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后一个月温州城的情况才稍微好转,城北与城东的破房子全拆掉重建,由于闵韬涵带起的良好风气,不管是不是受灾户都积极帮忙,富户们慷慨解囊,住在粮行及衙门的灾民终于能回到自己的家。
至于晚山村,除了那婴孩之外,之后竟还救出了一对兄弟,亦是半死不活的挖出来后由洛瑾亲手施救醒来,其余没挖出来的村民只能当他们罹难了,林为善在晚山村原本的地方设了一座庙宇,让那些人的牌位能供奉在其中,剩余活着的人则并入其他的村落。
城里既然稻田全淹了,那正好全面改种早熟稻,农民们听到一百一十天左右就能成熟,皆是难以置信,但听到闵家的佃农信誓旦旦的保证,再加上救灾期间闵韬涵夫妻留下的好名声,百姓们愿意信任,早熟稻的推广意外顺利。
附近州城援助的米粮也抵达了,闵韬涵与林为善都松了口气,毕竟光靠他们收的那些早熟稻已经再支撑不了几天,可以说温州城的秩序已经恢复了大半,至少疫病不生,灾民都有了去处,百姓种地也有了盼头。
然而事情往往不是那么简单。
闵韬涵坐在正厅里,一边看着京城寄来的家书,一边喝着洛瑾做的蜂蜜炖水梨汁。
秋日属金,秋燥易伤肺气,而蜂蜜与梨都是养肺润燥、补正防风的好东西,炖在一起吃滋味亦是上佳。
但他显然没有太多心情细细享用,在看完家书后,他放下了杯子,虽然面上仍未显露太多情绪,但一旁正绣着长袄的洛瑾就是知道他心情不悦。
她抬起头,朝他淡淡一笑。“怎么了?家中可还安好?”
由闵韬涵这里看过去,疏影帘拢对绣屏,鸳鸳织就怕针停。美人如玉,十指纤纤,这副岁月静好的样子,竟一下子让他的情绪安定下来。
他亦是回了她一个笑容。“家中一切安好,娘的身体康健,注意力全在大嫂身上。大嫂快生了,说你留下的养胎药十分有用,她不只皮肤变好,也没什么孕期不适的症状,至于大哥……”他的话声顿了一下。“朝中倒是有些麻烦事。”
洛瑾放下了手上的活计,定定地望着他。“是不是与我们这里的事有关?”
闵韬涵微微挑眉。“娘子与为夫在一起久了,果真变得聪慧。”
哪有人这样臭美的,洛瑾笑嗔道:“还不快说!”
闵韬涵这才说道:“该到温州的赈银,其实大哥一接到信,早就命户部备好了,待皇上旨令一下就立刻拨了下来,运送到这里,算算日子,就算是押送赈银的官兵沿路游山玩水也该到了,然而这阵子林知州几乎日日到我们这里蹭饭吃,却没有听到他提起任何收到赈银的事。”
洛瑾听得心头一惊。“所以赈银哪里去了?”
闵韬涵方才心头沉重的原因,就是这个。“应该已然被人截下了。”
“谁会做这么伤天害理的事?那些银两是要救命的啊,难道不怕天打雷劈!”洛瑾也忍不住生起气来。
“敢拦截赈银,本身就没有良心了,如果是山匪贼寇所为,这件事应该早就闹大,但赈银似是无声无息消失的,能办到这件事的人必是手眼通天。自赈银拨下后,其实我一路让人关注着运送队伍的去向,但最后仍是无故消失。据我猜测,朝廷里会这么没良心又能将这种事办得无声无息的,也只有那个人了……”
闵韬涵话还没说完,洛瑾已经本能反应道:“顾琮!”
