夯珂真不曉得,只需要短短時間就能使人的觀感由壞變成好,再次由好變成壞。這些全是針對那個「卡噴嚏」;此時她覺得里昂是她認識的人里的頭號大壞蛋。
今天天還沒亮時,他就叫她起床,這倒是不打緊,最過分的是他帶著她來到甲板上,威廉站在那兒。他對夯珂說一些話,要威廉替他轉述。「船長說你的體型太小,沒有肌肉,不適合做太粗重的活,所以第一天只要你清洗全船所有的甲板。」
清洗甲板?
她,趙夯珂,在宋國里可以算是一等一的才女。她飽學博覽,比起其他官吏的女兒或是自己的姊妹們,好上一大截,所以她也認為自己很聰明,但自從昨天泡了整天的海水之後,她懷疑自己開始變笨了,因為威廉先生所說的話,她都得重復一次,才能了解所述的內容。可是重復念了他的話後,她情願不了解其中的意思。
里昂要她洗全船的甲板?
這叫做不太粗重的活,那什麼才叫做粗活?要像他那樣無所事事、游手好閑嗎?天啊,這艘船有多大?簡直有御花園一半的大小了,而皇城內的御花園,平時還有三、四十個宮女打掃,里昂卻要她一人獨自完成這項工作,她甚至還沒吃早膳。
她要向他抗議,不單單為了一餐早膳的問題,這人不知道她是一國堂堂的公主,她從不用做打掃的工作。「喂,你給我听著。」
「你說什麼?」里昂只是漫不經心地回答,但氣勢卻教夯珂不得不服氣,好像他是皇帝,而她是婢女,不自禁地,她說了那句昨晚學會的第二句「嘎嘎嗚啦啦語」(「是,船長。」)
他點頭後離開。夯珂真不敢相信他就這樣走掉,而威廉丟給她一把刷子。她現在只覺得被救上船來未必是好事。
她還得將水桶丟到海面打水上來沖洗甲板,然後彎腰刷洗每一塊可以看見的地方,每當需要起身再打水時,她的背就直不起來,一逕咬著牙強迫自己站起來時,眼眶內不知不覺滿含淚水,卻要強忍著不許它流下來。
她不確定自己做了多久的工作,只覺太陽已經曬到她的頭頂,汗已濕透了衣服,不過她才清洗到一半,現在肚皮餓得開始咕咕叫了。
抹掉鼻尖的汗水,她抱怨地說︰「干脆餓死算了,反正我不想繼續受苦下去,再做下去遲早會累死。」
「你自言自語說些什麼?」里昂從她身後冒出聲音。
不知何時他開始站在這兒?夯珂懷疑他在監視她的工作狀況,再決定要不要給她東西吃。真可惡,她現在狼狽的樣子大概全映在他眼中吧!他卻是一身清新、精神煥發,仿佛早上發配完她的工作後又回去床上補眠,直到剛才起來沐浴一番。
夯珂直挺挺地與他面對面站著,而且她忍耐一身的疼痛抬頭瞪視著他。不這麼做還好,一旦做了,竟覺得他好高、好壯,而且是令人窒息的英俊瀟灑。她討厭自己和他是屬于兩種極端。
「你在這做什麼,還要找工作給我做嗎?告訴你,我還沒做完,就算我做完了,我也不會再去做其他事,你省省吧!」
「你要吃東西嗎?」
他不悅地拉住了她的手臂,往前走,夯珂必須以小跑步才能跟上他的步伐,來到用膳的地方。夯珂望著一顆圓形的玻璃球中,點著兩根臘燭,照亮桌上的幾道萊。或許她不該批評,這些東西在皇宮里只是低等下人才吃的食物,完全不能和夯珂平常所食的東西比擬,但她也相信除了安靜吃這些東西,也沒有第二個的選擇了。
她沒等里昂的允許,就跳到桌子旁吃起來,這些不起眼的菜,此時吃來竟是異常美味。
當她終于吃到八分飽時,才看向里昂,他的表情很奇怪。但他的眼神還是很嚴厲,她十分敬畏他此時的態度。
「你必須多吃點東西才會長大,到了英格蘭,你會發現許多與你同年紀的……嗯,男孩,他們的發育是你不可比的。」
夯珂以一臉茫然回答了他的話。
「吃飽了就繼續做事。」
她實在很想違逆他,卻沒有勇氣看他發脾氣。
