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沐兰曦安安静静过日子,不管其他房的姊妹如何邀约,她都拒绝,可是祖母要带她们上山赏景,她就不能说不去了,心想着祖母在场,应该没有人敢作怪,可是现实再次刷新她的认知,猛打她一巴掌——一只不知从哪儿蹦出来的狼犬可以教她扭伤脚,不得不月兑队独自留在原地,等着府里的丫鬟去寻来兜轿,不过兜轿还没等到,先等来了恶名昭彰的顾二爷。
“妳还真是多灾多难。”顾晟颖一脸幸灾乐祸。
沐兰曦冷着脸不予理会,今日之事教她看明白一件事——某人想将她塞给顾二爷!不过,为何挑中顾二爷?是因为太后正好在帮他选妻,还是想藉他的手毁了她的名声?这位爷的形象太差了,只要跟他沾点边,就别想寻到一门好亲事。
顾晟颖毫不介意她的冷待,自顾自的继续调侃,“爷瞧妳不像个笨人,为何灾难老是找上妳?”
这家伙暗示她遭人算计?她绝不承认来到这儿之后变笨了,实在是周遭的人事物都还没搞清楚,教她如何防备?
“不过,傻人有傻福,要不妳如何能遇见爷呢?”
沐兰曦冷淡的表情终于出现裂痕了。这家伙哪来的自信?难道不知道京城泰半以上的人视他为毒蛇猛兽,没有比遇见他还倒霉的事吗?
“妳只要讨好爷,爷就护着妳在京城横着走,这不是福吗?”顾晟颖很遗憾自个儿没有尾巴可以翘起来,京城四大家族加起来都没有他在皇上面前的分量。
“……多谢公子的提议,可惜,本姑娘不会讨好人。”沐兰曦很想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可是她有预感,回以沉默,他就会教她见识话痨的厉害。当然,她可以不怕死的再次一拳挥过去,然后走人,偏偏她这会儿走不了,何况如今知道他的身分,她可不敢再不知轻重的捋虎须。
“讨好爷不难,见了爷,真心对爷一笑。”这是肺腑之言,可是说了一百遍,没有一个肯相信,他是不是很委屈?
沐兰曦唇角一抽,怎么觉得他看起来有点像怨妇?
“难道没人告诉公子,姑娘家不可以随便对男子乱笑吗?”
“有这种事?”
沐兰曦不知如何反应,只能说,这位不愧京城第一恶霸,规矩礼仪在他眼中毫无意义可言,只存在着真心和虚假的差别。
“公子虽是好意,但是男女有别,只能心领了。”顿了一下,她又强调的补充一句,“公子是个聪明人,相信能够明白这个道理。”
“不明白。”
沐兰曦傻了。
“我见了欢喜就笑,见了厌恶就不笑,这才是道理吧。”
“……”她突然生出一种感觉——穿越而来的是他吧。
“姑娘,兜轿来了。”芍药高兴的声音响起。
终于等到了!沐兰曦感觉自个儿获救了,虽然回去寻兜轿的是老夫人的丫鬟,可是人家要算计她,收买个丫鬟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对方显然不敢将手伸得太长,她可以顺利在众人返回之前坐上兜轿。
“告辞了。”沐兰曦像在赶苍蝇般挥了挥手,然后搭着芍药的手站起身,一拐一拐的迎向兜轿。
待上了兜轿,沐兰曦紧绷的神经瞬间一松,不过还来不及瞇上眼睛享受摇摇晃晃的下山之旅,某人的脸就闯入视线,吓得她寒毛一竖,月兑口就问:“你干啥?”
