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房間中滿是明亮的光線。蘇奈亞一邊因為眩目的陽光一邊因為寒冷發著抖醒來。床單和被單大部分都滑落地面,身體一大半都沒裹到被單。連續不斷地小聲打著噴嚏,蘇奈亞在鼻子下用力地擦著。
天使凱伊爾不在床上。猜想他先醒過來後離開了房間。對這件事也不怎麼在意就火迷迷糊糊地靜坐在床上。無意識地環視著附近的蘇奈亞,從旁邊床上的被單中,看見像是漾著金色的東西露了出來。離開床鋪靠近那金色的東西,沃倫的床上睡著的果然是凱伊爾。看著沉睡天使的臉,長長的金色睫毛,高挺的鼻子。從被單邊緣露出白皙單薄的肩膀上,沃倫以溫柔的動作撫模著。
和沃倫視線相交準備說出「早安」時,食指悄悄地壓在嘴上。慌張地閉上嘴巴。沃倫微笑著指示蘇奈亞。
「先到樓下洗臉,我馬上下去。」
沃倫的音量小的像是喃喃自語。蘇奈亞點著頭。以不吵醒凱伊爾的腳步聲,慢慢地從樓梯下去。
想起睡在沃倫床上的凱伊爾,蘇奈亞放心了。感情真的不好的話,是不會睡在同一張床上的吧。沃倫不也用如此溫柔的目光凝視著凱伊爾嗎。
昨夜,凱伊爾還悄悄地說沃倫是個「壞惡魔」之類的讓蘇奈亞听了難過的壞話。雖然想到天使是不會說謊的,但是,為什麼凱伊爾會說沃倫是個「壞惡魔」呢。對在自己耳邊灌輸著沃倫壞話的凱伊爾怎麼也不認為是個「天使」,只有對凱伊爾說自己被惡魔給欺騙一事起疑。
洗完臉後走到走廊上,打著呵欠時和從樓梯上下來的沃倫相撞。像是替換蘇奈亞進去洗臉的沃倫,在客廳啪啦啪啦地翻著詩集的蘇奈亞面前放著水和面包。
「只有這些真不好意思。不過也夠你填飽肚子了。」
蘇奈亞啃著面包,沃倫也坐在桌子對側吃面包。接著確定蘇奈亞吃完後,取回餐具,再回來時手上拿著白色的盤子。放在桌子上的盤子中,滿是各種顏色的薔薇。
「這是……」
對指著花的蘇奈亞,沃倫微笑著。
「凱伊爾的食物。他只能吃花而已。」
「嗯哼……果然是天使。」
表情溫柔的惡魔,很滑稽地笑著。
「什麼啊,你不相信嗎?凱伊爾不是對你說過‘自己是天使’嗎?」
「雖然如此,天使是更加地……」
在蘇奈亞印象中所謂的天使,是在教堂的壁畫。在瑪利亞和耶酥旁張大著翅膀,以慈悲為懷的表情守護著眾人的美人,那才是天使。雖然凱伊爾的身影美麗得不像這世間所有,但是……。對雖然是惡魔但那麼溫柔的沃倫不客氣地說是「壞蛋」。雖然是天使……可是感覺凱伊爾什麼都不知道。
「我認為天使啊,是對任何人都很溫柔的微笑。但是凱伊爾不是。一下子生氣,一下子哭泣……。而且我也沒看過凱伊爾的翅膀……」
「凱伊爾沒有翅膀。」
沃倫一個人喃喃自語。
「天使嗎?」
「以前凱伊爾是有翅膀的。又白又大非常美麗的翅膀。但是現在沒有了。雖然一概叫做‘天使’,但也是有等級之分,和各式各樣的性格。這麼看來,天使和人類也沒什麼太大的差別。」
「哼……」
沃倫站了起來,砰地拍著蘇奈亞的背。
「好了,回去吧。托萊斯一定擔心得整晚沒睡覺。我在工作前,會把你一直送到家再一起向托萊斯道歉的。」
「嗯……」
沃倫的臉一口氣地靠近。
「就算托萊斯生氣不原諒你,也是你自作自受。不能在黃昏後來我這,因為我不能送你回家。」
