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去工作啦?”真弓在床上撒娇地说。
“怎么醒了?”
淳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你睡吧,我自己出门。”
“那倒无妨……”
真弓在毛毯下果身伸了个懒腰。“会马上回来吗?”
“我不能回答你,工作就是工作嘛。”
“好不方便呀,其希望小偷也能订好工作时间,这样子我们办事也会比较轻松。”
真弓是隶属于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
“别开玩笑了。”
丈夫淳一笑着说,他是不希望和刑警有瓜葛的小偷业者。但是这两人却是鹣鲽情深的夫妻。
“危险的工作不要做喔。”
“又不是做道路施工,没有‘安全第一’这回事,不过,别担心啦。”
淳一轻轻亲了真弓一下说:“我走了。”
说着挥了挥手,走出卧室。他在门厅穿鞋子时,真弓却披着长睡衣追来了。
“干嘛?”
“刚才的吻太草率了,再认真地吻一次!”
“之前不是才大吻过一场吗?”
“那个和这个意思不一样。”
淳一不觉得亲吻有什么不同的深意,却也无可奈何,再次抱紧真弓亲吻。
“我说亲爱的……”
真弓深为陶醉,“可不可以晚三十分钟才去上班?”
“不行不行,腰痛起来,会妨碍做生意的。”
“哦。”
真弓叹息。“那你早点回来喔。”
“走了。”
“可别被抓到。”
身为警察说这种话可真奇怪。
标示着“影S旅馆”的粉红霓红灯在夜空中舞动着。这是一间以西洋城堡为形,一看就知道是宾馆的旅馆。
淳一戴上黑色的眼镜,进入旅馆对面的电话亭里,拨了个电话。
“我是丰田。”
彷佛等待已久似的,马上有人接了电话。
“先生,我是小林。”
“怎么这么晚?”对方好像非常心烦气躁地说。
“是,可是要依对方而定呀。”
“你现在在哪里?”
“你太太进到旅馆里去了。”
“哪、哪里的旅馆?”
声音激动起来。淳一说明了地点。
“好,我马上去,你帮我看好。”
“不用那么急,才刚进去而已。这种事不是五分钟或十分钟就会结束的。通常在准备阶段要二十分钟,在正式‘入口’十五分钟。”
电话挂断了。淳一咧嘴笑着,把电话尚放回挂架上,从电话亭走到马路边。他悠闲地怞着香烟,不到十五分钟,就看到一辆有印象的汽车以高速驶过夜道而来。
“那家伙想死吗?”
淳一惊异地嘀咕着。车子哀鸣似的发出紧急煞车的声音,停了下来。
“我太太呢?她在哪里?”
一下车,中年发泄且秃头的丰田就好像泡过澡似的满脸通红,乱喊一通。
“小声一点,先生。”
淳一告诫他。“不可以这么吵闹,这里是安静的地方。”
“管他的,我太太呢?敏江呢?”
“在那里面。”
他好像过于亢奋,连这么俗艳的宾馆都视而不见。
“在,在这种地方?怎么这么不检点!走!”说着就要迈开大步走去。
“哎,你冷静一点。”淳一慌忙制止他。
“这时候冷静得下来吗?”
“我了解你的心情,可是进去之后要做什么呢?”
“这还用说嘛!冲到我太太和那野男人的房间里,把敏江给拖出来。”
“要这么做有几个问题喔。”
“什么问题?”
“我们不知道你太太在哪一个房间呀!”
“这个问柜台就知道了。”
“别说傻话了。”
淳一笑着说,“被一个怒气冲天的丈夫问着,‘我太太是住哪一间房’时,服务人员会愿意回答才怪。”
“我叫他们说给你看!”
“何况你太太也不可能会用本名登记。柜台的人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女人。”
“这、这倒是没错……”
“纵使知道是哪一间房,你太太也不是一个人在那里,对那个男的要怎么处理?”
“我叫他不要罗嗦!”
“听好,对方是相当恶质的,一看就觉得流氓气很重,是习惯跟人拚斗的人。你想要和这种人对抗吗?”
丰田好像稍微恢复了平静,然后说:“他那么……可怕吗?”
“不能不猜想到他可能带有一、二把刀。”
丰田硬生生地咽下一口唾沫。
“怎么样?我想在这里等他们出来是比较聪明的做法。”
“不,不要……那就太晚了!敏江这时候可是躺在别的男人的怀里,叫我怎么等得下去!”
