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晨曦穿透窗幃的第一道曙光中醒來——
四肢百骸傳來的酸楚和腫脹的疼痛,在向皖皖張開眼楮的第一刻,便喚醒她對昨夜所有的記憶。
男人均勻、深沉的呼吸聲,配合著律動一致的心跳,仍與她的身體交纏在一切。
原來枕著心愛的男人在晨光中醒來,是一件這麼美麗且動人的事。
偏過頭,緊緊地將商策迷人俊逸的帥臉鎖在專注的眼底,他的鼻息散發著微熱的霧氣,輕拂在她的面頰上。
認識了他一輩子,也愛了他一輩子,此刻這景象卻是一個全新且教人陶醉的體驗。
雖然極度眷戀著這種足以溺死人的幸福感,但,向皖皖卻不敢太貪心,她輕緩地挪開那只環住她頸項的臂膀,小心翼翼地滑下床來。
在下床的那一剎那,全身的不適和強烈發顫的雙腿,讓她幾乎連站都站不穩,最後還得抓住床柱才能穩住身子。
然而,忍著這身疼痛,她怎麼樣都得先離開再說,因為她根本無法想像,經過這一夜,當商策一覺醒來,會有什麼反應?
向皖皖實在不敢面對,無法面對,更不想面對。
他一定氣炸了,怒火爆炸的威力絕對不會小于幾千年前吞噬整座龐貝佔城的維蘇威火山。
反正,現在——她的小掌輕輕覆在平坦的小月復上——說不定某一只勇猛的小蟲子已經成功地和她肚子里的卵子媽媽結合了。
有了這個「紀念」,縱使她不得不放手讓自己深愛的男人選擇他的所愛,她體內卻延續了他存在的意義。
為此,向皖皖又重新擁有了可以快快樂樂、努力活下去的勇氣和希望。
「對不起,阿策。」
她心底有一小點對他的歉疚和罪惡感,然而,這真的是她對他最後的一次任性,當他成為別人專屬的男人時,這任性的權利自然也就歸屬于那個女人。
「祝我成功,阿策。」她再次凝住那張俊得教人幾乎忘了呼吸的臉龐。
二十多年前,是他把讓父母遺棄的她從不知名的橋上撿回來的,她的命等于是他給的;這二十幾年來,也是他教會她懂得愛;而昨夜又是他讓她徹徹底底地成為一個真正的女人。
真想等他醒來,好好謝謝他,但是,她又不能冒著成為他怒焰下的火山灰的危險。
「嗯——」
這時沉睡中的商策突然翻轉過身,一只手掌竟在空蕩的床畔像搜尋著什麼似地模索了起來。
向皖皖一驚,真怕他會突然醒來,情急之下,俯身將一只松軟的枕頭朝他懷里塞入。
倏地,他臉上露出一抹滿意的笑,結結實實地將枕頭鎖在環抱之中。
吁了一口氣,雖然有千萬個嫉妒那只枕頭的心,向皖皖也不敢再多逗留。
在晨曦暈朦的光束中,她躡手躡腳地退出房間,離開——
抓扯著極度散亂的頭發,腦殼里有種宿醉般頭痛欲裂的嗡嗡聲,隨著商策的清醒而逐漸擴大。
然而,體內奔竄的血液里卻飽含著,某種只有過度縱欲後才會有的飽脹和空虛強烈交雜的奇妙因子。
他緩緩張開雙眼,映入眼底的是不太熟悉的天花板……
他驚坐起身,腦子一片空空蕩蕩、渾渾沌沌的,唯一無庸置疑的是他全身赤果,還有來自于他體內不可能造假的強烈訊息。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里是——
望著凌亂卻空空如也的床畔,商策集中意志,努力回想著。
慢慢地,關于昨晚那一整個夜里的事,一點一滴地回到他的記憶里。
不!這不會是真的!是他在作夢吧!
想到這里,他立刻彈跳起身,急奔至樓下,一見到眼前的景物,他全身血液急速凝結,一顆心直往下沉——
他的衣褲竟真的散落在整個大廳的地板上!