“爷送妳。”顾晟颖笑得好灿烂。这丫头看起来很清冷,好像天崩了也能不动如山,事实上性子刚烈、脾气不好,只是很懂得隐忍。
“……多谢公子好意,回程的路不难走,不会迷路。”沐兰曦觉得不应该跟一个不懂规矩礼仪的人生气,这是白费力气,不过他就是有办法惹恼她,若不是拳头握得够紧,肯定就招呼上门了。
“有爷护着妳,保证没有人敢再作妖,妳就不必跟爷客气了。”
谁跟你客气……沐兰曦咬着牙,努力压抑濒临爆发的火气,“公子是万众瞩目的焦点,若公子可以离我远一点,相信没有人会作妖。”
“这样啊。”
“有劳公子了。”
“哦。”不过,顾晟颖显然没有转身离去的意思。
“……公子为何还跟着我?”沐兰曦尾音急促上扬,拳头蠢蠢欲动。
“爷没跟着妳,爷正好要回庄子。”顾晟颖好无辜的眨眼睛,接着又补上一句,“我们离得很近,仅仅一户之距。”
“……”沐兰曦索性闭眼来个眼不见为净,这家伙就是来考验她的耐性。
为了证明自己只是顺路,顾晟颖接下来不再发言,还左看右瞧彷佛欣赏沿途风光,待沐兰曦的兜轿在靖安侯府的庄子停下,他也没有停下来的继续漫步前行。
沐兰曦下了兜轿,换上庄子专用的软轿,回到她住的院子。
“妳想办法查清楚顾二爷的庄子在何处,还有,今日那只狼犬究竟是谁家的,小心一点,别教人发现了。”她不想知道他的事,可是今日的事告诉她,当个瞎子连自个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所以她不能再龟缩不动,不过也不能大张旗鼓进行查探,这当然困难重重,她们主仆就小猫几只,人家要盯紧她们太容易了。
芍药点头应是,安置好主子,便转身出去寻大夫。
虽然扭伤不严重,沐兰曦还是安分的待在院子养伤,尤其知道顾二爷的庄子就在隔壁的隔壁,在有心人算计下,她出门遇上的机率很高。对方藉狼犬让她无法跟着上山赏景,因而遇见顾二爷,这事看起来好像还没结束,应该会有后续,想要阻止,最笨最简单的法子就是不出门,避免再次遇上。
关于狼犬,毫无疑问,有人刻意放出来制造混乱,而推挤之中,她为了避免扑倒在某人面前的情况再次上演,结果扭伤脚。这事不难查,不过寻到狼犬的主子,只怕也无法证明何人所为,对此她倒是没什么期待,真正教她惦记的是——“放狼犬”这件事。
狼犬出现时,她脑海闪过一道白色身影,很快,她想再次捕捉,却没了痕迹,可让她莫名想起了那一夜。那道白色身影会不会跟原身落水有关?没错,原身应该是被那道白色身影引出房间,在追逐的过程中,不小心跌落荷花池……这样的剧情好像哪儿怪怪的?
有件事她始终想不明白——为何她对落水的记忆一片空白?说她因为受惊或撞到头,失去当时的记忆,但并非如此,她脑海偶尔会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就像狼犬引出记忆深处的白色身影,不过她在荷花池绕了好几圈,什么也没有发现。
总之,那一夜引她离开房间的必是那道白色身影,不过,究竟是谁呢?若能弄清楚,说不定就能找到谋害她的人。
这时,芍药提着食盒走了进来,脚步明显轻快许多。
“查到消息了?”沐兰曦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不过短短一日,她已经强烈感觉到“外来者”的无力感,想查个消息竟是困难重重,举个例子,芍药若非正巧见到顾二爷出门,她们还不晓得这位爷所言不假,真的是只隔着一户之距。
“是。”芍药将食盒放在几案上,打开盖子,将里面的点心一一取出,同时低声道:“那只狼犬是平承侯府二公子的。”
“平承侯府?”
“平承侯府跟靖安侯府是世交,两府的公子从小就玩在一起。”
沐兰曦真不知道自个儿该如何反应,这位对手心思可真缜密,预想她若起了疑心,首先要查的就是那只狼犬的来历,所以一开始就设计好了将水搅浑。
“还有吗?”
“有人盯着我们院子,奴婢比不上绿婧身手灵巧,甩不掉尾巴,想不动声色打探消息不容易,狼犬的事还是从顾二爷的小厮那儿听来的。”
这次出门每个主子只能带上一名丫鬟,她当然带上最沉稳的大丫鬟芍药,最擅长打探消息的绿婧只能留在府里。
“顾二爷的小厮怎么知道妳在打听狼犬的事?”
“顾二爷好像在打听那日姑娘扭伤脚的事,顾二爷的小厮一见到奴婢便主动告知狼犬的来历,平承侯府的事也是如此。”
闻言,沐兰曦忍不住皱眉,“他是什么意思?”
