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堯一直以為,他已經得到沈亞築的承諾,卻在今天中午,發現他還是被整了,不同的只是方式而已。
「一起吃飯?」衛堯停下原本的動作,看向正在一旁翻著流行雜志的未婚妻方麗慧。
「是啊,哥哥說他希望你幫忙美言兩句。」方麗慧聳了聳肩,也覺得一頭霧水。「天知道他是哪根筋不對了,竟然想送我新屋裝潢這個大禮,還說非要你們公司那個設計師出馬不可。」那個設計師的技術有這麼好,別人來設計就不成嗎?
衛堯的黑眸眯了起來。
看樣子,沈亞築是拒絕了這份差事沒錯,但麻煩似乎落在他的身上了。
「跟大哥說,裝潢的事我們自己處理就可以,用不著他破費。」衛堯將視線調回桌面的文件上。
「我說過了,但他不肯答應,還說他已經安排好飯局,約了那個設計師一起吃飯,而且特別打電話來,邀我們一起去。」方麗慧也很無奈。
簽文件的手停了下來,衛堯思考著方麗慧說的話。
她話里的意思是,如果他無法取消中午那場關系幾千萬標售案的會議,就無法和他們吃午飯,那麼,方順和這個別有所圖的大舅子,就得「迫於無奈」的與沈亞築獨處了?
衛堯挑起眉頭,沒有說出半句話。
好啊!沈亞築這小妮子。
她的確是實踐了她的承諾,拒絕了那份工作,卻拐了個彎答應了方順和的午餐約會。
而據他對方順和的了解,那個男人可不是一頓午餐就能解決的男人,或許是看電影,或許是喝咖啡,甚至是……
衛堯的長指在桌上敲了敲,突然明白昨夜那小妮子口中的威脅。.
她說,她不愛偷的感覺,說他會後悔……但是下一秒,她卻又答應了他的請求。
那時候,他沒想太多,而現在,他知道她的意思了。
要她拒絕工作,意思是要她拒絕方順和,這該死的小妮子,玩起文字游戲,拒絕了工作,卻沒有拒絕方順和,甚至還答應了邀約!
他的頭突然覺得很痛。
「決定怎樣?你能不能去?」方麗慧沒有察覺他的心思千回百轉,看著他問道。
衛堯看了她一眼。
選項一,幾千萬的標售案籌備會議;選項二,一雙虎視眈眈緊盯著沈亞築的眼楮……
應該如何作決定,他很清楚,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在想到那雙邪惡的服楮會盯著沈亞築瞧,那些話便全梗在他胸口,一句也說不出來。
衛堯蹙著眉,覺得自己真是不可思議。
方麗慧看出他的為難,以為他只是不想讓哥哥難堪,于是主動作出決定。
「我來打電話,讓哥哥自己去好了……」
「我去。」
話一出口,衛堯才知道自己應了聲。
方麗慧的神情中多了疑惑,紅唇驚訝的微張,很意外他會突然冒出這句話。
衛堯沒有對她多作解釋,只是將視線收回來,打算在中午之前先處理完眼前的公事。
這麼認真的忙於工作嗎?
只有衛堯自己知道,他其實不是沒有時間解釋,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突然改變主意的原因。
午餐時間,日本料理店里客人眾多,方順和特別花了心思,請餐廳的人員挪出包廂,好讓他們能有較為安靜的空間。
四角方桌邊,四個人分坐,方家兄妹坐在沈亞築的兩側,方順和殷勤的倒茶、端笑臉,而沈亞築的對面,坐的則是臉色難看的衛堯。
「沈小姐一定要挪出時間,你也知道結婚是大事,我真的很想給妹妹一個貼心的禮物。」方順和假公濟私,非得要沈亞築答應,這麼一來,他才能名正言順的與她有些多相處的機會。
沈亞築笑了笑,故意睨了前方臉色鐵青的衛堯一眼。
「我是很想接下來,可是衛經理不肯。」沈亞築笑眯眯的把球往衛堯那兒丟。
「為什磨?」方順和好氣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梭巡。
方麗慧臉上的笑容也有些僵住,莫非這兩人……
衛堯臉色更差,這小妮子是存心讓他難看嗎?
達成挑撥的效果後,沈亞築才補了幾句,「因為在當初合作之前,我就跟公司簽了約,為了專心工作,我不能兼差。」她笑得無辜,好像她也很不願意一樣。
「如果是合約,那有什麼問題!」方順和高興的一拍掌。「我跟衛堯是什麼關系,他會答應……」
「我不能答應。」衛堯不給面子的打斷他的話。
「堯……」方麗慧的小手搭上衛堯的手被,覺得他話說得太快了。‘
衛堯看了她一眼,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公司不是我一個人的,我還要向股東交代,她合約怎麼前,就該怎麼做,這個我沒辦法決定。」
如果他可以決定,一定馬上拿個布袋,直接把沈亞築打包,丟回她的床上,教她安分點!
