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
真弓在床上蠕动。毛毯绊住手脚,她一用力甩开,毛毯便顺势滑到床下去。全果的真弓慌忙拾起掉在地上的长睡衣,从头套上。
看了时钟,是凌晨三点。
“亲爱的。”
叫了也没回音,淳一的睡衣挂在床边的椅子上。睡觉时真弓不经意地引诱,淳一也不经意地反应,两人不经意地缠绵,然后真弓便不经意地睡着了……
睡衣仍是淳一当时披挂的样子,难道他都没有睡?
真弓打了个大的呵欠,走出卧室,走到客厅,仍不见淳一的踪影。
“去工作了吗?他明明说今天不上班的呀。”
真弓不满地嘀咕着。
今野淳一的职业是小偷,通常是在这时候上班,可是他从来不会不跟真弓报备就出去。
真弓耸耸肩。既然丈夫是自由业,生活不规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何况也不能光责备淳一,真弓自己从事的也是时间不定的工作——刑警。
真弓走到厨房。由于喉咙乾渴,便想要喝一杯水。打开电灯,从橱架上取出杯子,正要走到洗涤槽时,发现桌子上搁着喝剩的咖啡杯。
“他还是出去了。”
她拿起咖啡杯,想要带到洗涤槽,“哎呀。”
杯底有一封折成两半的信。打开一看,是淳一工整的字,上面写着:“给真弓:我出去了。事情可能有点麻烦,不管出了什么事,都别担心。我没事的。淳一。”
真弓看了两次,皱起眉来。
“到底是什么事情呀?”
他不像是遇上麻烦的样子。原本小偷就不太可能会和警察讨论工作上的问题。
可是真弓还是有点挂心。信上说“不管出了什么事”让她耿耿于怀。究竟会有什么事呢……
“早安。”
道田警察照例精神饱满地对真弓打招呼。可是真弓却脸朝桌面,心不在焉地。不仅没有回答,也好像充耳不闻。道田直盯视着真弓的脸。
“对不起……”
他战战兢兢地搭声,真弓才察觉到他。
“啊,道田,有什么事?”
“没有,早安。”
“干嘛,没事别来吵我,我忙死了!”
真弓烦躁地吼道。如果是一般的男人,应该会觉得不爽而在心中暗骂:女人真是的。可是道田有身为真弓部属的绝对自觉,而且对真弓也怀有个人的崇拜心理。
“对不起。”
因此他坦诚地道了歉便就座了。不过他并没有着手工作,只是一直窥探旁边的真弓……
真弓担心极了。淳一已经三天没有回家。对他的工作性质来说,出差(?)并不稀奇,有时也会因突发事情而好几天不见踪影,但是在那种时候,他一定都会每天打一通电话来。这一次却一通电话也没有。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
信中的字句让真弓的心情沈重万分。比起一般的职业,小偷是伴随着较大的风险。淳一在这一行是顶尖的好手,应该是不会出错才对,但是万一失风被捕,或是和同行争夺赃物而被杀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么一想,真弓更是坐立难安——尽管她还是坐着。
“真弓小姐。”
道田惶恐地出声叫她。“你在担心什么?”
真弓根本忘了刚才的怒吼,而以温和、感谢的眼神望向道田说:“我,有点事……”
“我、我……能帮得上忙的话,请告诉我。”
道田的话让真弓感到窝心。她个性特别单纯,容易心怀感谢。
“谢谢你。可是找你也是没有用的。”
说着就深深叹了一口气,摆出电视上悲情连续剧女主角常演出的沈重、晦暗的表情。道田看呆了,直被真弓的侧脸所迷,电话响了也一时没有听到。
“道田,电话。”
被真弓提醒后他才回复过来。
“是。哎?请稍等。”道田显出诧异的表情。“是真弓小姐的。”
“我?是谁?”
“没有说名字。”
“喂,我是今野。”真弓接下电话筒说。
话筒传来弛缓、低沈的男性声音说:“你听着……”
“咦?”
“你先生在我这里。”
“什么?”
“要救你先生的话,就照我的话做。”
“你是谁?”
“听好,这事谁都不能说。今晚十二点我会打电话去你家,那时会对你提出要求。听得懂吗?”
“我先生……没事吧?”
电话挂断了。“喂!喂!”
