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无聊哦。”
真弓在沙发上一边伸个大懒腰,一边嘟哝道。“怎么没有好玩的事可做呀。”
淳一咧嘴笑着说:“这不是很好吗?你和我都没事可做,就表示社会很太平。”
“你说得跟电视上的钱形平次一样。”
“可是这是事实呀。警察和小偷两个人都没有工作,没有比这种情况更太平的了。”
“小偷又不是只有你一个。”
“警察也不是只有你一个,难得不值班,好好休息一下,不是很好吗?”
丈夫是小偷,妻子是警察,虽然是始无前例(这还用说)的组合,夫妻情感却极为融洽……
“去搞个外遇好了。”真弓说着,淳一则眼睛圆睁。
“喂,再怎么无聊也不可以这样啊。”
“可是那对于已经变得公式化的夫妻,也许会是很好的刺激也说不定。来一次看看?”
“你呀,我只要稍微看了一下漂亮女人,你就会狠狠踢我一脚,现在怎么心境改变啦?”
“想要飞一飞天看看。”真弓装腔作势地说。
“是吗?那太巧了。”
淳一说,真弓不可思议地问道:“为什么?”
“老实说,我有女朋友了。跟你说了,会被你用菜刀追着跑,隐瞒你也很累,正在想着该怎么办呢!你既然变得这么明理,那就太好了,一切事情都可以解决。”
真弓的脸上木无表情。突然从客厅冲出去,一只手拿着枪枝回来,双眼充血。
“那个女人是哪里的?”
“果然不出所料,开玩笑的啦。”淳一苦笑地说。
“开玩笑……”
“我是想要试探你是不是真的认同外遇,所以顺口说说。你看你,一点都飞不起来嘛。”
“你真是的,把人当傻瓜!”
真弓狠狠瞪了丈夫一眼。“有的玩笑可以开,有的是开不得的!”
“知道知道,跟你道歉好了。枪口朝下吧,太危险了。”
“你以为道个歉就没事啦?”
“那么你要怎么样?”
真弓把手枪放在旁边的桌上,拉上通往院子的玻璃窗帘子,开始月兑衣服。
“你要好好用身体跟我道歉。”
“喂,大白天呢。”
“反正你的生活是昼夜颠倒的,有什么关系。如果你不想和我亲热,那就……”
“我又没那么说。”
淳一叹息。将手上的书插上书签,往旁边一放……
电话铃响时,两人还躺在沙发上,平缓发热的肌肤。
“电话。”
“讨厌。!”
真弓一边文不对题地抱怨,一边赤果果地往电话走去。“喂,我是今野。”
声音显得很不耐烦。“哎,靖子!好久不见了!”
真弓马上就迸出高八度的欢呼声。“嗯,很好呀……唔?现在……没有在忙什么,只是做了一下运动。怎么了?谁……什么?直子?”
真弓的声音再度升高。
“到底是怎么回事?哦,我明白了。好,到时候我们再慢慢谈。”
切断电话之后,真弓仍然呆立着。淳一看不过去,便劝她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你这个样子会感冒的。”
“你好烦!”
真弓歇斯底里地叫道。“现在不是担心感冒的时候!”
“可是……”
“你闭嘴!好朋友都死了,还穿衣服干嘛!”她好像头脑混乱不清了。
“哈啾!”
话一说完,她立即打了个大喷嚏。
“穿上这个吧。”
真弓于是披上淳一递过来的便服。
“好冷酷的人哦!为什么不早点让我穿上!”
淳一软了一口气。女人实在真难侍候。
“直子是自杀的……”
对于真弓的疑问,平松靖子默默点头。
“真难以相信呀!她看起来那么幸福。”
真弓摇摇头说。“到底是为什么?她先生不是前一阵子年纪轻轻的,就被破格升为部长吗?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也都很乖……看起来真的很幸福啊。”
淳一为真弓和客人送来红茶。
“啊,对不起,让您做这种事……”
觉得不好意思的平松靖子是真弓的高中同学,可能是有孩子的关系,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
“没有关系。”淳一愉快地说,“我是自由业。”
“真的啊?我一直都没有问真弓您从事什么行业。”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工作。”
真弓暧昧地说。小偷可以算是自由业吗?虽然的确不是靠薪资过活……
“那就谢谢了。”
靖子喝了一口红茶,“直子的先生如果也能多陪陪她,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是什么原因?告诉我。”
“外遇。”靖子说。真弓的脸马上转为潮红。
“丈夫胡作非为的行为逼得妻子走上死路这种事,绝不可原谅!全世界的先生都应该全部枪毙!”