听出他的怒氣,沈亞築不由得冒出笑聲,接著趕緊清清喉嚨,強壓下笑意。
還不到露餡的時候,她可不想現在就被方麗慧看出什麼。
「你看吧,衛經理說了,在工程結束之前,我是幫不上忙了。」沈亞築無奈的攤了攤手。
接下設計他們兩個新房的工作?她又不是瘋了。
她出現在衛堯身邊的目的,就是要讓方麗慧付出代價,讓方麗慧進不了衛家的門,她又怎麼會去做設計新房這種工作呢?
「這……」方順和一下子全沒了主意。
中午做東的原因,就是要衛堯幫個忙讓沈亞築接下這份工作,誰知道衛堯不但沒幫上忙,還直接給了否定的答案。
見狀,沈亞築的紅唇勾起笑意,笑得一臉無辜,且充滿歉意——當然,是裝出來的那種。
「為了表達我的歉意,明天換我請大家吃晚飯,不知道大家賞不賞光?」她充滿「誠意」的眸光,在三個人之間轉動著。「就在我家,我親自下廚。」
衛堯的拳頭緊緊握了起來,有種殺人的沖動,冰冷的唇緊抿著,彰顯出他與生俱來的危險氣質。
她會下廚?
他們倆認識至少也有半年了,親密的接觸有過不少,連她身體最敏感的地方,都是他發掘出來的,他以為自己已經夠了解她,沒想到她竟然還會下廚這種事都設讓他知道?
他想,他生氣的原因,是她從來不曾為他下廚煮過一頓飯,卻為了向方順和那個豬頭表示歉意,主動開這個口,而且還約在她家里?
「好啊、好啊,這個時代,會做飯的女人已經幾乎絕跡了。」方順和高興的換了臉色。
「哥,你別說得好像會煮飯很了不起,請個廚子不就成了?」
方麗慧沒好氣的瞪了哥哥一眼,因為她就是那種吃廚子做的飯菜長大,連碗都不曾洗過的千金小姐。她可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
她接著又道︰「我明天晚上有事,不能去。」她又沒瞎了眼,哥哥對人家的殷勤全寫在臉上,圖的是什麼,她太明白了,才懶得去當電燈泡。
「那……衛經理呢?來不來?」沈亞築的微笑太過甜蜜,有些故意的仰頭看著衛堯。
他不敢置信的眯起眼楮,黑眸里有著諷刺的笑意。
去?他要是能去就有鬼了!
再怎麼說,他都有了未婚妻,他沒打算鬧起婚前風波,這對衛、方兩家都不好。
「我不去。」衛堯額上浮現青筋,怒瞪著她,銳利的黑眸里迸射著慍怒。
沈亞築笑得更甜,像是早料到會听到這樣的答案,因此毫不遲疑地轉頭面向方順和。
此時方順和的臉上正出現非常得意的笑,心想明晚他們就能共享晚餐,而且是在她的屋子里……
方順和怎麼想,都覺得她這個邀約別有用心,一定是對他很有意思,替他制造機會,所以他一定得好好把握。
「方先生……」沈亞築紅唇上噙著笑,淺淺地開口。
「叫我順和就好。」他趕忙拉近兩人的距離。「我們明天約幾點?看是我去載你下班,還是……」
「真的很抱歉。」她一派氣定神閑,慢吞吞地開口,「我想還是改天好了。」
此話一出,吸引了其余兩人的注意,他們的目光全盯著她,臉色各異。
「我原本是想大家一起吃飯比較熱鬧,現在如果只有方先生能去,可能不太方便。」沈亞築輕描淡寫地這麼說。
方順和的得意,像被戳破的汽球,馬上消失無蹤,而方麗慧的表情雖然及有太大的改變,但替老哥覺得可惜,至於衛堯,他的濃眉挑得更高,眸光轉為充滿興味,知道他又被沈亞築耍了一次。
不過,這樣的耍法,他勉為其難可以接受。只要她離方順和那家伙遠一點就行。
此時,沈亞築也正巧抬頭看著他,唇畔保持微笑,眼中卻掠過一絲光芒。
一簇火焰跳進衛堯跟里,他危險地眯起眼楮,讀出她眸里的意思。
那意思是說,她只是稍微給他一點顏色瞧瞧,欲知詳情,請見下回分曉。
這個該死的女人,果然說到做到,他現在的確很後悔。
女人的心眼有多小,他現在總算知道了。
不過是吃了點小虧,她竟然這麼整他?