真弓颤抖着手放回话筒。那个人竟然会被绑架,真希望是自己在作梦。真弓祈愿似地双手覆脸。
警视厅搜查一课一直都如战场一般忙得人仰马翻。所以除了道田,没有人察觉到真弓的电话。
“真弓小姐!怎么了?你先生发生什么事?”道田猛问。
“没有,没事!”
说着,真弓便从座位站起。她心情紊乱得不知如何是好。总之,只想独处。
真弓上了楼顶,靠在栏杆上闭着眼睛。
“镇定下来……非镇定不可……”她对自己说。
淳一被绑架了。究竟是基于什么目的?是谁主使的?真弓无从知道,能确定的只是对方居心不良。
今晚十二点,电话里的声音说。那个声音一定是先录在录音带上的,真弓心想,所以才会问了也不回答。
真弓沈思。到底要如何是好?
自己就是警察。在这样的立场上,应该是把这件事立刻呈报上去,在电话装上录音机或追查装置,然后去找歹徒。可是这样会使淳一的生命陷于危险。
而且还有其他问题。如果让人知道淳一是小偷,事情更是不妙……
身为警察的立场和身为妻子的立场,令真弓如哈姆雷特一般左右为难。不过不到十秒,她就得出了应该优先考虑为妻者立场的结论。不,应该说她一开始就这么决定了。
无论如何,都要先听了对方的要求之后,才能有所行动。
“真弓小姐。”
有人唤她,真弓一回头,原来是道田来了。
“怎么了?工作的事情?”
“不,不是的……只是有点担心。”
真是爱多管闲事。真弓叹息,但又突然想到,也许道田可以帮上忙。毕竟他是个心地善良的青年。
“道田,我可以坦白告诉你。其实我正在为一件事情苦恼。”
“怎么回事?”
“你能为我保守秘密吗?”
“当然罗!”道田用力地点头说。
“事情是……我先生被绑架了。”
道田睁大眼睛说:“你先生!这……太糟了!我们马上进行紧急搜索!”
道田说着就要往楼梯跑去,真弓急忙拦住他。
“慢点!这么一来,他会被杀掉的!”
“可是绑架的话……”
“你不是答应我谁都不说的吗?”
“没、没错,可是……”
“拜托!我只能靠你了。”
真弓特意用力抓起道田的手臂说。被真弓这么一说,热心的道田态度也就有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了。
“我明白了。除非真弓小姐说可以,否则我一定守口如瓶。”
“谢谢!我太高兴了!”
真弓稍微夸张地显出感激之情。“你要帮忙我,拜托!”
道田一听更是喜不自胜,他当然不会拒绝了的。
“我应该怎么做?请尽管告诉我。”他意志相当坚定地说。
“先等一阵子。今晚十二点歹徒会来电话提出要求。在这之前,我也不知道对方的目的为何?”
“说的有道理。”
“今晚十二点以前,你可以来我家吗?”
“我一定会到!”
“太好了。我终于觉得有点希望了。”
被真弓一捧,道田也不禁飘飘然。
“为了真弓小姐,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跃跃欲试。如果真的面临与歹徒对决的关头,他也许可以用来挡子弹,真弓这么想着。
回到座位上时,课长唤两人过去。
“喂,到哪里去了!”
课长指责道。“怎么可以随意离开位子!”
“对不起。”道田道歉。“我们在谈绑架的事……”
真弓用力往道田的腿踢去。
“啊!”
道田皱眉。课长觉得奇怪地说:“什么绑架的事?”
“没、没事,不是那样的。”
真弓连忙回答。“道田是说‘放假的事’。”
“哦,我有事情要你们去做。这是保护某个人避免遭到绑架的任务。”
“保护谁?”
“一个叫做水谷浩二的男人。他说有人要杀害他。”
“杀害他?”
“这位老先生好像财产非常多,儿子和女儿都游手好闲,计画让老先生早点上西天。所以他才报案说会被绑架、谋杀。”
“需要对他的儿子和女儿采取什么行动吗?”
“他们没动手的话,我们也就不能怎样,不是吗?”
“我知道了。那要怎么做。”
“暂时就在水谷浩二的身边保护他吧。”
“你的意思是……”
“两个人二十四小时轮流保护他。”
“我们两人吗?”
“对,我知道这样很累,可是实在是人手不足。”
“唔……什么时候开始呢?”