“是吗?”
淳一叹息,“也好,我去向柜台的人行点小贿,调查看看是哪间房,你在这里等。”
“拜托你了。”
淳一进到旅馆里面。
“欢迎光临。”柜台的男子亲切地说。“您一位吗?”
“我的朋友应该已经来了……”
“名字是?”
“她是田中,我是齐藤。”
“明白了……是田中敏江小姐吧?”
“是的。”
“她在七零六号房等着。”
“让我先拨个电话。”
“请用那支电话。”
“还有……”
淳一从口袋掏出三张一万圆的钞票,“可不可以请你在里面休息十五分钟?”
“这……好吧。”柜台的男子把钞票塞进口袋里。
“请不要动粗。”
“这我知道。”
柜台男子离开后,淳一便打电话到七零六号房。
“喂。”是胆怯的女人声音。
“太太吗?他来了。”
“没问题吧?”
“别担心,就照我们商量过的去做,知道吗?”
“我知道。”
淳一放下电话筒,走到旅馆外面。焦急踱步的丰田便跑了过来问道:“知道了吗?”
“知道了,是七零六号房。”
“七零六?好,走!”
“我已经叫柜台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谢、谢了。那家伙,我要给他好看。”
“那么,先生,我就在这里告辞了,手续费方面……”
“哦,我知道……这样够吗?”
“够了。接下来你好好处理吧。”
“谢谢。”
丰田气势汹汹地便要进到旅馆。
“啊,先生。”淳一叫住了他。“你有带什么护身的东西吗?”
“护身的东西?”
“对呀,对方一定带着刀子之类的凶器呀。”
丰田一副慌张失措的样子说:“我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这可就麻烦了……”淳一摇头说。“那种人是会马上动手的,手动得比嘴巴还快呢。”
“你、你真的这么觉得?”
“嗯,你小心一点。”
淳一正要走开。
“等一下!”
丰田拉着淳一的手臂挽留他。“拜托你,既然来到这里。陪我到房间去吧!”
“不行,我的命也要顾啊。”
“别、别这么说,拜托,我付钱给你!”
“先生,钱拿得再多,也要有命在才有用呀。”
淳一冷酷地拒绝。“对了,这个倒是可以借给你。”
“什么东西?”
“家伙。”
淳一从口袋取出乌亮的手枪。
“这是……枪?”
“是的,如你所看到的。这是我朋友寄放的,你拿去用吧。”
“可是我不会开枪呀。”
“没关系,你可以不使用,当对方拿出刀子的时候,把这个亮给他看,对方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不会有问题吗?”
丰田彷佛要碰烫手山芋似的,畏惧地伸手接下手枪。
“别担心,子弹不会那么容易跑出来。收在口袋里。我会在这里等,你去吧。”
“嗯……那我去了!”
好像在对自己发号施令似的,丰田进到旅馆里。
目送着丰田离开之后,淳一突然以跑百米的冲劲奔跑起来。
他弯到旅馆后面,一口气跑上楼梯。由于平日锻练有素,脚步都没有停缓,很快就抵达了七楼。
他喘着气跨过楼梯的栏杆,俐落地跳到两公尺远的客房阳台。七零六号房是在第六个。每个阳台都相连着,所以能够轻松地穿越,一下子就到了七零六号房的阳台。
淳一轻轻敲了玻璃门,丰田敏江从里面以不安的神情窥探。
“快点打开!”
玻璃门开了,淳一进入屋内。
“你先生马上就会来了。”
“没问题吧?”
“不用担心,一切都很顺利。现在请你躲在浴室里面!”
“是,是。”
“打开淋浴的水龙头。”
敏江一走开,淳一即拿掉太阳眼镜,月兑掉外衣,把里面翻过来。这是件特殊的外衣,里面的花纹完全不一样。
在镜子前面,淳一迅速地改变发型。关掉房间的电灯,只留床边的小灯。这样子就足够骗过那个冲动的丈大了。
“好了,尽管来吧。”
他一在床边坐下,就有人敲门了。
“是谁?”淳一故意装出粗厚的声音问着。
“旅、旅馆的人,可以打扰一下吗?”
是丰田高亢的声音。淳一忍住笑,回答:“啊,请等一下。”
他从床上站起来,一打开门时,丰田立刻跳了进来。
“我太太呢?敏江在哪里?”丰田一边说,一边在室内张望着。
“你干嘛?”