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竟然说这种话,淳一不禁叹息。
“不,不是那样子的,真弓!”靖子慌忙说道。
“不是?”
“有外遇的是直子。”
真弓一时愕然,一直眨着眼睛。
“怎么会这样?你骗人!”
“很遗憾,真的是这样的。”
靖子悲伤地说。“直子自杀前一个礼拜来我家,什么都跟我说了。”
“直子会有外遇?难以相信!”
“我也是不敢相信。如果说真弓的丈夫是小偷,我还比较会相信呢!啊,对不起,讲这种怪话。”
“哪、哪里,不用在意。”淳一连忙咳了几声说。
“我很恨那个男的!”
“你知道是谁吗?”
“知道,名叫桥本龙三的男人。”
淳一陡然皱起眉头。
“慢着。桥本龙三……那个美术评论家吗?”
“是呀,您知道?”
“只知道名字,我对美术品有点兴趣。”
不过淳一有兴趣的只限于盗取的对象。
“那个桥本龙三是喜欢玩弄女人的人。就我所知,有许多女人为他吃尽苦头。”
“倒是直子怎么会认识那种男人呢?”
“因为她先生工作的关系,有一次参加一个餐会时被盯上的。后来一想,才觉得应该不是巧合,总之过了不久,他们就在书展中遇到,他请她喝茶……以后就任他摆布了。”
“没想到意志那么坚强的直子竟会被攻破防线。”
“是啊,那个男人真是可恨!”
“她先生知道她有外遇吗?”
“不知道。可是直子也不原谅她自己。她跟我吐露时说:‘自己做的事情得自己负责’,好像很想不开的样子,我那时就有点担心……我觉得不如跟她先生说个明白,她先生一定会谅解她,并原谅她的。”
淳一插嘴道:“就是知道她先生是这样的人,她才会更加痛苦吧。”
靖子看着淳一说:“就是啊,所以只能以自杀赎罪……”
“那种家伙,应该处死刑!”真弓愤然说着。“让我来毙了他。”
“喂,你可是警察呢。”
“警察又怎么样!”
当真弓在气头上时,别人对她是无可奈何的。
“真的应该给他一些惩罚。”
靖子叹了口气说。“他诱骗的对象都是上流家庭个性老实的太太。如果是以好玩、有闲暇的太太为对象,互相抱着同样的态度倒也无妨,可是由于一方是认真的,所以后来就发生悲剧了……据说因此被逼得离婚的夫妻,就不只三、四对呢。”
“他真是女性的公敌!我们来对他处以私刑!”
真弓越来越激愤。
“你们知道卡萨诺瓦和唐璜吗?”淳一平稳地说。
“两个人都是有名的猎色高手。”靖子点头说。
“没错。可是这两个人有很大的差别。”
淳一停了一会,又继续说。“卡萨诺瓦是把‘用爱情让女人幸福’当成人生的目的,所以可以说,他是女人的奉侍者。相对的,女人总是仰慕着卡萨诺瓦,绝不会恨他。可是唐璜爱的不是女人,而是征服女人。因此他总是不时地引诱贞洁的有夫之妇。对方不屈从时,更会激起他攻坚的意念,然后一得到手……就结束了。只要达到了征服的目的,他对那个女人就失去了兴趣。不管女方多么迷恋他,他都不理不睬。所以被唐璜抛弃的女人全部都恨他入骨……”
“桥本龙三是属于唐璜的类型喔。”
“好像是。在莫札特的《唐乔凡尼》歌剧中,唐璜是被石像抱住而死亡,在现实里就没有这种天惩了。”
房里一时被沈重的静默笼罩住。
“我去试试看。”靖子说。
“试试……试什么?”
“报复呀!不能让那个男人继续在那里逍遥!”
“怎么做?我来帮你!”真弓自告奋勇地说。
“你是警察,不行的。让我来就好。”
“怎么可以。我也是直子的好朋友呀!”
“总之我先去接近那个男人看看,也许以后会要你帮忙也说不定。”
淳一蹙眉道:“还是打消这个念头比较好。”
“为什么呢?”
“那个人是野兽。我不赞成非专业的人轻率地进到狮子笼子里面去。”
“我知道他是野兽,没关系。”
靖子微笑道。“非得为直子雪耻伸冤不可!”
