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眼楮有毛病。」
沙復嗓音听起來有幾分無奈,據說「有毛病」的兩九眼瞳倒黑得泛亮,有神得很。
「呼嚕嚕--」母騾甩著頭,背上的短鬃被男人梳得油麼兌順滑。
男人粗眉一桃,駁道︰「不打緊?怎會不打緊啊?!擱著不管要出事的!都拚了命要自個兒別去瞧她,越瞧越要移不閉的,怎知告誡過千百次,這一對眼偏就同我,作對--」說到激動處,食指和拇指一上一下把雙眼耕得更開,眼白都瞧見小血絲了。
心緒繃至極處,他雙肩陡垮,垂頭嘆氣。
「不瞞你,不只眼楮有、病,連嘴巴、舌頭都病了。想我天不怕、地不怕,什麼凶險場面沒見識過?可人家姑娘往我面前一站,我就舌頭打結打不停,腦子也不管用,連件正經事都說不全,吐出嘴的盡是些不正經的話……花,你說,老實說無妨,我還算得上正經吧?」
母騾用前蹄扒了扒土,大眸低斂,那模樣當真在思索似的。
「璞嚕嚕--」黑鼻孔噴氣。
「你說什麼?!」受到不小的沖擊,男人一掌捂著左胸,虎目圓瞠,例退兩步。「我……我不正經?你說我不正經……」
「嚕嚕r-」這聲音听起來像嘆氣了。母騾揚起溫馴的大眸子,鼻頭安慰般頂頂男人、肩頭。
听懂母騾的意思,男人沮喪黝臉忽地一怔。
明炯的深瞳轉了轉,他寬額似有若無地泌出細汗,表情變得十分怪異,不自在極了,像是……被說中心事,正害羞著。
男人害羞,方唇掀掀合合了好幾回,好半晌才擠出話。
「你說,那是因為……發情了,所以不正經?」
他搔搔頭再抓抓大耳,汗珠越來越多,面紅耳赤。
心底事漸漸浮顯,已不容敷衍,他沖著心愛的母騾又嘆。「春花,你說啊,發情有藥醫嗎?」
幫忙剝完干玉米,再整理過寨子公用的廳堂,傍晚時分雲婉兒走回小石屋時,籃子里又裝滿婆婆和大娘們強塞給她的野菜和一些熟食。
待冬季一過,「霸寨」的男人們出外走貨,女人們也得忙田里和茶園里的活兒,還得種棉、織布、染布,她要學的東西很多,得爭氣些,不能丟「霸寨」女人們的臉啊!
彎曲迂迥的山徑貫穿整座寨子,她賣力往上步行,微喘,但已能輕松應付。
沿途遇見老人和孩子們,全是熟悉面孔,她朝老人家露出溫婉笑容,幾個男孩、女孩湊近同她說話,還嬉嬉鬧鬧地陪她走了一小段山路,她把今早在大娘那兒學著做的菊蜜糖分送給孩子們。
回到自個兒的小石屋,她尚未踏進小廳,一陣「啪啪啪」的怪聲陡然傳出。
微怔,她連忙放下竹籃循聲而去,在灶間側門外的小空地,看到那男人和他的……母騾。
力千鈞在大冷天里僅穿著一件藍布背心,黑色腰綁纏得扎實,將上半身利落地扎出一個肩寬腰窄的倒三角,腰綁底下套著功夫褲和羊皮大靴,他背對著她,掌里握著利斧,手起手落便把圓木劈作柴片,動作精確迅捷,也不知他劈了多久,牆邊全堆滿劈好的木柴,差不多夠她用到春臨大地了。
母騾像是來監工的,悠閑地在一旁踏來踱去,主人穿著單薄背心,倒沒忘記在她背上披著保暖的厚毯。
眼前景象全然出乎意料。
他這是做什麼?
說來說去,又為了婆婆和大娘們今日說的那些話嗎?