“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可是……”
“怎样?”
“那个……”真弓欲言又止。“今晚……有点重要的事情……”
“你说什么?这是命令!”
“知道了。”真弓不情愿地说着。
“伤脑筋呢。”
回到座位上,道田说道。“那么我今天晚上就去那个水谷的家里当班。”
“好啊……”
真弓沈思了一会儿,接着就喜形于色地说:“对了!”
“有什么好办法吗?”
“对。总之只要保护好就行了嘛。”
我还真聪明,真弓在那边自呜得意。——
“这里是大富翁的家?”
真弓惊异地抬高音调说着。“有没有搞错?”
“没错,就是这里。”道田对了一下手册,点头说。
也难怪真弓会惊讶。眼前的房子虽说是古老的日本房屋,却不是庄严的历史遗迹,而是近于土寮的破旧房子,没有庭院,也没有围墙。简直可以说是简陋的矮房。
“的确是挂着‘水谷’的门牌。”
真弓耸耸肩,按了门铃。按了三次都没有人应门。
“不在家吗?”
道田伸手碰格子门。“是开着的。”
说着,吱吱嘎嘎地打开,一踏进里面,头上就掉下来一个水桶,里面还装满了水,不仅击中道田的头,还把他淋成落汤鸡。
“可恶的家伙。”
“道田,你不要紧吧?”
真弓说着。这时有声音叫道:“喂,站住!”
一抬头,两人都愣住了。眼前是散弹枪的枪口。
“看来应该是没有错。”
水谷浩二仔细端详了真弓和道田的证件之后,才显出了然于胸的样子,放下枪口。他的年纪六、七十岁,白发,留着胡须,样子毫无修饰,乍看之下几乎像个新宿地下街一带的游民。
“进来吧。”
水谷老人催促道。道田叹着气说:“这个水桶是干嘛?”
话一说完,水谷老人即咧嘴笑道:“以防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人来。先生,你没有注意到那个,可见你还有待磨练。”
道田低声抱怨道:“又不是在演古装片。”
两人被带到里面的房间,却是榻榻米破烂得很厉害的地方。之后,真弓便对他说明警方的任务。
“是谁要谋害您?”
“我儿子雄吉和女儿好子。这两个人都不成器到无可救药。雄吉因为赌博而负债,被流氓追着跑。他很清楚拜托我借他钱是没有用的,所以希望我死。”
“您女儿,好子呢?”
“女儿喜好奢华,瞒着丈夫乱买珠宝、皮货。她先生虽然很有钱,也没有那么多供她挥霍。好子那家伙擅自提了钱去买股票,结果是亏了大空。如果不想办法把钱补回来,她先生恐怕会受不了她,要跟她提起离婚诉讼。”
“因此要拿到钱……”
“对,这两个人都是心狠手辣的,搞不好会把我给杀了。”
好可怕的亲子关系,真弓不禁叹息。
“可不可以让我们了解一下?”
“什么事?”
“您大概有多少财产啊?”
“喂,这个嘛……”
水谷老人手上仍握着散弹枪,双手盘胸陷入沈思。“银行存款、不动产加一加……没有多少,差不多五亿吧。”
“五——亿!”
道田发狂似的叫道。“我的存款簿余额才只有五万。”
“谁管你有多少钱呀。”
真弓瞪了道田一眼,又面向着老人说:“水谷先生,因为警备的关系,这个房子比较危险,而且也无法注意周全,我们希望能换个地方。”
“换到哪里去?”
“嗯……多摩那边,小一点的房子……”
“是警方租的吗?”
“不是,是我家。”
真弓说。“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你家?那可以。”
水谷愉快她笑着说。“你会请我吃亲手做的菜吧?在这里吃不到什么好东西。”
水谷以身为老人算是旺盛得惊人的食欲,把真弓所做的菜一扫而光。
“太好吃了!”
“合您的胃口吗?”
“当然,吃得好饱。”
“请喝茶。”
“谢谢。你一个人住这里吗?”
“不是。和我先生两个人。”
真弓有点迟疑地说着。那个人没事吧?一切都还好吗?
“原来你结婚了。”
水谷老人咧嘴笑道,“那我就不能追求你罗。”
“您真爱开玩笑。”
真弓敷衍道,看了时钟,八点了。
“您要不要去休息了?”
