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扁的,银白色,有条非常别致的链子系着壶盖,还发着幽蓝色的微弱光芒,而铜镜中的张丽恒,当时正举着这酒杯放在唇上!
毒酒!
如果铜镜果真照出了张丽恒临死前的场景,那这酒壶里百分百盛放的不是好东西!
怎么办?夺走毁掉是不是就能让张丽恒再也碰不到这个酒壶?到底我的眼睛有没有看错?出现在面前的是不是这个酒壶?
可是,为什么会让我这么巧地碰到呢?这是巧合吗?
我记得以前听教官说过,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最难掌握的就是战机,战机一过,后悔莫及。而把握战机的依据,往往是那许许多多看似无意的巧合。一个好的将军,他会非常注意这些小小的巧合,因为他知道,这些小小的巧合凑到一起,很可能会决定整个战场的战局!历史上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所以任何时候,都不能轻视身边的巧合,而是要掰开了、揉碎了、吞进去、再吐出来地仔细琢磨。
丁根很意外地在身边留下一笔现款,让我可以顺利逃跑,算是个巧合;我的眼睛刚出现意外就迎来了张兴举,因为他早来几天,或许我真跟了他回去,这也算是个巧合——当身边的巧合多了,巧合将不再是巧合,而是一种必然。我不知道,这个酒壶在如此意外的情况下被我碰到,到底是巧合还是一种必然?
强制压抑住心中的恐惧和震惊,我从袋子中取出在车站买的两瓶好酒,对钟教授说道:“钟老师,来,我们喝一杯,这次学会了不少东西,回到所里可以给他们那些半文盲上上课了。”
钟俊州真的是个爱喝酒的老头,看到我拿出好酒,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从兜里拿出他那个银白色的酒壶,客气地说道:“这……这怎么好意思……这么贵的酒。”
我笑着说道:“好酒也要碰到会喝的人才行啊。看你那个酒壶做工那么好,定是爱酒之人。学生们就不喝了,咱俩分了它。来来来,我给你倒上。”
钟俊州也不推辞,一口把酒壶里头剩下的酒喝光,递了过来给我。我接过酒壶仔细一看,心里怦怦直跳,这玩意儿果真和张丽恒手中拿着的那个一模一样!
我不动声色地把酒壶加满,递回去问道:“这个酒壶哪儿买的,看起来精致的跟个工艺品一样,不过我咋看像是部队用的呢?”
钟俊州咕嘟了一口酒说道:“你还真不愧是当兵的出身,一眼就看出来了……来,你看这酒壶的底儿……”
钟教授把酒壶的盖子拧紧,倒过来给我看。那上头凹进去一行非常小的小字,是我不认识的外文字母,而且被锋利的刀子刮过,刮得只剩下一行浅浅的痕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老头得意洋洋地跟我说道:“知道这是啥意思不?”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我只看出这酒壶是给翻新过的。可惜不是原装,要不还真值不少钱呢!”
给部队当兵的配发酒壶,印象里这种做法一般都是国外才有,好多在正面还嵌有徽章之类,要不然就是包个皮套。而钟教授拿的这个比较别致,没有徽章也没有皮套,壶嘴和盖子之间,只带了一条古怪形状、深蓝色的金属细链。我也是最先根据这个特征才想起来,酒壶上这种形状的链子很少见,因为我也是爱喝酒的人,所以对这个一向比较留意。
钟教授俯身过来,神秘地说:“那行字母我翻译出来是一句话——荣誉就是忠诚!听说过没有?”说完还小心地看看四周,生怕被别人听到。跟着他的四个学生果真竖着耳朵想听明白他说的啥,不过看着表情有点茫然,估计啥也没听到。
我愣了一下,这句话有点耳熟啊!
仔细一想,我想起来这是二战时期纳粹德国党卫军的治军格言,立刻知道钟教授为什么这么小心了,敢情弄半天这个酒壶还真是舶来品——文物?
我怀疑地问他:“哪来的这东西?就凭这个,文革时就把你给弄挺了!”
钟教授打开酒壶又喝了一大口,脸有点泛红,哈着酒气给我说道:“不会!我这不是才拿到手没多久嘛,重新翻新了一下,用着还真不错呢!”
但是,我更关心的是这东西哪里来的,于是赶紧接着问:“你还没说这东西哪来的呢?”
钟教授每次跟我说话前都要拧开酒壶呷上一口。我瞅那架势已经差不多喝完了,于是又给他满上。一壶差不多有二两,老东西的酒量还真不赖。
钟教授心满意足地把酒壶盖子拧紧,给我讲了一个事儿。我一听头就大了,想不到这个东西还真又是和我有关系。
这酒壶原本不是老头的,而是那个女学生林枫的爸爸所有。当时显得很旧,他爸爸也没当成啥宝贝,随便就在裤兜里揣着送林枫来上学,恰巧被识货的老教授看见,一时心痒就略施小计,从林枫的爸爸那里要了过来。
我很有风度地对钟教授的行为表示了一点鄙视,老头还振振有词:“不是我抢救下来,这玩意早被当废铁卖了!小黄,你不知道当时那个旧啊,还坑坑洼洼生着锈呢,幸亏我识货!”