“没错。大姊不是有孕了吗?在宫中的华妃必然又嫉又恨,想尽快除掉大姊和她的孩子,若大姊诞下皇子,万岁对我们闵家或许更是青眼有加,所以顾琮出手是很正常的,除了他之外,我再想不到别人。”闵韬涵心中冷冷一笑,但表面上却不显,这样冰冷的神情,他不想让洛瑾看到。“这件事要是让他们成功了,不仅大姊,负责拨下赈银的大哥问题会更大。”
“那怎么办?”洛瑾忍不住问,除了担忧温州的灾民,更担忧宫中的闵姝萍。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洛瑾。“只怕我们又要破财了。”
洛瑾一点就通,却也是苦笑道:“幸好我们药膳馆还挺赚钱的,这几个月的盈利因为我不在京里,应当都留下来了。”
闵韬涵苦中作乐地笑了起来,忍不住轻捏了下她的鼻头。“是啊,我娶了个财神爷呢。”
洛瑾正色纠正他。“是会医理的财神爷。”
夫妻两人笑了起来,此时门房前来通报林为善来了,屋里的笑声顿了下,突然变了个样,听起来有些促狭。
“每到饭点必来报到,林知州那颗肚子,我该有一半功劳。”洛瑾忍不住揶揄。
“谁叫你做的好吃呢!”闵韬涵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原本因为救灾事宜,林为善天天来拜访,有时事情谈得久了便留他用饭,也是洛瑾手艺不凡,林为善一试成主顾,到最后居然总是准时踩着饭点来了,摆明就是要来用膳的,议事反而变成其次了。
这几个月相处以来,众人也都有了好交情,林为善不嫌麻烦喜欢来用膳,他们夫妻自然也欢迎,只是偶尔仍会忍不住打趣一番。
午膳的吃食洛瑾早就备好了,现在正好转回厨下处理完成,她一离去,林为善便笑呵呵地走了进来,福生立刻送上一杯蜂蜜炖梨汁。
“不错不错,”林为善喝了一口,“二公子,我当真羡慕你,日日都有不同的新花样可吃。”
闵韬涵一脸兴味。“见林知州胃口仍如此好,那我就放心了。”
这话中有话,令林为善的心又提了起来,试探地问道:“莫不成又发生了什事?”他指了指天上。
闵韬涵不置可否,只是问他,“林知州,京师来的赈银可收到了?”
“没有。”说到这个他就郁闷。“正想请二公子去信帮我向闵尚书打听打听,依照诏令颁下的时程来看,赈银早该收到了啊!”
“只怕收不到了。”闵韬涵叹了口气。“依据我的情报,赈银现在根本不在路上,已不知到哪里去了。但能够让赈银无声无息消失,必然不是一般山匪宵小能办到的,你该知道,我大哥朝中也有政敌……”
“该不会是……”林为善的胖脸抽搐了一下,却不敢说出那个名字。
闵韬涵给了他一个“你知道的”眼神,又接着道:“赈银未到,户部尚书第一个糟殃,如果还查不出去向,我又在温州当地,要抹黑我替兄长贪污太容易了,就连林知州你这阵子救灾的功劳也会被一并抹去,而消失的银两却直接落入了对方的口袋……只要稍一推想就知道,让那一笔赈银消失是多么划算的事。”
林为善闻言整个人都不好了。“二公子说的是!那我该立刻上书,告知圣上赈银未到之事……”
“不。”闵韬涵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反而该按兵不动,暂时不向京里提起赈银未到之事,这样才能逼得那人主动现身。”
林为善挣扎了起来,他若当真不报,那无疑是隐匿的大罪,可以杀头的。他很清楚闵韬涵会这么说,必然是对闵尚书有利,虽然他还未能明白为什么,但只要照着做,只怕此后便会完全被划为闵允怀的阵营。他虽与闵家交好,但暂时无投靠的打算,毕竟朝堂上阴谋诡谲,波涛汹涌,不管想上哪艘船,看不准就要翻船的啊……
闵韬涵知他在犹豫什么,只是淡淡地道:“光是林知州日日到我家吃饭,要说我们交情泛泛,也解释不过去吧?”
林为善身子一个僵硬,才想通了这一点。是啊!他与闵韬涵往来交际,过从甚密,是所有人都看到的,他因为喜欢上了洛瑾的手艺才厚着脸皮天天来蹭饭,谁会相信他们没有勾结?
原来,他的政治前途早因为他的好吃而决定了?闵韬涵也不催促他,只是让他自己慢慢思考。
此时洛瑾已将午膳准备好了,让下人一道道端上,山药萝卜红烧羊肉、辣味木耳炒猪血、参耆清炖猪肉汤、天麻鱼头、茄子鸡肉烧豆腐、糯米糖莲藕……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看起来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林为善原本满心的纠结,但在看到这些菜肴后全化为飞涎直下三千尺,月复内的馋虫几乎挠得他放弃所有的原则。
要知道每天为了蹭这一顿,他都是饿着肚子来的,身为一个知州,他容易吗?