“敏江在哪里?我知道她在这里!”
“原来你是那女人的丈夫?”
淳一背对着光源,使脸上呈现出陰影。“她现在在冲澡。”
“我要带她回家,你别阻挡!”丰田奋力显出气势地说。
“她正光着身体冲澡,就这么带她回去吗?”
“那、那我等她冼好。”
“也要问问我的意思吧?”
“你……一边站着吧!”
“你说什么?”淳一双手撑腰,“你再说一次看看。”
他威胁道。丰田稍微退缩了,说:“她,她是……我太太呢。”
“那又怎样?我爱上那个女人了,没有你这家伙罗嗦的份。”
“我只是……”
“看不惯呢,竟然敢叫我‘站一边去’,我不习惯听到这样的话。”
淳一跨进一步,丰田即慌忙退后。淳一从外衣的口袋拿出刀子。那是弹簧刀,按钮咻地一声,银色的刀刃随即闪出。
“喂……慢点……我不是来跟你打架的。”
“来不及了,凡是对我用很大的口气说话的人,都要留下伤疤当做纪念,这是我的原则。”
“别、别这样……”
“要留在哪里?手臂?脚?还是那凸出来的肚子?就用刀子在你希望的地方签名吧。”
淳一慢慢地靠近,丰田慌乱地说:“喂,别这样。危险!别这样。”
他弯身突婰,在房里逃窜。
“你死了心吧,我一旦决定的事,就不会改变。”
“别这样!要不然我就……”
“怎样啊?”
丰田颤抖地拿出手枪说:“这、这可是真的!”
淳一哈哈笑着。
“怕这个东西我就不用活了!何况凭你怎么打得中我?”
“不要靠近,站住!”
“你、你再靠近,我就开枪了!”
“有意思。会用的话就开枪吧。”
淳一挺身向前。丰田双手握住手枪,直接对准。然后,枪声震动了整个房间。
丰田张口结舌地站着,火药的气味冲鼻。
他的眼前有个男人呈大字倒下来。衬衫的胸部一带有红色的污迹逐渐扩散。
“糟、糟了!”
丰田哆哆嗦嗦地颤抖着,已经将妻子的事放在一边,当场把枪一扔,就连滚带爬地冲出房间。
敏江从浴室出来,显出恐慌的表情。
“啊!”她短促地尖叫一声。瘫倒在地的淳一突然动作灵巧地站起身。
“啊……你……”
“不要担心,一切都照计画进行了。没事,枪里面是空包弹,这个红色也只是染料。”
“太好了!”
敏江拍了拍胸脯。她还年轻,才差不多三十岁,而且长得很标致。淳一咧嘴笑着说:“太太,过了三十分钟就请回家吧。我会跟你联络的。”
“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哪里,不需要的。那我走了。”
淳一出了阳台,逆着来时的路线,回到楼梯口,下到地面。把外衣反翻过来,以预先在口袋里准备好的新衬衫替换沾有红色污迹的上衣,再匆忙地赶到旅馆前面。
如果丰田开着车子跑掉,就费事了。幸好丰田才刚从旅馆以蹒跚的脚步走出。
“先生,你怎样了?”
淳一恢复平常的语气,轻松地搭话。丰田则是处于茫然若失的状态。
“事情不得了了……”
“怎么了?枪呢?”
“我开枪了……”
“什么?真的吗?”淳一显出讶异的神情。“那枪呢?”
“我不知道……会不会丢在房间里了……”
“糟糕!没办法了。先生,你先回家吧,我去设法处理。”
“你愿意帮我处理吗?”
“枪是我借给你的呀,总之你现在快点离开这里。”
“嗯……”
淳一把还在做梦似的丰田送上车子。
“小心开车,别发生意外了!”
“我知道。”
丰田的车子有点不稳当地摇摇晃晃离去时,淳一吁了一口气。
“开始工作了。”他嘀咕着说。——
真弓看到从部属道田刑警呈上来的文件,不禁翻起白眼。
“道田。”
“是。”
好像在沈思的道田慌忙转过头来,“什么事?”
“现在不是问什么事的时候,这是什么文件?”
“有什么问题吗?”
“那是我想问你的,这是烟贩谋杀案的报告书?”