“不,老人睡得少,算得上是夜猫子。你不用在意我,我会自己去睡。”
“好的。”
真弓稍稍沈默了下来,不久便又张口说话。因为一沈默下来就会老想着淳一。
“我们可以这样子保护您,可是这种状况您打算持续多久呢?”
“等到决定好钱财的用途。”
“用途?”
“我不想把钱留给儿子和女儿,所以想趁现在把钱尽量用来捐款。”
“捐款是指慈善事业方面的?”
“是的,譬如慈善机构,到处捐。”
“要捐那么多地方?”
“我正在请律师列出清单。”
“那么办好之后……”
“我只要留下自己生活的费用,其他全都要处置掉。”
老人果决的话语让真弓感到无以言喻的爽快。
“你先生今天不回来吗?”
“不回来……他今天出差。”
“哦,那会寂寞吧。不过你年纪轻轻还满能干的,很能胜任警察的工作。”
“唔……”真弓不知如何回答。
“我去洗个澡睡觉吧。”水谷老人站起来说。
“请便。浴室在这边。”
真弓领他过去。“有什么事情叫我。晚上会有另一个叫道田的人来,和我轮流守卫。”
“给你们添庥烦了,接下来就让我自便了。”
真弓留下老人,走到客厅。沙发上搁着老人的散弹枪。真弓在这种时候却仍微露笑容。
他真是个令人愉快的老人。虽然有点顽固、守旧,却散发着人性的魅力。
“随便乱放大危险了。”
真弓把枪放在沙发的后面。终于快要八点半了。
十一点时,门厅的电铃响了。应该是道田,但为预防万一,真弓还是拿着手枪走去应门。
“哪位?”真弓问。
“我是道田。”
有声音回答。真弓移开门上锁扣,道田迅速走了进来。
“那个老先生呢?”
“在二楼睡觉了。去客厅坐,我去泡咖啡。”
“谢谢。电话还没来?”
“还有一个小时,着急也没有用。”
“很担心吧?不,问这种傻问题,真对不起。”
“没关系。”真弓勉强笑了笑。
到十二点之前的一个小时犹如蜗牛漫步,缓慢移动。客厅的桌上放着电话,真弓和道田始终沈默地坐在沙发上。
“十二点了。”真弓看了时钟说。
数秒后,电话响了。真弓全身僵直,手伸不出去。
“真弓小姐,快点!”
“好……”
她以颤抖的手拿起电话筒,畏惧地凑近耳边。“……喂。”
“是太太吧?”
这声音和白天的不同,是真人的声音。也许之前因为打到警视厅,为了提防电话录音而采用录音带。
“是的,我先生呢?”
“别担心!他很好。”
“让我听他的声音!”
“那不行,他现在不在这里。”
声音好近,真弓觉得是在这附近打的。
“好吧,你要什么?要钱的话我会准备。需要多少?”
电话那头低声笑着说:“我要的可不是钱。”
“那是什么?”
“我没有要你什么东西。”
真弓不明白。
“那到底……”
“我只希望你什么都不要做。”
真弓焦躁起来说道:“不要拐弯抹角的,有话直说!”
“别那么生气嘛。”那声音泻出刺耳的笑声。
“听好,你家现在有位叫水谷的老先生在吧?”
这句话出乎真弓的意料之外,所以她反问道:“你说什么?”
“装蒜也没有用。我知道得很清楚。”
声音愉快地说道。“你听好,我们要杀掉那个老先生。”
“你是……”
“闭嘴!听着!”
真弓的话被打断。“一个小时以后,你把那个老先生从家里带到多摩川的河滩。我们会在那里等你们。”
“这种事……”
对于这意想不到的状况,真弓惊愕不已。“这种事……我办不到!”
“那么你先生的命就不保罗。”
“等一下!等一下!”真弓紧抓着电话筒说。
“我又没有叫你去杀掉老先生,只要你把他带来就可以了。很简单吧?”