为难地看了闵韬涵一眼,后者只是儒雅地一笑,开始慢条斯理地用起餐来。
“这羊肉真女敕,咬起来一点也不费劲,听瑾儿说,得用六个月以内的小羔羊来做才能有这种软女敕不柴的口感,吸满了山药的香与萝卜的甜,又用大酱增加了鲜味,拌大米饭吃最是顺口……”闵韬涵像是边吃边闲聊似的说道。
林为善吞了口口水,手上的筷子都快拿不住了,眼巴巴地瞪着那红烧羊肉。
“还有这天麻鱼头,加了七七四十九种香料,但味道却不会互相冲突,而是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凸显出了鱼肉的新鲜细致……”闵韬涵又夹了一口鱼,眯起眼露出了个极为受用的表情。
林为善目光又转向了鱼头,这鱼头肉可不多,要再不快点下手,万一被他吃完了怎么办……
“至于这辣味木耳炒猪血你肯定没吃过,温州人不嗜吃辣,但这辣却不哙,很是温顺爽口,尤其木耳又脆又香,听说是天山上大雪地里采到的木耳,快马送过来的,所以还保留着那鲜脆又柔软的最佳口感……”闵韬涵倒是真喜欢这道菜,便多吃了两口。
林为善脸色很是纠结,心知自己这一吃,就等于完完全全站到闵家那边去了吧?
曾经他在朝为官时,顾琮与闵允怀之间的种种情况此时在林为善脑海里迅速地转了一遍,真不知是不是肚子太饿被刺激的,这不是人生要走到尽头才会出现的幻觉吗?
不过稍微比较一下那两人的作风,林为善叹了口气,其实也不用想那么多了,再不快点吃,只怕这一桌好菜留给他就不多了。
于是林为善一个发狠,抄起碗筷,几乎是张牙舞爪地开始与桌面上的一道道好菜搏斗起来,看得闵韬涵都觉得好笑,反而换他停下了筷子。
“……好吃好吃,这羊肉真的好吃,还有这鱼头……”林为善吃得话都说不清了。
“二公子……你说这天麻鱼头用了七七四十九种香料,是哪些啊?怎么能好吃成这样……”
“我怎么知道呢?我又不是下厨的那个人,只是随口说说。”闵韬涵十分不负责任地回道。
林为善的筷子悬在了空中,圆润的脸有着些许抽搐,与闵韬涵对视了一眼后,他索性抛开了心中狐疑,又开始转战辣味木耳炒猪血。
“这辣味真的不错!又香又带劲,的确一点也不念口,木耳更是鲜脆肥厚。”林为善吃得啧啧有声,什么形象都不顾了。“二公子,你说这木耳是什么……天山上大雪地采的?还让人快马送过来,这么好吃的木耳可还有剩余?我带些回去让我的厨子琢磨琢磨。”
闵韬涵已经喝起了茶,脸不红气不喘地道:“木耳从天山那里过来,这马再快也得风干了,哪里可能鲜脆肥厚,是内人厨艺好,本地的木耳也给你炒成天山的,何况你什时候看过人在大雪地里采木耳了?”
林为善一口大米饭差点没喷出来,顿了一下之后明白过来,方才他那一番劝食全是胡譌,才朝着闵韬涵苦笑道:“二公子,我真是被你坑惨了。”
“这顿饭不值吗?”闵韬涵反问。
林为善又低头看了看菜色,再回想一下入口的美味,心忖横竖是上了贼船,就算押错宝也不能放过这些美食啊!
“值!太值了!”
于是,堂堂温州知州,就这么被一顿饭给收买了。
闵韬涵微微笑着,又让洛瑾多上几道菜来,有了这吃货的帮忙,看来也该是时候向顾琮反击了。
待林为善离开,洛瑾便与闵韬涵回了房,不过他倒没有如往常般午憩,而是磨起了墨,准备写家书回去。
洛瑾端了茶来,见他又要忙起来,想了想便在香炉里添了些清心安神的药材,不消说,不似纯然的花香那么腻,她加了药材的香气反而更清香怡人。
此时红袖添香,闵韬涵即使心中有事也忍不住抬起头多看了她一眼,就这一眼,那些缠绕心头的烦躁顿时像是雪遇春阳一般全融化了。
洛瑾笑了笑,也不吵他,在一旁继续绣她完未成的长袄。
原以为会十分麻烦的一封信,有她伴着,闵韬涵居然一下子就写好了,他将信装入信封封上蜡,唤来福生将信送回京城。
待福生离去,洛瑾方才看向他,有些心疼地说道:“顾家那帮人就是不省事,累得夫君辛劳。”
“你放心,且再忍耐他们一阵,我估计很快就能解决了。”闵韬涵思忖道。洛瑾眨眨眼,并没有追问,因为她很清楚如果可以和她说,他会主动说出口。
果然,闵韬涵喝了一口茶,向她解释起来。
“大姊怀孕了,动摇到华妃的地位,顾家一定比我们更急,最好是将大哥拉下来,到时候大姊的娘家势弱,即使身上的胎儿出了什么事,那也只是皇宫内的事,外头闹不起来,很快便大事化小;就算大姊运气好生出了皇子,一个没什么势力的嫔妃也弄不出什么大风浪,小皇子就算养不活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所以我让林为善按兵不动,就是等着顾家急了,便会自己露出马脚。”他话声微寒。“到时候,就是我们反扑的时候了。”
他们闵家原也没招惹顾家,就因为华妃嫉妒闵太仪,引起顾琮忌惮闵允怀,便想方设法要弄倒闵家。从闵子书被诬告一直到宫宴上惊马的阴谋,现在还想利用赈银陷害闵允怀,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洛瑾虽然不太确定闵韬涵完整的计划是什么,但她有信心,他出手绝没有落空的,于是她忍不住说道:“夫君深谋远虑,智慧过人,没入朝廷真是埋没人才啊!”
