夯珂再次醒過來時,不知自己究竟是生是死。她有些懷疑,人是不是死在哪兒,鬼魂就會那兒徘徊不去;因為此時她仍舊待在冰冷的水中,四周仍舊是一望無垠的海面。
她用細小的手臂撥動著海水,讓自己慢慢地移動。
夕陽沉下去,星星和月亮都出來了,夯珂抬頭望著天空,發現此時的星相陌生得可以;她想,雖然身在海上,不過也不會造成星相如此大的異動吧!不過沒有任何的事或物可以證實她的想法,她直覺有物換星移、人事變遷之感。
不知不覺地有龐然巨物接近她的身邊。夯珂張大嘴看著,她從沒有見過這麼大、這麼豪華的船,比起丟她下海的那艘船只,像是皇宮比民宅。更令她吃驚的是,它竟可以毫無聲響前進,以至于先前夯珂都沒發現它。
她立即扯開喉嚨,不管再干澀再痛,仍是不斷地重復大喊「救命啊!」三個字,一直到她听見人圍到甲板上的聲音。
他們是好人,因為夯珂看見他們拋下一件東西,是繩子。他們決定救她了。她雙手攀住繩子,感覺到對方正拉動它,自己則向船移動著,然後被拉起到懸空再放下,只不過這次她不再待在水中了,她的腳終于觸踫到地面了。
「謝謝你們。」夯珂虛弱看向解救她的人,震驚使她恢復一點精神。她揉揉雙眼,以確定自己不是眼花了。那群人不是她所熟悉的宋國人,他們是誰呢?看來或許是籃蔻姊姊的朋友吧?他們各人都有不同的發色,身材比起宋國的人也是高大許多。
他們咕噥著她听不懂的語言,類似藍蔻妹妹偶爾會冒出來的外族話;之前藍蔻姊姊曾教她這種語言,但她以不會用到而回絕了,現下真不知當時的決定是對還是錯。
听著曾被她取笑為「嘎嘎嗚啦啦語」在四周響起,她以微弱的聲音問道︰「你們會不會說宋國話?」又是「嘎嘎嗚啦啦」回應她,于是夯珂不抱任何的希望,她甚至做了最壞的打算︰他們可能會將她丟回海里。
有一個系著黑色頭巾的魁梧男人走過來,不明所以的問道,「發生什麼事?」
其中一人回答他,「我們從海里救了一個異國水手。」
「是黃種人。」他走到夯珂的身邊,以不甚標準且帶有和藍蔻一樣味道的洋腔中文說道︰「男孩,你發生什麼事了?」
那人會說宋國話,雖然他的腔調有些怪異,她還是听得懂,這令她開心得簡直不可言喻。
「真是太好,你會說宋國語言。」
「我的父親時常航行到你們的國家做生意,所以學了一點中文方便與商人們溝通,我也學了一些。你還沒說你發生了什麼事?」
歷珂在心里考慮良久,要不要對這個人說實話,但是基于前車之鑒,她還是要有所防備才好。「我在打漁時不小心落海了,飄流了一天,原本猜想自己死定了,幸好踫上你們救了我的命。」
「不用說什麼感謝。」他看了她身上的衣服猜測道︰「大家都是同行,互相救助不算什麼,但是你既然上了我們的船,就有必要帶你去見船長。」
听到「船長」的字,夯珂好像扎到針似的,猛然從由甲板上跳起來,跳離那名會說宋國話的異族人。
「不!我不要去見船長。」
「怎麼了?男孩。」
「我不要去見船長,要是見著你們的船長,肯定會被他打斷兩條腿的。」
「你在說什麼啊?」他似笑非笑地搖搖頭。
「我是說真的。我不去!我不去!」
他不予理會,比了個手勢,有兩個人就把她架起來了。
他們往船長室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夯珂不斷的大喊掙扎,但仍是于事無補,面對這兩個大塊頭時,她就像個普通包袱一樣輕。
「船長,我是威廉。」里面傳來回應的聲音,他接道︰「我們方才在海上救了一個落水的男孩,現在想請示船長,我們是否能留他在船上?」
「進來吧!」
夯珂雖然听不懂他們的對話,見他要開啟那扇門時,感覺就好像要宣布她的極刑般,她開始大叫。
「住嘴!」
夯珂真的停止大喊,不過不是因為這個人的命令,而是見著待在房間里的人。坐在房內正中央干淨大床上的男人,他穿著一種奇怪的衣服,她曾經在藍蔻姊姊畫的圖里看過,好像叫做「襯衫」;白色的衣服敞開到腰際,袖子卷到手臂上,所以夯珂能輕而易舉地看見他強壯結實的肌肉。
他的坐姿相當粗獷豪邁。夯珂吃驚地瞪著他,仿佛他是長角的怪物,她曉得自己不該如此無禮地盯著那個異族男人,這有違禮教,但是她克制不了自己將眼光離開他的胸膛往下移,因而看見他強而有力的大腿裹在黑色的緊身褲當中。這算是什麼服飾?要是國內有人膽敢這麼穿著,可是貽笑大方,但不知怎麼地,那個男人穿起來就是好看!