怒吼一聲,昨夜他和一個女人瘋狂地做了一整夜的愛,這整個屋子幾乎到處都留著他要她的痕跡,然而令他怒不可抑的原因,卻是那個和他的對象——那個老早被他認定,即使全世界的女人都死光只剩下她一個人,他也絕不會和她發生關系的女孩。
該死!
她到底做了什麼?而他又做了什麼?
「向——皖——皖——」
他暴怒地狂吼著,回應他的卻是午後靜謐的空氣和冷寂的光線。
咬著牙,雙拳緊握,商策暗自決定,他非找到那個任性、可惡的小女孩,狠狠地剝掉她一層皮不可。
挾帶著高漲的怒火,商策一路從向皖皖最有可能會在的地方,一直尋到褚韶塵在城內的豪宅。
下午當他從「長島」出來,就先飛車前去向皖皖的公寓尋人,她自然不會傻傻地等在那里受死,結果他當然是無功而返。
接著他又找上市中心那所不久前發給向皖皖聘書的知名醫院,誰知道她早在半個月前就把聘書退還給院方。
這個超級大白痴究竟在搞什麼鬼?連這樣一個多少人夢寐以求,幾乎搶破頭的工作她都給推了!
這簡直是火上加油,他心中的怒火不只直冒三丈,可以說沖得比帝國大廈還高。
現在就剩下一個地方了,而這個地方即使不為尋找向皖皖,他也早就打定主意非來不可。
因為這個弄得他幾乎抓狂的事件,還有一個月兌不了干系的重要關系人——
昨晚他之所以會去「長島」,赴那個該死的「鴻門宴」,完全是由于某人一通串謀好的電話,他非得好好找這個人算一下帳不可!
急煞住車子,商策像一陣暴風卷進褚宅,推門和關門的聲音更像是帶著好幾噸火藥味般地「砰!砰!」作響。
而大廳內是早有了心理準備,一直纏住老公非得陪著她不可的葉歆雨。
齊晊曜和靳旭揚兩對夫妻昨晚的確上飛機回台灣去了,由于褚韶塵深怕旅途勞頓會影響老婆及她月復中的小寶寶,所以決定讓葉歆雨留在美國待產。
「葉——歆——雨!」挾著狂怒烈火破門而入的商策,一看見端坐在客廳沙發上,那個神采奕奕、悠然自若的孕婦,忍不住從齒縫中吼出她的名字。
布滿血絲的雙眼、緊握的雙拳和他充滿肅殺之氣步步進逼的樣子,看起來真像發了瘋似的。
「阿策,你要做什麼?」褚韶塵的神經已被訓練得極度敏銳,他迅速地橫在愛妻與好友之間,對眼前所發生的狀況卻是一頭霧水。
「做什麼?你得先問問你偉大的老婆,她到底想做什麼?」
要不是褚韶塵擋在中間,他還真會上前狠狠地掐住這女人的脖子,他現在可是有一肚子的火無處發泄。
他剛才還在想,剝不了向皖皖那個大白痴的皮,就先掐死這個徒有一張天使臉蛋,心腸卻毒如蛇蠍的大肚婆,來消解他心頭之憤。
「歆雨?」褚韶塵看看商策氣得煞白的臉色,再看看老婆狀似無辜卻從容不迫的神情——他肯定這其中絕對有問題,而他那親愛的老婆竟然事先都沒跟他說。
葉歆雨則是躲在老公保護的羽翼下,有點肆無忌憚佯裝茫然的搖搖頭。
「阿策,你的臉色好像不大好,發生了什麼事?跟我有關嗎?」
臉色不大好?這可惡的大肚婆競還好意思這麼問
如果一個堂堂七尺之軀的大男人被一個黃毛丫頭給劫了色,而且還劫了整整一個晚上,甚至還讓他在床上儼然成為一個蹂躪處女的大色魔,發生了這樣的情況,要他臉色好得起來才怪!