夯珂還是微笑地看著他。
◇◇◇
晚上,里昂找到威廉,且向他交代了夯珂英文的工作。
威廉在船長室標明航行圖的位置,他听到後者的表情看來不太確定。「船長,這不是一件輕松的事。」他摺起航行圖,知道無法拒絕船長的命令,不過仍是抱了怨。「這孩子挺凶的,只有你才制得了他。還有,你有沒有覺得他怪怪的,他看起來教養不錯,知識很高,我覺得他不像一個普通的水手。」
里昂沒有說話,他的眼神有些笑意。
威廉聳聳肩,「好吧!如你所願,我會盡力教他的。」他離開了船長室。
威廉在廚房找到夯珂,其他的水手都吃完離開了,她似乎食不下咽,兩眼瞪著面前食物。「若是你不想吃的話,我就叫柴金把這些東西倒了。」
「不!」夯珂迫不得已開口吃起來。晚餐和午餐萊色差不多,不知為什麼吃起來的味道就有如天壤之別,可是不吃也沒辦法,她無法成天綁著肚子不進食。
「對,就是這樣,千萬別浪費食物,我們待在船上,食物是很珍貴的。等會我會到船長的臥室教你我們的語言,你吃完後到那兒找我。」
夯珂將食物都吞了下去,「我不要學你們的語言。我問你,我究竟何時才可以回到我的國家?」
「你想要回到你們國號為清的國家……」
「你在胡說什麼啊?什麼國號為清?我們趙氏的國號是宋。」
「你想考我啊!我記憶力好得很,雖然我不曾去過你們的國家,但是我也知道你們現今在位的君主正是清高宗,你說的宋朝我似乎也有印象,不過那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
「別說了。」夯珂听了一些心里已有個底,因為落難之時所見的三星交集景象,之前踫到大火、鏡子反射出生路的事歷歷在目,她恐怕真如同蔻兒姊姊一樣穿梭古今了。「現今是不是西元一○六六年?」
「孩子,現在是一七八六年。」
這兩個年份竟正好差了四個一百八十年,大概也是三星交集的際會下,讓她來到這個時代,由于曾听過蔻兒姊姊跨越時空的經歷,所以夯珂是不怎地吃驚,不過她想到蔻兒姊姊是為了和六皇兄相遇才會來到古代,那她是為了什麼才會到這個時代呢?難道是……里昂的影子刷一下在她腦里跳過,她連忙搖搖頭,告訴自己,只是湊巧而已。
「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搞一場火回家。」夯珂隨便地答。
威廉張大了嘴︰「啊?」
「不!我正想問你,昨晚我學到的‘該死的’是什麼意思?」
「這句話有點類似詛咒和罵人的意思,但船長並沒有那個意思,他是有點不耐時才會說這句話。」
「還有,那個‘卡噴嚏’曾經對我說︰‘不像,你該在你身上多加些肌肉才成’。」
「他說你要多訓練,讓身體壯一點,多一點肌肉才可以。」
什麼?那個臭「卡噴嚏」老嫌她沒有肌肉,拜托!她的確要多長型肌肉,但是要長在胸前以凸顯她的性別,不然他們只會說她縴細得像個女孩,卻沒有發現她本來就是個女孩。
「天殺的混蛋。」
「你說什麼?」
她看向他。「這是‘卡噴嚏’教我罵人的話。」
威廉搖搖頭,船長教他罵人的話?真是好笑,船長大概覺得這個異國孩子挺好玩的,他難得對某些事物感興趣。他對她解釋︰「你還不了解船長的為人,他或許不會說些關心的話,他只會以行動去表示,他是為你好。」
「我可看不出來他哪里對我好了?你為什麼老是說他的好話?」
「因為我真的了解他。船長十歲就開始在碼頭做事,那時沒有人曉得他是公爵之子,他也從來沒對人說過,完全靠自己的努力在碼頭上闖蕩,然後十五歲時就開始上船,還不是做個普通的水手,他一上船就當上副舵,二十三歲時,他拿出所有積蓄,開了現在的船運公司,四年來,這間公司已躍升為英格蘭十大船運公司之一。」