等等,趙夯珂,敢情你是發了癲,居然敢這麼大膽地瞧一個男人的身子?夯珂在心里罵了自己,卻又忍不住辯解︰那我該看哪?他的臉嗎?
因此她直勾勾地盯向他的臉,卻令她更迷惑了。他有著跟宋國人相同的黑發黑眼,但五官相當的深,嘴唇薄且寬,還有剛正的臉,結合起來極為英俊,神情專注,卻又帶著領導者的優雅。哦,她必須停下來了,她為何為一個異族人的俊秀長相搞得魂不守舍的?她不是沒見過世面,她——可是堂堂一國的公主,現在的舉動實在教人看笑話。
她硬是將注意力轉移到他們之間溝通的「嘎嘎嗚啦啦語」,直覺注意到他開始打量她,開始心跳加速。
「男孩,這是本船的指揮者——里昂船長。你必須稱呼他為captain。」
什麼「卡噴嚏」?她為何要叫他這種古里古怪的小名,他們之間又不熟。「不管你是個噴嚏,還是哈欠,總之快載我回我的國家。」她以這句話作為回答。
「男孩,你必須節制你的口舌。」
「威廉,他說什麼?」里昂問道。
「他就要我們送他回中國。船長。」
里昂又開始打量她,夯珂承受著他仿佛可以穿透人心的目光,覺得似乎過了好幾年,最後他以非常輕柔但堅定的語氣說︰「告訴他,我們沒那個義務,本船還是依原來航道航行。」
毋需威廉替這個「噴嚏」翻譯,夯珂也在他的語氣中听出端倪。「毫無疑問的,你相當自以為是,你以為我會怕你嗎?立刻送我回宋國!」她啐道,因極度憤怒而顯露出平時習慣的命令口吻。
威廉訝然瞥她一眼。從來沒有人敢這麼對里昂說話,或許有人有過吧?但威廉相信那人也不在世上了。
「這樣看我做什麼,听不懂我的話嗎?」她輕蔑道,隨即才想起那男人听不懂她的話。
里昂對她的態度卻不以為意,反而冷靜地說︰「在這艘船上,我說的話就是聖旨,但我不反對你以其他的方法回去你自己的國家。」
威廉笑了,身為船長的里昂自有一套方法管理他的船,的確具有大將之風。他轉身對夯珂說︰「男孩,你要回去就只有一個選擇——游泳回去!我相信只需游個三天兩夜就能到岸上了。」
三天兩夜?夯珂听了這些啞口無言,雖然身為一國尊貴的公主,但此時處在異族人的船上,她也小過是普通人罷了,正應證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句諺語。
「你過來。」里昂抬著夯珂對她銳道,他的視線就有如獅子般銳利。
她猜得出他的意思,頭一個念頭是想對他啐口口水,但仔細想想,她不想再回到冰冷的海水里了,所以還是按照他的話做。
「很好,服從可以讓你活得久一點。在我的船上就必須要干活才能換一口飯吃,你這麼瘦,能做什麼事?」他說話,威廉同時替他翻澤。
夯珂覺得受到侮辱。她曾幾何時需要工作來換取食物?但最讓她生氣的是,他居然嫌她不會做事。「你懂什麼?」她斥道,且向他靠近。「我會佔卜、會醫術,不只如此,功夫還是一等一的好。」