“小心点,靖子。”
真弓的表情有点担心。“不要太冒险。有什么事就立刻叫我,我会开巡逻车赶过去。”
“别担心。那个人也不是黑社会的,不会动粗啦。我会假装被他引诱,再给他一顿好看。我会打断唐璜的鼻子。”
平松靖子回去之后,淳一无法置信似的摇摇头问:“你的朋友为什么会这么莽撞?是不是受到你的影响?”
“你不要随便找我的碴。”
真弓苦着脸说。“那种男人,应该要给他一顿排头吃。”
“我不是反对给他排头,那个人的确是不应该。”
“靖子不会有事的。”
真弓说着,有点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真弓小姐。”
真弓吃完中饭,回到座位上时,道田警察过来搭声道。他是个二十四岁的年轻警察,也是真弓的部属。
“有什么事吗?”
“有客人找你。”
“找我?”
“我说你去吃饭,客人就说会在前面的咖啡馆等你……”
“是谁?”
“名叫平松的女性。”
是靖子。怎么了?竟然会到警视厅来。自从靖子去真弓家拜访以来,已经将近两个星期了。真弓虽然很挂心,可是搜查本部正在为重大的杀人事件忙着,也没有时间和她联络。
那个事件好不容易解决了,正在稍喘片刻的时候……
“我出去一下。”
真弓对道田说着,从位子站起。
“你请便。那位女性是真弓小姐的朋友吗?”
“是高中同学,怎么了?”
“看起来比你年纪大的样子。”
“你在说什么呀,我们同年呢,只是她有小孩了,所以显得比较成熟。”
“是吗……”
说起来道田虽然是警察,却没有看人的眼光。对他而言,女性只有美人和非美人两种类型。
“靖子,让你久等了。”
一进入咖啡馆,在里面的位子看到靖子,真弓正要开口说话时却……“怎么了,靖子?”
她不禁问道。也难怪道田会觉得“她看起来年纪大很多”。靖子好像突然老了十岁一般憔悴,肌肤没了光泽,而且精神颓丧。
“对不起,在你工作时叫你出来……”连声音都软弱无力。
“没关系的。怎么了?怎么这么没有精神?”
靖子突然双手掩面,哭了起来。真弓觉得很困惑,束手无策,只得让她哭个够。
“……靖子。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真弓把手放在靖子的肩膀上说着。
“对、对不起……我竟然哭了……”
靖子一边用手帕擦拭眼角,一边说道:“只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到底是怎么了?”靖子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
“和桥本龙三有关。”
“桥本……你真的去接近他了?”
“是。一个有名的美术展的开展日我去了,我想他一定会到。果然桥本在那里。我若无其事地问他画的事,他也很友善地回答我,一起看了一阵子画作之后,他就邀我去喝茶……”
“完全照计画进行?”
“是的。”
靖子点头说。“他叫我去他家玩,有很多画可以让我看……”
“你去了?”
“去了。上个周末,我先生去美国出差,小孩去我娘家住,我就到他家去了。”
“然后呢?”
“然后……”
靖子一时语塞,好不容易才叹着气说道:“我禁不住他的引诱!”
真弓不敢相倍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我完全被他迷住了。虽然我一直告诉自己不可以,不可以……却无法抵挡他的魅力。”
“难道你……”
“我和他发生关系了。”
“什么!”
真弓说道。因为无其他话可说。
“你一定觉得我很傻。可是那个男人真的具有很不可思议的力量,他会让人感到怎么样都没有关系。然后,第二天早上在他的床上醒来时,我好惊愕。”
靖子紧紧咬住嘴唇。
“情况变糟了……”
“不只是这样。”
“怎么说?”
“他很清楚我的目的。他取笑我是直子的朋友,还有我赤果果地醒来的事。我好想死!我真的明白了直子寻死的心情。”
靖子啜泣起来。“他说……要把一切都告诉我先生。我说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他不告诉我先生……他就是不答应,然后就把我赶出他家。真弓,我该如何是好?”
“该如何是好……”
真弓也说不出话来,只是一直凝望着靖子。怎么有这么恶劣的男人!真是所有女性的公敌!真弓怒火中烧。
“被我说中了吧。”淳一看着报纸说着。
“你这个人,难道不生气吗?”真弓反驳道。
“气什么?也许桥本这个家伙是男人中的一粒坏屎,可是对方又不是小孩子,都是能够对自己的行动负责的成年人,你情我愿的外遇,外人有什么好说长道短的。”
真弓绷起脸来。
“哦,是吗?”
