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多細心、多敏感的人都看得出、感覺得出鄧家的氣氛不對,往常那種和樂、溫馨、隨時充滿笑聲的情景已被冷淡、回避、曖昧不清的低迷給取代,鄧家這陣子明顯的處于低氣壓中。
顏秀卿並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知道原本都挺快樂的三個年輕人,這會卻像是有仇似地躲著彼此,避免有任何交談、見面的機會。
這三個孩子感情一向融洽,尤其有了嘉菲,中威和中平兄弟倆更因這個「妹妹」而有志一同,一同照顧她、逗她開心、陪她走過成長的歲月。而今那種感情似乎沒了。
兩個兒子,一個比一個晚回家,都說有事、很忙;而嘉菲呢,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老是抱著一本書,說她要用功念書。總之,這個家的氣氛怪異到了極點。
不能任這個家這麼「冷」下去。
來到後院,看到了拿著書、正坐在搖椅上發呆的徐嘉菲,顏秀卿未語先重重地嘆了口氣。
听到嘆氣聲,徐嘉菲回過神,看到來人是阿姨,立刻低頭看書。
「別裝了,嘉菲。」
徐嘉菲看看顏秀卿,把書闔上。
「你們是怎麼了?」顏秀卿坐在搖椅旁的長椅上,一臉的不解。
「阿姨,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徐嘉菲故作茫然。
「嘉菲,雖然你不是我生的,但是十年的時間相處下來,我覺得我們之間有一種「母女連心」的默契在,我以為你什麼話都會對我說。」顏秀卿感慨的語氣顯得有些傷心。
「阿姨……」
「不要以為我老眼昏花、腦筋遲鈍,其實我都知道。」
「阿姨,你知道什麼?」徐嘉菲凝望著顏秀卿問道。
「我知道你們這三個孩子不對勁。」
「我們……很好。」
「才怪!」顏秀卿當場反駁她。「我看你們三個心里都有鬼,光看他們兄弟倆愈來愈不想回家、愈來愈待不住的樣子就知道。」
徐嘉菲垂下頭,不知道該怎麼說。
「嘉菲,和你有關嗎?」顏秀卿心細地問。
「我不知道……」
因為嘉菲和她兩個兒子平均有十歲的差距,所以顏秀卿從來沒有擔心過他們三人的感情問題,但是經過這些日子的觀察,她猜想絕對和感情方面的困擾有關。
「不如我這麼問好了,中威和中平兩兄弟,你比較喜歡誰?」
「阿姨……」徐嘉菲面有難色。
「兩個都喜歡,還是兩個都不喜歡?」
「可不可以不回答?」
「嘉菲,家是一個女人的全部,對這個家,我投資了三十二年的青春和心血,不能任著它出現裂痕、出現問題,就算有了問題、有了裂痕,也要趕緊解決、快快補救,而我需要你的幫忙。」顏秀卿對嘉菲曉以大義,希望她能坦白告之。
徐嘉菲看著有些灰暗的天空,她的心一直承受著某種壓力,現在則到了必須面對這個壓力的時候了。
「阿姨,我喜歡……喜歡「大哥」。」
「中威?!」
徐嘉菲點點頭,反正遲早得面對這個問題,拖得了一時,拖不了一世。
顏秀卿對自己的兩個兒子一向公平對待、一視同仁,她沒有特別偏愛哪一個,兩個兒子在她心目中的分量一樣重,但她本以為嘉菲會選擇比較年輕、幽默,比較會哄她、逗她的中平,沒有想到她喜歡的竟然是一板一眼的中威。
「你意外嗎?阿姨。」
「有一點。」
「那你會反對嗎?」
「反對?」顏秀卿失笑地反問︰「嘉菲,現在都什麼時代了,哪還由得了父母反對?!而且你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又在這個家待了十年,我怎麼會反對?只是……」她的心中仍然有些隱憂。
「只是什麼?」徐嘉菲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心也跟著七上八下的。
「中威知道嗎?」
「知道。」
「他的反應呢?」
一想到鄧中威的反應,徐嘉菲就覺得泄氣,他到底是被她嚇到了,還是真的對她只有兄妹之情?看他一副意外加排斥的表情,她的心都凍結了。
「阿姨,我真的不知道,我自己也好煩,根本無心再去追究他的反應。」
「那中平呢?他知道嗎?」
「知道。他也是很意外,好像……很震驚、很無法接受的樣子。」徐嘉菲聳聳肩。
如果只是中威與嘉菲之間的問題,那還好辦些,但若再加上中平,顏秀卿可擔心了,她最怕的就是這種三角關系,兩個是她的兒子,一個親如她的女兒,教她怎麼處理?