那男人居然笑了,笑起來還不是普通的好看,簡直英俊極了,在他性格的臉添了一分稚氣,不過配合著他的表情在夯珂眼中看來是對她的諷刺,他的眼里閃著懷疑。
「我的船上已經有了船醫,我更不需要會佔卜的巫師。如果你不會做其他事,就負責去清理每個船艙的夜壺。」
夯珂氣得大吼︰「你居然要我一個公……」她暫停一會,深斥自己話中差點露出馬腳。「頂天立地的男人去倒夜壺!你問我會做什麼事?好,我讓你瞧瞧,這就是我會做的事。」她以迅雷之動作揚起手來,直向他揮過去,但里昂似乎早有準備,站起來一把抓住她的手。
她整個人呆住了,傻眼盯著這個高她兩個頭的大塊頭,後悔自己方才沖動的行為,他一掌就可以劈死她。
「你敢撒野嗎,小鬼?」他雄渾厚實的嗓音听來沒有怒氣,反而有些笑意。
暗叫自己不要發抖,那只手卻怎麼也不受控制,抬首瞪視著里昂,他又笑了,但這次是發自內心的微笑。
威廉被夯珂的舉動嚇了一跳,惹怒了里昂船長,事情就沒那麼簡單。這小鬼還真有勇氣,看在他如此勇敢的份上,在船上最資深的威廉本想利用船長對他的看重為這男孩求情,卻想不到船長竟然開心地笑了,他也忍不住笑出來。
「船長,請原諒這個孩子,他大概是在海里待得太久,凍壞腦筋了,所以才敢對你如此放肆。」轉頭又對夯珂說︰「男孩,小心自己舌頭和舉動,當心被丟回海里。」
里昂一整面容,又恢復冷酷的樣子,他放開夯珂的手,將一手放在她的肩頭。「雖然你的身子看來像個女孩子一樣柔弱,不過我可以讓你當我的隨從,就要看你能不能勝任?」
「男孩,你要好好感謝船長,他留你在船上了,讓你當他的隨從。」
她張大了嘴,忙不迭地揮開里昂的手。「什麼隨從?還要我謝謝他?這是哪門子的笑話。要我當他的隨從,你們可不知我的身分,居然要我服侍他?」
而里昂也听懂她的輕蔑與拒絕。「在我的船上就要服從我的命令。」他的手來到她的脖子處握住它,宣示著無言的威脅。
空氣從她的肺中消失,「我明白了。隨從是吧?」
里昂點點頭,面無表情地說︰「很好,我喜歡懂規矩的人。再來,待在我的船上,你就要學習這里的語言。」
威廉將里昂的意思傳達給夯珂,她只是沉默地盯著里昂。
「該死的。你只要說知道就可以了」
夯珂重復道︰「該死的。」
威廉笑了,里昂也笑了。他說︰「好孩子,你學得很快。」
他的微笑帶著傳染性,雖然听不懂他的稱贊,也不曉得先前她學的那句話的意思,她也回他微笑。
「你的名字?」
「趙夯珂。我叫做趙夯珂。」
「夯珂。非常特別。」里昂停頓一下,手指著夯珂,然後在高挺的鼻前揮了揮。「你太臭了,必須先洗個澡。」
由于整天侵泡在海水里,她的味道就像腌過的食物,而他身上卻散發出干淨的味道,他們之間成了強烈的對比,這也是她最生氣的地方。平常待在皇宮里,她沐浴的地方可有個水池那麼大,凡兒還會在水里放玫瑰香精,那時的她每天都是香噴噴的,為什麼她會踫上這個自以為是,還嫌她臭的船長?