“可是……”
“以后的事我们会做得很漂亮。过二、三天,老先生的尸体就会在河川下游找到,看不出来是被谋杀的。你也可以编好理由,说是老先生在半夜自己跑出去的。”
“那么……差劲的事……”
真弓的声音趋于微弱。
“你只要照做,你先生就可以回家。不过来河滩,可不能迟到五分钟以上。”
男人的声音凶狠起来,“否则你先生的尸体就会从河里浮上来了。”
真弓脸色发青,说不出话来。对方隔了一会儿,又接着说:“可以吧,一点整。带到S桥的旁边。”
S桥是离这里开车约五分钟,现在已经不太有人通行的旧桥。
“我等你喔。”
说着,电话就挂断了。
真弓慢慢放回电话筒,汗水已经渗满了手心。
这是怎么回事?竟然叫我去帮忙杀害那个——好心肠的老人!
“怎么样,真弓小姐?”
道田采出身子问道,“对方怎么说?”
真弓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双手掩着脸……——
“什么东西嘛!”道田听了真弓的话后骂道。
“一定是那个人的儿子和女儿用钱雇来的狐群狗党。”
真弓虽然脸色发青,还是冷静下来思考。
“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呢?”
“你打算怎么做?”
“我这不是在想吗?”真弓抱头说。
“一点的话……只剩四十五分钟了。”
“四十五分钟。在这期间能想出好点子的话就好了。”
“能知道对方在哪里就好了。就可以抱着机关枪扫射他们一番。”道田夸张地说。
“他们一定来到这附近了。”
真弓说。“电话的声音很近。不过我先生可能在别的地方。即使逮到了来到河滩的人,也未必能救出他来……”
“如果是要钱,倒还可以想点办法。”道田明明是个穷光蛋,却这么说着。
“真弓小姐,怎么办呢?”
“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啊。”
真弓觉得好想哭。“我有保护水谷的义务,可是却因此必须眼看着丈大被杀……”
两个人在沈重的气氛中无言以对。突然客厅的入口有声音说:“可以让我加入吗?”
真弓吓了一跳,站起来说:“水谷先生!”
“我听到你们的话了。”说着,水谷坐上沙发。
“……您都听到了?”
“老人家睡得比较浅。”水谷老人以优闲的语气说。
“好像为了我,你先生大吃苦头。真是抱歉。”
“哪里。不是您的错。”
“一定是雄吉和好子联合起来搞的鬼,好混帐的东西!”水谷老人痛苦地说着。
真弓一副打定主意的样子说道:“请不要担心,我会保护您,绝不会照歹徒说的去做。”
水谷直盯着真弓说:“可是这样一来,你先生就……”
“我是警察。我先生……应该自己有心理准备。”
真弓平静地这么说。道田咽了一口唾沫,看着真弓。水谷老人好像深受感动地说:“你很伟大,真是了不得。能够认识像你这种人,我很高兴。”
说着,他吸了一口气。“可是现在说放弃还太早。人最重要的是要坚持到最后都不放弃希望。”
“有什么办法吗?”
“刚才你说电话的声音很近,是不是?”
“是的。”
“我女儿好子也是住在这个市区内。从这里开车可能十分钟就到了。”
“哦,那……”
“情况我不知道,不过很有可能电话是从那边打来的。”
真弓眼中闪烁着光芒,问道:“您知道地方吗?”
“当然。”
“那就请您带路!道田,把车开出来。这是钥匙。”
“好的!”
道田精神抖擞地从客厅飞奔出来。水谷老人看了看四周说:“我的枪在哪里?”
“在那个沙发的后面……”
“啊,找到了。”
水谷取出散弹枪,咧嘴一笑。
“我虽然力量有限,但是用这个还可以有点作用。”
“停在那个转角。”水谷老人说。车子静静地停下。
半夜的住宅区犹如无人的荒野,一片寂静无声。
“要走一点路,因为再靠近的话,他们可能会注意到车声。”
说着,水谷下了车。真弓和道田也跟随在后。
“走这条路。”
水谷催促说。“可以通到后门,比较不会引起注意。”
三个人开始在夜路中走着。
“就是那间点着灯的房子。”水谷老人说。
“房子很气派呀。”
道田感佩地说。只要比他所住的木造公寓宽广的房子,对他而言都很气派。确实这房子很大,不过还谈不上是豪宅。
“好子的先生呢?”真弓问道。“难道不在家?”
“应该是分居了。他有个情妇,住在别地方的公寓里。有那种太太,外遇也是难免的。”
“那么这里只有好子一个人住?”