“是的……”
道田惶恐地说。“哪里不对吗?”
“‘敬启者:今日此时终于感觉到了春天的迹象。真弓小姐仍康健如昔,真是可喜可贺。至于前日的烟贩谋杀案……’这种书写方式,你想课长会批准吗?”
“因为前阵子听到训诫说,做事不能官僚,所以我就想稍微软性一点……”
“太软性了!”
“对不起。”
“用普通的形式改写。”
“知道了。”
道田乖乖地回答,然后开始努力挥笔重写时,忽然又抬起头来说:“真弓小姐。”
“什么事?”
“你先生还好吗?”
“嗯,很好。”
“是吗?”
“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
真弓疑惑地回到工作上,但是过了一会,道田却又发问了。
“真弓小姐,如果你先生有外遇,你会怎样?”
“你说什么?”真弓大惊说。
“不,没什么。”道田连忙说。可是真弓这边已经沈不住气了。
“到底是什么事,道田。那个人是不会有外遇的,如果有的话,那也简单。”
“你会怎样?”
“打一枪阻止他。”
真弓乾脆地说道。道田睁大了眼睛说:“那可不行!我反对暴力!”
“你在说什么呀。道田,你是不是想说那个人有外遇?”
“没有……”
“别瞒我!你是不会说谎的人,想瞒也没用。你知道的话,就老实地告诉我!”
“是,是!”
道田擦拭着额头说。“我在调查那件烟贩谋杀案时看到了。”
“看到什么?”
“就是……真弓小姐的先生和某个女人在一起。”
真弓假装平静地说:“那个人偶尔也会和女人见面呀。”
“可、可是……只是见面的话,也不用去到旅馆。”
“你说哪里?”
“旅馆,也就是带女人去休憩的地方……”
“那个人去那里?你没有看错?”
“没有,我很清楚你先生的长相。”
“那……那个女人什么样子?”
“嗯,差不多三十岁,很成熟,怎么看都像是有夫之妇。”
“漂亮吗?”
“漂亮得没话说。虽然她穿着洋装,不过我觉得她是适合穿和服的纯日本味的美人。”
道田热心地说。“当然,如果什么都没穿也会是个美女。”
“那关你屁事!”真弓吼着。“那间旅馆在哪里?”
“地点在……”
他欲言又止,“真弓小姐,你不会真的要去打那一枪吧?”他窥探真弓的脸色问道。
“由你来打那一枪也可以。说吧,哪里的旅馆?”真弓更凶狠地问道。
的确是不折不扣、货真价实的宾馆。真弓怒气冲天,进到门厅里。
“有人在吗?”
真弓大声一叫,立刻有人从走廊的角落探出头来。
“哎,真弓啊,你来做什么?”淳一疑惑地说。
“亲爱的,你究竟在这里做什么?”真弓吊着两眼瞪视着说。
“这里是我朋友的家。”
“骗人!这里不是宾馆吗?”
“没有错,可是也有人住在这里呀。”
这么说也对。
“可是我听说你和一个美女进来这里……”
真弓转述道田的话,淳一便笑着说:“所以你就丢下工作跑来了?好糟糕的刑警啊。”
“别嘲笑我!那个女人呢?”
“我让你见见她,进来吧。”
真弓被带到里面的和式房间,与道田所谓的“纯日本味的美人”见面。她确实长得相当美,不过真弓在心中又如了一句。跟我比差了一点。
“这位是本田敏江小姐,她的父亲以前对我很照顾。”
淳一介绍道。看样子似乎其话不假,真弓心上的石头才落了地。
“小姐牵连上一点麻烦的事,所以我才来帮忙。”
“真的是受他照顾了。”敏江说。
“没什么,那点小事……这样你明白了吧?”
“嗯,我放心了。”
这样子就没事了。“我必须回去工作了……”
“慢点,你可真率性。”
淳一笑着说,“你来得正好,刚巧有事要你帮忙。”
“帮忙?不行啦,你是你,我是我,不是说好,在工作上井水不犯河水的吗?”
“这不是工作,是帮助人。我一毛钱也没赚,可以吧?”
“可是……”
真弓不太愿意,却又碍于情感上的弱点,无法任意拒绝,“好啦,要做什么?”