「嘉菲,那個姓陳的老師……」
「阿姨,如果不是那個陳小姐,這件事情也不會現在就爆發出來,我本來想再給自己幾年的時間。」
「是啊,嘉菲,你還這麼年輕,為什麼不多給自己一些時間、多交往一些人,說不定你會發現自己對中威的感情只是一種……盲戀。」站在愛護嘉菲的立場,她不得不這麼說。
「阿姨,我是年輕,但年輕並不代表無知,我知道自己愛的是什麼、要的是什麼。這十年來,「大哥」已是我生活和生命的一部分,我不要失去他,也不想離開你們!」她再次重申。
「你不會把……」
「我沒有把親情和男女之間的感情混在一起,至少我沒有跟你說我也想嫁「二哥」
吧?!」徐嘉菲已經厭倦一再地澄清、解釋。
「但中平比較風趣,年紀和你差得較少……」
「可是「大哥」給我一種安全感,一種可以讓我信賴、折服的力量,我願意永遠讓他照顧。」
至此,顏秀卿已經沒有什麼疑問了,她想,真正該好好談談的是她的兩個兒子。
才出校門,方芝芝就看到了站在對街一家面包店前的鄧中平,即使他戴著墨鏡,一身的黑褲、黑T恤,她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一見到她,鄧中平摘下墨鏡,踩著大步過街而來,站到方芝芝的面前。
「嘉菲還有課,如果你想等,可能得再等個一小時。」鄧中平還沒有開口,方芝芝就主動地說了。
「我找的是你。」
「找我?!」
「可以找個地方談談嗎?」
學校旁邊就有一家速食店,是他們這些學生常去的場所。
領著鄧中平,方芝芝率先走了進去。點了兩杯女乃昔,他們找了一個靠窗的座位。這會是下午兩、三點,所以速食店里的客人並不多,很適合好好地談些事。
「你找我想談什麼?」方芝芝平心靜氣地看他。
「談嘉菲。」
「我想也是。」
「你是嘉菲最要好的朋友,你一定很了解她。」鄧中平一開始就把話講明白,不讓方芝芝有機會找借口。
「你到底想問什麼?」方芝芝並沒有被這頂高帽子一戴就急著出賣嘉菲。「我雖然是嘉菲的好朋友,但不見得是她肚子里的蛔蟲,我不可能知道她每一個想法、每一件心事。」
「但你一定知道地想嫁的人是誰。」
方芝芝是知道嘉菲有想嫁給鄧中威的念頭,但她不知道嘉菲是隨口說說,還是真的已經下定了決心;鄧中平和嘉菲是一家人,他應該比她還清楚才是,怎麼反而是他來問她?這有些本末倒置吧?!
「你不知道嗎?」方芝芝反過來問他。
「是不是我哥?」
「你說呢?」
「方芝芝,不要和我打啞謎,我現在沒有心情猜謎語,把你所知道的告訴我就可以了。」鄧中平實在沒有耐心和方芝芝唇槍舌劍。
「嘉菲是說過她以後要嫁給鄧中威,但是以後的事……」方芝芝打住話。
「她到底是說真的還是假的?」鄧中平要確認的就是這一點。「方芝芝,我是和她住在同一個屋子里,但是你和她相處的時間比較多,而且有很多話她會和死黨講,卻不會跟自己的哥哥說。」
「我所知道的也只是這麼多。」方芝芝沒有半點隱瞞。「嘉菲的個性說風是風,說雨是上就下雨,我也只是听听而已。她才十九歲,要她現在就決定自己的終身大事,會不會太早了些?」
「對。」鄧中平的情緒松弛了些,不再繃得死緊。
「她宣布了?」方芝芝一笑。
「應該說她丟了一顆強力炸彈。」
「你們可以听了就算了。」方芝芝建議。
「別人可以听了就算,但是我不能。」鄧中平露出一個慘然的笑容。「我不能!」
「你為什麼不能?」方芝芝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正微微顫抖著,她突然覺得好冷。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已經有了想追求、等待的女孩嗎?」鄧中平因為說到嘉菲、想到嘉菲而不自覺她笑了。
「你的確說過。」方芝芝僵硬地回應。
「就是嘉菲。」
「就是嘉菲?!」
「是她沒有錯。」鄧中平笑開了,「就是這個刁蠻、霸道、任性、善良、活潑的女孩。」
方芝芝以前不知道「天地變色」是什麼樣的感覺,但是這一會她嘗到了,不只知道什麼叫「天地變色」,還知道「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滋味,她暗戀的人所暗戀的對象竟然是嘉菲,她最要好的朋友,他的「妹妹」?!
