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他如鏡子一般清澄的眼楮,耿翎無法理解,一個有著如此美麗眼楮的人,心腸為何如此狠毒?動不動就威脅要取人性命。
最重要的是她似乎在哪兒看過這雙眼楮,一直揮不去的熟悉感始終纏繞在她的心頭,然而這卻是不可能的事。
「我沒有你要的劍。」師父命令她無論如何都要保護斬情劍,絕不能交給他。「當初師父只吩咐我逃走,並沒有把劍交給我,我也不知道劍的下落。」
「你還真是不死心哪!」硬要拗到底。「沒關系,既然你不肯說,那我就自己找。」
跟他玩?奉陪!
「我看……」他沉吟了一下。「就從掘開屋子後方的墓開始好了,我相信劍就埋在里面。」
「你敢打擾師父長眠!」她無法相信竟然有如此殘忍的人,為了奪劍竟然掘墓。
「沒有什麼事是我不敢做的。」瞿殷珀冷冷回道。「況且楚漢的尸骨並沒有埋在里面,就算我把整座墳全都鏟平,頂多也只能找到斬情劍,恐怕連件衣服都找不到。」
他沒說錯,當初她和師父匆忙逃命,根本什麼都來不及帶走。她因為沒有師父的衣服,只好把他給的銀子埋進墳中,就當是衣冠冢,那也是師父除了斬情劍以外,唯一留給她的東西。
「你大概還沒有去過你師父真正的埋葬地點吧!」
耿翎已經夠難過了,瞿殷珀還來雪上加霜,她完全說不出話。
「你怕十王爺會派人埋伏在原地等你回去,所以一直不敢回到原來的磚屋。」
他又猜中了她的心事,她確實怕被十王爺逮個正著,以至于遲遲不敢回去。
「想想你也真可憐,視如親爹的師父死了,卻無法好好到他的墓前祭拜一番,只能弄個不相干的衣冠冢。」更慘的是里頭還沒有埋衣服。
「你到底想說什麼?」耿翎憤怒地看著瞿殷珀,要劍就要劍,干嘛扯東扯西?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去祭拜過楚漢。」他聳肩。「像他這麼偉大的鑄劍師,死時淒慘,死後一個人孤伶伶的埋在懸崖邊,他一定很寂寞。」
「如果你真的這麼有心,就別去打擾他老人家,讓他好好安眠。」她相信他只是貓哭耗子假慈悲,一定別有企圖。
「本當如此,可借我是個沒肝少肺的人。」他終于現出真面目。「我去那里,可不是為了跟楚漢打招呼,而是去找斬情劍。」
「你不會真的掘開我師父的墳吧?」耿翎听得臉色發青,好害怕他真的對師父不敬。
「還沒,但是正在考慮。」他又聳肩。「如果你不肯乖乖地把斬情劍交出來,我真的會去掘墓。」
「你連掘別人墳墓這種缺德事都做得出來,你會有報應的。」耿翎忍不住想詛咒瞿殷珀,因為他太可惡了。
「我不怕報應,也不相信世上真的有報應這回事。」他的口氣異常陰森。「如果有的話,你就不會藏身在這座小鎮,楚漢也不會一個人孤獨的埋在懸崖邊,不是嗎?」
耿翎因為瞿殷珀這一席話而紅了眼眶,雖然她明知道他說這些話,只是想說服她交出斬情劍,卻依然忍不住傷心落淚。
當初楚漢硬是以內力將她推開,她所能做的只有遵照楚漢的吩咐,帶著斬情劍逃離師徒住了十年的磚屋。
之後師父發生了什麼事她完全不清楚,來到羅新鎮以後,為了掩飾身分,也不敢說出自己的真實姓名。即使後來听說十王爺被捕入獄,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打听,就怕引起旁人的側目。
至今,她仍舊不敢確定十王爺入獄的消息是否為真,也許只是為了引誘她回去放出來的假消息,她不敢輕舉妄動。
耿翎明白自己若是夠聰明,就該想辦法讓自己面無表情,但是她做不到。長年對師父的思念及無法到他墓前祭拜的愧疚感,使她一再紅了眼眶,但她又不願在瞿殷珀的面前掉淚示弱,真的很痛苦。
耿翎臉上藏不住的痛苦,讓瞿殷珀回想起十年前的自己。和她一樣,他也是在生死關頭被父母推開,交付給他沉重的任務,按理說他應該同情她,因為他們的遭遇雷同,可他卻擠不出一絲同情心,因為他的心已經結成冰,再也不可能融化。
瞿殷珀強烈的復仇心,讓他忘了這世界上還有愛,也不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愛。
耿翎吸吸鼻子,努力讓自己回復正常,要掉淚等渡過了這個難關再掉淚,眼下最重要的是打發這個男人。
「還是有報應的。」她趁機確認傳言。「十王爺不是已經死了嗎?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沒想到你身處于這偏遠小鎮,消息還滿靈通的嘛!」瞿殷珀的表情看起來有些驚訝。
「沒錯,他是已經死了。」被他親手解決掉,也算是幫他父母報仇。「但是狗皇帝還在,大明的江山還在,這就證明報應還沒有真正來臨。」還差得遠呢!