蘇奈亞拼命地點頭,大大的手在小小的頭上輕輕地來回撫模著。
「如果蘇奈亞不害怕變化後的我的話,直到北方的路前可以用飛的,怎麼樣?」
說到飛,蘇奈亞的興趣一下子來了。
「在空中飛嗎?」
「如果你不怕的話,之前在飛的途中你昏過去了。」
「哇,我想飛,我想飛。」
在喧鬧的孩子前,沃倫也微微地高興著而微笑。
變化成惡魔的形態後,小孩子對自己一點也不害怕。更有甚者還抓著背上的黑色翅膀拉扯,盯著貓般銳利的眼楮看。
在過去……大概已經有五十年左右了,極偶然地讓人類看見變化後的模樣,也被追趕到住的地方為止。斥罵著「惡魔」的不只是好朋友而已,人人都向自己丟擲著石頭。雖然傷心,但知道是沒辦法的事而死了心。假如自己不是惡魔而是普通的人類,還會有相同的事發生嗎?
但是這個孩子是怎麼一回事,恐怖的模樣看「習慣」了就好,真有趣。自己為什麼在一開始,就讓這個孩子看見自己的「真面目」,是現在的話就能夠理解了。是這孩子的話,不會害怕自己,不會歧視自己,能夠接受自己吧。無論如何都希望,能有個單純地對于自己的真面目可以理解的人。
抱住喧鬧的小身體,沃倫一直飛到北方森林的入口為止。抱著蘇奈亞從橄欖樹森林的上空,看向下方被圍牆環繞的小小房子,往開始變化成金黃色的草原上北方的路上降落。一降落到地面沃倫的身體立刻變回人類的模樣。蘇奈亞露出像是很惋惜的表情。
從北方的入口開始,兩人牽著手走著。一面握著蘇奈亞的小手,一面想著假如自己沒有意識到自己是惡魔而過著人類生活的話,也會有像這種年紀的孩子吧,實在是很復雜的心態。
「好冷哦。」
面跑著,蘇奈亞聳著肩。
「已經差不多要到收獲的時候了。要不了多久這里也會開始下雪了。」
蘇奈亞听到雪,就露出很高興的表情。
「那馬上就能玩雪橇了嗎?」
「沒錯。」
甩開沃倫的手,蘇奈亞愉快地跑出去。披在背上的外套也像在合著節拍。
「沃倫,快一點。」
稍微向前跑著揮手。但是沒有看清楚前面就跑,蘇奈亞在路上突然夸張地跌倒了。慌張地跑近,雖然沒有擦傷,但是,無法忍受膝蓋受到猛力撞擊的痛楚嘴呈「O」字型地歪曲著。
「會痛嗎?」
點頭。
「不看著前面跑,所以是自作自受。」
蘇奈亞像是生氣似的撅著嘴。忽地站起來,想讓沃倫明白自己的痛,簡直像是佯裝不知地抓著沃倫的手到會痛的地步。
「沃倫喜歡凱伊爾吧。」
老老實實地走在路上的時候,噗地蘇奈亞說話了。
「喜歡啊。」
「凱伊爾也喜歡沃倫吧。」
無法回答。因為不能肯定。緊握著蘇奈亞的手更加用力地握緊。
「因為今天睡在一起不是嗎。感情不好的話,是不會這麼做的。」
「感情雖然不好還是在一起睡。凱伊爾討厭我。」
蘇奈亞皺著眉。
「討厭的話,凱伊爾會和沃倫一起住嗎?那太奇怪了。」
「凱伊爾沒有我會活不下去,只能待在我身旁。」
「活不下去……為什麼?」
小孩子的好奇心,永無止境。毫不隱瞞,沃倫誠實地說出來。
「凱伊爾是墮天使。因為受到天界的懲罰,帶有修行意味地降臨人間。雖然是墮天使,但也擁有比怪物更強大的力量,凱伊爾在失去翅膀的時候那種力量也跟著消失了。所以現在的凱伊爾,雖然是天使卻什麼都做不到。而且以‘天使的肉’為目標的怪物還經年的追逐著。因為惡魔的我所以怪物才不能輕易地接近,在一起的話凱伊爾才安全。凱伊爾會待在我的身邊,是為了生命安全著想。」