威廉拉著她出了船長的艙房。「船長說得對,你的手細得跟女孩子家差不多。你成為船長的隨從,多學習他一些,包你會變成堂堂正正的男子漢。」
「我才不要成為像他那樣的男子漢。」
「你別那麼說,他是最值得人敬仰的男子……」
夯珂沒仔細听威廉說什麼,對他問道︰「我們要去哪?」
「去可以讓你洗澡的地方。」
「不,我問的是這艘船會航行到哪里?」
威廉抓抓頭。「我們的國家。用你們的語言大概叫做英格蘭吧!」
糟了,這地名她听都沒听過,那里到底離宋國有多遠?兩、三百里嗎?還是由長安到洛陽那麼遠?
「你可不知道,里昂船長在英格蘭是尊貴……尊貴的,這個公爵要怎麼說呢?總之是duke」。
夯珂抬起臉望向威廉。「達?達官顯貴是不?」
「可以這麼說吧!到了。」
「這兒?」她一看船尾甲板上放著一個大木桶,里頭裝滿水,上頭飄著木頭勺子。「這兒是洗澡的地方?」她顯得十分不敢置信。
「是的。老實說船上的水手很少洗澡,若不是像著你有一身怪味,他們是很少踫水的。淡水在船上是珍品啊!」說完這些,威廉表情仿佛是想到要緊的事,對她說︰「洗完澡,就回船長的房間,看他有什麼事吩咐,你就去做。還有……」他丟了一樣東西給她。「我猜你要吃些束西。」
夯珂咬了一口。「呸!」她隨即將東西吐出來,連手上的也丟到甲板上。「這東西可以吃?咸得可以啊!」
「腌過的食物可以保存比較久,所以船上的食物大部分以腌制品為主,你真的是水手嗎?連這點都不知道。」
「我當然是啊!」夯珂真害怕被看穿身分。
他走了以後,夯珂還瞪著大木桶想不出該怎麼去清洗身子。
突然有一樣東西跳到她後腦勺上,忍不住驚叫出來。
「安靜點,小鬼。」
一回頭,見里昂站在那里。「你要干什麼?」抓起後腦勺的東西,才知道是一件衣服——男孩子的衣服。一個外表冷酷的船長,為她送衣服來?之前他在船艙里的話,讓她真以為里昂輕視她的程度可能到了巴不得她凍死了,反正那也不關他的事。
「這是船上小廝約克的衣服,你們年紀差不多,但他個子比你大多了,你該是十二歲吧!」
夯珂狐疑听他揚長說了一些「嘎嘎嗚啦啦語」,直到他想起她根本听不懂,才舉起手指了指她,再比高度,接著按著手指像在數數。他在問她的年齡,雖然她听不懂,看他的動作知道他的問題,也跟著比出一加一個七的手勢。
「十七歲。」
「十七歲。」她學著他說了一遍。
里昂搖搖頭,及肩的黑發跟著晃動。夯珂突然有種沖動想去觸模他的頭發,不知那觸感是否跟自己的一樣柔軟。
「不像,你該在你身上多添些肌肉才成。」
他說的那句話夯珂猜不著意思,只好將它背起來,再請威廉解釋給她听,她能肯定這是一句在評論她的話,她覺得那個意思對她很重要,仿佛希望能听見他贊美的話語。
里昂想到了什麼,催促夯珂道︰「動作快些,隨從的工作不是叫主人等待。」
夯珂听得出他的語意要她快點,她自己也想快點,這身臭味還有濕黏的衣服教她渾身難受,不過里昂待在這兒,要她怎麼快呢?她終究是個女孩子呀!難不成要在這男人面前洗澡?