那些人有意支使他,他也不辨真假,隨人佔便宜,真趕來幫她劈柴。
雲婉兒輕嘆,心底莫名波蕩,那聲嘆息在「啪啪啪」的劈柴聲中似有若無地傳進男人耳中。
力千鈞驀地車轉回身,瞧見姑娘正倚門凝望著他,眸光幽幽然,有著他無法分辨的東西。
他靦眺地抿抿唇,迎向她的眸。
「棚子重新架好了,騾子和馬匹也查看過,我反正沒事,就想說……嗯……帶春花出來散散步,不知怎麼就走到你這兒來,然後又想說……多劈柴可以練身體,順道幫你多儲備些木柴,一舉兩得也挺好的不是?」
他把話說反了,是為了幫她忙,才順便練身子的啊金誠婉兒並不說破,大恩不言謝,她已經謝了這男人太多次,欠下太多恩情,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臉容微赭,溫馴露笑,隨即彎身開始收拾他劈落的柴片。
見她動作,力千鈞把手中利斧往大圓木台上一剁,由著它立在上頭,壯碩虎軀趕忙蹲下來與她一塊兒收拾,他兩條粗臂東揮西掃的,很快便把散落的木柴堆放在牆邊。
她沒說話,靜靜走回灶間,把男人留在原處。
力千鈞愣了愣,不曉得是否要跟進去,又想姑娘或者不樂意見到他跟在身旁悠轉。
他總是不請自來,無法克制,如此行徑或者太過蠻氣,全沒考慮到人家的想法,實在很不該。
軟軟鼻頭贈著他的肩,他側目,沖著母騾咧嘴笑。
「春花,天晚了,咱們回去吧。」真是被姑娘討厭了,也算他自作孽。唉……「呼嚕嚕--」白毛鼻頭又來踏人。
「想喝酒啊?好啊,今晚我與春花同醉,有你當酒友,邊賞月、邊對飲,最好彼此醉倒,定是萬分痛快。」
正當男人領著母騾一前一後走離小空地,踏上山徑,雲婉兒這時才從灶問側門走出,雪臉有著忙碌過的淡暈。
「力爺--」怎麼半句不說便走?
她芳心一促,忙提裙追上那抹高大身影,怕追慢了,人與騾子真要走遠,只得揚聲再喚︰「等等啊!力爺--等等--」
力千鈞猛地旋身,瞪大眼。
母騾也跟著晃呀晃地調轉過來,同樣瞪大眼。
雲婉兒輪流瞧著男人和母騾幾眼,唇兒不禁彎了彎,輕聲道︰「我正在燒水煮茶,力爺要走了?不喝杯茶嗎?o還有,大娘和婆婆們送我好多野菜,我一個人吃不完的,力爺若不嫌棄,好不好留下來一塊兒用飯……」說著,頰畔染開紅暈,咬了咬唇再道︰
「只是我的廚藝不頂好,煮出來的菜怕不合力爺胃口,得請你將就一下了。」
等了會兒,男人無絲毫回應,僅傻惑惑直瞪住她。
雲婉兒迷惑地眨眨眼。
「……力爺,要留下來喝茶吃飯嗎?」
茶要喝,飯更是要吃!
夢寐以求且受寵若驚,怎可能不要?
素菜有三樣--燜絲瓜、拌黃瓜和炒山蘇。
葷食備了兩盤--半只油雞和兩顆煎蛋。
湯是筍絲湯,幼筍女敕脆爽口,加入少許新鮮肉絲,再撒些鹽巴提味,簡簡單單便是一道家常美味。
看著男人埋頭猛扒大米飯,方桌上的菜以驚人之速消失中,雲婉兒水眸爍著光,一瞬也不瞬地直啾著,模模糊糊問興起奇異的滿足感,彷佛她煮出的食物真是什麼美食佳肴,能教人饞得把碗盤都給吞了。
蓄著短發的大腦袋瓜突然一頓,力千鈞終于察覺到姑娘的注視。
停箸,他捧著寬口大碗忽地抬眼,見坐在對面的她也捧著碗不動,像瞧著什麼怪異景象般拿他直看。
唉唉,是他狼吞虎咽的吃相嚇著她了吧?
「我……呃……其實很久沒坐在桌邊吃飯了。」咀嚼的速度放緩,把嘴里那一口吞下後,他笑笑又道︰「也很久沒吃到這麼象樣的一頓飯。」
低沉聲嗓慢騰騰地鑽進耳朵里,雲婉兒一會兒才回過神,不禁問︰「你尋常時候不這麼吃嗎?」☆梅兒ソ書苑不坐在桌邊用飯,還能怎麼著?「我很隨意的,若出門在外當然是隨著馬幫吃喝,趕路的時候就邊趕邊啃干糧,要是回到寨子,平常就我一個,一人飽全家飽,隨便幾個饅頭夾肉末或幾張蔥油大餅就解決,不會費事生火起灶。再說……」略頓,嘴一咧,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態,若非手里捧碗持筷,準又要搔頭撓耳。「我煮的菜很難吃,簡直不能下咽,若起灶,頂多是下些面條,再起鍋拌點牛油。」然而面條不是煮得太斕就是太硬,他實在沒轍。
聞言,雲婉兒喉頭堵堵的,說不出為什麼,麗眸依舊眨也未眨地凝注他。
力千鈞胸微挺,深吸口氣苦笑道︰「我吃相很粗魯,嚇到你了吧?平常我不會這樣的……」至多是大口食肉、大口喝酒,不會像餓死鬼般埋首狂掃。
她搖頭,再搖搖頭,柔和笑了。
「我手藝不好,只會幾道家常菜,看力爺這麼捧場,我很歡喜的。」
這會子換男人拚命搖頭。「你很好!不會不好,好得沒邊了!家常菜很好,我喜歡家常菜!」
他真情流露地急嚷,她听得心口撲撲跳,不禁低斂眉眼。
見狀,力千鈞剛稜有型的五官繃了繃,侮得真想敲自個兒腦袋瓜兩記。
他說話口沒遮斕,又嚇著姑娘了吧?