不過,還好她還懂得見好就收,要是真的玩過火,看他怎麼修理她!
一句又一句的獨白,在衛堯的腦海中閃過。
但是,他倒是一直沒有注意到,沈亞築要跟誰吃飯,根本不關他的事,沈亞築要納誰為入幕之賓,他也不該有什麼意見。但是,他所反應出來的情緒,已經超乎他的想像。
***
結束豐餐的飯局,沈亞築跟著衛堯回到公司,因為下午有場會議要開,他們兩個都必須列席。
兩人從停車場走出來,並肩行走,目光雖然沒有交集,話題卻不曾中斷。
「玩夠了嗎?衛堯冷冷的開口,直視前方,話卻是對著身旁的她說的。
「還沒。」沈亞築也不替自己辯解,因為她的確是故意的。
一句話,讓衛堯停下腳步,雙眸倏地一眯,額上青筋抽動。
「你說‘還沒’是什麼意思?」.
沈亞築仰頭望著他,對他露出笑容,眼楮閃爍得像晨星。
「你在吃醋啊?」她不答反問,紅唇往上彎,漾起一個滿意的笑。
「他是我大舅子。」衛堯用最簡單的答案來回答她的問題。
「喔——原來只是因為「大舅子」的關系。」沈亞築拉長了聲音,垂下頭不再看他。
听出她的不以為然,衛堯轉眸瞪著她,一臉不滿。
「沈亞築,你不要太、過、分、了。」他一字一頓地道。
她听了只是笑,笑容里有著幾分狡詐。’
經過今天中午這麼一試,她對自己多了一點信心,知道衛堯對她的在乎,比他自己願意承認的還要多一些。
她已經布下太久的局,現在是收網的時候,她要利用衛堯對她的在乎,動搖他對那樁婚姻的決定。
方麗慧,該是你倒霉的時候了,我會讓你體會什麼是成了棄婦的感覺!
天知道中午見到方麗慧時,她得花多大的力氣,才沒有撲上去賞她一巴掌,替已逝的表姊出一口氣。
「為什麼不說話?」衛堯皺起眉頭,瞪著她垂得低低的小腦袋,繃著一張臉。
聞言,沈亞築揚起眸,朝他一笑。
「沒事。」她露出溫馴無害的表情,對他搖搖頭。「我只是很努力的想,要怎麼樣才不會‘太過分’。」
衛堯的拳頭握得更緊,眼中迸跳著怒火。
好啊,她眸里的光芒讓他明白,未來的日子恐怕不好過,他要開始猜測她是想玩什麼把戲。
「你的膽子愈來愈大了。」衛堯十分不滿,他是喜歡她沒錯,但他給了她權力,爬到他的頭上來了嗎?
沈亞築沒有被他凶惡的表情嚇到,只是模了模胸口,偏頭想了一會兒,才慢條斯理地回答。
「膽子嗎?我倒是沒注意到它變大了。」膽子這東西,她是打從認識他之前就已經很大,只是她非常小心,掩飾得很好。
衛堯的黑眸眯了起來,跟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沈亞築揚起手,作勢看了看手表。
「開會的時間快到了,我得趕快準備些東西,衛經理,你慢慢來吧。」沈亞築刻意這麼稱呼他,不打算再與他多說。
「不準走,我們還沒談完。」衛堯低頭嘶聲說道,熱燙的氣息吹拂過她的發梢。
見她抬起頭,對他揚起甜甜的笑,他眯起眼楮,看著那張發亮的小臉,以為她已經改變主意。
不過,沈亞築從來就不是听話的女孩子,她對他點了點頭,笑得更美,然後在他贊賞的目光中輕輕地轉身,以優雅且緩慢的步伐,離開他身邊。
「沈亞築,你這個該死的女人……」他壓低嗓子低咒幾聲,再次有束手無策的感覺。
衛堯看著她的背影離去,雙陣頓時變得陰鷥幽暗,濃眉緊擰,始終沒有松開。
會議上,氣氛並不愉快。
這是新屋興建前的籌備會議,與會的除了幾位股東,列座的還有設計師,今天會議的重點,是討論屋內的設計風格。
除了沈亞築之外,還有另一個知名設計師王力海,兩個人都帶來了他們設計的作品,準備一決高下。
話說白一點,其實沈亞築並不算完全拿到這份工作。
她雖然受聘於衛堯的公司,但並不表示他旗下的每一件工程,她都能充分參與,靠的仍需是實力,要能得到股東的認可。
「這是我的設計圖。」王力海根有自信的把設計圖撂放在桌上,臉上有著滿滿的驕傲。
一旁記錄會議的女職員只好起身,擔任起分發設計圖的工作,讓每位股東在最短的時間內看到他的設計。
沈亞築眼尖的看到幾位上了年紀的股東臉上閃過不悅。