「你——」想讓他不動手揍人實在很難,要不是褚韶塵硬是攔著,他肯定已經出手。「皖皖人呢?」
「皖皖?她沒來啊!昨晚她不是同你一起共進晚餐嗎?」
葉歆雨完全不在狀況內的無辜樣,再度惹火了已經抓狂的商策。
他都還沒提,這無恥至極的大肚婆竟毫無歉意地自己招供。
晚餐?她居然敢說得這麼輕松?
「我問你,昨天你干嘛打電話給我,說要替晊曜他們送行,把我騙到長島去?」
「我——」葉歆雨仗著有老公可以倚靠,臉上適時出現一抹應有的歉意和委屈,心里卻是有恃無恐的。「我也是不得已的呀!」
「不得已?什麼不得已?你一定是和皖皖串通好,故意騙我去和她共進晚餐的!」
褚韶塵不解地看著發怒的商策,心中明了這事一定不單純,商策不是個沒風度、常動怒的人,若為一頓晚飯,商策應該不至于氣成這樣。
就在他尋思之間,老婆那有點刻意的聲音再度在他耳邊響起。
「當然是皖皖求我,我才替她打的電話,我雖然是「英英美代子」,可也不至于無聊到胡亂打電話給你。
你說串通?好,藉這個機會我就跟你談談皖皖。自從你訂婚之後,你可有來關心過她?
我們大家都知道,她從不掩飾她喜歡你、她愛你,她從小跟你一起長大,你可以說是這世界上跟她最親近的人,難道你會猜不到,你就要結婚的消息,對她來說是個多麼大的打擊?你就真的一點都沒有想到過嗎?
還是你刻意在逃避些什麼?當我們因為見她失戀傷心,怕她想不開,在她身邊守著她的時候,你在干嘛?陪著你的未婚妻一起規畫你們美好的未來?」
商策一時被葉歆雨毫不留情的責難,質疑得說不出話來。
他怎會沒想過,只是——有太多想法是他不願面對的,所以他選擇眼不見為淨,他不斷用不會有事來欺騙自己,粉飾太平。
而他所堆砌的「太平」竟引來更令人無法招架、不可挽回的後果——這全是他始料未及的。
「其實,本來誰也沒權利怪你,因為你從沒欺騙過皖皖,你可以不喜歡她、不愛她,也可以選擇你喜歡的人,但是,當她求我,要我幫她約你出來單獨共進晚餐的時候,我卻不忍心拒絕。
不過是這麼一個小小的要求,她告別幼稚的初戀,你也不過就是飽餐一頓嘛,她又不會吃了你,你也不吃虧,有必要為我無關緊要的小小謊言生這麼大的氣嗎?」
商策猶如挨了一記悶棍,因為有關晚飯後,被下藥瘋狂的情節他哪里說得出口。
褚韶塵卻從老婆過于鎮定的表情,和商策一陣白、一陣青的臉色,看出其中詭異的蛛絲馬跡,莫非——
昨夜商策這小子真的教人家給吃了,還是他真的——吃了——「虧」!
哦!這下可有趣了,他那個偉大的老婆一定知道些什麼,否則怎會如此「老神在在」——待會他肯定要她從實招來。
側臉再審視臉色仍十分難看,卻像啞巴吃黃連說不出半句苦的商策,褚韶塵忍住笑,卻不禁要調侃幾句。
「商策,昨天晚上——是不是——」
「什麼?你別亂想,怎麼會——」商策百分百地惱羞成怒。
商策這麼敏感,像刺蝟般全身張揚著保護自己的刺,同樣身為男人的褚韶塵,更能確定他和皖皖之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
「算了!我還有點事要去找皖皖。」商策吐一口氣,眼中的怒意自然未有稱減。「至于你對我撒的那個小謊,這件事我改天會再找你好好地算一算——我一向最痛恨別人玩弄我!」
扔下幾句忿忿的氣話,商策再度像一陣狂風卷離這豪華的大廳,留下帶著好奇和不懷好意的褚韶塵,直勾勾地望定他偉大的老婆。
「你是不是應該有事要向我報告一下?」
「什麼事?沒有呀——啊——你……你……干什麼?」
這時候裝蒜已經起不了作用了,褚韶塵一把抱起因為懷孕而變得頗有分量的葉歆雨。
「我在想,可能是我這個老公太不盡責,讓你太閑了——」
「你……在說什麼呀!」
看著丈夫那她再熟悉不過的眼神,她的心整整漏跳了好幾拍。
「待會兒到了床上,你就會明白我在說什麼,而且你也得好好給我從實招來,否則我——饒不了你。」
「唔——」葉歆雨原本還想再裝糊涂下去,但,一對嬌唇卻被封得死死的。