听到此處,夯珂已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她完全想像不出來這樣的情形,因為自個兒從小在宮廷里長大,倍受父皇及其他人的疼愛,雖然她曾經想要月兌離過這種生活,逃到六皇兄的郡堂城,不過她卻不曾有過自己的努力經驗得到成果。
「提到我和他認識是在六年前,我們全家都是靠坐船到五大洋做生意的商人,那時我二十歲,他也不過二十一歲而已。我們常搭乘由里昂船長指揮的船只,所以我和里昂的交情很好。有一次我父親被一不好的船運公司騙了,他載著我們所有的貨品不知去向,使得我們幾乎瀕臨破產,幸而里昂船長二話不說,放棄即將出航高額的船運費用,幫我們追回這些東西,使得我的父親不至于被其他貨商押上法庭,事後他亦沒有向我們收取酬勞,我的父親就叫我跟著他做事。」
夯珂故意裝作沒什麼興趣。「我仍然听不出他哪里有本事。」
「那是因為你沒有親自踫到,對于我,他是救了我們全家的大恩人。」
她搖搖頭。「不要說他的事了。我吃完了,你要教就快點教。」
「男孩,我真覺得你挺性格的,倒是滿像里昂船長年輕的時候,跟著他保證你會學到很多東西,還有我發現船長踫見你之後,變得比較不一樣,他以前都相當少說話也不愛笑,但你出現後一舉一動都逗得他很開心,你可要常常逗他笑。」
「我才不要呢!你以為我閑著無聊要去逗那種人笑。」她嘴里是這樣說,但心里對里昂的觀感已有了小小的轉變。
「你可不知道,船長對你好極了,我從未見過他對任何一個男孩子像對你那麼好,因為他認為紳士的溫柔是用在女人身上,你有這份殊榮,不覺得該感激嗎?」
夯珂只是悶哼一聲,腦子里又飛回到為何會來到這個時代的問題上。
◇◇◇
夯珂在船長的書桌前看著上頭的一張紙,開心地發現「嘎嘎嗚啦啦語」挺有趣的。為什麼不早些跟藍蔻學,學會的話,就可以跟里昂多說些話了,也不用比手劃腳。
她想自己應該是遇到了長久盼望的對象了,或許是他們終日相處,夯珂自然對他日久生情。和他相處久了,發現他不但擁有外在美,內在美也相當令人動心。雖然他們的語言不一樣,血統不一樣,身高差得更是多,但夯珂就是情不自禁想去親近他,雖然他平時活很少,她還是想學「嘎嘎嗚啦啦語」與他談談天。
她上了這艘船已有個把月,除了前幾天被派去清洗甲板,爾後便無時無刻「被迫」跟著里昂學著船上所有的工作及常識。開始時,她還相當地心不甘情不願,她認為他是個獨裁的船長,爾後卻發現自己很喜歡跟他在一起,因為她在這些日子里所看到的是——船上的人尊重他的智慧而願意听從他的命令。待在這個環境,她學習語言進步得十分神速,但那實在要歸功于里昂,她都是為了他才這麼努力的。
是喜歡上里昂了嗎?由于沒有喜歡人的經驗,夯珂不能斷定,早知如此就該跟蔻兒姊姊多求教,不過就算真的喜歡他又怎麼樣,他肯定不會喜歡她的,現在他連她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嘆口氣,她繼續寫著威廉咋天晚上教她的單字。
「練得怎麼樣?讓我看看你咋晚學習的成果。」里昂突然出聲嚇了她一跳。
「早安、午安!晚安,我的船長。」
「我想這些東西是你第一天學的!」
「我在復習啊!」她拿起桌上的紙,迫不及待在他面前揮動。「你可以看看我今天考試的成績。」
一個A跳過里昂眼前,他還是神色自若地說︰「差強人意。」