“应该是,她偶尔会把男人带回家也说不定。”
“这么大的房子就住一个人!”道田又在对不相干的事感佩起来。
“后院的门爬得过去吧?”
水谷说。“一个人先进到里面打开就行了。”
“道田。”
真弓命他去。道田有点没把握地点点头,爬上铁格子门,前屈后突地跨越,咚一声地掉到里面。
“小声一点!动作要轻!”
“好痛……”
道田抚着婰部,好不容易才站起来开门。
“后门怎么处理?”
真弓说。好像完全听任水谷指挥了。
“总有办法的。”
水谷轻松地说。“神是站在正义的这一方。也许会运气特别好,门忘了关了。”
“不会那么巧吧。”真弓不禁露出笑容说。
“不知道喔。请帮我看着道路那边。”
“是。”
真弓回到后院的门口,确定没有人经过,便再回到后门的地方。水谷老人得意洋洋地回头望着真弓说:“我不是说了?神是站在正义的这一方。”
门静静敞开着。
三个人悄悄进入屋里。那边是厨房、餐厅,开着灯的客厅、客房……三个人蹑手蹑脚地到处看,都不见人影。
“好像不在。”真弓大失所望地说。
“可能已经出去了。现在几点了?”
“十二点三十五分。”
“她也许要在中途和雄吉那家伙会合。我以为你先生会被关在这里,没想到扑了个空。对不起了。”
“哪里,这种事……”
真弓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道田大喊:“真弓小姐!”
“道田,不可以大声说话。”
真弓告诫他,“怎么了?”
“那,那个……你看……”
道田的声音紧绷着。真弓往道田所指的方向望去。
三个人是站在客厅的入口,从那里可以看到沙发后面有些什么。正确的说,应该是可以看到沙发背后微露的鞋尖。
“有人倒在那里。”
道田说出极为理所当然的事实。真弓脸色发青。会不会是淳一的尸体,她想。
战战兢兢地靠近一看,她倒吸了一口气。不是淳一。可是的确是一具体体,那是一个将近五十岁的男人,胸膛染着血,双眼圆睁。水谷也过来探视,然后摇了摇头说:“怎么这样!”
“他是谁?”
“我女儿的先生。”
“哎呀!究竟是为什么被杀?”
“看来好子那家伙和负责杀我的男人搞在一块了。”
“唔?”
“丈夫碍事,就顺便把他给解决掉吧。”
“好狠毒!”
真弓感到绝望。这一夥人竟然这么杀人不眨眼,想必也不会让淳一活着。
“我们现在就去河滩吧。”水谷说。
“可是……”
“可是什么?时间到了呀。”
“您去的话很危险。请让我和道田去解决,您……”
“那可不行。”水谷坚决地说。
“事情是我的钱造成的,我不能装作和我没有关系。何况我也不会输给你们。”
他强而有力地说着,拍拍散弹枪给他们看。然后忽然抬起头来说:“有人来了!”
真的从门厅那边传来开锁的声音。
“怎么办?”
道田紧张地说:“要逮捕吗?”
“先躲起来看看情况再说。”真弓说道。
三人急忙回到餐厅,关掉电灯。由于只有客厅亮着灯,所以那边看得很清楚。
门厅那边的门开了,出现一个四十岁左右,样子不太可靠的男人。在真弓旁边窥探的水谷老人咋舌。
“他是谁?”真弓问。
“雄吉。”
“哦。他为什么而来啊?”
“他看到尸体了……可是他并不惊讶,可见他知道这里有尸体。”
“他打算怎样呢?”
“大概是被好子逼来的,说他既然没有杀人的胆量,就负责把尸体带去哪里埋起来吧。”
雄吉怯怯地抓起尸体的脚,正要往门厅拖去。这时道田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啊啾!”
雄吉整整跳起了三十公分。然后丢下尸体,往门厅冲去。
“对不起!”
道田叫道:“站住!”
然后就追过去了。真弓和水谷也随后跟去。
从门厅冲出的雄吉坐上停在外面的车子,慌张地发动车子。
“别跑,混帐!”
道田迟了一步,让车子逃走了。可是,说是天谴也许有点老套,不过雄吉似乎不善于开车,而且如果是对面的来车还可以往旁边闪过去,是墙壁的话就没辙了。
雄吉碰的一声,撞上前而五十公尺左右人家的墙壁。
三人跑过去时,雄吉已瘫伏在方向盘上。
“只是晕过去而已,这家伙运气好。”水谷冷笑地说。
“道田,去叫救护车。”
“是!”