在他得知商策那小子昨夜可能平白地佔了皖皖的便宜,給他享受了既痛快又銷魂的一夜,他那因為擔心老婆身體而死憋活憋的可憐小弟弟,就再也無法堅持下去了。
「你——」葉歆雨嬌羞地躲進丈夫懷里。
「別擔心,我會很小心的,現在是安定期……」
飄蕩在這對恩愛夫妻耳畔的甜言蜜語,伴隨著他們的身影直接沒入房間。
而房間里那一場翻雲覆雨自然是高潮可期的——
「策,最近你好像很累的樣子?是工作量太大嗎?要不要我跟爺爺說?」
莎賓娜走進研究室,溫柔地倚近商策,雙手更是熟練且靈巧地替他緊繃的頸背按摩著。
「謝謝!」再大的工作量對他來說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這些日于以來,有更令他煩心的事。「我很好。」
莎賓娜索性繞到商策面前,這整整一個月來,商策實在變得很奇怪,常常皺著眉頭不說,還經常發呆,甚至長吁短嘆。
太怪異了!這完全不像她所認識的商策。
她所熟悉的商策,是一個自負、驕傲,從不輕易嘆氣,而且沒有什麼事可以難倒他的一個男人。
「听爺爺說,你想把婚期往後延些日子?」
莎賓娜的口氣里沒有任何一絲責難,她的明理和善體人意一直都是商策最欣賞的。
「我是想,等手邊的研究全部告一段落,我們的婚也才能結得輕松自在些。」他說的有點心虛,因為這並不是他想延緩婚期的真正理由,但面對未婚妻,商策只能選擇欺瞞。
「也好,我也期待婚後能有一個浪漫甜蜜的蜜月假期,工作如果能告一段落,你也能有多一點時間陪我。」
握住商策的手,莎賓娜毫不懷疑他給的解釋,她向來清楚商策是個事業心很重的男人。
她雙臂輕輕環住商策的頸項,遞上自己甜美醉人的唇瓣,她跟這個男人就即將完全擁有彼此,她是如此強烈地愛著他啊!
「策——」她的指尖向下滑至商策結實、健碩的胸肌,緩緩地勾劃著,帶著濃烈的暗示和邀請。
她的舉動讓商策全身一震,胸背肌肉更是一僵。
向來他都是最能回應女人的需求的,不管是何時何地,然而,此刻當他面對莎賓娜的撩撥,竟完全失去以往的性致,腦中猛然出現一個人的身影——和那一夜凌亂的記憶。
該死!自從那一個晚上以後,他幾乎失去身為「獵愛高手」的往日「雄風」,滿腦子裝的全是她和他瘋狂交纏的畫面……
事情怎會月兌軌到如此境地?
尤其是——她怎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可惡!該死的向皖皖!
她這麼做讓他們之間的關系,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
她是他最最呵護疼愛的小妹妹,卻也是他一直努力著在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大膽示愛後,刻意保持距離的女孩。
而他之所以決定訂婚,有絕大部分的原因也是因為她。
雖然向皖皖一天到晚把愛他掛在嘴邊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但,畢竟以前她還小,那時他大可以把她說的話當成玩笑;然而現在她長大了,突然間她那深刻而濃烈的愛所帶來的壓力愈來愈大,最後幾乎到了他無法承載的程度。
于是,他選擇了一個既可以解除這種令人窒息的壓力,又可以教她完全死心的方法——和另一個女人訂婚。
莎賓娜是一個各項條件都非常出色的女孩,氣質風度更是出眾,更遑論她傲人的身世背景,何況他們從很久以前就是十分談得來的朋友。
在一種很自然的情況下,她成了他的未婚妻,他也認為自己可以從此安定下來,卻怎麼都想不到——那一夜竟把一切都給破壞殆盡。
「策,你在想什麼?」莎賓娜雙臂仍鎖在商策的頸項上。
而商策月兌韁的思潮被莎賓娜的輕喚拉回了現實。
「你不是要陪博士飛西岸參加國際會議?」
推開莎賓娜,商策覺得十分有罪惡感,因為自己不僅說謊,甚至連身體和腦子都已經成為叛徒了!