「如果這只是差強人意,那世上就沒有最好的。威廉說他從沒看過像我這麼有天分的人,在我的國家也有很多人常常這樣說我。」
里昂不予置評,躺上了吊床。自從夯珂住在他的房間後,里昂都是將舒適的床給她睡,自己屈就于那張吊床,在她逐漸融入水手的生活方式之後,他也沒有說過要換回來。夯珂覺得他真的很體貼。
「你巡視完了?」每天早上天沒亮,里昂就起床巡視船上的每個地方。她以前還認為船長這個職務是船上最吃香、最閑的,現今才知道其實不然,里昂大部分的時間都比任何人還晚睡,比任何人還早起。
里昂悶聲作為回答。
夯珂看著他的側面。威廉對她說過里昂對她很好,但夯珂在懷疑是不是他同情她這個東方人十七歲仍然只有十二歲的身材,才讓她吃的東西都比船上其他水手好些,尤其有一等一的享受——就是可以獨享別人沒有的熱水澡,每天約克都會幫她抬來澡盆,讓她在睡前洗個舒舒服服的澡。
她之前曾想過里昂是不是發現她是女兒身?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可能才對,因為他老是小子、小子這麼叫她。
她湊近去看他,他的臉僅距她寸許之遠,他猛然抬起頭,教她吃了一驚。「小子,你還想干嘛?」
她努著嘴說︰「我想到甲板上吹吹風。」
凝著眉,看她的眼神突然越過。「去吧!」說完,他閉眼養神。
「體貼個頭。」夯珂咬住下唇走到艙房外,淚眼已模糊不清。她一定長得很丑,難怪皇官里的每個人都不曾稱贊她長得美,只會說她很可愛。可愛只是用以安慰那些長得不夠好看的人的形容詞。她為什麼不像蔻兒姊姊一樣美麗,或者像母後那般雍容華貴?所以里昂都看不出她是女扮男裝。
待在甲板上吹著海風,她大聲沮咒里昂的遲鈍。
當她終于平靜下來,正抹干眼淚回房之時,迎接她的卻是一場不小的騷動。有人大聲喊叫有另外一艘船正在接近當中,在一剎那之間,甲板上已經到處都是跑向自己崗位的水手。
夯珂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大家為何如此緊張。在她正欲問那些人時,里昂大聲喊叫她的名字。她立即拔腿狂奔來到他的身邊。「發生了什麼事?」
里昂拍拍她的肩。「夯珂,立刻回我的房間里,不管發生什麼事或听到什麼聲音都不準出來。」他看她立在原地一動也不動,馬上又加命令道︰「立刻。」
「我必須知道究竟發生什麼事才要回房。」她說道。
「壞事,我們遇上一群不速之客。」
「等等,不速之客是什麼?」這句詞語她不會呀。
里昂似乎沒有跟她解釋的心情,他邁步往前走,夯珂跟著他走。
「別逼我扛你回房間,我可沒有那麼多的時間。」
夯珂被他的話嚇在原地,他只好停下來回頭走到她身邊,正好威廉從另一個方向沖出來。里昂看著他。
威廉從容不迫向他報告現在船上的動態,可惜威廉所說的大部分都是術語,所以夯珂仍然听不懂。
「威廉先生,可不可以麻煩你告訴我什麼叫做不速之客。」她插進話來,以中國話問道。
威廉先是看看里昂的表情,然後迅速的說︰「男孩,我們踫上了海盜。」
她听到「海盜」二字,臉上的血色盡退。她曾經听說漁船在海上會遇到海盜的襲擊,他們會掠奪船上的財物,運氣不好的話,他們會殺盡船上的人,甚至放火燒船。他們是一群沒有人性、殺人不眨眼的家伙。
「你馬上通知炮兵伺機攻擊。」里昂吩咐威廉,但眼神一直注視著夯珂。
「是,船長。」
威廉離開之後,里昂嚴肅地看著她。「我想你已經明白不速之客的意思吧!還不趕快躲起來。」
她知道即將會有一場交戰。「躲起來?不,我是個男人,我也要去對付他們。」在這種時刻,她更想待在他的身邊。