“只要当一下播报员就好了。”
“播报员?”真弓两眼圆睁地说。
“你坐这里。”
真弓听话地坐上椅子,完全不知所以然。
和式房间的一角摆设着如同电视新闻节目播报台一般的景物,摄影用的灯光眩目地集中照射着。“NNN新闻”的挂牌、麦克风、背景中作为标志的地球画,都做得与真实的无异。
“到底是要怎样?”
“等一下,我要先做准备。”
淳一让真弓坐上播报员的位置之后就走出房间,然后立刻搬来配有三角架的摄影机和录影机。
“即兴的电影摄影棚就这样完成了。”
“要做什么?”
“要录下你念新闻的画面。”
“这么做要干嘛?”
“不要问了。等会……好,这样子可以了。唔,还有模有样的。”
淳一窥视着摄影机点点头。“说起来,味道要像是在主持夜间节目。”
“什么啦,要叫我跳月兑衣舞吗?”
“这也很有意思,回家以后我们来做做看,录起来可以卖钱。”
“你……”
“好啦,表情那么可怕,会吓坏观众的。桌上不是有稿子吗,你念念看。要跟播报员一样,拜托。”
真弓耸耸肩,拿起稿子。
“啊,接着是关于昨天晚上在X市郊的旅馆里……”
“怎么可以‘啊’,要像个播报员,知道吧?”
“知道啦。接着是关于昨天晚上在X市郊的旅馆里,XX帮帮主的长男,也是帮派干部的近山正志被杀的事件,警视厅……咦?这个事件,我一点都不知道。”
真弓大吃一惊,“糟了!我得立刻通知课长!”
说着就站起来了。淳一连忙大声叫道:“嗯,冷静一点!这个事件是虚构的!”
“虚构的?”真弓慢慢坐回椅子上。
“对,所以才会要你扮演播报员。如果事件是真的,就不必这么大费周章了。”
虽不懂得来龙去脉,真弓还是再度拿起稿子继续念:“……努力进行搜索行动。接下来……”
“OK!不赖嘛,有潜力。”
“你刚才录下来了?”
“对啊。”
“那你放给我看。”
“现在吗?”
“是的,我可不要拍起来丑丑的。”真弓一本正经地说。——
淳一轻轻敲了敲一处廉价公寓的房间。
“先生,是我。”
他搭声道。好一阵子都没有反应,后来才地有了人的动静。
“是谁?”声细如蚊。
“是我,请开门。”
“你一个人?”
“我一个人。”
“没有人跟踪?”
“没问题。”淳一拚命忍住爆笑地说。
传来开锁的声音,门轻轻开了。
“情况怎样?”
丰田问道。他的面容憔悴之至,眼窝凹陷,胡子也没有刮,简直就像个游民。
“不太好。总之,我帮你买了一些食物,还有刮胡刀。胡子不刮,样子很惨呢。”
“是吗?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哪里,我不应该把家伙借给你。这里不会有客人来,你可以放轻松。饿了吧?”
“老实说都头晕眼花了。太感激了……”
丰田囫囵吃起淳一买来的油炸面包。
这间六块榻榻米的公寓是淳一租来的,租期只有一星期。要使房间有污秽感,并不是那么容易。
“啊,我稍微平静下来了。”
吃完后,丰田去上厕所。淳一便取出藏在身上的录影带,按下从二手店买来的电视机开关。垫在电视机下面的纸箱里,藏有录放影机。淳一把录影带插进带槽里,将遥控器偷放在月兑下来的外衣下面,一看到丰田从厕所出来,便按下开关说:“刚好有新闻报导。”
电视画面上出现真弓泰然自若的脸孔。
“接着是关于昨天晚上在X市郊的旅馆里,XX帮帮主的长男,也是帮派干部的近山正志被杀的事件,警视厅今天发出通缉令,追寻丰田信也,五十岁。”
这时清楚映出了丰田的相片。
“是、是我!”
丰田跳了起来,“啊,完蛋了!”
“安静一点!”淳一规劝他。真弓继续在电视的画面上出现。
“近山先生和丰田的妻子有亲密关系,可能是丰田知道了这件事,才射杀了近山先生。”
“可恶!为什么称呼那家伙‘先生’,我的名字就没有加敬称呢?”丰田乱发脾气地说。
“另一方面,XX帮由于帮主的长男被杀,部分成员有不稳定的情绪,发出了要亲手将丰田处刑的传单,警察接获此情报后,除了注意XX帮的动静,也积极地进行搜索行动。按着是……”
淳一关掉了电视。
“知道了吧!事情闹大了。”
“可、可是我不知道那个男的身分啊!”