芍药想了想道:“严格说起来,此人算计的不只是姑娘。”
怔愣了下,沐兰曦反应过来了,“我倒是忘了,他们可以绞尽脑汁将我塞给顾二爷,但人家顾二爷可不见得愿意。”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可遭人算计,顾二爷想必也觉得丢面子吧。”芍药看自个儿的主子处处都好,倒是顾二爷不学无术,根本配不上主子。
“这倒是,他是什么身分,岂容人家算计。”沐兰曦感觉舒服多了,得到人家帮助,难免欠下人情,她可不喜欢,而且她一点都不想跟他扯上关系。
“还有,奴婢问了珍珠姊姊何时回京,她说老夫人病了,回京的日子只怕要延后。”芍药觉得很不安。
“老夫人真的病了?”沐兰曦若有所思的皱起眉,按照既定行程,这两日该准备收拾行李了,可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她便教芍药去问老夫人身边的丫鬟。
“对,奴婢刚刚去厨房时,见到陈嬷嬷亲自给老夫人煎药,便问了一句,陈嬷嬷说老夫人昨夜着了凉。”
沐兰曦撇了撇嘴,“这也太巧了。”
略微一顿,芍药迟疑的问:“老夫人没理由作假吧。”
“老夫人不会拿生病这种事作假,可不表示人家不会拿老夫人的身子作假。”别怪她想象力太丰富,下个药,制造着凉的假象,这也不是不可能。
“这也太乱来了!”
“不过是我的猜测而已,但愿真的只是巧合。”沐兰曦不愿意相信人心如此恶毒,老夫人都六十了,身子可禁不起折腾。
“对了,顾二爷请小厮带了一句话给姑娘——若有需要,他愿意相助。”芍药顿了一下,忍不住又道:“虽然我们如今处于被动,但是顾二爷这个人……”
“我知道,我不会与虎谋皮。”
芍药松了一口气,身为奴婢,她有责任传话,可是她并不认同,在她看来,这位顾二爷比隐藏在靖安侯府的魑魅魍魉还危险。
顾晟颖在沐兰曦眼中真的是一只老虎,远远看着他高大威猛就好了,千万不要靠近,除非她不介意死得太难看,因此她主观认定,他们不会再有交集,可没想到会收到他约见的书信。
看着书信,沐兰曦紧抿着双唇,眼神闪烁不定。这家伙什么意思?她不找他帮忙,他索性自个儿寻上门?不理他,若他真查出藏身平承侯府二公子身后的是谁,她岂不是错过了。可孤男寡女三更半夜在林子里见面,要是被人逮个正着,她的名声就真毁了,而且她还有一个疑惑……
“芍药,这真的是顾二爷吗?”一早醒来见到几案上的书信,她觉得靖安侯府某人假冒顾二爷,半夜模到窗边送信的可能性不大,不过凡事没有绝对。
闻言,芍药可急了,“无论是不是顾二爷,姑娘都不能赴约。”
“若他真的知道谁在算计我呢?”她真的很讨厌这种防不胜防的感觉。
芍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顾二爷不缺人手,真要有心调查是谁指使平承侯府二公子放狼犬,倒也不是难事。
“当然,还有可能是某人藉他的名义算计我,不过这也正是我的机会,说不定我可以反过来找出谁在算计我。”沐兰曦拍了拍芍药的肩膀,“妳别担心,我不会傻乎乎的跑去赴约。”
芍药根本没办法放心,“姑娘……”
“我会仔细布置。”
芍药还是不同意,可落水醒来之后,主子越来越有主意,心意已定就不可能改变,她也只能补缺一下,尽可能让主子的计划周全一点。
为了避人耳目,沐兰曦决定将芍药留下来,一来制造她没有出门的假象,二来她独自行动更方便,万一发现不对劲,她更容易撤退。
因为受到父母内敛低调的影响,原身不是个喜欢张扬的人,甚至看起来不太起眼,事实上身手很好,而这些日子她也不断锻炼身子,盼能尽快熟悉原身的各种技能,想神不知鬼不觉溜出去见某人倒是不难。
今夜月色半掩,视线足,但又称不上明亮,因此事情进行顺利,可听见顾二爷月兑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她就知道不对劲了。
“没想到妳会寻我帮忙,真是教我受宠若惊。”顾晟颖并没有期待今夜能见到她,因为很难相信她会放低姿态求助于他,他收到的信应该是有人藉她的名义伪造的,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来了,这个陷阱明显是针对他们两人,万一她上当怎么办?或者,真是她寻他帮忙呢?
“我没有寻你帮忙,我来这儿是因为收到你的书信,你知道是谁唆使平承侯府二公子放狼犬制造混乱,害我扭伤脚。”
顾晟颖夸张的剑眉一挑,“妳是说,我们遭人算计了?”