「你一定覺得很不可思議,但是再仔細想想,也就沒有什麼好訝異的了。誠如我剛才說的,嘉菲是一個活潑、率真、俏皮、討喜的女孩,我很難不日久生情。」鄧中平吐露心聲,什麼都沒有保留。
「我……」像突然吃了啞巴藥,方芝芝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天底下的女性同胞那麼多,他竟然挑了嘉菲!
「暫時還不要告訴嘉菲。」
「我……」除了一直重復「我」字,方芝芝真的像是吃了黃連,苦尋說不出話。
「我總覺得事情應該還有轉機。」
「嘉菲她……我……」
「我想請你幫個忙。」
「幫什麼忙?」她萬念俱灰地問,不知道絕望的感覺竟是這樣的難熬。上一次和他談話,知道他心里有人,那時已經夠令她痛苦了。但在知道這個人竟是嘉菲之後,上次的失望和這次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幫我勸嘉菲。」
「勸嘉菲?!」方芝芝的一顆心直往下沉。
「我比我哥適合她。」
這太殘忍了!方芝芝在心里低喃。
「我愛我哥哥,我對我哥哥有百分之百的手足之情,但是我相信我可以給嘉菲更多,我比他更了解嘉菲,更適合嘉菲。」完全感受不到方芝芝的心情,鄧中平繼續說著。
方芝芝瞪著眼前的女乃昔,好像看到自己正在那杯女乃昔中掙扎,然後慢慢地被淹沒。
「我需要你的一臂之力。」鄧中乎拜托道。
沒有感覺的,方芝芝機械化地點點頭。
鄧中平放心了,他完全沒有想到另一個可能,完全想不到……徐嘉菲印證了阿姨跟她說過的話,鄧中威果然愈來愈晚回家,甚至不回家。即使回到家,見到了她,也一副隨時準備落荒而逃的樣子,令她非常難過、不能承受。
蹺了下午的課,徐嘉菲直接找上鄧中威任職的分局,在李大哥的指引下,她在檔案室里找到了他,原本最不喜歡弄這些公文、資料的他,這幾天竟寧可在檔案室里耗時間,也不願意回家。
「我真的這麼令你難以忍受嗎?」站在鄧中威的背後,她突然開口。
沒有嚇一跳,沒有震驚,鄧中威緩緩地先轉過頭,再整個轉過身。
「你下午不是應該有課嗎?」
「我蹺課了,你要不要因為這個理由而起訴我?」
「嘉菲……」
「沒關系,你把我抓起來好了。大義滅親嘛!」她有些賭氣地說,表情冷漠。
「你在扯什麼?!」
「鄧中威,我不是青面獠牙的怪獸,你家也不是地獄,你用不著不敢回家。如果我對你的感情給了你這麼大的心理負擔,那我道歉,但我絕不會改變對你的心。」
「我……只是怕。」鄧中威只能守,不能攻。
「忙什麼?」她問。
「現在的治安這麼……」
她一個箭步沖到他的面前,截斷他的話。「對,現在的治安這麼差,沒有你,治安會更惡化;沒有你,大眾的生命、財產會不保;沒有你,大家都會活不下去。你是罪惡的克星,你是超人!」
鄧中威的嘴角因為嘉菲的話而劃開,原本凝重的心情被她義正辭嚴的一番話弄得沉重不起來,嘉菲就是有這個本事。
「我從來沒把自己當超人看。」他關上怞屜,正面迎接她的挑戰。
「那好,把你自己當凡人看,試著用一個凡人的角度來看待我對你的感情。」
「嘉菲……」
「記得九歲那年我剛到你家,完全不能適應,半夜作惡夢或是想爸爸、媽媽而哭的時候,都是你過來安慰我的。」徐嘉菲回憶往事。「是你在我的床邊說故事、唱歌,逗我開心,哄我睡的。」