“没有错,但是XX帮可不管你。他们为了替少爷报仇,引起很大的蚤动喔。”
丰田好像快要晕倒了,脸色发青。
“不、不会吧……警察不会容许那种事发生才对。”
“可以指望警察吗?再怎么监视XX帮的总部,实际上到处搜寻的是下面的人呀。”淳一苦笑道。
“怎、怎么办?”丰田抱着头问。
“真伤脑筋啊!”
“有没有什么好方法?”
“你问我?我也只不过是个混混而已。”
丰田一副绝望的样子说:“乾脆去自首,这样比被帮派分子谋杀还好。”
“这我可不敢苟同。”
“为什么?”
“自首的话,有好的心证,也许构不成大罪。但是无论如何也要蹲个二、三年的牢,毕竟是杀了人。”
“二、三年倒还可以忍耐。”
“那要看你是不是活得过来……”
丰田疑惑地问道:“什么意思?”
“我是说,牢里一定有几个和XX帮有牵扯的犯人,密令一下达……也许他们会藉故在劳动作业中引起事故,到时你就必死无疑了。”
丰田一副活得很不舒服似地大声问:“那么该怎么办才好……”
“没有办法可以想。”淳一耸耸肩,摊开两手说。
“喂,你要见死不放吗?”丰田抓住淳一的手臂问。
“不是啦,是连我也很危险。如果让那夥人知道我在掩护你,我一定也会被当成目标……”
“不能想想有什么办法吗?”
“太为难我了。”淳一困惑似的搔了搔头。
“总是……总是有办法的吧!”
“说的也是呀!”
淳一卖弄玄机似的停顿了一会。“哎,解决之道是……”
“是什么?”
“远走高飞。”
“远走高飞?”
“逃到国外去。”
“国外……”
“没错,就算是XX帮,他们也不是黑手党,不可能追到国外去。”
“可是,坐飞机的话……”
“当然机场会有人在监视,警察和XX帮两方面都有。”
“那怎么办?”
“坐船。”
“船?”
“而且是坐货船之类的。不过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坐上去,因为港口也会有人监视。”
“那怎么做?”
“在半夜偷溜进去,藏在货仓里。”
“跟货物一样?”
“为了保命,也只有忍耐。”
丰田可怜兮兮地点头。
“可是,要如何进到船里去?”
“只有塞钱给船员,请他牵线,没有其他办法。”
“你肯帮我去接头吗?”
淳一显得有点犹豫,然后才点了点头说:“唔……既然都帮到这里了,好吧。”
“拜托你了!”
丰田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是,还有问题。”
“什么?”
“钱呀。”
“那当然啦,大概要花多少?”丰田叹息说。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要有心理准备,可能相当多……不只是给船员谢礼就行的。”
“为什么?”
“到达对岸时,万一被警察抓到,还是会被遣返,那就前功尽弃了。”
“说的也是。”
“要避免这种后果,就需要护照和入境签证。”
“那种东西,我可没有。”
“我知道,所以要去买。”
“买得到啊?”
“当然是伪造的。我有那方面的朋友,可以帮你问看看。”
“交给你了。”
“马上就会被识破的便宜货反而糟糕,就算是贵一点,我们也要弄来一流的东西。可是这些全部都要现金交易喔。有钱的话,一天就可以搞定了。”
“越怏越好!需要多少?”
“嗯……我好一阵子没有插手,不太清楚,不过至少也要一千万。”
“一千万!”丰田不禁改变坐姿。“那、那么多……”
“没有的话,就办不了事了。”
丰田像快哭出来地说:“从银行提钱,多少……”
“不行,太荒唐了!”
“为什么?”
“你去银行提领看看,马上就会有人通报警察,一切就完了。”
“那怎么办?”
“你家里有现金吗?”
“差不多有一百万。”
“那差太多了。”
淳一沈思,“有没有可以卖钱的东西,像珠宝之类的?”
“嗯……”
丰田走入绝境似地说:“敏江那家伙不太会去买那种东西。”
“那就惨了,没有钱,寸步难行。”
丰田一时似乎欲言又止,但随即铁了心似地嘟哝道:“算了,生命比较重要。”
“你说什么?”
“我家的保险箱藏有非常贵重的东西。”
“什么东西?”