小小的嘴左右結在一起。就這樣牽著手無言地走著。
「這樣不是太寂寞了嗎?」
一面踢著腳邊的石頭,蘇奈亞低語著。
「沒錯,我也很寂寞。」
「凱伊爾不想寂寞吧。」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那個美麗的天使,到底在想些什麼根本無法理解。也沒有對話,只是在同一個場所卻完全交錯的生活。
走在河邊,蘇奈亞對在河岸邊釣魚的老人很在意的樣子,回頭看向那里好幾次。
「在那里,不太能釣到魚……」
小聲的低語著,用力地拉著沃倫的手。
「喂,惡魔可以使用很多魔法吧。」
「魔法……啊,可以啊。但是不練習的話也用不出來。」
「那麼,有想要的東西的話,能立刻使用魔法變出來吧。」
「可以啊。」
「好好哦……我也好想要那麼厲害的魔法。」
閃耀著眼楮看向沃倫。像是不想看到這種眼神,沃倫把手掌按在蘇奈亞的眼楮上。
「的確只要吟唱咒文的話自己喜歡的東西什麼都可以得到。但是惡魔使用的魔法,和無中生有的魔法是不一樣的。倘若我在這里想要一個面包,默誦著面包就會出現。但是,是從這世上不知是誰的手里奪取過來的面包。不是無中生有的魔法,是搶劫的魔法,所以不可以輕易使用。」
小孩子以復雜的神色低語著「這樣啊……」
「我喜歡工作,想要的東西以自己工作得來的金錢去買。而且現在每天買的花,也要花錢。」
「為什麼每天都要買花?」
歪著脖子問。
「不能不買凱伊爾要吃的薔薇啊。雖然在夏天庭園中有花,但是,到了冬天價錢就水漲船高。雖然別種花也可以,但是凱伊爾不太願意吃……」
蘇奈亞又歪著脖子。
「凱伊爾要吃花吧。為什麼凱伊爾不用工作?」
沒想過天使要工作之類的事。沃倫為這理所當然的疑問停了下來。
「天使不用工作也沒關系。」
「為什麼?」
「不為什麼。」
蘇奈亞露出無法理解的表情,但是沃倫不再說下去。
「但是沃倫在工作的時候凱伊爾都獨自一人吧。那不是很寂寞嗎?」
「因為一到晚上就不能和我分開。所以,白天一個人就好。」
「為什麼?」
「蘇奈亞一直在問‘為什麼’。」
小孩子皺著眉,表情很困惑似的。低語著「因為……」。
「我有很多事都不知道。交天使的朋友和惡魔的朋友也是頭一回。」
朋友。甜美回響的言詞,像是衷心盼望的鄉愁誘惑。遙遠的從前,也有稱呼自己為「朋友」的人。已經是將近一百年前的事了……。這麼一說那位朋友也是像蘇奈亞一樣赤紅色的頭發。沃倫看向稱呼著「朋友」的年幼的孩子。也許什麼時候會被背叛也說不定。心中懷著這種想法。
「你想听我說嗎,蘇奈亞。」
顫抖的聲音,必定會害怕的吧。小孩子仰著臉看向自己。
「我為什麼要住在村子外,為什麼會和天使住在一起,你想听嗎?」
「嗯。」
「不是愉快的事哦。」
小孩子的嘴角,一瞬間像是猶豫地閉著。
「我想听。」
沃倫閉上眼。風化般的記憶慢慢地依序想起。
「……一開始,下著雨……」
從一百年前的過去開始,沃倫開始結結巴巴地說著自己慘淡的過去。