闻言,沐兰曦忍不住想皱眉,怎么觉得他的口气有点幸灾乐祸?“遭人算计很得意吗?”
“若没有价值,值得人家算计?这说起来不是好事吗?”
唇角一抽,沐兰曦觉得他的想法太过狭隘了,“人家算计你,不见得是因为你有价值,也有可能是你碍了人家的眼。”
“……”顾晟颖舌头打结了,还真是有道理呀。
“我得走了,若是你有什么发现,盼能主动告知……”
“有人。”顾晟颖拉起她的手,连着几个跳跃,他们转眼便隐身在一棵大树上,而此时沐兰曦也听见脚步声了,很轻,很小心翼翼,若是一般人肯定听不见。
过了一会儿,一高一矮的两个黑衣人模到他们刚刚站立的地方。
“奇怪,我明明见到他们一前一后往这儿走过来。”
“你确定是他们?没有看错?”
“不会有错,除了他们,这个时候谁会跑来这儿?”
“你若没看错,他们肯定来过这儿。”高个子黑衣人随即低头四处梭巡,彷佛在寻找什么,半晌,他就停住脚步,蹲子,盯着地上泥中的脚印,笑了,“虽然不能确定他们两人是否在这儿见面,不过沐家那一位应该来过。”
“真的吗?”
“你自个儿瞧瞧,这是女子的鞋印,脚印清晰,显然是刚刚留下来的。”
矮个子黑衣人靠过去打量一番,果然如同伴所言,泥地上有好些脚印,不过最清楚的莫过于一枚女子脚印。
“没错,她应该来过,可是人呢?”
高个子黑衣人皱了皱眉头,道:“大概是去寻敬国公府那一位吧。”
“那我们得赶紧将这事上报主子。”
高个子黑衣人左右瞧了一眼,便点了点头,接着两人一前一后按着原路离开。
顾晟颖带着沐兰曦往下一跃,轻轻落地。
“我得赶紧回去。”沐兰曦慌忙的甩开顾晟颖,不过脚步还没踏出去,又被拉住了,她回头一瞪,“干啥?”
“这会儿妳赶回去也来不及了。”
沐兰曦脸色一变。对哦,人家已经早她一步回去堵她,她跟在后头正好让人逮个正着,可是不回去,人家直接杀进房间,她溜出来的事还是藏不住……这会儿她真的慌了,“怎么办?”
“我知道快捷方式。”
沐兰曦还想问清楚,顾晟颖已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压下她的脑袋瓜,紧接着往上一跳,吓得她差点失声尖叫,还好先前有过一次经验,她很快就冷静下来,反应过来他的快捷方式是怎么一回事。
沐兰曦不知道自个儿如何落地的,只知道待她顺利爬窗入房之后,有一种历劫归来的感觉,在空中跳上跳下真的很吓人。
刚刚缓了口气,她就听见一声高过一声的噪音,由远而近,于是连忙起身进入套间更衣,再慢条斯理的推开房门走出去。
“这是干啥?”沐兰曦仔细看着那一张张瞠目结舌的面孔,不单三房的人来了,连老夫人的人也来了……好吧,她早该猜到,设计这出戏的人一开始就将所有的人都拖下水,当然会坚持到底。
芍药明显松了口气,连忙走过来,很委屈的告状,“姑娘,她们说庄子进了贼,可是奴婢一直待在院子,并未见到有贼闯进来,她们不信,坚持搜房,奴婢怕扰了姑娘休息,不肯同意,她们便污蔑姑娘藏匿贼人,准备硬闯。”
微微挑起眉,沐兰曦走到他们面前,“是谁说本姑娘藏匿贼人?”
众人很有默契的将头转向最前面的丫鬟,芍药立马上前低声道:“这位是四姑娘的丫鬟春枝。”
“妳说我藏匿贼人?”沐兰曦的眼神转为锐利,彷佛要将人看透了。
“奴婢不敢,只是六姑娘房里一直没动静,难免担心六姑娘遭到贼人挟制,便想进来瞧瞧。”春枝眼神闪烁,看起来就是很心虚的样子。
“难道我不能安安静静的在房里坐恭桶吗?”
众人全傻了,哪家姑娘会大剌剌的说出这种话?