“翡翠雕刻的佛像,眼睛镶着钻石。价值不下于五千万。”
“那太了不得了!”
“我一直把它当成传家宝珍藏,可是到了这个地步,也是没办法了。”
“我了解,交给我来办,我认识收买这类东西的人,看能不能尽量卖高一点。”
“那东西非常珍贵啊。”丰田极为不舍地说。
“放在哪里?”
“我家的卧室。镜子里有个保险箱。”
丰田从外衣的口袋拿出钥匙串。“没有这把钥匙是打不开的。光靠数字盘虽然转得开,不过同时就会有通报连到警察那里去。”
“好聪明的设计,钥匙我就收下了。”
“你不会拿着这个就……不见踪影吧?”
“请相信我。你一旦被捕了,我也月兑不了关系,不是吗?所以我非得让你顺利逃走不可。”
“我相信你,拜托了。”丰田坚定地说。
“这个房间最好不要待了。”淳一把钥匙放进口袋里时说着。
“如果那夥人查到我和你的关系,就会直接找上这里。”
“那么我要躲在哪里?”
“这个嘛……”
淳一左思右想,擦了擦下巴。——
“哇,好棒!”真弓不禁说道。
实际上只是高达十公分的雕像,但是其深浓的翠绿和镶嵌着钻石的样子,华丽得令人叹息。
淳一眺望着置放在客厅桌上的雕像说道:“就佛像来说,算是俗气、低品味的,我宁可要古董木雕的佛像。”
“可是价值不菲吧?”
“当然,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个丰田人呢?”
“他真相信自己是被追捕的杀人犯了。现在该是在哪个公园的板凳上睡觉吧。”
“好可怜。”
真弓笑着说。“不过到底是什么事呀?他和那个女人有什么关系?”
“这座佛像原本是那女人的父亲的。”
“哦。”
“说是这么说,当然是偷来的。订做这个的人是美国的富翁,虽然佛像被偷了,对他而有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后来本田先生,就是那女人的父亲,就一直小心收藏着。”
“然后呢?”
“可是丰田那家伙听说了本田先生拥有那个东西,便要求他出让。本田先生拒绝了,于是丰田就盯上了他的千金。就是所谓的‘动了邪念’。”
“总之是吧?”
“唔?意思有点不太一样,不过差不多啦。丰田巧妙地把小姐骗出来,给她吃下安眠药,然后把她占为己有了。”
“好卑鄙呀!”
真弓愤慨地说,“真应该枪毙!”
“而且还对她父亲说:‘要女儿回去的话,就把佛像交出来。’本田先生为了女儿,就毫不迟疑地把佛像交出去。可是丰田却还是不放过他女儿。”
“好狡诈呀!”
“丰田很清楚本田先生不会去跟警察报案。毕竟那东西本来就是偷来的,让人知道他的偷窃前科,女儿就可怜了。丰田一直把他女儿关在家里,不让她回家。本田先生原本心脏就不好,由于过分为女儿躁心,就病发死了。”
“女儿那边呢?”
“父亲死了,变得无依无靠,过了一年,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嫁给了丰田。”
“可怜的人!受害的总是女人,男人啊!”
真弓照例又要一概而论起来,淳一连忙接着说:“一个月前,我在路上遇到那个女人。因为我刚出道的时候,受到本田先生很大的照顾,听了事情的经过,就决定要给丰田一个教训。”
“很好呀,这样的工作,我大大支持你。”
“那可真难得。”淳一咧嘴笑着。“其实有点事情要你帮忙。”
“咦?”真弓茫然地盯着淳一。
夜间的码头一个人影也没有。
“就是这条船。”淳一轻声地说。
“知道了。”丰田点头说。
“这是护照和入境签证,还有一万美元的纸钞。这样子暂时没有问题了。”淳一把厚厚的信封递给丰田说。
“好。麻烦你了。”
“哪里,没什么。我也有责任。”
“幸亏你,我才能捡回一条命。”
“小心一点,我已经跟船员谈妥了,他应该会为你送三餐。”
“是吗?大概会坐得很不舒服吧。”
“当然是比不上一等舱的房间,你也只好忍耐了。”
“我知道。”
“好了,趁没有人注意,快点。”淳一张望着四周,催丰田上船。
“要从哪里上去呀?”