小時候的感情,在快樂或不快樂之間,以好笑的程度分成兩種。所以刻在視網膜上的影像,鮮明感情不存在的部分,有著客觀到令人害怕的意味在。
一開始的記憶是黑暗。祖父母家的地下室很黑,很冷。加上肚子又餓,無法忍受的不愉快,沃倫大聲哭叫著連自己的耳膜听起來都覺得奇怪的聲音。除了哭泣之外不知道有什麼方法可以表現出這種不愉快的感受。
但是不管如何地哭泣著,要到溫暖的場所和填飽肚子的都沒有得到滿足。到底要哭到什麼程度才夠呢。聲音輕輕擦過,記憶也在朦朧中從很高很高的地方射入光線。
從四方形的明亮場所,忽隱忽現著灰色的布料。飄蕩著……好幾次走過頭後,大大的影子阻隔住光線,然後慢慢地朝這個又暗又冷的地下室降落。
灰色的影子,滿是皺紋的手抱起了自己。緩慢地心跳,有干草味道的胸膛,是從外面世界意外落下首次踫觸的溫度。身體微晃著,然後在這期間,突然周圍滿是溢出般的光線。
出生以來第一次見到陽光。瞪大了眼楮看著。眩目的光線,讓脊梁激靈地打個顫。接著又是在牢固的場所,留在小小的籠子中。然後穿著灰色衣服的祖母瑪利亞,將手肘撐在桌上雙手相交地看著。小聲地低語著什麼,低垂著頭畫著十字。
凍僵的身體稍微有了溫度。但是,肚子還空著。沃倫為了滿足下一個開始再度哭泣。
瑪利亞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再次被抱起來的時候,嘴角有甜甜的香味。本能的要滿足自己的「空月復」,將浸透著甜美香味的布料含在口中。但是吸吮的技術不好,好幾次都從嘴角溢了出來。
「啊,這個孩子吸得很差勁啊……」
拭去流到臉頰上牛女乃的指尖,溫柔的聲音,重復失敗了幾次才漸漸高明地吸吮,然後空月復填飽了,睡意爬上了眼瞼。
耳邊響起有人在爭吵的聲音而驚醒過來。視野中,映出瑪利亞和祖父伊德隔著桌子互相怒吼的身影。大大的聲音在房間中回響,桌子因為伊德以拳頭敲打的緣故發出卡嗒卡嗒的聲音。
「為什麼把他從地下室帶出來。」
伊德用凹陷的眼楮瞪著瑪利亞,像煤炭般又黑又髒的大手到處揮舞。
「那樣哭泣太可憐了……」
瑪利亞的手在白色圍裙邊緣,緊緊地握著。伊德抖著肩膀「哈」地笑了一下。
「可憐。你有看過那種模樣吧。眼楮和頭發都是黑漆漆的,耳朵的上端是尖的,還長著像蜥蜴一樣的尾巴。那是惡魔的小孩。我們的女兒,妮娜被惡魔給詛咒了。」
「那些事我都知道。」
瑪利亞大叫,按住雙耳。
「一年前,妮娜從橄欖樹森林回來後就變得很奇怪。一個人關在家中,在兩個月前生下那個孩子。生完後馬上瘋掉,跳到湖中死了。妮娜知道懷了惡魔的孩子。唉,我也十分的清楚。但是……」
「你知道,為什麼……」
「你白天都不在家里當然不知道。」
瑪利亞淚眼汪汪地控訴著。
「從妮娜跳湖死後,我們就把這孩子關進地下室。想著我們撒手不管的話,他會就這樣死去吧。但是經過一個月一直從地下室傳來孩子的哭叫聲。我都快瘋了。所以才想著倒不如把他給殺了而進入地下室。可是雖然長成惡魔的模樣,他也只是個剛出生的孩子,這樣太殘忍了……」
瑪利亞摟住伊德。
「喂他喝過羊女乃後就開始睡了。看,那不也簡直像是個人類的小孩不是嗎。稍微有點像妮娜小時候。」