「你尋找斬情劍,該不會是為了奪取大明江山吧?」耿翎不信地眨眨眼,總算听懂他的意思,原本她以為他只是純粹想要使人為奴,因為斬情劍就有這力量。
「有何不可?」瞿殷珀冷笑。「這些昏庸的皇帝,早就該被殺了,不該還留著他們的狗命。」
皇上只有一位,可他卻說「他們」,耿翎懷疑他是連前任皇帝都算在內,因為前任皇帝確實昏庸,這是所有老百姓都知道的事,只是不敢明講。
「就算你拿到斬情劍也沒有用,要三把神劍齊聚,並且全都開劍才能對大明江山造成影響,只有一把斬情劍是沒有用的。」
她雖然也不喜歡現在的皇帝,但改朝換代要犧牲很多人的性命,她絕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這你不必擔心。」他比她更關心這個問題。「我當然是找齊了前兩把劍才會來找你。」
「你拿到了斷夢劍和續魂劍?」耿翎聞言驚訝地搖頭。「不可能!你不可能拿到這兩把劍,你一定是在騙我。」
「是嗎?」瞿殷珀舉起手,一個幾乎和他一樣高大的男人,手拿著兩把劍走進打鐵鋪,放在耿翎面前。
耿翎呆呆地看著擺在她面前的神劍,即使已經經過九年,她依然認得出那白色與暗紅色的劍鞘,和上面的特殊鏨金,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師父的心血結晶,別人想仿也仿不來。
「你應該認得這兩把劍吧?」瞿殷珀看著她呆滯的表情說道。「你可以親自確認它們是不是斷夢劍和續魂劍。」
即使耿翎幾乎已經可以確定這兩把劍就是楚漢打造的神劍,她還是抽出劍瞧個仔細,祈禱它們只是膺品。
可借,她失望了。這兩把劍不但不是膺品,而且劍身花紋的變化顯示兩把劍都已經開劍,這是非常危險的事。
耿翎倒抽一口氣,將劍重新插回劍鞘里面,瞪大眼不敢置信地望著瞿殷珀。
「現在,請你乖乖地把最後一把斬情劍交出來,別逼我動粗。」原則上他不想濫殺無辜,但必要的時候他會動手,而且不會眨一下眼楮!