垂下大頭,默默把米飯往嘴里挖,想著該如何把太逾越的話兜回來,想得食不知味之際,一只油雞腿突然落進他的大碗里。
「別光吃米飯不吃菜,這半只油雞是大娘給的,力爺倘若不來,我都不知該怎麼吃完它。」替對面的男人挾完菜後,雲婉兒再次斂眉,靜靜扒起飯,烏絲下的兩只秀氣耳朵隱隱透紅。
一根油雞翅隨即回報過來,把碗佔去一大半,她驀地揚睫,和男人炯炯有神的雙目對個正著。
力千鈞沈靜道︰「你也吃,多吃一些。」
他開始為她布菜,東挾西舀地弄了滿滿一盤推到她面前,確保她有得吃、有得喝,所有的菜不會被他在不知覺間一掃而空。
「力爺,我吃不了這麼多……」那分量足足夠她吃上三頓有余吧?
「食量可以慢慢練,跟練功一樣,只要持之以恆,練越久吃越多,吃得多,身子骨越強壯。」他說得好認真,一副「過來人」的篤定模樣。「‘霸寨’的男女老少都是這麼練體魄的。」
「是……是嗎?」雲婉兒輕咬唇瓣。
見他用力頷首,她認命地瞧著那一大盤菜,片刻後深吸了口氣,道︰「……好,那我也練練看。」
不練不行,寨中生活許多時候都得勞動,尤其她又一人獨居,盡管寨民們善待她,她仍得把自個兒的身子養得健壯些,不能凡事倚靠他人。
手不能提、肩不能擔的姑娘絕對不適合這里,但那不會是她,她想跟「霸寨」的女人們一樣強悍。
挖飯,吃菜,啃肉,咀嚼。她捧著碗賣力進食,對面的男人吃得比她更賣力,兩人一起「練功」的感覺很奇異,讓她口中食物越嚼越香,吃得津津有味,竟能食完了大半碗飯。
是因蕩多了個人相陪,不感孤單,所以胃口大開嗎?
雲婉兒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覺得沒辜負大娘和婆婆們相贈的食材,這樣很好,她好歡喜。
與她相對而坐的男人一張臉幾被大碗遮掩,他努力加餐飯,大米飯淋著菜汁、肉汁一樣能吃得底朝天。
他其實偷偷在笑,笑得眉開眼彎彎……姑娘確實太縴瘦,柳腰像是一折便斷。
但他注意到了,她的瞳底常有沈靜的幽光,那般眸色澄澈卻也復雜,是溫馴、無辜、委婉的,也是極具韌性和倔氣的。
發情似乎是瞬間的事,簡單一個點就徹底吸引他。
發情沒藥醫的,情一發不可收拾!