她大剌剌地往淳一而前一站,“我明白了,原来你是这种人。”
“喂……”
“长时间来,承蒙你照顾了。”
“真弓,你……”
“我们的婚姻就到今天为止,我要跟你离婚。”
淳一双臂抱胸说道:“说吧!你要我怎么做?”
“你不是小偷吗?”
“那又怎样?”
“对那种恶棍下手,才是好小偷啊。”
“这是警察说的话吗?怎么怂恿小偷去犯案?”
“你不是也有意思去偷取美术品?”
“我意愿不高呢。要处理珠宝或贵重金属类的东西很简单,可是像画啦、雕刻品的管道就麻烦了,何况还要有鉴定人,反而不是什么划得来的工作。”
“我知道了!”
真弓歇斯底里地叫道。“我再也不会拜托你了!”
话说毕,即开始快速地准备出门。
“喂,你要去哪里?”
“你不要管我!”
真弓把手枪放进枪套里,背上肩,在外面穿上鲜亮的外套。
“你该不会是要去杀掉那个家伙吧!”
“我不会杀他啦。”真弓说。“我只会让他——半生不死的苦头。”
“喂,你控制一下。喂!”
真弓完全不顾淳一的劝阻,快步走了出去。
“混蛋!好个悍妇!”淳一放下报纸,软了一口气。
真弓下了计程车,付了钱,举头看到气派的大门。真弓已经听说了,桥本虽是美术评论家,却原本就出身富裕,从不为金钱烦恼。
晚上八点半。时间还不算晚。
真弓顺了顺呼吸,按了一下门柱的电铃。
“是哪位?”男人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
“我想拜访桥本龙三先生。”
真弓说。“我名叫今野,是平松靖子的好朋友。”
过了一会,传来了回话:“知道了,请进。”
旁边的小门喀嚓一声微微开放,真弓便轻轻推开,走了进去。
真弓穿过前院,往西洋式的建筑走去时,门厅的厚重大门打开,出现一位穿着睡袍的男人。
“我是桥本,请进来。”
“唔……”
真弓感到困惑。这个男人是桥本?他是那臭名满天下的唐璜?也难怪真弓会觉得意外,眼前站着的男人是比真弓的个子还矮、很不起眼的中老年男人,既没有漂亮的银发,也没有那种魅力。
真弓进入屋内。
“我没有请女佣,所以可能有点乱。这边请。”
真弓跟在桥本后面,被带到颇有气氛的客厅。不愧是美术评论家的宅邸,墙上张挂着画,橱架上也摆着雕像。沙发或桌子也都是可以称得上是古董美术工艺品。
“你要喝点什么?”桥本问道。
“不,不用了。”
真弓提振起精神,提醒自己别忘了此行的目的。这个稳重的男人虽然看来和善,其实却是一匹!
“你有什么话,请说。”
桥本面对着真弓,在沙发上坐下。
“我想你自己心里明白。”真弓说。
“是的。靖子小姐是在上次周末……”
“没错。你不否认吧?”
“不否认,靖子小姐的确有在这里过夜。”
桥本平静地承认。“那又怎样?”
“怎样?你先是对她非礼,还威胁说要告诉她的先生,不是吗?现在竟然还这么忝不知耻……”
“慢、慢点!”
桥本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打断真弓的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那我倒是要问你哪里不知道?”
“你说……我对靖子小姐非礼?”
“那或许是经过她自己同意的,可是那个过错是因为你引诱她引起的呀!”
桥本一直以奇妙的沈着目光看着真弓,令真弓觉得有点难堪。而且桥本的反应几乎都出乎她的料想,今她大感困惑。
她以为桥本不是会大笑招认,就是会愤怒地否认,结果却都不是,他只是直盯着真弓。
“这件事是你听靖子小姐说的?”桥本问道。
“是的。”
“原来如此。”
桥本点头。“她是你的朋友,我不太想说什么……可是那是骗人的。”
“骗人的?”
真弓反问道。“你说哪个部分是骗人的?”
桥本投有回答,却从沙发上站起,自餐具橱取出两个玻璃杯。
“姜汁汽水可以吧?请用,我是不喝酒的。”
真弓不得已,接过了杯子。
“请你说明实际上是怎么一回事,好吗?”