激烈的聲音,隨著狂亂的腳步聲消失。黑色的指尖把在亂子中的沃倫像抓小貓般輕而易舉地抓住。
「我去把這家伙給收拾掉。」
「親愛的。」
而後是冰冷的雨。滲透到全身,凍結,奪取體溫。在伊德有煤炭味道的懷中,沃倫顫抖著。伊德在雨中奔跑,好幾次停了下來。
在流著渾濁河水的橋上,采石場的崖邊……好幾次在同樣的地方一圈圈地來回走著,最後,來到了大湖前。這個時候的伊德也渾身濕透,紫色的嘴唇僵硬地抖著。
隨著野獸般地咆哮,將他高高地舉起。冰冷的雨水直接淋向全身上下。但是並未持續太久,馬上又被抱回冰冷的懷中。在湖邊伊德就這樣抱著小小的身體蹲了下來。不知過了多久,搖搖晃晃站起來的伊德,慢慢地向著來時的路走了回去。
回到家的伊德,對著雙眼哭得通紅的瑪利亞,將渾身濕透的孩子擺在眼前。
「一直在哭,怎麼辦?」
瑪利亞顫抖著手接過凍僵的孩子,帶到暖爐前。燒了開水,仔細地清洗著小小的身體。伊德換掉濕衣服,對著利落地照顧孩子的妻子,拉了把椅子坐在一旁就這樣呆呆地看著。
「瑪利亞。」
妻子慢慢地回過頭。
「我們會被打落地獄吧。」
伊德顫抖著聲音。
「神絕對不會原諒我們的。」
緊閉著雙眼將雙手的指頭相交,畫著十字。對丈夫的這種模樣,瑪利亞靜靜地搖著脖子。
「神會幫助相信他的子民的。」
瑪利亞滿是皺紋的手,對著泡在水中像是很舒服而眯細了眼的孩子的肚子撫模著。
「就算會被打入地獄,我也會和你在一起……」
而後就不記得了。出生以來第一次泡著水的舒適,讓沃倫閉上眼楮墜入猶如黑暗深淵般的睡眠世界。
沃倫的名字是伊德取的。是取自深信著神的曾祖父的名字,這對惡魔之子來說,多少有了神的加護,是最真摯的心情。
沃倫被不出家門的養育著。但是過了一年,小孩子已經能扶著東西勉強站立了。伊德開始在房屋周圍以磚造了圍牆。一開始只到膝蓋左右的高度,接著趕到人胸前的高度,最後和房子屋檐並高。
有人問起為什麼要建這麼高的圍牆,伊德笑著回答「因為這附近的風很強」。周圍覆蓋著磚造圍牆,唯一出入口的門也裝上鐵門,伊德小小的家變成看起來像是大城堡一樣。
沃倫只被允許一圍著圍牆的庭園內而已。在高高的圍牆中,就是沃倫的世界。雖然伊德和瑪利亞有對沃倫說過「絕對不能走出門外」,但是,小孩在二人出門的時候,悄悄地爬到屋頂上眺望外面的世界。
抓著屋頂上青色的風向雞,沃倫眺望著荒涼的草原。到處都連成一片的綠色絨毯,隨著季節而改變。冬天被整片的白雪掩埋,夏天被嗆人的綠色光輝覆蓋。憧憬著到外面世界去的隨著成長也愈來愈大,但是伊德無論沃倫如何的懇求都不答應。
但是到了七歲的時候,伊德在沃倫房間的桌前坐下,以認真的神色說話。暖爐中的火讓房間中的溫度非常的暖和。
「沃倫,你想到外面去嗎?」
夢想中的外面世界。沃倫點著頭。
「想去學校嗎?」
在一旁听著的瑪利亞抓著伊德的手臂說「已經可以了嗎」。
「不到外面去,不到學校去不行嗎。沃倫這樣就好了啊。像這樣勉強……」
「我在問沃倫話。」
在瑪利亞看向自己的擔心眼光中,回答「我想去」。伊德小小的,嘆了一口氣。
「如果你想到外面去的話,有一件事非做不可。就是要切掉耳朵的上端和長長的尾巴。」
椅子下縮成小小一團的尾巴,抖了一下。