他正要走开,却又被叫住。
“道田,你待在这里等救护车。”
“那么,真弓小姐呢?”
“已经没有时间了,我去河滩。”
“我也……”
“不,我和水谷先生去就行了。你待在这里,明白吗?”
“是。”道田不满地绷着脸。
“我们走吧,万一迟到就糟糕了。”
真弓说着,赶忙走向自己的车子。水谷老人也以其年龄无法想像的活力小跑过来。
“快走吧。”
“好,请上车。”
真弓等水谷老人上了车,就迅速将车子开往对方指定的S桥。
“你的驾驶技术也挺不错的。”水谷说。
“对方应该已经布好阵局了。”
“大概吧……”
“要怎么办呢?”
“把我交给他们。”水谷老人说。——
到达S桥时,正好是一点整。真弓在桥上停好车子,然后说:“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别担心。”水谷老人点头。“反而是你自己要小心哦。”
“这我知道。”
“那就走吧。”
“好。”
真弓下车,关上车门,慢慢走到桥头。当她俯视河滩时,发现有两个男人等在那里。真弓从河堤的斜面小心地下到河滩,那两个人即靠了过来。
“你是今野真弓吗?”一个男人问道。
“是。”
“有带枪吗?”
“没有,放在家里。”
真弓一回答,发问的男人即向另一个人点点头。等眼睛习惯了黑暗之后,即可看出发问的男人已经将近五十岁,另一个人则才差不多三十六、七岁。
年轻的男人发令说:“把手放到脑后。”
“我先生在哪里?”真弓顺从,并问道。
年轻男人迅速检查真弓的身体。
“没有问题,身上没枪。”他对夥伴说。
“好。等我们的事都办完之后,明天就会放你先生回家。”
“都办完?”
“对,等那个老先生死掉以后。”男人露出冷笑说。
“你如何证明我先生没事?”真弓瞪着对方说。
“你只能相信我。老先生呢?”
真弓耸耸肩说:“在车上,睡着了。”
“那正好,可以死得轻松。”
“我可以回去了吗?”
“可以,辛苦了。”
他的态度好得有点恐怖。“走得上去吗?”
“我有脚。”
真弓转身登上河堤,快步走离河滩。
两个男人隔了一会,从河滩爬上来之后,就兵分二路。年轻的男人往真弓背后快步追去,另一个人则慢慢靠近停在桥上的车子。车窗是开着的,男人窥探里面之后,得意地笑着。
“对了……就请你连同车子跳进河里吧。”
他低声说着。坐在驾驶座旁边低着头的水谷老人一抬头,车内的灯随即亮起。男人眼睛圆睁,嘴巴大开,那人不是水谷!
“这个想法不错。”淳一说道。“由你坐着车子下去吧!”
一直找不到真弓的踪影,年轻男人焦躁起来,加快了脚步。混蛋!应该只有这一条路才对。
“走去哪里了……”
他停下脚步,轻轻喘气时,背后有声音说:“你在找什么?”
他转过来,看到真弓举着枪站着。
“是你……”
“我在途中把枪藏在草丛里了。好,把你的枪丢掉!”
男人笑道:“这样子好吗?你先生会没有命的。”
真弓绷着脸说:“你是要杀我才跟来的吧,所以我先生不可能还活着!快点把枪丢掉!”
男人好像在估量时机,轻晃着身体,手伸进外衣里面。
“慢慢来!”真弓尖声说。
“我知道,别那么凶……”男人翻眼看着真弓,慢慢掏出枪来。
“丢掉!”真弓重复道。
“知道啦……”
男人用手指拎着枪,突然对着真弓的背后说:“老哥,趁现在!”
真弓转头。成了!男人重新握好手枪,以为真弓输定了。可是真弓料中了这一点。她假装回头,视线却立刻回到原点,枪口连动也没动。
男人的手指扣上板机。在这瞬间,真弓的枪开了火,男人仰身倒地。
真弓喘着气,一直盯着倒地的男人,后来才恢复神智,靠过去确认男人已经死了。
“对了,水谷先生……”
一低喃,即往桥上奔去。
“水谷先生!”