他卻打趣似地看她,「哈!你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男孩。」下一秒鐘又變得難以捉模。「我現在以船長的身分命令你待在船艙里,若讓我逮到你不服從命令的話,我首先會將你丟下船。」說完,他快步離開。
「那……你要小心呀。」她只能暗暗說了這句話,轉身回到船艙。
進了房間,她擔心待會戰況會不會演變得十分危險,為了安全起見,沖到里昂的書桌前打開抽屜。她記得這里放有一把小刀,她將銳利的小刀塞進袖子里。忽地傳來一聲轟隆聲響,她忍不住跑到窗戶邊往外看狀況。「這是他們開炮的聲音嗎?觀音娘娘,你得保佑里昂平安無事,保佑我們全船安全。」
她開始踱步,不理會船身劇烈的晃動。「天啊,若是船被海盜擊中,我們就算不被海盜殺死,也會慘遭滅頂。不!里昂不會讓他的船發生這樣的事,我們一定會沒事的。」
她不該躲在這里的,這簡直是懦弱的表現,所以她決定還是要到外頭去瞧瞧。當她開啟艙門,她不停地向神明祈求這次災劫能夠化險為夷。門外的走廊沒有半點人影,夯珂走到船舵控制的地方,只有里昂一人在那里。
「其他人呢?」
他的反應是突然抽刀回過身,結果發現是夯珂獨自站在那里。
「你為什麼來到這里?」他對她怒吼道,並且將刀重新佩回腰上。「我命令過你待在船艙里。」他稍微停頓一下,然後猜測地說道︰「有人潛進我們船上了嗎?」
她搖頭。
「你居然漠視我的命令,記得提醒我要丟你下船。」他繼續掌舵將船穩住。
夯珂走向里昂,她喃喃地問道︰「對方開炮攻擊我們,船被擊中了嗎?」
他沒有回答,不悅寫在他的臉上。這小鬼視自己的安危一點都不重要,明明知道現在是殘酷的海盜攻擊,卻不會躲起來避難,他生氣地想。
「好了,他們沒有擊中我們,他們的命中率似乎沒有我們好。」
「那我們射中他羅。我們贏了是嗎?」
「還沒有決定勝負。」他答道。
「為什麼?」
「看在老天的份上,你讓我打完這一戰,再問問題吧。」
「是!」她停了一會兒。「我能幫上忙嗎?」
他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夯珂,你不可能幫上什麼忙,回到房間里去。」他低聲說道。
夯珂只好走下階梯,走了十公尺遠的地方,她再次回頭看他,居然看見一個黑色水手服打扮的男人無聲無息地接近里昂,他以一條麻繩套住里昂的脖子,里昂開始與他纏斗在一起,里昂以手肘拄擊他的月復部,男人看起來很痛卻堅持不肯放手。
夯珂怒不可遏,他在傷害里昂。她奔回去,拿出袖子里的小刀,顫抖地比著男人。「快放開他,不然我對你不客氣羅。」她強迫自己冷靜地說。
海盜似乎沒注意到她,施在繩子上的力氣未減。「夯珂,快動手。」里昂對她說。
她鼓起所有的勇氣將刀用力向那海盜身上一刺,听到海盜大叫一聲。
里昂一旦月兌離他的箝制,像閃電一樣揮拳打他的臉,並踢了他一腳,這一腳令海盜失去平衡,倒在地上,失去知覺了。
「他死了嗎?喔,上帝。」她叫道,「我殺了人!」
「他沒死,只是昏過去了。」
「我刺了他一刀!」她輕聲說。
「夯珂,但是你……」他考慮三秒後才接道︰「但是你救了我。」
這句話讓她鎮定一點。「我救了你?」
他先是閉起了眼似乎不太想承認,過了一會兒才點一下頭。
「我救了你,我保護了里昂。」她對自己說,頓時流下眼淚。「你沒事太好了。」
他將她拉人懷中,將她的臉壓在他的胸膛上。夯珂猛然抬起頭看著他,淚珠停在臉上,屏息想著,他現在一定知道我是個女孩了吧!