姑娘的心很有當「霸寨」女人的能耐,他當下要做的就是設法養壯她,讓她能更安穩順利地窩進寨子里,輕易應付這里每一季的寒冬。
晚飯結束後,雲婉兒取碗筷到側門外清洗。
力千鈞自動自發幫忙收拾灶間,他擰干抹布擦桌、擦椅,跟著把火苗小心地養在灶內的木灰里,又察看大缸中的儲水是否夠用。待一切檢視過後,婉兒還沒進屋,他大腳自然是克制不住地朝側門出走。
甫踏出,揚眉一瞧,他左胸像掄牛皮大鼓,被人握著大棒槌連番重擊。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得他整個胸臆震顫,狠狠感受到心在暴動的力勁。
側門外取暖用的火盆子邊,披著氈毯的母騾和姑娘頭靠著頭、頰貼著頰,姑娘喂著她吃果子,蜜棗干、腌桃子和新鮮野梨,八成也是「霸寨」的女人們強贈她的。她喂著母騾吃,自己也吃,其間還對著騾子低聲說笑,也不知說些什麼,眉眼俱柔,倒似在哼吟小曲。
母騾濕濕的舌頭舌忝她掌心和手腕內側,她輕笑,怕癢地縮肩撒手。
「春花,我的好春花,別舌忝啦,明兒個我跟著大娘學怎麼腌桃子。我腌好多、好多給你吃,春花饒過我吧……」
她笑聲清脆,跟母騾頸子上的紅漆鈴鐺音色相近。
母騾沒打算放過她,長頸一探,白毛鼻頭頂將過來。
她笑著往後退,結果一腳重重踩在男人大靴上,顛了顛的身子立即被巨掌及時扶穩了。
「力爺--」旋身,雲婉兒微訝低喚,雙手自然地攀著他的前臂。「怎麼不出個聲?
唉,我踩到你了。」
垂眸急要察看他的腳,殊不知他倆身形體重天差地遠,就算她往他腳板連踩個一百下,對力千鈞來說;怕也僅是搔癢力道罷了。
「你……你曉得她叫‘春花’,你知道她的名字?」黝目泛亮。
「嗯。」雲婉兒點點頭,被他略顯激動的神情弄怔了,柔聲道︰「常听力爺‘春花’、‘春花’地喚著,我自然知曉啊!我還知道,春花是咱們馬幫馱隊的頭騾,地位很高,責任很重的。」
力千鈞定定望著她,濃眉忽而飛揚,咧嘴露出白牙。
「是。春花她--」
「呼嚕呼嚕嚕嚕--」母騾果然在外走踏多時,行事已染江湖氣,一不做、二不休,大鼻頭干脆硬頂過去,外加呼嚕嚕亂噴氣,把軟綿綿的姑娘驀地頂進男人厚實的胸懷里,回餿主子一記大甜頭。
雲婉兒沒料及背後會遭到騾鼻子襲擊,輕呼一聲,整個人往前傾。
她藕臂下意識抓緊眼前人,听那低沉的男音微惱輕喝--「春花別玩了!」
「嚕嚕呼--」騾腦袋甩了甩,紅漆鈴鐺叮咚響。
力千鈞沖著母騾挑眉,峻臉略僵,說話竟結結巴巴。
「你、你你……你胡亂幫忙會壞事的!我哪里想抱?你……你別亂說!我只是……只是……好啦好啦,就算真想抱,我自個兒也會想辦法光明正大的抱,你不能這麼蠻干胡攪,你平常不會這樣的……什麼?你說什麼?全是為了我著想?!我沒拚勁……當、當不成好漢?!」瞪眼,嘴一癟。「春花,我待你不薄,你說這話要憑良心啊!」
結果,姑娘被惹笑了。
蠔首抵著他的胸,姑娘笑得巧肩輕顫,不能抑止。
那柔潤笑音成串逸出,把忙著和、心愛母騾「講道理」的力千鈞猛然喚醒。
毀了!
他倒抽一口寒氣,記不得方才說出什麼,只曉得又口無遮攔地胡言亂語。完了完了完了!人家姑娘要怎麼想他?當真一世英名毀在一旦啊!
簡直窘迫到無端,即便這般,仍是得鼓起勇氣、咬緊牙根往下瞧……咦?咦咦?懷里那張秀顏看起來不像生氣,眉兒似飛柳,眸中含星,唇瓣在花開嫣然後,此時卻是含苞待放、欲綻未綻地輕持著,淡淡軟意猶沾嘴角。
她腮畔紅紅兩抹,搽了胭脂似的,瞧起來是羞澀、輕愉而非惱火。
她不惱,唉,他就安心些。
「力爺,我想……我能站穩了,謝謝你。」相望了會兒,雲婉兒墨睫淡斂,有意無意地避開他直勾勾、無絲毫掩飾的凝注。
力千鈞如夢初醒,這才驚覺兩條肌肉糾結的粗臂把姑娘摟得多緊密,抱得多麼光明正大。
他雙臂被燙著般急撒,面頰也紅紅兩抹,只是膚色黝黑沒那麼容易看出來。
她蓮步輕移,徐慢地走到母騾身旁。
撫著騾頸,她側眸再次瞧他時,羞赧的神情稍褪了些,五官秀致而淡靜,連問語也淡淡然。
「春花跟在力爺身邊許多年了吧?你們在一塊兒走南闖北,甘苦共享,感情和默契好得沒話說,很教人羨慕啊!」
深黝的眼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意味深長,靜默了好半晌他才出聲。
「春花五歲時就跟了我,她是我第一次在騾馬交易場買下的騾子,當時交易場子既亂又吵,但我就是看到她。」
「然後便再也移不開眼嗎?」她問。
雲婉兒話中有幾絲玩笑味,沒想到猜得好準,見男人靦眺笑,揉揉鼻子默認了,那神情說不出的柔軟有情,她心湖剎那間被投落了什麼,靜謐謐地泛開漣漪。
「她很美,健壯而美麗。」柔萸近乎著迷地撫著細軟毛皮,嗅著獸類溫暖微腥的氣味,她低柔地說︰「力爺把她照顧得很好。」如同看顧她,既擔下責任,定要面面俱到……或者,這男人天生就極懂得如何照看旁人啊!