「夠了,已經夠了。就算有尖耳朵和尾巴,都不會改變沃倫是我們小孩的事實。」
瑪利亞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伊德打斷。
「要說疼惜他的話我也一樣。但是我們實際上,會比沃倫還要早死去。到那時,你想成了孤單一人的他要怎麼辦。在沒有朋友的狀況下,你想他要怎麼活下去。被村子里的人迫害,在草原上被追逐。我才不要。」
伊德用力地咬著嘴唇。接著突然站起來用力地抱過小小的孩子。
「他是我們的孩子。雖然神一時做了多余的事,但是,他是人類的孩子。」
這天夜里,伊德用刀子割掉沃倫的尖耳朵和尾巴。疼痛到會昏過去的程度。要不是瑪利亞一直緊緊地抱著的話,也許早昏過去了也不一定。之後發了三天的燒,臥床不起。
過了冬天後在春天時,沃倫開始到村子中上小學。
只是從家里到外面去而已,世界突然寬廣了起來。感覺簡直像在自己眼前,卻還沒見過的海洋一樣漸漸擴大。
到學校前,瑪利亞好幾次重復著相同的話,你是遠親的小孩,雙親去世了所以才被接到我們家,有人問的話要這麼回答。
因為尖耳朵和尾巴是生病,所以伊德將之矯正過來。但是生病的事讓大家知道的話會被討厭的,這件事絕對不能說出來而這麼告知沃倫。
被教誨著要注意要注意,走向學校去。一開始被有那麼多和自己同樣高矮的小孩子的事給嚇得說不出話來,但是,馬上就交到了叫喬舒亞和加倫的朋友。和那二人一起,每天連功課都拋在一邊,一直在草原上到處打滾游玩到要遲到為止。
開始上學後沒多久,瑪利亞和伊德帶沃倫一起上教堂。雖然在家的時候有從瑪利亞那听過有關聖經的事,但是像眾人一樣傾听牧師傳教,專心祈禱的樣子,不論有無都有說服力。
相信著神的存在,沃倫希望伊德的胸部能完全好轉……而祈求。伊德說過因為長期在煤礦內工作的緣故有胸部的疾病,同時伊德也會微微地咳個不停。
上教堂,听牧師傳教的時候,沃倫察覺到自己和瑪利亞、伊德間的隔閡。對神撒謊的事是不被允許的,盡管如此為什麼瑪利亞和伊德還要自己撒謊呢?為什麼不能說出是瑪利和伊德的女兒,妮娜的兒子的事呢?而且……。
自己變形歪曲的耳朵,大大的耳朵,長長的尾巴。不管是任何人,都沒有那樣的東西。雖然瑪利亞說那是「生病」,但是,自己覺得和在聖經上出現的「惡魔」模樣很類似。為什麼呢……
但是就算他們不說,自己也明白。沃倫還記得伊德想殺掉自己的事。自己是惡魔的孩子吧。妮娜被惡魔拐騙後生的孩子。
但是現在對沃倫來說,惡魔在比神還要遠的地方。不論是教堂,還是神都在身邊。自己已經不再是惡魔的模樣了,神會好好地听發自內心的祈求吧。只要是真心的話,就算混有惡魔的血也沒關系吧。只要是真心的不希望失去的話……神會幫助我的。
自己繼承有惡魔血緣的事是絕對忘不了的。但是印象也沒有深刻到會煩惱的程度。和人類無法改變的面貌一樣,完全沒有差別。所以平穩的,極平穩的時間流逝。
直到十五歲,命運的那天為止。
對村子里一周後舉行的豐收祭準備,想要逃開。今年和往年不同,麥的收成良好,到處蕩漾著準備喧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