「嗯。」莎賓娜笑笑,「我是特地來跟你說拜拜的。」
她挺起身來,被推拒、澆熄的愛火教她心中升起某種疑慮,頭一次她發現自己並沒有想像中了解眼前這個男人。
「我三天後回來,乖乖等我喔!」莎賓娜審視商策無言的表情後,轉身離去。
離去前她在心里不斷地告訴自己——他是她的,這輩子她都要他只屬于她一個人。
「皖皖,你今天好象特別高興,有發生什麼好事情嗎?」
為了躲避商策,向皖皖不再回自己的公寓,甚至讓自己消失在跟醫院有關的工作職場上,在城內找了一所小型的社區幼兒園暫時棲身。
在幼兒園工作至今已有個把月,每天接觸那些天真活潑的孩于們,讓她心情十分愉快。
「嗯!」面對幼兒園年輕園長馬克的詢問,向皖皖輕快地點頭。
昨天她到醫院去驗收「成果」了,看來老天有意成全,再加上她後天充分的努力——終于,她月復中擁有了真正的「紀念」。
「是什麼事?說來分享、分享。」
馬克對這個新來的老師有著任何人都看得出來的強烈好感。
「沒什麼啦,我中了小小的彩金。」雖然沒人曉得她在樂什麼,但,有人和她一起分享喜悅卻是件令人興奮的事。
「哦——中獎嗎?皖皖請客!」另一名教師珍妮佛耳尖地湊了過來。
「你們別敲皖皖啦,人家是新來的,還是我請吧。」
馬克幾次邀向皖皖約會被拒後,今天終于有了可以在工作以外的時問和她相處的機會,雖然得花上請全園伙伴吃飯的代價,他認為還是值得的。
「哇!馬克請吃飯!」
一陣歡呼聲將向皖皖一顆被幸福填滿的心,鼓漲得暖烘烘的。
輕輕撫模著自己的下月復,她的愛已經完全寄托在期待一個小生命的來臨上。
在紐約,這是一家小有名氣的墨西哥餐廳,看來馬克為了幼兒園新來的老師,果真很舍得投下重本。
「都是因為皖皖,今天我們才能夠吃香喝辣!」
珍妮佛在席間又開始起哄,同事們的目光更是一致地投向馬克和向皖皖。
春風得意的馬克並沒有留意到坐在他身側那張困擾窘迫的臉,今晚他是有意藉著這股眾人之力,來拉近他和向皖皖的距離,在珍妮佛的起哄聲中,他滿意地舉杯向大伙兒邀飲。
「對不起,我上一下洗手間。」
向皖皖不太喜歡這刻意被烘托出來的氣氛,她完全沒心情去應酬除了商策以外的人對她的任何表示。
推開座椅,她躲避似地往化妝間的方向遁去。
匆忙間,在暈黃燈光下的甬道上,她一個不留神竟撞進一堵厚實的肉牆。
「對不起——」忘了自己幾乎傾斜的身子,腦子里控制語言的神經系統在剎那問停止運作,只因在抬眼時,她望見一張對她來說具有極至毀滅力的俊顏。
「你——皖——向皖皖!」
及時拉住從甬道那頭沖進自己胸膛而差點跌倒的女孩,商策在女孩抬頭的那一瞬間,胸口轉換了三種情緒——驚異、欣喜、震怒……
「阿——策——」
向皖皖腦袋仍在持續當機中……老天爺就是注定來跟我們人類作對的,要是以前,這種偶遇是她燒香拜佛、求上帝,怎麼求也求不來的,而這會兒卻成了不折不扣的冤家路窄。
她不能見他,不要見他,也不可以見他……在她的「蟲蟲計畫」大功告成後。
不著痕跡地甩開商策扶住她的手,向皖皖兩只腳偷偷地往後退——一步、兩步……
「向皖皖,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到快瘋了!」商策從齒縫擠出這幾個字。
從那個該死的夜到現在,積壓了近一個月的怒火終于有地方可以宣泄了,這些日子以來,他差點沒把整個紐約翻過來,其中最可惡的還是關于那個夜晚的記憶,已經成為他生活中最大的夢魘。