“好吧。”
桥本点头。“别人都说我专骗,确实年轻的时候是那样,我不否认。有钱、有魅力,不用特意去追求,女人也会自己送上门来。”
桥本浮现稍带苦涩的笑容,说:“可是现在……如你所见,我已是这样的老骨头。怎么样?你看得出我是精力绝轮、女人一个换一个的男人吗?”
被这么一说,真弓不能不承认,的确是看不出来。
“可是评语却无法轻易地消除,真是悲哀。”
桥本喝了口饮料。“……以前我白兰地、法国干邑到龙舌兰酒,什么都喝,现在却喝这个。”
“这么说,你并不是什么唐璜……”
“我想当唐璜,可是身体已经不行了。不过在谣传中,我还是虎虎生风,有些女性就信以为真而过来接近我。”
“靖子也……”
“是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没有引诱她,是她诱惑了我,是反过来的。”
“怎么可能!”真弓哑口无言。
“事实如此。她的先生好像经常出差。”
“是啊,工作的缘故。”
“想起来也是很可怜,结婚了几年,太太还很年轻,上也处于盛年。在这种时期,先生却到处跑,一点都不为太太着想。太太会想要追求什么刺激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是说……是靖子对你投怀送抱?”
“是的。她好像相信我是谣传中性好渔色的人……”
“后来呢?”
“我拒绝了,我的老命还是要珍惜的,可是因为时间很晚了,就让她过夜。这里有客人使用的睡房。”
“只是这样吗?”
“是的,我可以发誓。就是这样而已。”
“但是……很奇怪,为什么靖子要跟我说谎……”
桥本耸耸肩。
“我不太知道,只是女性在自己投怀送抱,男性却不接受时,也许会觉得非常屈辱。通常就会非常气愤,而恨起我来。”
“所以才会对我那么说……”
“我想是这样的,我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也无意摆出道貌岸然的样子。”
真弓觉得混乱不堪,为了赚取时间,便喝下了杯里的姜汁汽水。
“可是直子为什么要自杀?如果没有发生什么事,为什么自杀了呢?”
“啊,你也认识那个女人?她真是个可怜人。”
“你和她有发生关系吧?对不对?”
“只是朋友关系。”
“只是朋友?”
“是的。”
桥本点点头说。“她喜欢绘画,见解和我的相当接近。自从在某个画展认识之后,就经常见面聊天。”
“只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要自杀?”
“她先生怀疑我和她之间有什么。他是很善良的人,可是相对的,也有善妒的一面。直子拚命跟他解释,他还是不相信。这事她也都投跟我说,如果我知道,我就会避免和她见面了。发现时为时已晚,她和她先生的关系已经无药可救了。”
真弓什么都不知道了。桥本的话是真的吗?或者这只是唐璜的花招之一?
无论如何,暂时打道回府比较好。
“我明白了。你的话我不能确定要不要相信,今天就到此为止,告辞了。”
“好,那我送你到门口。”
真弓从沙发站起身来时,突然感到晕眩。
“你没事吧?”
“没事……有点头晕……”
话没说完,真弓再度感到身体在晃动。怎么了?脚撑不住,有点……像是浮在水里……
真弓瘫倒在地上。
桥本俯视着真弓,咧嘴一笑。然后取下杂混着白发的假发,表情大乐。他再也不是疲累的中年人,而是满面油光、精力充沛的中年男性者。
桥本将失去意识的真弓轻轻扛起,出了客厅,走向二楼。
他用脚踢开一道门,把真弓置放在中间的大床上,喘了一口气。
“开始吧……”
然后着手剥取真弓的衣服。——
“喂,振作一点!”
被一阵摇晃之后,真弓嗯嗯声吟,睁开眼睛。“……啊,亲爱的,早。”
淳一皱眉道:“什么早安,现在是半夜呢。”
“哎……”
真弓从床上起身,问道:“这里是哪里?”
“你想是哪里?”
“是……啊,这里该不会是桥本龙三的……”
“答对了,送你夏威夷旅游一周。”
“别开玩笑了!我……问了话,正要离开……对了!姜汁汽水!下了药了。”
“八成是吧。”
“那个男人,把我骗得团团转!”
“会受骗也真奇怪,你太天真了。”
“你为什么在这里?”
“为某个莽撞的小孩担心呀。”
“多亏有你!你好棒哦!”
说着就要拥抱淳一。
“喂,要亲热等回家再说。”
“桥本呢?”