“你希望我去取个功名?”对她这个想法,闵韬涵起了些兴味。
“那倒不是。”洛瑾连忙摇头。“能日日陪伴夫君,现在的生活我很满意,只是我见你的身体已经大好,只要不经历剧烈的大悲大喜,一般人说不定还没有你来得康健,怕你有所顾忌,留下遗憾罢了。”
闵韬涵轻笑道:“若我说,我对入朝为官真没兴趣呢?”
“是吗?”洛瑾眨眨眼,“我还以为男儿志在四方呢!”
闵韬涵笑了起来,模了模她柔女敕的脸颊。“我是志在四方,但不是你想的这一种。当我病中的时候读了不少游记,当时我的梦想是读了这万卷书,却不能行万里路,那才遗憾,可是娶了个贤慧帮夫的妻子,让我身子好起来,那么这个遗憾未必没有能弥补的一天。”
“至于在朝为官,我们闵家有大哥一个,甚至以后三郎也会出仕,一门双杰就够了,无须添我一个,免得闵家锋芒太露。何况,我真不喜欢在朝廷与人唇枪舌战,还是背后出策便罢。”
听他说得轻巧,但洛瑾仍是听出他这是决意为闵家牺牲自己的官途了。其实真要说起来,闵允怀太过宽仁,闵子书又有些偏傲,闵韬涵沉稳聪慧,圆滑果断,才是最适合做官的那个人。
不过他说没兴趣,就当他没兴趣吧!自己夫君的志愿,身为妻子总是要支持的,他想行万里路,她就陪着他,其实想想若能过那样的生活,看遍天下风景,她也喜欢。
“总之夫君以后要去哪儿,记得捎带上我便是。”洛瑾笑嘻嘻地道。
她那副乖巧的模样取悦了闵韬涵,他倾身过去,在她额际轻吻,随即叹道:“其实想一想,当初嫁给我一个病秧子是委屈你了,如今即使我身体好了,却也无法给你一个孩子,让你体会为人母的感受,总是不圆满……”
洛瑾露出一脸诧异。“谁说不行?”
这下换闵韬涵诧异了。“可是……可是我从小到大看的大夫,都说我这身子不可能有孩子的……”
“但你不是被我治好了吗?”洛瑾更加不解了,而这不解之中更添了几许不满,这不是质疑她的医术吗?
“是治好了,但那只是让我……呃……重振雄风不是?”说起这雄风,闵韬涵还是有些难为情的模模鼻子。
洛瑾忽然明白这误会出在哪儿了,随即一脸古怪地解释起来,“当初大夫说你不能有孩子,是因为你身体太弱无法行房事,如今我让夫君……那个雄风大振,你既可以行房事了,又不是不能生育,为什么夫君会不能有孩子?至于怀孕生子,那倒是落在我身上了,我身体又没有问题,如果你想要,那个……那个雄风多振几次,还不是要几个有几个?”说到这里,她自己都忍不住噗嗤一笑。“原以为夫君事事精明,想不到也有犯傻的时候。”
饶是闵韬涵一向沉稳,此时也不淡定了,他喜悦地握住她的手。“你说真的?”
“当然呀!我骗你做什——”
一句话没说完,她的唇已被他封上,而且洛瑾感受得到,这个吻与他平只是想疼爱她的轻吻不同,带着浓浓的侵略性及……。
好半晌,她才娇羞不已地推开了他,衣襟都被他拉开,抹胸也露出了大半,看上去风流抚媚,更令人血脉贲张。
“大白天的做什么呢!”她横了他一眼。
这一眼,也足够令闵韬涵神魂颠倒了,这个小姑娘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长大了,已娇艳得令他不敢逼视,眉间眼的风情足以令人沉溺,尤其两人在经了人事之后,知晓了那趣味,他一个大男人哪能次次被她这么拨撩的。
“是你说的,若我想要,雄风多振几次便是。”
“我不是那个意思……”
洛瑾接下来再也说不出话了,因为闵韬涵开始肆无忌惮起来,房中春意盎然,鸳鸳于飞,没有任何事比起眼下的雄风大振要来得重要了!