那場幾近于瘋狂、赤果果的歡愛記憶,終日如影隨形地跟著他,只要他一閉上眼楮,記憶中那一幕幕激狂的糾纏,就清清楚楚地躍入眼前。
尤其一想到女主角,竟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妹妹,他簡直快要崩潰了。
然而,最、最、最教他想像不到的,是他這個「獵愛聖手」竟然從那夜以後,不僅對自己的未婚妻提不起「性」趣,就連外頭那些超級惹火的各色美女,他也都一律只能說抱歉。
今天他一定要痛宰這小女娃兒,好好地治一治這該死的心病,重振往日雄風。
「我——你……怎麼會在這里……」
看見商策一臉猙獰,兩眼噴火,一副要將人生吞活剝的樣子,向皖皖的膝蓋不禁抖了起來,一雙微顫的小掌偷偷地護住平坦的小月復,好像深怕人家會把她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借來的蟲子,給要回去似的——
作賊心虛的她完全不作他想,迅速地退後兩步,一個轉身,拔腿就跑。
商策壓根沒料到她會有這個舉動,怔呆了半晌,隨即追了出去。
就在向皖皖和商策一前一後地奔出餐廳大門的同時,留在座位上的馬克自然也目睹了這一幕。
不加思索,他的目光鎖死在那一前一後追逐的男女身上,自己的腳下也毫不遲疑,立即加入這場紐約街頭的追逐戰中……
「停一下——皖皖,你別跑——」這已經是追過第三條街,商策絲毫不放松,下定決心一定要逮住這小妮子。
而從小就是長跑勇將的向皖皖此時此刻一心只想逃,早已顧不得身後的高喊,更加不會注意到從街角轉出來的一輛推車。
「小心——」
商策的叫喚根本來不及阻止意外的發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急速奔跑中的向皖皖整個人狠狠地撞上正要越過街口的推車,在急速的踫撞下,整個人被彈到離推車約一公尺的地上。
「皖皖!你有沒有怎麼樣?」急奔而至的商策一見摔跌在地上幾乎動也不動的向皖皖,再大的怒火也早就不翼而飛,尾隨而至的是無邊的焦急和慌張。
這時,馬克也已經趕到。
「阿——沒……事……」
癱在地上的向皖皖感到身體右側被一股沖撞的力道震得又疼又麻,撞擊的痛讓她眼淚反射性地流泄出來,緊接著她便听見商策急切的聲音。
咬著牙,忍著痛,她只想快點從地上爬起來,沒想到那股刺痛竟從身體右側移至下月復……
「啊——我的肚子——」緊撫著下月復,向皖皖感覺到有一股熱稠的液體正從她兩股之間涎流而下。
低下頭呆呆地望著從她緩緩流出的紅色液體,她腦子剎那間被轟得一片空白,一向最怕看到血的她幾乎已經完全忘了身體和下月復的疼痛,視線開始變得渙散、模糊……
「皖皖,你怎麼了——」
商策順著向皖皖的視線,自然也看見那汩汩涎流的血,他傾身撐扶住那搖晃、顫抖的身子,一種莫名的恐懼像黑影般罩住他的世界。
而商策那飽含驚恐、迫切的聲音再度喚醒向皖皖模糊的意識,她這才驚覺,有一個小生命正從她體內慢慢地流失……
不!她抬起乞憐的眼望住商策。
「策……救……救……」連孩子兩字都來不及說出,向皖皖便被一股強大的黑暗漩渦給吸了進去,整個人倒在商策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