轉瞬間,他又推開她,捏了她的臉一下。「男兒有淚不輕彈。」他以趙國話說了這句成語,很快地再說︰「威廉教我的。」
夯珂的表情充滿失望。
有一名叫喬斯的水手前來報告。「船長,海盜們正在撤退當中,不過他們的頭兒說有話要跟你說,我們不清楚他們的動機。」
「把這個海盜綁起來丟下船,我馬上過去。」說完後,他又令一人接舵,抓起夯珂的于往艙房的方向走。
「你要干嘛?」
「如果你繼續待在那里,我想我也會叫喬斯丟你下船。」
他開了艙房推她進去立刻又關門,喬斯又奔來說︰「船長,敵人說他們挾持了一個女人,要你立刻過去,否則他們要殺了她。」
「女人?我立刻到甲板上。」
夯珂听到他們走開的聲音,她立刻開了門出來,跟著他們。敵方的船離他們不遠,她望向對方的船頭,第一眼瞥見就是他們所說的女人︰一個有一頭棕發的女人,柔弱地被架在應該是海盜頭子的手上,正驚恐地瞪著圍著她的一群人。
「薇薇安。」里昂看到她時叫道。
夯珂難以置信里昂認識她。拜托!她長得相當漂亮,綠色的大眼楮,漂亮的衣服。不!里昂不要和她有任何關系。
那女人見到里昂後,大呼他的名字,「里昂,快來救救我啊!」
「迪卡利歐船長,我們手上有你的妻子做人質,你們快點束手就擒,否則我們就殺了她。」脅持的人這麼說。
夯珂相信自己的心停止跳動了,那個女人居然是里昂的妻子。她听到里昂說︰「放了她。」
海盜頭子笑起來很難看,一口不整齊的黃板牙露出來。「把你們的船上值錢的貨交給我們,或許我可以考慮看看。」
「我給你一百英磅。」里昂掏出腰間的錢袋,一丟就丟到他們的甲板上。
「你、你……」海盜頭子看起來吃驚且說話結巴。「一百磅要換她,哪有那麼簡單的事。」
「我可以再加,」里昂舉起一只手,一顆炮出其不意擊中海盜船的船身,對方看來個個臉色蒼白。「加一顆炮子!」
「你難道不怕我把她給殺了?」
「我就是不希望你們殺她,如果你還不滿意,我還可再加一顆……」他的手又要舉起來。
「等等,算你狠,我們打不過你。」
「把她放在小船上,然後立刻離開,別耍花樣,我們的大炮還瞄準著你們。」
海盜們照著做了,在二十分鐘內駛離了危險的距離。里昂命喬斯游泳到釋放人質的小船上,再將船劃回來。
薇薇安一上了里昂的船,便撲向他的懷里。「里昂,我以為我再也見不著你了,好可怕啊!」她的聲音嗲聲嗲氣。
「告訴我,你怎麼會在海盜的船上?」
夯珂酸溜溜地注意到,那女人開始哭起來,而且緊緊地抱著里昂不放。另外夯珂還注意到她高挑的身材,還有漂亮衣服的衣領開得非常低,露出大半豐滿的胸脯。這是夯珂除了藍蔻之外,第二個見過的異族女人,原來她們胸部的發育都那麼好。
「我想你出海後,我會有好陣子見不到你,所以我就搭了旅游用的客船,猜想會不會踫巧遇到你,沒想到半途遇上了海盜,整船的東西都被搶走了,而且他們還硬押著我走。」
「他們傷害了你嗎?」
薇薇安將胸脯全貼上里昂,教夯珂瞪大了眼。「我跟他們說我的丈夫是經營海運公司的迪卡利歐公爵後,他們才不敢傷害我,但我不曉得他們是想以我作人質來搶你的船只。」
「他們相信你?」
薇薇安眨眼。「誰不曉得迪卡利歐公爵未婚呢?」她故意將臉埋在里昂的肩窩里,輕聲道︰「他們以為我是你的……」接下來的兩個字她沒講,但船上所有人都知道她要說的是「情婦」,除了夯珂之外,她正為了這女子並不是里昂的妻子而松了一口氣。
夯珂問威廉那女人是誰?