「還盯著我瞧做什麼?」
「你走啊!」她先是吼一聲,怎奈他不明白她的話,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這時她可惱羞起來,瞪著他啞口無言。
里昂眯起眼,這個異國的小男孩讓他有種奇特的感覺,一種只有男人對女人才會有的感覺,他惡心了一下,該不會自己的興趣變了吧!不可能,他不會有那方面的嗜好,他有過無數的女人,相當清楚自己還是喜歡和女人在一起的。不過這名叫夯珂的男孩,此時因為緊張而雙頰都紅透了,雙眸明亮,而且他的胸口隨著急呼吸上下起伏。
「你害躁嗎?我離開就是了!」他轉身走了,因為他發現了夯珂的秘密。
當她覺得全身不適的感覺隨著水沖掉了,才檢視四周有沒有人,確定船尾只有她一人時,躲到了水桶後,迅速地將干的衣服換上。里昂丟給她的衣服是硬毛料,和她以往穿的絲綢大不相同,但此時她可以有抱怨嗎?
望向天空,天空居然難得這麼干淨,是不是海上使得天空視野更佳?她解不出這星相,未來到底會怎樣?
穿好衣服,夯珂總算有一點信心去面對里昂船長。她依循原來的路走回去。但到了船艙門口又停了下來,只要想起了里昂的臉、他的黑眸、略帶微微的笑,身子就流過一道奇怪的熱流,腦子也變得重起來,變得不能思考其他的事。從未有任何人可以讓她這樣,她所學的醫術、佔卜都需要一個清醒的腦子做事,此時就像響起危險的警報,她不可以再去接近那黝黑健美的船長。
她站了一會兒,直到房間里飄出食物的香味,她的肚子居然響起來。糟了,她有一整天都沒吃東西了,加上海風吹著她微濕的頭發,她打個噴嚏聲,隨著她這個噴嚏,房內的「卡噴嚏」開了門。
「你站在這里做什麼?」
夯珂不理會他,就站在門口對里面發出味道的地方緊盯著不放。
「進來!」
剛才曾听過里昂對威廉說這句話,所以她相信他在叫她進去,加上對方不怒而威的氣勢,她還來不及做出決定,腳就踏進房間里。
「你想得風寒嗎?」里昂看著夯珂,用他的大手刷過她的濕發。
他的動作讓她輕顫一下,不過听他的口氣像是在罵她,但隨後他又丟了一條干毛巾給她,夯珂才知道他要她擦干頭發,面對他突來的溫柔舉動,心里又怦怦地急跳。
里昂從夯珂酡紅的臉蛋,又看到她不斷朝食物那頭望。遂指著食物要她坐在那旁邊,夯珂看懂他的動作,連忙坐在桌邊,可還是禮貌地問︰「我可以吃嗎?」里昂點點頭,看著夯珂抓起盤子上的烤肉,又囫輪地喝起肉湯。里昂看著他吃,直到夯珂發現他的眼光從未移開過自己才停了下來。
「你不吃嗎?」她比一比吃東西的樣子。
「不要。」里昂看他不明白,所以再一次搖頭代表回答。
「不要。」她學他說,然後再將這句新的單字記下來。
夯珂繼續吃,似乎想到什麼,抬起頭看著他。「我」她抬自己。「十七歲。」又指向他,「你呢?」
里昂桃挑眉,這小鬼問他幾歲?他覺得有些好笑,已經很久沒人對他有這麼親昵的談話了。他比給她看。「二十七。」
那麼他跟六皇兄差不多年紀,可是比起六皇兄,他看來卻成熟多了,可能因為他是船長的緣故吧!長期在海上工作,他的皮膚曬得很黑,眼楮也充滿生活的智慧。這就是她時常在心里勾勒出理想丈夫的模樣。
「嘿,小子,你听著。」等她的視線盯著他時,接著以食指比出一。「one。」再加上中指「two。」然後配著手勢一直念到十。
夯珂坐在那兒,盯著里昂的手照著念一遍,看來像是牙牙學語的稚子,模樣可愛極了。
里昂點頭,露出一抹微笑。他想繼續教下去,左右手各比出個一。
「汪汪。」
「嗯?」