鄧中威記得,他沒有忘。那年他二十歲,照理說他應該沒有興趣去理一個九歲大的小女生,但是他卻真把她當妹妹似的,處處照顧、呵護,連系上的郊游、舞會、各種活動,他都很少參加,只為了要陪她,只為了這個剛剛「失去」爸媽的小女孩。
「念國中時,我的數學和物理一塌胡涂,是你幫我溫習功課,是你幫我考及格的。」
「那只是……」鄧中威做了一個深呼吸。
「當我被欺負,是你到學校替我出頭。」
「嘉菲……」
「考高中聯考時,我忘了帶準考證,是你一路飛車幫我火速送來的。」她一件一件地回憶。
「這都是小事……」
「考進大學,是你帶著我去注冊、去參加新生訓練的。」
「是嗎?」他都忘了自己曾為她做了那麼多的事。
「鄧中威,或許你不記得,或許這只是你在不知不覺中做的,但是你對我的關心、照顧,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嘉菲,你可以感謝我,但是不必……」鄧中威咬咬牙,「因此而愛我。」
「我不是為了報恩而愛你!」她大吼一聲,差點把玻璃都給震破。
「小聲一點。」他求她。
「鄧中威,我不是因為你所做的事而愛你,不是因為你的付出而準備「以身相許」,我是因為你這個人值得愛而愛你,和你在一起生活了十年,我最清楚你是一個怎樣的人了。」
徐嘉菲成熟地說。
鄧中威簡直被她說得無言以對,論口才,她遠遠的超過他,他哪是她的對手?
「我不可能找到比你更好的人了。」
「但我對你……」
「只是兄妹之情?鄧中威,真的只是這樣嗎?」
鄧中威真的被嘉菲弄亂了心智,一方面,他把她當妹妹看;但是另一方面,他又明確的知道她並不是他的妹妹,她是徐嘉菲,她來自另一個家庭,跟他毫無血緣關系,不是妹妹。
「你不用現在回答我,但是你可以偷偷地告訴你自己,我在你的心目中到底有什麼意義。」徐嘉菲並不強迫他,也沒有給他壓力。
「嘉菲,中平對你更好,我相信他對你的付出……」
「這算是「孔融讓梨」嗎?」
「我不是孔融……」
「那最好!」她搶白。「我也沒有打算當那顆梨。鄧中威,我不需要你「轉送」。」
鄧中威將背靠在放資料的鐵櫃上,他的生活已經被嘉菲弄亂了,如今他的心更是不得安寧。他喜歡嘉菲,非常的喜歡,但這「非常的喜歡」能和愛畫上等號嗎?他能去愛嘉菲嗎?
「鄧中威,我不能阻止你去追別的女人、去愛別的女人,像那個陳小姐,看得出她的條件不錯,是個賢妻良母型的女人,但我也不差啊!」徐嘉菲沒有畏縮,沒有不敢面對現實。
「我要求公平的機會。」
「你才十九歲,嘉菲,你甚至還沒有滿二十。」他沖口就說。
「十九歲就沒有追求真愛的權利嗎?」
「繞了我吧,嘉菲。」
「與其求我饒你,為什麼不給我一個機會呢?」說完,她自信十足地離開了檔案室。
看著送到她辦公室來的這一大束花,況珍妮真的驚呆了。
她無法用眼楮算出大概的數字,由于玫瑰花有刺,她也不可能一朵一朵地去數,只大概知道這束花至少有好幾十朵。
訂這束花的人一定會讓花店員工側目不已,而送這束花到她辦公室來的花店小弟在經過飯店的大廳及電梯時,也一定引來了瞠視,這真的是好好漂亮、好大、好昂貴的一束花。
在花束中找著小卡片,況珍妮想知道是誰這麼大手筆、這麼瘋狂,如果她每一個單位送上個幾朵,不知道送不送得完?