「你休想!」無奈耿翎寧死也不肯屈服。「我答應過師父一定會守護神劍,別想我會把斬情劍交給你。」打從她拿到斬情劍的那一刻起,她就有殉劍的心理準備,對死毫不畏懼。
「你——」瞿殷珀氣得眯眼,作夢也想不到她會如此倔強。
「好,這是你逼我的。」他多得是讓她點頭的辦法。「文德,去挖開屋子後方的假墳,取出斬情劍。」
瞿殷珀冰冷的眼神說明他是認真的,他是真的會去挖開楚漢的衣冠冢。
耿翎說服自己,這一切都是為了完成師父交代的使命,她為他造的假墳就算因此被挖開,師父也不會怪她,她一直這麼相信,拼命忍耐,直到瞿殷珀的手下拿著鏟子轉身朝門口走去,她終于忍不住大叫。
「等一等!」她沒有辦法!她沒有辦法眼睜睜地看著師父的墳被挖開不去理它,雖然里頭只埋著師父給她的銀兩,她總覺得他老人家的靈魂就住在里面。
「劍沒有埋在里頭。」她痛苦的吐實。「劍……劍藏在另一個地方,你們別去打擾我師父。」
「我就知道劍一定被你藏起來了。」瞿殷珀打從一開始就不認為耿翎會把斬情劍埋在楚漢的假墳里,只是想借此逼問出劍的下落,也確實達到目的。
名喚文德的手下理所當然地停下腳步,從他的表情判斷,他似乎也不想干掘墳這種缺德事,這讓耿翎的心情好過一些。
「快去拿劍。」瞿殷珀的心腸可沒有手下那麼軟,口氣冰冷地跟耿翎要斬情劍。
耿翎心不甘、情不願的走到火爐前,蹲下來朝里頭模索按下機關,只見原本密合的底座瞬間分成兩半,耿翎伸長手從中撈起斬情劍,交給瞿殷珀。
「多麼巧妙的機關,難怪無論我怎麼搜,就是搜不到劍。」瞿殷珀的話顯示出他們老早就搜過小屋,耿翎目光如炬地瞪著瞿殷珀,恨透他的作為。
瞿殷珀拿起斬情劍左翻右瞧,一點兒都不受到耿翎目光的影響。
傳說中楚漢受天命鑄造了三把神劍,分別是代表「天」的斷夢劍,代表「地」的續魂劍,最後就是他手中這把代表「人」的斬情劍,據說也是威力最強的一把。
天為藍、地為紅、人為黑。
瞿殷珀把劍從劍鞘中抽出來舉高欣賞,並且為神劍所散發出來的劍氣所懾服,不愧是受天命打造的神劍,即使已經埋藏在地底這麼多年,依舊絲毫折損不了它的鋒利。
「果然是斬情劍。」如果劍本身所散發出來的黑色光芒還不足以說服人,那麼劍身上的劍紋絕對能證明它的身分,如同鎖煉又似波浪一樣繁復糾纏的劍紋可不是人人都能夠打造得出來,絕對出自楚漢之手。
「哼!」耿翎把頭撇向另外一邊,有些賭氣的嗆道。
「就算你拿到劍也沒有用,你有辦法開劍嗎?」她不曉得斷夢劍和續魂劍是怎麼開劍的,但最後這一把斬情劍可沒有那麼好對付,他最好有心理準備。
「你說什麼?」瞿殷珀聞言停止賞劍,轉而注視耿翎。
「我說,像你這種沒肝少肺的人是沒有辦法開劍的。」耿翎得意地回道。「你大概忘了,得要是兩個相愛的男女才有辦法開僉,其中一個還得願意用血祭劍,像你這麼冷酷的男人能夠敞開心胸去愛人嗎?更別提對方也得愛上你才行。」
耿翎說這番話不無報復的意味,瞿殷珀冷冷打量她得意的表情,不得不承認她的話確實有幾分道理,他確實不懂得怎麼愛人,只懂得怎麼恨人,他尤其憎恨坐在龍椅上的狗皇帝,一定要想辦法把狗皇帝拉下龍椅他才甘心。
「怎麼樣,我沒說錯吧?」耿翎總算找到他的弱點,就算因此被殺,好歹也出了一口氣,她死而無憾。
「……你說的沒錯,這確實是個大問題。」他點頭承認她說的有理。「不過,我已經知道怎麼解決這個難題。」
「你已經想出來了?」耿翎聞言錯愕的張大嘴,沒想到他的反應比她還快。
「你得想辦法讓我愛上你。」這就是他想出來的因應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