“在那边。”
淳一瞥向床的另一边地板。真弓一看,吓了一跳——虽然看来好像年轻了一些,却是桥本没错。可是他再也不会变老或变得更年轻了。
桥本的胸前染着一片血红,呈大字卧倒。
“他……死啦?”
“是,绝对是。”
“是你干的?”
“没错……虽然我想这么说,但是我来的时候,他已经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哦……那到底是……”
“我怎么会知道,回家吧。”
“等一下!有尸体倒在那里,不能就这样子回去呀。”
“那要怎么办?”
“打一一零呀。”
“不要管啦。”
“不行!我好歹是个警察!”
“在这种时候还想工作。”
淳一无法苟同。“你听着,打了一一零以后,你要如何说明你在这里的经过?要扯起来就麻烦了,不是吗?”
“说的也是……”
“那回家吧。”
真弓不情愿地被淳一催促地走出卧室。
“我没有被怎么样吧?”
“有的话你会知道嘛。”
“嗯,所以是没怎样。”
两人快步走下楼梯。“可是到底是谁杀了桥本呀?”
“这件事就交给警察罗。”说着,淳一突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
“喂,你有带枪吧?”
“嗯。”
“借我看看。”
真弓从枪套拔出手枪拿给淳一。淳一检查了左轮枪的旋转弹槽。
“射了一发。”
然后将枪口凑近鼻子说:“而且是在不久之前。”
“那么,莫非——”
“看来射中桥本的就是这把枪。”
“怎么办?对警察而言枪被偷走是最难堪的事!”
“没有被偷走啊。”
“那更糟糕,这把枪竟然是凶器!”
真弓抱头。这时巡逻车的警笛突然逐渐靠近。
两人面面相觑。
“还没有通知就来了……难道是接到我的心电感应?”真弓认真地说着。
“不是心电感应,是电话。一定是枪击桥本的家伙通报的。”
“怎么办?”
“现在要逃走也来不及了。”
淳一把枪还给真弓。“收起来,假装不知道混过去。”
“可是一检查子弹就知道了呀。”
“那时候再说。”
门厅的门打开,冲进来的是……道田警察。
“哎,真弓小姐!你先生也一起!这么快就来到现场了。”
“这都是靠经验来的。”真弓神情自若地说。
“尸体在哪里?”
“在二楼。”
“有没有和谁在一起?”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根据通报,动枪的女人也倒在那里……”
“我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
“是吗?总之我去现场看看。”
道田领着其他警察跑上二楼。
“那个男人不懂得什么是怀疑。”
淳一说。“不适合当警察。”
“那么适合当什么?”
“小偷。”
“该怎么办呢?”
第二天早上,真弓一边喝咖啡醒醒睡眠不足的眼睛,一边说着。
“什么事?”
“子弹呀。查一下弹道,就知道是来自我的手枪了。”
“也许哟。”
“这么无情!”真弓狠狠瞪着淳一。
“我警告过你,不要去找那个家伙,你就是不听我的话,才会发生那种事。”
被这么一说,其弓只好哑口。
“今天请假吧。”淳一说。
“咦?”
“就说你感冒了,要请假。”
“为什么?”
“别问了,照我的话去做就对了。”淳一笑着说。
“好吧。”
真弓打完电话回来之后说:“然后呢?”
“然后嘛,既然说是感冒,就不能不去睡觉,发点烧也会比较自然。”
“我没有发烧呀。”
“那就设法发点烧吧。”
“你要协助我?”真弓闪亮着双眼问道。
过了中午,门厅的电铃响了。
“来了。”
淳一从床上下来,穿上衣服。“喂,你至少也要穿上睡衣吧。哪有人感冒还光着身体睡觉的。”
“哦,对。”
“枪呢?”
“在平常放的怞屉里。要干嘛?”
“交给我处理。”
淳一从真弓的枪套拔出手枪,插在腰带上,再用宽松的毛衣遮掩起来。
应了门,道田好像不大情愿的样子站在那里。
“啊,辛苦你了。”
“真弓小姐,怎么样了?说是感冒……”
“是啊,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有点发烧。进来吧。”
淳一亲切地搭着道田的肩膀,引他进入客厅。
“有件很奇怪的事……”
道田难以启口似的道出来意。“经过调查,昨天杀人用的子弹弹道和真弓小姐用的很像。”
“那奇怪了。”
“是啊。真是荒谬,真弓小姐哪有可能会枪击那个男人。只是……上司叫我来借真弓的手枪,真的很对不起……”
“没关系。”
“说是要试射一下好比较看看……”
“唔,疑问一定要弄清楚。你等一下,我现在就去拿。”
淳一进到卧室里,对真弓轻眨了一下眼睛,将插在腰带上的手枪放回枪套里,回到客厅。
“你拿去检查吧。一定是弄错了。”
“是啊,一定是弄错了。”
道田放了心似的点头。“那么我就带走了,结果出来时,我会打电话来。”
“拜托你了。”
道田回去以后,真弓便走了出来。
“这么说……不是一查就知道的吗,怎么办?”