“难道妳们都不会闹肚子吗?”她知道恭桶是夜里尿急用的,想要清空肚子里的垃圾还是得去茅厕,可是天色暗了,她就近将恭桶当茅厕使用也情有可原。
众人完全不知道如何反应,六姑娘刷新了她们的认知。
“妳们还要搜房吗?”沐兰曦侧过身子,示意她们可以进房搜查。
“不必了,六姑娘没事就好。”
“是是是,六姑娘没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沐兰曦看着她们一窝蜂转身跑开,还因此撞成一团,唇角一抽,一脸严肃的提高声音道:“我不过是闹肚子,又没真的拉屎,她们有必要跑得那么快吗?”
“咳……姑娘……”芍药实在不知说什么才好,虽说姑娘“口不择言”是想转移众人注意力,但好歹注意一下形象嘛。
“进去吧。”沐兰曦不难猜到芍药的心思,不过在她看来,身分不重要,手段是次要,目的最首要,她若随随便便由着她们“搜房捉贼”,以后她们就可以寻各种借口任意踩她一脚。
房顶上偷听的某人捂着嘴,忍着差点月兑口而出的笑声,这丫头太有意思了,还好决定留下来确认她安然过关,要不就见不到这一幕了。
回到自个儿的庄子,顾晟颖不再压抑的放声大笑,几次接触,他不难看出这丫头嘴巴有多厉害,不过可以将拉屎说得如此理直气壮,那绝对不是寻常人,自己对她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爷。”顺子从来没见过主子笑得如此奔放,真担心他笑到岔气,连忙转头看着不离主子左右的顾忠,用目光询问:主子怎么了?虽然他是贴身小厮,但是可以远远跟着主子飞天遁地的是顾忠这个侍卫,主子夜里干什么隐密的事,他可拿不到第一手数据。
顾忠撇开头,他可没胆子出卖主子。
顺子哼了一声,还是找话题转移主子的注意力,“爷,后日要进宫,我们明日是不是要回京了?”
笑声立马止住,顾晟颖不悦的瞪着顺子,“爷不是告诉过你,出门在外,不必放在心上的事就不要惦记吗。”
“主子可以忘,但是奴才忘了就要挨揍啊。”太后舍不得伤主子一根寒毛,他这个当奴才的当然只能代主子受罪了。
“你皮厚,不怕揍。”
顺子可怜兮兮的双手往后抱住,“爷,奴才的皮再厚,也禁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摧残。”
顾晟颖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滚一边去,别在这儿烦爷。”
顺子达到目的了,乐得赶紧退到一旁。
“顾忠,爷院子里面的管束是不是太过松散了?”为了符合纨裤子弟的形象,他不会隐藏行踪,方便别人打听,更能显示他的无能。再说了,必要时候有替身,他不怕别人打听,可是这趟青州之行让他不得不对此重新审视,若是阿猫阿狗都能打探到他的下落,这也太不象话了。
怔愣了下,顾忠有些伤脑筋的道:“除非爷特别交代的事,爷的院子没有秘密,这不是爷的意思吗?”
闻言,顾晟颖忍不住皱眉,“若是爷忘了交代呢?”
“爷在意的事从来不会忘记。”
“凡事都有意外,哪有人不犯胡涂?”
“……”爷不是向来自诩精明,不犯胡涂,妖魔鬼怪在他面前无所遁形吗?
“以后凡事长点心眼,爷不说,你也要问一句。”
“是,只要爷不嫌小的啰唆。”
顾晟颖阴森森的瞟了他一眼,难道他这个主子不能嫌弃他啰唆吗?
顾忠脖子一缩,“小的记住了。”
“你是爷的亲信,爷不必说出口,你就应该清楚爷想要什么——爷不怕别人打听,但并非可以由着别人模得一清二楚,实实虚虚,虚虚实实,明白了吗?”
顾忠细细一琢磨,点头道:“小的明白了,爷不是菜市场的白菜,可以由着别人挑挑拣拣,秤斤秤两。”
顾晟颖的脸都绿了,原来他一直是菜市场的白菜。
顾忠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尴尬的嘿嘿一笑,刚刚不小心将主子说成菜市场的白菜了,虽然他觉得很贴切。
平日顾晟颖待在敬国公府的时间不多,院子就是乱成菜市场也没当一回事,这会儿被人家说成了白菜,能怪谁呢?
“好啦好啦,给你一日,爷要知道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算计到爷头上。”除了皇上,没有人可以教他吃下哑巴亏。
“是,爷还有其他吩咐吗?”
