制不住的落下淚來。
不!不要哭!她不想哭,她不要哭呀……
她受傷的神情落入他的眼里,教他的心抽痛得更厲害。
他強抑下擁她入懷的沖動,轉開身,毫不遲疑的縱身躍過圍牆離去,留下她孤佇在蕭瑟風中,也留下無數疑惑與傷感。
他為何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為何堅持說她偷了他的東西?他到底丟失了何物?又為何用那種痛苦的眼神看她?
還有,他為什麼要……吻她?
「到底是為什麼?」她不懂,更不明白,誰能來告訴她答案?
當一滴淚水再也關不住她自眼中滑落,溜入嘴里時,水若才乍然驚覺那抹苦澀竟已滲入她的血肉,在她體內翻騰,如同她對他的慕情愛戀,更加狂肆地侵蝕她的靈魂。
「笨水若!你哭什麼?有什麼好哭的?不許哭!也許他只是一時興起想輕薄你。把他摔過肩又怎樣?他又不會真的因為這樣就娶你,你還笨笨的當成天大的事呢!」她自嘲著,唇畔泛起淒然苦笑。
他說她從他身上偷走的,是她無法還清的東西,可他由她身上竊去的情懷,又豈是他能還得清的?
「若兒,夜深了,快進來歇息,小心別著涼了。」母親慈愛的呼喚從屋里傳出。
「娘,我馬上進來。」水若趕緊揩干淚痕,極力抑平沙啞不穩的聲音,就像她極力想抑平紊亂如麻的心緒。
方母見她眼眶泛紅,關心的問道︰「眼楮怎麼紅紅的?」
「外頭風大,眼里不小心進了沙。」她說謊,假裝不舒服的揉著眼。
「別揉!小心揉傷眼楮。來,娘吹吹。」方母溫柔地輕吹她的眼。
兩行清淚再度滑落,爬滿她的臉腮,只是這次她可以不用壓抑,可以憑借謊言盡情的哭了。
「很痛嗎?真可憐,娘疼呵!」方母拿帕子替她拭淚,依舊把她當孩子一樣呵護。
「娘……」她哽咽。「我不想嫁……」
「傻孩子,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怎麼可以不嫁呢?」
「可我不想,嫁給一個從來沒見過面的人!」她不情願的嘟嚷,心忖若真要嫁,她只想嫁給方才那個在夜風中吻她的人,即使明知她和他是不可能的。
方母奇異的看著女兒。若兒的性子婉順安恬,平時臉上總是掛著一抹溫溫甜甜的柔靨,怎這會兒卻一反常態的執拗負氣,甚且哭成了個淚人兒?
世間唯有一個「情」字,才能教人如此心神不寧。
「你心里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方母一語中的,教水若的心口打了個突。
「方才我听到外頭有別人的聲音,是不是就是那人?」方母追問。
水若說不出話來,只是一逕兒的搖頭,淚水不住地直往腮下淌落。
方母疼惜地輕擁她,不再逼問,縱容她的眼淚奔流宣泄。「傻女兒,你真是娘的傻女兒呀!」
她是傻、真傻、太傻了呵!
僅只是他出自無心的一瞥、一吻,便如同下了蠱咒般,令她傻得以後無論嫁給何人,這輩子都永遠忘不了他,心里最愛的,也將永遠是他,再也容不下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