再怎麼火紅的設計師,仍需要看老板的臉色,這個道理,王力海可能並不接受。
沈亞築端起笑臉,親自將設計圖一張一張的放在股東們面前,每到一位股東的身邊,就送上一個美麗的微笑。
俗語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嬌滴滴的大美人,許多股東還沒看過設計圖,心就被收買了一半。
接下設計圖後,股東們仔細的審視著,並不時交頭接耳的討論。
沈亞築回到她的座位,笑盈盈的等著眾人的結論。
或許她的名氣沒有王力海大,但能力卻不見得比他差,何況她比他會做人多了。
首先,一個著迷於王力海名氣的股東出聲。
「我覺得王設計師的設計較好,極具現代感,加上他曾經替政府機關做過整體概念的設計,是能力的保證。」
「可是王設計師的作品就是太前衛了,用在公共設計上,或許很有現代感,但是我們要的是溫暖的感覺,而不是冰冷的設計。」另一位股東則持不同的意見。
「沒錯,我們賣的是‘家’,應該要有溫暖的感覺……我覺得王設計師的圖,看來像飯店,不像家。另一個股東也出聲附和。
「但是我並不覺得沈小姐的設計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雙方人馬你來我往,為了采用誰的設計吵得臉紅脖子粗。
這樣的爭執,大約持續了二十分鐘,每個人就自己的觀點,說出兩位設計師的優劣,努力保持客觀。
王力海臉上充滿不悅,很不喜歡他的設計被擺上台面討論,反觀沈亞築,她笑得謙和,像是虛心接受大家的意見。
衛堯端坐在主位上,仔細的看著兩者的設計圖,耳里听著大家的意見,心里已有主張。
這時,王力海不耐煩的站了起來,直接離開座位。
「會還沒開完,你要去哪里?」一位股東訝異的開口。
「你們慢慢討論,我要回去畫設計圖了。」王力海少年得志,無法接受別人的正面批評。
大手一揮,他走得毫不留情,好像並不把這件工作放在心上。
「這是什麼態度啊,不會做人,難怪設汁圖也畫得沒有一點感情。」
「是啊,沒什麼家的感覺……」
連著幾位股東都開始發起牢騷來。
這下答案幾近揭曉,除了一位股東不支持沈亞築之外,其余幾乎一面倒。沈亞築唇邊笑容不破,又添了一分篤定。
這個結果,早在她的預料之中。
從小父母早逝,她寄人籬下,住在舅舅家,雖然表姊對她很好,但是舅媽並不歡迎她,所以她很小的時候就懂得看人臉色,對付長輩,她很有一套。
她早已打听好股東們的身份、年紀,除非她真的能力差人太多,不然與王力海這一仗,她其實打得很有把握。
「決定了嗎?」衛堯諮詢著大家的意見,俊美的臉上毫無表情,沒有多看沈亞築一眼,像是與她並不熟識。
沈亞築也不以為意,反正他最會玩兩面人的把戲,她也不是不知道。
「衛經理覺得呢?」有個人關心起經理的意見。
「基本上,王先生的設計很有特色,沈小姐的設計相較起來就沒有那麼特別……」
沈亞築的眉頭挑高了。
她是知道他不愛讓人發現他們的關系,所以在人前老和她裝出不熟的樣子,這就算了,他還挑剔起她的作品來?
你有張良計,我難道沒有過牆梯嗎?
既然他故意嫌棄她,那她也不必巴著他。
於是,沈亞築帶著笑意,一邊收拾著設計圖,一邊露出歉意。
「很抱歉,我沒想到衛經理不滿意我的作品,可能是我能力不足,想來可能不適合繼續在這里工作下去,謝謝衛經理的栽培。」她一副馬上就要打包走人的樣子。
衛堯面無表情,一聲不吭,筆直的盯著她看。
這個女人,真的吃不了一點虧。只不過是嫌了她兩句,竟然就翻臉了?
沈亞築收拾好桌面的物品,好整以暇的回視著他的眼。
「我等衛經理一句話,馬上就可以離開。」她嫣然一笑,狡詐地眨了眨眼。
衛堯漆黑的眸子就這樣盯著她,知道她存心讓他進退兩難。
他的黑眸中閃爍著若有所思的光芒。
她的行事作風愈來愈囂張,幾乎爬到他的頭頂上了,但是,他發現,他竟然願意屈服。
「好,你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