顾晟颖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去干活了,顾忠连忙领命退下。
一夜噩梦,沐兰娇一早醒来当然是顶着两个黑眼圈,深怕别人看出端倪,当然是房门也不敢踏出去,可是又很想知道情况,只能心焦的在房里走过来走过去,同时对身边的丫鬟发牢骚。
“妳们为何不阻止我?”
这趟青州之行,明面上每个主子只能带上一名丫鬟,可是靖安侯夫人掌中馈,想给女儿多安排几个丫鬟婆子侍候,随便安个名目就成了,就是三房也能藉丫鬟回家探亲之名,多带上几个侍候,只有沐兰曦这个刚回京不久的人才会守着规矩,不懂得变通。
她们没有阻止姑娘是事实,但是谁敢祖止?姑娘是个很有主见的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容不得她们这些当丫鬟的反驳。
“这事绝对查不到姑娘头上,姑娘莫要着急,自乱阵脚反而容易将自个儿曝露出来。”春枝只能努力安抚。
“顾二爷再没出息,也出自敬国公府,若是有心查清楚此事,有何困难?”沐兰娇后悔了,出门时,娘因为掌靖安侯府中馈,不能一起来青州,便再三提醒她不要惹事,出了事,可没有人给她兜着。但一听见沐兰曦扭伤脚遇到顾二爷,她就忍不住生出一些想法,娘的嘱咐便抛到脑后了。
“今日一早奴婢出去打探消息,见敬国公府庄子外停了一队马车,管事忙进忙出,盯着小厮搬运东西,看样子,顾二爷有可能要回京了。”
“是吗?”
“是的,顾二爷赶着回京,肯定没时间查探昨夜之事。”
“妳真的确定他要回京?”
“姑娘若是不放心,奴婢再去确认。”
沐兰娇摆了摆手,示意春枝赶紧去确认。
春枝一走出去,始终沉默的春芽立马凑近沐兰娇,低声道:“姑娘,奴婢以为顾二爷不至于纠缠昨晚那样的小事,反倒是另外一件事,奴婢觉得更重要——究竟是谁给姑娘出这样的主意?”
沐兰娇怔住了。对哦,她怎么忘了这件事?
“原本奴婢以为是春枝给姑娘出的主意,可是刚刚听姑娘所言,这应是姑娘自个儿的主意。”姑娘是冲动了点,但胜在听夫人的话,出门前,夫人再三叮咛,她不在身边,姑娘莫要自作聪明乱来。
“我想想看……”沐兰娇仔细回想,听见顾二爷护送沐兰曦回庄子,她确实想抓住这个机会,可是娘不在身边,没人出主意,不知从何下手,便歇了这个念头,后来去花房,听见两个丫鬟在给沐兰烟出主意,然后……
“姑娘想到了吗?”
“我被沐兰烟算计了。”沐兰娇懊恼的拍一下脑袋瓜。沐兰烟最狡猾了,娘再三警告她,遇到沐兰烟,凡事多留个心眼,可她以为自个儿是无意间偷听到……
“三姑娘一向诡计多端,姑娘怎么会上了她的当?”
“我……”沐兰娇总不能承认自个儿太笨了,遇事没有先过一遍脑子,只能气呼呼的咬牙道:“沐兰烟真是太可恶了!”
“事已至此,姑娘还是赶紧修书一封回京,将此事告诉夫人吧。”
沐兰娇略一迟疑,“这事要告诉我娘吗?”
“无论顾二爷是否追究此事,昨晚的事毕竟惊动了老夫人,待老夫人身子好了,很可能会追查庄子怎么会闹贼,万一老夫人查到姑娘头上,夫人还被蒙在鼓里,那就不好了。”主动认错,老夫人为了家和,往往会轻轻放下,可这事最好由夫人出面,姑娘管不住自个儿的嘴巴,一个不小心就说错话,好事也能办成坏事。
“好吧。”沐兰娇心不甘情不愿的在炕上坐下,春芽随即搬来炕几,再送上文房四宝,添水磨墨,最后还双手握笔递给主子。
沐兰娇嘟着嘴,抓过笔,蘸墨,落笔,不过,她可不敢打马虎眼,老老实实一一交代清楚。
经过一夜的慌乱,沐兰曦以为自个儿会睡不好,没想到一觉到天亮,而且还日上三竿了。
早午并成一餐,小米粥配上几个咸菜,再加上一笼汤包,沐兰曦吃了八分饱就放下碗筷,关心昨晚的事。昨晚送走了那群闹哄哄的仆婢,她立马回房倒头睡觉,根本没心思追究。
“芍药,可有打听清楚昨晚闹什么?”