“马上就会知道,是另一把枪。”淳一促狭地笑着。
“什么意思?”
“我交给道田的枪其实是道田的,所以不会和昨天的弹道一样。”
“什么?那我的枪呢?”
“插在道田背的枪套里。型式是一样的,看不出来。”
“好可怕!你什么时候偷换的?”
“他进门的时候。连这种事也不会,就当不了一流的小偷了。”
“……我太惊讶了!”
“下次他来还的时候,我再偷换一次。这样子就可以原璧归赵了。”
“你真是太棒了!”
真弓吻上淳一的唇。——
淳一已经潜入桥本宅邸的院子里至少三个小时了,时间也已过了半夜十二点。
“应该要来了吧……”
淳一在树丛的里处嘟哝着。没有人住的屋子寂静无声。
由于是凶杀案的现场,门前派有警察,但是到了夜晚就撤岗了。淳一趁着四处无人,悠然潜入宅邸。
对于小偷这一行,等待是必备的能力中特别重要的一项,但也往往是受到忽视的一项。许多小偷所以会被逮捕是因为他们欠缺等待的耐性。如果是重大的工作,等个一年半载的毅力也是必要的。
三个小时其实不算什么。不过没有多久,淳一耳边就传来汽车低沈的轰隆声,轰隆声正在朝这一带接近。
“来了……”
淳一从树丛悄悄露出脸来。
车声在离门稍前的地方停下,接着有黑影在门口处出现,眼看着就穿门进到里面来了。
“身手不赖嘛。”
淳一咧嘴笑着。门静静打开,人影往外走,然后马上又出现,双手各挟着好几张大幅的四角板似的东西,搁在前院的树下,又再度往外走。然后又挟着几张板子似的东西回来。
来回总共四趟,好像终于结束了。人影进到门里面,轻轻关上门。
淳一拿起放在试边的手提录放音机,按下起动键。宁静的院子随即响起巡逻车的警笛。
虽然声音不大,却可以清楚知道那个人影被吓得跳起来了。淳一将音量渐渐开大,彷佛巡逻车逐渐靠近。
人影慌忙从门口走出去。大概是觉得把车子停在凶杀案现场的前面会受到怀疑吧。于是便发动引擎,将汽车开走了。
“很好。”
淳一得意地笑着,一切都合乎计画。那个人影在二十分钟之内是不会回来的。他缓缓降低警笛音量,停下录音带。
“行动开始。”
淳一悄然溜进幽冥之中。
车子回来时,已经过了大约二十五分钟。
那个人影这次把车子停在离门稍远的地方。穿过大门时,还慎重地看了看四周。
将近五分钟的静耳聆听,人影这才安心地吁了口气,确认树下叠放的货物,并蹑手蹑脚地走向门厅。
门锁好像轻而易举地就被打开了。人影溜进昏暗、寂静无声的宅邸,毫不迟疑地往客厅走去。
开了门,一忽儿就潜入了客厅。突然房间灯亮。
“啊!”人影发出短促的尖叫。
“嗨!”
淳一站在电灯开关的地方打招呼。“我等你很久了,平松靖子小姐。”
靖子是全身乌黑的装扮。黑色毛衣、黑色长裤、黑色网球鞋。头发也在脑后束紧。
“你知道我的事……”靖子瞪视着淳一说。
“很清楚。我们是同行嘛。”
淳一舒适地坐上沙发。“我做了很多调查。本来我对处理美术品的管道不太熟悉,托你的福,现在大概都了解了。”
“你想阻止我?”
“随你怎么偷都可以。”
淳一的口气变得很认真。“只是对你杀了人还要把罪行赖在老朋友身上,觉得很不能苟同。”
“那也是不得已的。”靖子绷着脸,耸耸肩说。
“你好像很缺钱,你先生知道吗?”