但是經她幾度細心地找來找去、翻來翻去,還是沒有任何的只字片語,莫非……是神秘的仰慕者?
一天下來,況珍妮的心思都在這一大束的玟瑰上,她一整天都在想、都在猜,甚至在等電話,看看那個有心人會不會打電話過來,會不會突然造訪她的辦公室,說出送那束花的目的。
一直到下班時間,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就在她準備打道回府時,李承志出現了。
「你?!」
「今天沒什麼事,所以順道過來接你下班。」李承志自然、輕松地說。
「哦。」她有些意外。
突然的,李承志看到了那一束花,事實上,只要進入況珍妮辦公室的人,沒有人可以忽略那束花。
「天啊!」他一臉吃驚的表情。「我沒有想到會是這個樣子。」
「你送的?!」況珍妮比他還吃驚,這會他們兩人臉上的表情都很「可觀」。
「我不知道……」他的意思是不知道會這麼大一束。
「你訂了幾朵?」
「一百朵。」
「一百朵?!」況珍妮驚詫的重復。「我想我還不到一百歲。」
「我不是根據你的年齡送的。」他馬上澄清。
「為什麼送我花?」她防衛地問。
「你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嗎?」
「生日……」況珍妮真的忘了,在李承國死後,她哪里還會去記這些事?加上工作忙,現在又是飯店的旺季,但……李承志怎麼會知道?「誰告訴你的?」
「你忘了我是警察嗎?」他看著那束花,突然覺得有點土,光一朵遠比較能撼動人心,像廣告上演的,長長的盒子里只躺著一朵還滴著水的長枝玫瑰,現在這麼一大來……「很多數字我是過目不忘的,結婚證書上也有。」
「就算你知道我的生日,也不必這麼戲劇化,這是凱子才會干的事,一百朵……」她搖搖頭,並不認同。「祝我長命百歲嗎?不必了,我只想活得燦嫻,並不想活那麼久。」
「這束花代表的是我百分之百的歉意。」李承志並不是一個很會說肉麻話的人,他是因為上次她遲歸,他們發生了爭吵,所以特地送花來賠罪的。
「什麼歉意?」
「上次你晚回來……」
「早就沒事了。」她不能小家子氣。
「當然,還祝你生日快樂。」
「謝謝你。」她不太自在地謝道。
「還有……」真正的重點他總得說出來。
「還有什麼?」況珍妮的心情高低起伏,不知道他會說出什麼。
「這一百朵玫瑰還代表我百分之百的誠意,珍妮,我對我們婚姻的誠意、對你的誠意,希望你能忘掉對我哥的那份感情,好好珍惜你現在所能擁有、所能抓住的。」李承志露出瀟灑但真摯的表情。
但听在況珍妮的耳朵里可完全不是這種感覺、這種滋味,她隨即變了臉。
「李承志,一來花不會改變我對你、對我們的婚姻、對你哥的感覺。你很有誠意,我謝謝你,但是不用你來告訴我我該珍惜什麼、抓住什麼,我會過我自己的日子。」她完全否定了他。
「珍妮,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可以帶走這來可笑的花,我這個人不過生日的。」她故意給他難堪。
「明明很好的一件事,你為什麼要弄得這麼糟,今人下不了台?」李承志頗難過。
「我就是這個樣子。」
「難怪我哥選擇的不是你!」李承志惱怒得失去了冷靜,變得有些口不擇言。「以你這種個性,沒有人能討好你,也沒有人受得了你,我現在才知道我哥哥是個聰明人,他沒有一頭栽進來。」
「你的意思是說你是個傻瓜?」況珍妮這下完全忘記他送花給她的美意。
「是你讓我變成傻瓜的!」他不再保持風度和修養。「我處處迎合你、討好你、遷就你,弄得不像自己,我換來了什麼?」
「我們可以……」她怒不可抑。
「離婚?!」他眉頭一皺,早她一步說出來,「你想點新鮮、有建設性的話好嗎?」
「你給我滾出去!」她怒指著門,「帶著你的花一起滾!真正的傻瓜是我,我以為可以用你來取代李承國,但我錯了,你永遠地無法取代他在我心目中的位置。」