「纏著里昂船長的女人之一。」
「纏著他的女人之一?」她的舌頭差點被自己咬著,臉色又再度轉暗。「究竟有多少女人纏著他?」
威廉搖搖頭。「我不清楚,可是你瞧瞧船長天生俊帥,我猜是不少吧!我和你提過船長他認為紳士要對女人溫柔,所以他的溫柔也是女人纏著他不放的原因之一。」
「什麼樣的女人這麼不知羞恥?」
由于她故意說得很大聲,引起那女人的注意。薇薇安正視著夯珂,撒嬌地問里昂。「那黃皮膚的男孩是誰?怎麼我從來沒看過他?」
里昂此時稍稍推開黏他黏得緊緊的薇薇安。「他是我的新隨從。」
薇薇安定近夯珂。「你好可愛哦,我叫薇薇安,你呢?」
「大乳牛,我叫趙夯珂。」
威廉在一旁差點跌倒,「男孩,你說什麼?」
「他說些什麼呢?里昂。」
里昂轉臉看了威廉一會兒,才對薇薇安說道︰「他叫趙夯珂,是東方人。」他拍拍薇薇安的肩,將她推向夯珂。「好了,奔珂,你快送薇薇安小姐到船艙下的客房。」
夯珂愕然瞪了他半晌。「我是個男人那,雖然我是你的隨從,但我可不做服侍女人的工作。」說完,她氣呼呼地走了。
薇薇安訝然望向里昂,而他卻沒對這個不懂規矩的男孩加以懲罰,以前的他一向對服從命令很堅持的。
「好了,喬斯,整理出一間房間給薇薇安小姐。」
薇薇安走後,里昂召來威廉問道︰「那小子剛剛說了什麼?」
「船長,我會罵他的,你看在他年紀還那麼小,就……他叫薇薇安小姐作大乳牛。」
「這小子!」他以食指輕摩下巴,露出一抹微笑,「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麼?」
◇◇◇
里昂回到船艙時已經是半夜了。一進門,令他意外的是夯珂被纏在吊床上,看來是技術不佳,導致被床繞了好幾圈。她既不呼救,也不掙扎,甚至看到他時也只是悶聲瞪著他。
「你是怎麼搞的?」他去解救她下來。「好端端的,你爬上吊床做什麼?」
「反正我只是你的隨從,你何必管我睡在哪里。」
里昂一臉驚愕,然後慢慢地說︰「你吊在這兒有多久了?」
夯珂沒好氣的回答。「沒你陪那個大乳牛久。」
「小子,不可以如此無禮,男人們要很溫柔地對待女人才對。」
「你管我要怎麼叫她。」她吼著推開他的援助。
里昂一手扳過她身子,教她目光停在他的身上。「你吃醋了?」
「我吃醋?」她開始結巴。「我是個男孩,我干嘛要吃這種醋。你瘋了是嗎?」
「或許等你長些胡子,或長得大塊頭些,也會有女人黏著你不放。還是你很喜歡薇薇安,我可以把她讓給你。」他歪著頭,將夯珂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眼神盡是笑意。「怎麼樣?」
「你……你在胡說什麼?」她嗤之以鼻。
他抓住她的下巴。「我說應付女人的方法。你知道要如何去抓住女人的心嗎?你肯定定不知道,我可以教敖你。」
「听你這麼說,你很有經驗羅!你肯定有很多女人吧!」
他故意裝得意洋洋,讓她氣得跳腳,「可以那麼說!」
她悶哼。「我不屑學你的方法,我也不要自已的女人,我才不像你那麼色!」她走回里昂的床,背著他躺下。
「夯珂。」他叫了她的名字。
夯珂很想不去理會他,但很困難,她轉過身看他。他已經躺在吊床上,用手臂枕著頭,模樣看來很累。
在她的這個角度看得十分清楚,他雖然疲倦,仍以一種趣味盎然的眼神看著她。
「薇薇安小姐是戴特里伯的女兒,他父親已經為她找到合適的結婚對象,我和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她急速轉回身,輕撫著枕頭,良久才回他一句,「那關我什麼事?」
雖然她如此回答,卻不明白心底為何升起一種滿足的感覺。直到听見里昂規律的呼吸聲知道他睡著後,她才再次轉回頭。
他看來真的很累,居然未月兌衣就睡著了,她知道里昂向來都很小心翼翼地避開她褪衣就寢,他真以為她不曉得,但生活在同一個房間里,她又怎會不知曉另一個人果睡的習慣,她只是不想他罵她大驚小怪而已。默默地注視著他的睡臉很久,夯珂才沉沉地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