“才不知道呢!我如果有足够的钱花,也不会做这种事。而且没做几件,觉得有意思就上瘾了。”
“有当小偷的天分喔。可是真正的小偷是不会去沾靠不住的赌博的。”
“你什么都知道嘛。”
“是啊。包括你欠债累累,头寸调不过来的事。”
“总之没有钱我就走投无路了。”
“这个桥本拥有的画,你从以前就盯上了吧?”
“没错,一直在等待机会。后来直子自杀了,我就想正好可以给桥本一个教训。”
“所以你就接近他,被他邀到这个屋子里来。但是为什么你会变得想要杀他呢?”
“那家伙怀疑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那种直觉。而且……如果是被他引诱而失身倒也还好,用下药的方式把我迷倒,实在是太差劲了。”
“然后你就向真弓哭诉,知道她头脑单纯,马上就会找上这里。然后潜进这里,等桥本用药把真弓迷昏……”
“那家伙把睡着的真弓放在卧室里以后出去了一会儿,我就趁机借了她的手枪,在那家伙回来时杀了他。”
“都是你害得真弓被怀疑是杀人犯。”
“我以为警察不会被怀疑。”
“太天真了,这就是兼差的小偷不应该的地方。”
“什么兼差!”靖子板着脸抱怨说。
“外行人就是外行人。乖乖的回家去吧。”
“哦,那可不行。我撒手的话,你打算把这些画都纳为己有吧?”
“这些画吗?”淳一对挂在墙上的几张画瞥了一眼,随即放声大笑。
“有什么好笑?”
“你张大眼睛看仔细。”
“什么意思?”
“这屋子里的画都是复制品。”
靖子睁大了眼睛,张口结舌。
“骗人……怎么可能……。”
“不相信的话,用自己的眼睛去确定看看。”
“可是……他是有名的美术评论家呢。”
“评论家不见得拥有真品。而且他的生活过得这么奢华,也很需要钱吧。”
靖子探索似的看着淳一说:“你想骗我?好趁我走了后偷走……”
“你这么怀疑我,就自己去确定看看。”
“不用你说,我也会去确定。别看我这样,多少也懂得一点画!”
靖子睁大了眼一张张地看画。看完了客厅的,便转到其他的房间和走廊检查装饰在墙上的画。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靖子垂落着肩膀回来。
“我说的没错吧。”
“混蛋!他根本是个大骗子!”
“既然知道就赶快离开吧。”
两个人出了客厅。
“你想把我怎么样?”
“你知道我的行业,我也知道你的秘密。就互相保持沈默吧?”
“可以。”
靖子点头说。“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事的?”
“那个玩笑开得太过火了。”
淳一笑着说。“‘说真弓的先生是小偷我还比较……’,听到这句话时我就起了去调查你的念头。”
“我说溜了嘴。”
靖子叹息。“真是祸从口出……”
两个人从门厅走到前院。
“你堆在那里的是打算替换的赝品吧?”
“对呀,带回去好麻烦。啊,真是抓鸡不着蚀把米!”
“让我带回去好了。”
“你?”
“我家里需要一些便宜的复制画来装饰。便宜卖给我吧?”
“那种东西,送给你。”
她随便说着。“那就由你去收拾了。”
“好,交给我。再见了。”
“有机会再见面。”
“我劝你最好洗手不干了。”
“说的也是啊……我会考虑。”
靖子挥挥手走出门。淳一确定它的车子走远之后,便缓缓露出笑容。
“怎么来的,这么多?”
看到摆满客厅墙边的画,真弓眼睛圆睁。
“壮观吧,这些都是那个桥本龙三的收藏品。”
“偷来的吗?”
“差不多啦。”
“受不了你!如果露出马脚,我可不管你!”
“没问题的,挂在这个家的墙壁上,不会有人认为是真的。我会去找买主慢慢卖。”
当靖子被巡逻车的警笛吓了一跳,而暂时离开的时候,淳一趁机把屋里的真品和树丛下的复制品对调了。所以后来靖子检查的是她自己带来的复制品。
“画的真假有什么不同啊?只要挂画的人满足就好了,不是吗?”
“难得你讲出了真情。”淳一搂着真弓说。
“我是不是也可以去当美术评论家呢?”
“那是不可能的。”
“哦。”
“可是,你虽然当不了美术评论家,却是真正的美术品,这方面的价值更高。”
说着,淳一开始月兑下真弓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