「這是一個one,這也是一個one,加起來不就是汪汪了。」她沾沾自喜地說,看著里昂的笑意更加深,以為自己說對了,既然如此,數字的異族話她可學會了,所以她又吃將起來不再理會他。
「不……」他沒來得及解釋,威廉的聲音在門外傳來,里昂請他進來。一進門,威廉很吃驚看著吃相不甚文雅的夯珂。「男孩,這些東西不是你可以吃的。」
夯珂聞言停下。腦筋一剎那想的竟是,該不會這東西下了毒,這男人想害死她嗎?她本就懷疑他為什麼會突然對她那麼好?于是她把口中的東西全吐了出來。
見著夯珂的舉動,里昂猜著威廉話中的意思。「是我叫她吃的,不打緊。」
威廉不相信地看著里昂,猜不著他為何對這個東方男孩特別禮過,像這頓食物,通常是船上有特殊的客人才會端上來的,因為平常船長也和他們一樣吃普通腌制食物居多。他還是跟夯珂解釋,「你繼續吃吧!」
「不是下了毒嗎?」
「這沒下毒,你放心吧!」
夯珂考慮了一會,推開食物說道。」不,我飽了!」
里昂搖搖頭,注意到夯珂說話的時候,眼皮已垂了一半。他對威廉吩咐道︰「今天的天氣不錯,風向很順。你跟船上的兄弟們說今天可以早些休息,船頭、船尾各派兩人留守。」
「是,船長。」
夯珂雖然正值受困之際,卻因為里昂的話,又抬起頭看他,瞧了他的氣勢,根本就是天生領導者的模樣,其勢勝得過父皇、六皇兄。單眉微揚著,對于她的注視,里昂沖著她一笑。
威廉還當自己看錯了。今天是船長笑得最多的一日!平常他總是不苟言笑,除了重要時刻需要發表意見,他簡直借字如金,今天有點……反常。「男孩,從今天起你睡在船長的房內。」他指著一張吊床。「身為船長的隨從,你必須料理一切船長的起居,而且服從船長所有的命令。」
夯珂猛然咳嗽,她月兌口說︰「有沒有搞錯,要我跟那男人睡在同一間房間,我的貞節何在?難道你沒听過‘男女授受不親’這句話。」
威廉沒听過也沒學過這句話。「男女授受不親。男?女?」
夯珂發覺自己說錯了話,直想咬掉多事的舌頭,若不是威廉听不懂成語,她肯定暴露身分了,那時就會淪為船妓也說不定。所以她跑到吊床的旁邊爬上去,因為第一次踫到這樣的床,所以爬上去時又從另一頭掉了下來,引來威廉的悶笑,直到第二次她稍稍抓到竅門,才安然爬上去躺在上頭。「很不錯。相當舒適。」
威廉走過去,將他自床上拉下來。「是很舒適沒錯,但現在還不是你的睡覺時間,你要先服侍船長更衣睡覺。」
「我要服侍他更衣睡覺?」
威廉點頭。
里昂看看夯珂的表情,對威廉說︰「沒事了,你可以先出去。對于他,我會好好教他做好隨從的本分。」
威廉走了出去。夯珂仍站在原地,兩眼無神無疑是嚇呆了。
里昂向她走過去。「別擔心為我更衣此事,你不用做,因為我向來是果睡的。」
夯珂根本听不懂,還以為他又向她下些命令,微微發出一些申吟。他拉著她坐在他的床上,他的床跟皇官里的床不一樣,很硬,且只鋪一條薄床褥。他想干什麼?里昂居然按她躺在床上。她心中滿是恐懼,又不想表現出來令他看見。「卡噴嚏?」
「你可以叫我里昂。」
好像是一種本能,她叫出他的名字。「里昂。」
「很好。」他離開床,靠近吊床。夯珂才知道他要讓她睡在他的床上,自己則睡在不甚舒服的吊床。奔坷心里突然涌起奇異的感覺。
里昂吹熄書桌上的蠟燭,房內變得很黑沒有一絲光線,他把身上的衣服月兌了,幸而夯珂沒適應臨來的黑暗,沒瞧見他的舉動,若是看見了,她準會大叫十分鐘。
夯珂本來也保持相當警覺,但听到里昂相當規律的呼吸,受不了這些天的疲勞摧殘,沉沉地睡了。睡前,還想到,她錯怪里昂了,他真是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