“说是有人见到黑衣人翻墙进入庄子,一路跟到后院就不见踪影,只好每个院子搜索,没人敢说个不字,就怕贼人躲在暗处,唯独姑娘不配合。”芍药觉得很不服气,“从姑娘出门,奴婢就一直待在院子,根本没见到什么贼人。”
沐兰曦好笑的斜睨她一眼,“妳还真的相信有贼人闯进来。”
芍药怔愣了下,“见到贼人翻墙的是庄子上的粗使婆子。”
“我相信确实有人翻墙,可这不代表一定就是贼人。”造假这种事最好是半真半假,免得三言两语就教人给拆穿了。
芍药很快就反应过来,“有人刻意制造贼人闯入的假象?”
“对,不来点真的,如何惊动大家。”
略微一想,芍药就明白了,“所有人都拉进来了,我们就看不出是谁搞鬼。”
“妳觉得会是谁呢?”
芍药想了想道:“昨晚闹得最凶的是四姑娘的丫鬟,而且早上四姑娘的院子静悄悄的,感觉气氛不太好。”
沐兰曦同意的点了点头,“乍看之下,她确实最为可疑,可是叫得最大声的不见得是真正的敌人,她也有可能遭人利用。”
“即便遭人利用,她也绝对有鬼,否则不会闹得那么凶。”
“这件事肯定有四姊姊的影子,可惜这只是我们的怀疑,无法成为指控她的证据。”她真的很讨厌这种抓不到方向的无力感,根据她的观察和推测,她的敌人应该离不开沐兰烟和沐兰娇,可是很奇怪,她就是有一种挥不去的疑虑,她们两个有本事导出这么一出又一出的戏吗?她总觉得其背后还藏着一个人。
闻言,芍药郁闷的道:“难道我们只能坐着等人家算计吗?”
“我无人可用,想查清敌人是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在这之前,我们确实只能等待。”
“姑娘要不要将此事告诉老爷?老爷肯定能查清楚是谁在算计姑娘。”
沐兰曦摇摇头,“爹又不能回京,我告诉他,不过是让他担心罢了。”
“老爷不能回京,可以派人回京啊。”
“我爹的人一回京,不就打草惊蛇了吗?”
“老爷那么睿智机敏的人,不会大张旗鼓派人回来的。”
“我爹离开靖安侯府十几年了,如今靖安侯府什么情况,可能还没我清楚呢,只怕他的人还没进门,对方就知道了。”
芍药沮丧的双肩下垂,嘀咕道:“当初夫人要多派几个人跟着我们回京,若不是姑娘担心惹眼,坚持不要,我们如今也不会无人可用。”
“妳别担心,我会想法子。”
“姑娘能有什么法子?”
沐兰曦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先是敲了敲脑袋瓜,接着摆了摆手,“妳也太心急了,我还没想,如何生出法子?去去去,别在这儿吵我。”
芍药模了模鼻子,搬了一张小杌子坐在一旁,边做针线边等着姑娘想出好主意,不过,她实在不抱希望。
顾晟颖的之名之所以满城皆知,是因为他每次上暗香楼都是招摇过市,进了暗香楼,见了美人儿,还人人有奖——模一把,直到他进了鸨母的房间,再见到他出现于众人面前,往往已是隔日,甚至是数日之后,身上的衣服还是同一件。
因此有一传言,暗香楼的鸨母隐娘是顾晟颖的相好,鸨母大了顾晟颖近十岁,便有了顾晟颖偏好年纪大的女人一说,莫怪京城待字闺中的贵女无一人入他眼。
前一刻顾晟颖是人人眼中的色胚,可是房门一关,断开了众人视线,他瞬间如坠落寒潭的千年寒冰,而原本还恨不得黏在他身上的女人立马跳离一丈之远。
事实上鸨母房间的床是一个密道入口,顾晟颖可以经由此密道来到一处院子——这处院子位于平民区,看起来很不起眼,居民大部分都是做工的,高头大马的壮汉进出这里毫不违和,而此处正是顾晟颖办公的地方,不过除非接到密信,他一个月来这儿不会超过三次,且时间不定。
“你说什么?肃王不见了?”顾晟颖的脸都绿了,他三番两次在皇上面前保证肃王会安分守己,说白了,他就是看不上肃王,觉得肃王翻不起风浪,没想到肃王如此大胆,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萧启一脸愧疚的点头道:“每年入冬,肃王总会病上一段日子,几个月不见,我们也没放在心上,可是到了春日的赏花会,肃王不是没出席,就是避开众人独自赏花,我们就觉得不太对劲,后来派人潜入肃王府,又对肃王府的奴婢旁敲侧击,确定了肃王根本不在府中,随后暗查,怀疑肃王可能几个月前就出了幽州。”
“我还真是小瞧他了,连着几年装病,可真有毅力。”顾晟颖若有所思的皱着眉,“肃王名下的庄子都找过了吗?”