力千鈞道︰「是春花照顧我多一些。她不僅幫我分擔馬幫走貨的活兒,在漫長寂寞的路程中還會陪我說話、听我訴苦,偶爾也給我出出主意。」
「所以春花听去你所有心底事了?」似笑非笑著。
面皮莫名躁紅,他再次揉鼻子,就在婉兒以為他又要默認時,他清清喉嚨,道--「是啊,不過春花口風很緊,不會隨便說給外人听的。」
「呼嚕嚕--」母騾為了感謝主人全然的信任,很窩心地伸舌舌忝他的大掌。
雲婉兒這會兒笑深了,笑得貝齒與紅唇相襯。「我想,我大致猜測得出,他們為何要喚你‘力頭’。」
粗黑的兩道眉飛挑。「是嗎?」
她點頭。「你總是領著頭騾走在隊伍的最前頭,這‘力頭’的稱喚確實當之無愧,不是嗎?」
「唔……」是這樣嗎?他其實不甚清楚,似乎打一開始窩進「霸寨」,「力頭」兩字就跟定他了,他也忘記究竟誰取的?
因何而取?雲婉兒若有所思又說︰「至于‘力哥兒’的由來嘛……」
「那是大娘、大嬸和婆婆們故意鬧我的。」他語氣忽而一促,很無辜似的。「那是她們喜歡力爺你。」
「霸寨」的女人們很識貨的,定是覺得他樸實厚道,脾性沈穩,是條鐵錚錚的漢子,所以才紛紛想親近他、逗他玩。
被她這麼一說,力千鈞有些承不住那雙明瑩眸子溫柔的凝注。
鐵錚錚的好漢子又如何?
在這姑娘面前,他暗暗發著情,很難擺出什麼象樣的譜來。
「我……呃……不太清楚。她們喜愛這麼喚,也就由著她們,無妨的。」對了,提到那群女人們,他似乎有什麼萬般要緊的事要好好叮嚀她,來這兒之前,他告訴自己定要對她說分明的,是什麼事呢?非記起不可啊……「你別理會那個‘走婚’!」突如其來一吼,眼楮瞪得跟銅鈴有得比。
要不是攬著母騾的粗頸,雲婉兒肯定要被震得倒退好幾步。
「什麼‘走婚’?」
「就那個‘走婚’啊!」端正的眉宇有些氣急敗壞。「這‘走婚’就是男的和女的彼此看上眼,女的跟家里長輩說過後,男的就……就晚上到女方家里,和那姑娘要好在一塊兒,若有一天兩人間感情淡了,說分手就能分手。婆婆同你亂提的,咱們西南雖有這種習俗,但‘霸寨’里沒誰這麼蠻干的,你別傻惑愍跟著走!」
「喔,是那個‘走婚’。」她記起了,秀額淡垂,由著清肌透出紅澤。
她小腦袋瓜搖了搖,唇角模糊有笑。「不會的,力爺放心,我沒想跟誰‘走婚’。何況沒有對象也走不起來呀!我就一個人,一個人挺好,這樣很好。」搖頭變作點頭,點點頭再點點頭,點得眸底隱約覆了霧,她又強調般低喃︰「真的很好啊……」
力千鈞不確定這是否是自己想得到的答復和保證。
胸口微抽,隱隱感到輕疼。
姑娘想一個人,身邊沒為誰留下位置,他若是來硬的只可能招來反感。
他可以等、可以耗,他不怕,只是姑娘眉眸輕郁,把心事全鎖在深處,教他心頭也跟著郁結。
唉,發情果然是件費心勞力的麻煩事他甘之如飴。
但他卻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