“上了舷梯,往甲板最后面走,就会看到货舱的盖子大大开着,从那边下去,再随便躲在货堆的后面就行了。”
“知道了。再见了。”
“路上小心。祝一路顺风。”
这句祝词尽管有点不合时宜,丰田还是在淳一的祝福下,踏着无力的脚步登上舷梯。
淳一等丰田消失之后,便略挂着微笑,快步离开船边。
来到载着丰田前来的租车前,就听到有人招呼道:“今野先生。”
原来敏江追来了。
“哦,小姐。”
“丰田呢?”
“现在蹲在船仓里。”
“……真是天惩啊。”
“确实。”
“一切都要谢谢你。托了你的福,我才能从丰田身边逃掉。”
“哪里的话,毕竟你父亲曾经那么地照顾我。”
“那个……佛像……”
“在这里。”
淳一从车子的挡泥板取出用布巾包里的佛像,递给敏江。敏江拿出佛像,注视了良久。
“这是父亲的遗物。我会好好保存。”
她说。“今野先生,那我就告辞了。”
“路上小心。”
淳一点头。敏江消失在暗夜之中,淳一稍微注意了一下四周的动静。
他正想上车,手一碰到车把,就有枪声响起,咻地在车窗上打了一个洞。
淳一迅速地跑到车子的另一边躲起来。
静默一时持续着。终于又连续听到两声枪响。
“干什么啦!”
是女人的声音,然后被真弓扭住手臂的敏江一边恨恨地骂道:“可恶!放开我!”
一边被拖到淳一这里来。
“小姐,你父亲看到这个场面,恐怕会很失望喔。”
“不用你多管闲事!”
“怎么了?”真弓目瞪口呆地问。
“这位小姐也真够恶毒。丰田确实是采用等于是绑架的方式把她拐来当妻子,可是这个人也不输给他。她把原来的家改成宾馆,再以那里为根据地做赃物的买卖。”
真弓睁大了眼说:“哎呀!”
说着,张大的嘴就合不拢了。
“她盯上的就是这个佛像。那本来是她父亲的东西,非常有价值,她千方百计想要取得,可是她丈夫就是唯独那个不肯放手。正在伤脑筋的时候,正好遇见了我。于是她就大谈她的伤心的往事,想要把那个碍事的丈夫除去,而且是借他人之力,坐享其成。”
“还以为把你给骗过了!”
“你的骗术也够高明。可是,你的娘家变成宾馆让我觉得可疑。你父亲不是做这种生意的人,一定是你继承之后才开始的。而且家庭主妇做这种副业也很奇怪,我搜集了很多讯息,才明白了原委。”
“可是她为什么要杀你?”真弓问道。
“这个佛像太稀有了,一卖出去,很难不被同业的我知道。她担心这么一来就会露出马脚了。”
“你想把我怎么样?”敏江挑衅似的说。
“不怎么样。”
淳一回答。“我做的也不是可以声张的生意。可是你最好不要在东京干这一行,随便你去哪里都好。如果你再动我的脑筋,就算你是恩人的女儿,我也不饶你。”
他的话很客气,但是语调和锐利的目光流露出不容分说的力量。
“知道了啦。”
敏江不太情愿地点头说。“佛像呢?”
“那是你父亲的东西,要放进你父亲的坟墓里。”
“太可惜了!那么贵重的东西!”
“我已经放进去了。”
“你说什么?”
“那座像是玻璃的仿造品。”
敏江浑身发抖说:“混蛋!”
说着把布巾包好的佛像扔出去。“给我记住!”
真弓目送着快步走掉的敏江背影说道:“受不了她,好一个大悲剧的女主角。”
“我们回去吧。”
“可是她的丈夫呢?不管他可以吗?”
“没关系的,毕竟本田先生是因为他才死的。”
“真的没事吗?”
“你知道那条船开往哪里吗?”
“不知道。”
“是往九州的汽车货轮,只有一天的航期。到了那里,他一定会大吃一惊。”
真弓噗哧而笑。
“上车吧。”
淳一打开车门后说:“对了,东西忘了。”
他跑去拾起里着布中的佛像。
“要那东西做什么?”
“那东西?翡翠和钻石做的佛像叫做‘那东西’吗?”
“咦?不是玻璃的?”
“你想想看,仿造品也不可能那么快就做好吧。”
“你呀……”
“怎样?”
“好厉害!”
淳一笑着发动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