「這就是你對我的觀感?」他的心麻木了。
「對!我恨你!」她不顧一切地想刺傷他。「是你拖我下水的!」
「我會游泳,你呢?」他去下寓意深遠的一句話,轉身離去。
帶了瓶酒,手指夾了兩只杯子,鄧中平赤著腳,嘴里叼根煙,走進鄧中威的房間。看到哥哥正在擦頭發,一副剛洗完頭、洗好澡的樣子,他放下了酒瓶和杯子,吊兒郎當中帶著凝重。
「我們兄弟倆好久沒有好好喝一杯了。」鄧中平的語氣中醞釀著風暴。
「中平……」
「你現在可不是在執勤哦!」鄧中平打斷哥哥的話,不讓他找借口。
「有話就說,我們不需要喝酒。」放下毛巾,鄧中威沒來由地嘆了口氣。
「好!」把煙捺熄,鄧中平也很干脆。「你一直就是這麼的果決、干脆、剛正,有什麼就說什麼,所以我也不必和你兜圈子,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是嘉菲要你來的?」鄧中威以為弟弟是來當說客的。
「嘉菲?!」
「她要你勸我?」
「哥,你以為……」
「中平,你告訴她,我現在無法做任何的……」
「哥!」鄧中平暴跳如雷。「我不是為嘉菲而來,也不是替嘉菲來當說客的,我是為了我自己來的。枉費我們兄弟一場,做了快三十年的手足,你竟然不明了我的心意!」
「你……」鄧中威彷如中彈一般地僵立著。
「不要告訴我你一點也不知情。」
「你對嘉菲……」
「是的,我愛嘉菲。我已經愛她好些年了,這份感情我一直放在心里,因為我必須等嘉菲長大,必須再給她幾年時間,沒有想到……你說我該怪?」
鄧中威真的沒有想到,他一直以為弟弟在外面有很多的女朋友,一直以為中平和他一樣都把嘉菲當妹妹看,真的沒有想到中平會愛上嘉菲。
「哥,我擔心過嘉菲的同學、男性朋友,任何可能成為我情敵的人,但是沒有想到我最大、最強的情敵就在這個家里,就在我的面前!」
「中平,我真的不知道。」
「原來我偽裝得這麼好,沒有半個人知道。」鄧中平自嘲著。
「嘉菲知道了嗎?」
「我還沒有告訴她,在她對我說了她對你的感情之後,我還敢告訴她嗎?」鄧中平咄咄逼人地質問哥哥。
「那你希望我怎麼做?」鄧中威被動地回應。
「我能希望你怎麼做?」
「中平,這不是我的錯,不要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我身上,我扛不下來,這也不是我希望發生的事,你怪我並不公平,我比你更難以接受。」鄧中威沮喪、挫敗、煩惱不已。
「那你對嘉菲的感覺呢?」
「我……」鄧中威本來想說些話讓弟弟放心,但他覺得這樣對自己、對嘉菲都不公平,所以他未置一言。
「你也愛她?!」鄧中平暴怒地吼,「哥,難道你也愛上了嘉非?」
「我沒有這麼說。」
「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不想談!」鄧中威知道逃避不是辦法,但是在沒有明確的答案之前,他又能說什麼?說什麼都是多余,只會造成更大的傷害。
「一句「不想談」就能把所有的問題解決嗎?」鄧中平不接受這樣的回答。「你要把我和嘉菲的心都吊在半空中,讓我們成天不知如何是好,每一秒、每一分都在猜測你的決定、你的反應嗎?」
「不要逼我,中平,你現在再怎麼逼我都沒有用,我什麼答案都無法給你!」眼前他只好以背對著弟弟。
鄧中平走到哥哥的面前,直視著他。
「哥,我沒有要你退讓,也沒有要和你反目成仇,只是希望你能早點下決心,愛或不愛,就是這麼單純的兩個選擇而已,拖得愈久傷害愈大,你知道嗎?」鄧中早的態度不再尖銳,反而充滿祈求。
鄧中威在無奈之下,只能點頭。
「看來今晚我只能獨飲了……」鄧中平帶著酒和杯子,苦笑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