“找过了,并未发现他去过的痕迹。”
“他亲信的庄子也找过了?”权贵为了隐藏手中的财富,难免有一些庄子田地会放到亲信名下,就连他也免不了,这其实还有一个好处,方便必要时藏匿。
“全找过了,没有。”
这样的结果在预料之中,顾晟颖轻抚着下巴,肃王偷偷离开封地——最能保证他安全的地方,必然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当然没道理跑去那种目标显著,又没有安全保障的所在,但无论肃王身在何处,最重要的是——
“肃王为何要离开封地?”顾晟颖月兑口便问。
萧启摇了摇头,“这事我也想不明白,肃王不会不明白先皇的苦心,此时没什么比好好经营幽州更为重要。”
“若他真能明白先皇的苦心那最好,就怕他不甘心,不过连他上哪儿都不知道,想查探他冒险离开幽州的目的就难了。”一个一出生就认定将来会继承大统的皇子,通常学不来安分守己。
“事情过了好几个月,就是想查清楚他往南还是往西都不容易。”
顾晟颖明白的点点头,不过还是问:“你认为肃王会在什么地方?”
略一思忖,萧启说出自个儿的猜测,“肃王有没有可能回京?”
顾晟颖微微挑起眉,“跑回我们的眼皮子底下?”
“按理说,早在肃王离京时,京城的产业就全月兑手了,肃王难以在京城得到庇护和援助,不太可能回京,但无论多重要的事,肃王不得不亲自走一趟,也不可能离开幽州好几个月,除非他被困住了。”
“他在京城出入不便,干什么都不容易,难免要多耗上一些时日。”
“对,我觉得他很可能潜回京城。”
“人若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却没发现,那我岂不是成了笑话?”顾晟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皇上未继位之前,他这个暗卫头子行事多有顾忌,对京城的掌控难免有所疏漏,可如今皇上龙椅都坐稳了,他也以为京中大大小小的势力全模透了,没想到并非如此。
“肃王若真在京城,肯定有人帮忙掩护。”
“没错,看样子,肃王在京中的势力只怕还没拔除干净。”
“先皇还未继位之前培植的势力全部给了先太子,后来又经历先太子十几年的壮大,别说三四年,就是耗上一二十年也不见得能通通拔除。”
闻言,顾晟颖不由得苦笑,“我太小瞧先太子留下来的势力了。”
“肃王若真的在京城,想找出来恐怕不容易。”
“确实不容易,可还是要找。”
“从哪儿找起?先太子一党的官员都被皇上拔除了,肃王在京中也没有任何产业,至少明面上,我们很难找到与肃王有牵扯的人。”
“我知道,但还是要试试,想想看,换成是你,在得不到庇护和援助下,你会如何避开众人耳目?”
萧启想了想,搔了搔头,“这可难倒我了。”
“不急,肃王既然有不得不潜入京城的目的,就不会一直龟缩不动,你暂时先加强客栈、酒楼、茶馆这些地方的暗查。另外,京城之外的地方也不能松懈,一样继续查探。”顾晟颖仍希望是他们猜错了,肃王没那个胆子潜入京城。
“我知道了,皇上那儿……”
“我会写封密信送进宫。”顾晟颖随即磨墨,可是执笔蘸墨后,顿了一下,又放下来,百般不愿的道:“这么大的事,我还是亲自进宫一趟。”
见状,萧启好心安慰道:“得知肃王的事,皇上肯定无心关心你的亲事。”
顾晟颖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没了皇上,还有太后。”
萧启闭上嘴巴,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怜悯。
顾晟颖好想揍人,“滚滚滚!”
萧启很识相的赶紧走人,要不,等某人一脚踹过来,他真的会滚出去。
按理,顾晟颖会在这儿待到天亮才走,不过今日没心情演戏,肃王的事可是大事,于是赶紧收拾一下,经由原路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