来到河堤的地方,真弓大声叫唤。
“水谷先生在哪里呀?”
真弓发觉桥上的车子不见了,刹时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她急忙跑到桥上去。
她在桥上四处张望着,忽然在河流中发现什么白色东西。她靠在栏杆上,仔细凝望。那是车子!
“是我的车子!”
那么水谷先生在那里面。“水谷先生……”
任务失败了。即使抓得到歹徒,水谷也死了。而且……淳一也是。真弓觉得浑身都虚月兑了,直靠在栏杆上。真想自己也跳下去死了算了。
突然有声音传来。
“好可惜,是新车呢。”
真弓慢慢地回转过身。淳一站在那里。
“亲爱的!你没事了!”
真弓扑向丈夫的怀抱里。
“是水谷先生的功劳?”
真弓从淳一的怀里抬头问着。只是场景已经从桥上移到两人家中的卧室。严格说来,就是在床上了,先声明一下。
“对呀,他逮到那个家伙,连同车子一起丢下去,然后把我救了出来。”
“那他是救命恩人罗。”
“嗯,大恩人。”
“他真是个好人……”
真弓说。“亲爱的……”
“什么事?”
“等你上了年纪,也要像那个样子喔。”
淳一笑着说:“还早呢!”
然后紧抱住真弓……
水谷是淳一的老前辈,曾经教给他许多当小偷的技巧。他是在十天前找淳一商量的,他说虽然他以当小偷的时期所赚得的钱投资种种生意而致富,变得家财万贯,但不成材的儿子和女儿却好像有意谋害他。
淳一很乐于为他尽一臂之力。不过当他一走出水谷的家,随即有陌生的男人跟他搭话。原来那是水谷的儿子雄吉,他似乎以为淳一是他父亲雇来的保镳,便对他说,如果他愿意站在他们那一边,付的价码会此父亲给的多。
淳一的脑海立即涌现出一个计画。
淳一对雄吉说,水谷的工作我已经拒绝了,不过还有其他辨法。我太太是警察,水谷曾经说要向警察申请保护。如果巧妙安排我太太去保护他,就可以宣称把我绑了当做人质,让她不会去阻挠你们杀害水谷。在那期间,我会去某个地方旅行。
雄吉上钩了,而女儿好子也很赞成,事情就谈妥了。淳一拿了订金一百万圆,便消失了踪影。实际上是靠着完美的易容术,变成了水谷。水谷则一直待在东京的旅馆里。
淳一虽然无意欺骗真弓,而且也太委屈她了,可是箭在弦上,只好下定决心贯彻到底。
淳一也料想到雄吉他们——尤其是好子那流氓气的情人会想杀害他,便小心防卫着。
而淳一对于真弓了不起的敬业精神感到满意极了。
当丈夫被人绑架了,真弓却还能坚定地护卫水谷,老实说真让淳一刮目相看。淳一觉得,这女人越来越有警察架势了。
事情也就变得好棘手。
“儿子那边呢?”淳一问道。
“保释出去以后就行踪不明,昨天却找到了。浮在河上。大概是借款还不出来,被帮派杀鸡儆猴……不过表面上看来是自杀。”
这是一如往常的晚餐景象。不过,淳一觉得在绑架案之后,真弓变得特别温柔。这没什么不好。不,简直是太棒了!
“女儿呢?”
“还是行纵不明。可能在哪里自杀了。”
不管怎么样,淳一别无异议。那个女人是杀死自己丈夫的嫌犯,想必是拚命到处逃亡了。雄吉则是被杀。知道淳一导演绑架一事的人已经都不在世间了。
知道内幕的人,只有淳一一个人。
“听说水谷已经决定将大部分财产捐给慈善机关了。”
“他也太好事了。”
淳一摇着头说,“会不会捐给我们啊?”
“哪有可能。”
真弓笑着说。事实上,水谷已经付了谢礼给淳一了。
“不过,你这次可是栽了跟头了。”真弓说。
“是啊。”
“小心点。下一次我的心脏可能会停掉了。”
“太夸张了。”
淳一笑着说。“和你的胃容量一样。”
“真没礼貌!我是那么的担心。”
“我知道,我知道。不会再让你担心了。”淳一答应道。
“你做什么都可以,就是绑架不行。”
“当然罗。”
淳一点头。“没有比那种勾当更野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