我故意嘲笑他:“有啥宝贝的,不就是是一个破酒壶吗?还能值多少钱?又不是文物!”
钟教授有点着急了,赶紧小声给我说道:“我都告诉你吧,这个酒壶本身不值钱,可是有价值的是这个酒壶的主人,很有名的!”
我心想,老头这次肯定被骗了,难道他还曾经买过秦始皇的酒杯、汉武帝的马鞭?
我可清楚得很,纳粹德军在二战期间根本没来过中国,只听说战前有去西藏活动的队伍。如果我没记错,林枫的老家是在内蒙,那里可是老毛子的势力范围,怎么也不可能放纳粹的部队过来。所以,这个酒壶是个赝品,八成是后人仿制来骗钱的!
钟教授看我不相信,又压低了声音跟我说:“这个酒壶不是假的,我查过资料,可以断定这个酒壶至少被一个人使用过,这个人可是赫赫有名的德国纳粹党的副元首、钦定的第三帝国接班人………《我的奋斗》就是这家伙笔录的!你当过兵,应该知道是谁吧?”
我对这些历史文化知识明显不如有文化的人懂得多,脑海里几个纳粹德国有名的人物,只依稀记得希特勒、戈林、希姆莱等等。所以,面对如此专业的历史问题,我只好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钟教授见我答不出来,也有点沮丧:“这个人是赫斯,全名叫做鲁道夫·沃尔特·理查德·赫斯。你不熟悉此人,可能和这个人的离奇经历有关,这家伙在一九三三年就是纳粹党副元首,希特勒的指定接班人首先是赫斯,然后才是戈林……但是他在一九四一年却干了件莫名其妙的事儿,竟然一个人驾驶小飞机从柏林叛逃伦敦,结果再也没回过德国,直到现在九十多岁了,还在监狱里蹲着。我手里这个酒壶就是此人曾经使用过的,你说有没有历史价值?”
(作者注:赫斯于1987年在美英法苏共同看守的监狱中被暗杀,死时已经94岁,至于他单独驾机逃英之谜的真相,要到英国档案公布于世之后才能知晓,然而,英国封存了审讯赫斯的有关档案,要等到2017年才能解密。)
我确实挺吃惊的,照老头的话来说,酒壶还真有那么点价值,虽然和臭名昭著的纳粹有关。我倒奇怪这么一个有学问的老教授,怎么好像钻钱眼里了?
钟教授忍不住酒瘾,喝了几口又说道:“不是我贪钱,而是这里大有文章!你想呢,在酒壶上刻自己全名的习惯不是每个人都有,偏偏这个酒壶上就有。但是这玩意出现在哪里都有可能,最不可能就是出现在咱们的蒙古草原上。我一直想,自己有没机会彻底搞清这件事,真要如愿的话,那肯定可以写一篇有份量的论文出来,说不定就此揭开这个飞去英国坐牢的副元首,到底是脑袋的哪里出了问题!”
我还是不怎么相信,于是把自己的疑问告诉了老头:“你就不怕上当受骗,这个只是一件假货?”
钟教授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我开始也不相信,查遍资料也没有找到纳粹在咱们草原活动的记载,我还为此还专门写信去问林枫的爸爸,酒壶到底哪来的,你猜怎么说?”
林枫的爸爸在当地也不是普通人,是个有实权的部队干部。他给钟俊州的回信倒是很简单,只说这个酒壶是战士们在草原上巡逻时候,在一个河边捡到的,跟酒壶一起发现的是个背包,烂得不能用,早都扔掉了,另外还有把短柄铲子凑合着可以用,现在还屋里扔着。
钟教授又不厌其烦地让林枫回家时候,专门把铲子给他拿来,去博物馆一鉴定,还真是二战德军的山地铲。他这才像个宝贝一样好好把酒壶收藏了起来。
我俩的话说到这里,林枫他们四个人玩牌终于玩累了,收拾收拾想休息。我和钟教授只好暂时不再讨论,慷慨地把剩下的酒都给了老头。不过,我看钟教授还有话跟我说,想着时间还有的是,也就没接话茬,转头跟林枫打起招呼:“林同学,听说你老家是内蒙的?具体是哪个地方的?我还没去过那么漂亮的地方呢,这会没事儿给大伙介绍介绍?”
林枫见说到她的家乡,来了精神:“是啊,我觉得我家是最美的地方!在锡林郭勒的多伦县,以前还叫做二北京呢,跟首都的直线距离不到两百公里。”
多伦!我的脑子“嗡”地一声,顿时被震地愣住了。
冥冥中似乎一切都是按照既定的路线往前演变,张兴举说起的陨石坑就在多伦,张丽恒在铜镜中放在唇上的酒壶也是来自多伦,面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女学生又是多伦人!
一切竟然就这么巧合地被串了起来,被一个貌不惊人的酒壶串成了一条笔直的线索!
这些事情到底是巧合还是被人安排的,我很紧张地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