由于温州的受灾田几乎都改种了早熟稻,第二期的丰收相当惊人,简直把前一期赔的都赚了回来,还有多余,农民笑呵呵的,几乎视推广早熟稻的闵允怀为再生父母。
闵韬涵的粮行也正式运转起来,由港口经海运将稻米运了出去,让他狠狠赚了一大笔。
有了这么一笔收入,洛瑾又已经规划了许久,杭州与温州的药膳馆便前后开幕了。
杭州那一带的药膳馆留了一个京城调来的大掌柜,有杭州转运使罩着,倒也出不了什么大错。
至于温州这里的药膳馆,林为善便是第一个客人,温州知州好吃美食,有谁不知?
有了他的保证,这药膳馆是日日高朋满座,洛瑾赚得数钱都快数不过来。
虽说温州才刚由灾难恢复,但毕竟受灾的大多是贫民或经济能力较弱的百姓,这些人原就不会上馆子吃饭,至于那些有钱人还是有钱,到药膳馆挥霍一下也不算什么,何况这药膳馆的食物当真美味,又兼具养身的效果,价格也不是高得惊人,风头一下子就盖过当地最富盛名的饭馆。
林为善虽然还是不时到闵家蹭饭,不过现在有了药膳馆这个去处,做的都是洛瑾平常在家不会做的大菜,反正也是她手艺一脉相传,他偶尔想变变口味还是会特地光顾。
尤其闵韬涵知道他爱吃,之后与他议事,索性直接约在药膳馆的雅间,随时要吃要喝都方便,也不会总是劳烦他的亲亲娘子。
然而这一日却是林为善约闵韬涵至药膳馆了,而且听起来还挺急的。
闵韬涵问都不用问也能想到是什么事,便施施然带着福生赴约了。
来到药膳馆的雅间中,林为善早已坐在那里,还点了一桌菜,什么翡翠芦荟羹,可以补血明目;莲子皇冠饺,补脾健胃;海味八宝米糕,补肾益精;红枣猪心汤,养心补气;当归首乌鸡,延年益寿……
闵韬涵一看这菜色就笑了,这林为善五脏六腑都照顾到了,点上这一桌可不吃亏!
不过林为善可无心了解他在笑什么,他这心里急着呢!待闵韬涵入座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份诏书,递了过去。“二公子,你说,万岁这么急着找我回去说明赈银的事,是个什么情况?”
闵韬涵仔细地看完诏书,这是皇帝亲自下令林为善即日启程回京,说明温州赈银去向。
他不由冷冷一笑,该来的果然来了,倒是比他想像的还晚了一些,那顾琮的耐性似乎还不错,只是最后毕竟沉不住气。
“林知州局限于温州一隅,消息不灵通也是自然,我马上将朝中的情况说与你听。”他也不卖关子,直接将事情说得一清二楚,反正林为善现在是自己人,坦白一点还显得磊落。
“温州风灾的赈银一直没有下落,偏偏又没听说林知州上书求助,这很容易让人以为是闵尚书利用职务之便,刻意压住了温州的求救信。所以有人便在早朝上公开谴责了闵尚书,告他私吞赈银。”当然,闵韬涵上回去信回家时也让闵允怀装模作样一番,定要让顾琮产生他做贼心虚的联想。
“上奏的便是顾琮本人,身居相职高位,他说的话很有分量,万岁也不敢轻视,便当朝质问了闵尚书。而闵尚书自然是否认到底,甚至反问了顾琮,这赈银由拨下到发出京城都是过了明路的,不知道有多少人亲眼看着车队出京城,这会儿明明温州没有传来任何消息,顾相又是如何知道温州尚未收到赈银?如何知道林知州写了信被压在了户部?”
“所以朝上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万岁被吵得头疼,自然只能下旨要你这温州当家的亲自回去说明了。”
事情到这里也算明白了,闵韬涵方才喝了一口决明子茶,缓了缓气。
“原来如此……”林为善的神情很是奇怪,像是狐疑又像是惊讶。
方才都说他这知州囿于温州,所以消息不灵通,但这闵韬涵不也在温州?也没看人离开过,怎么对京城与朝廷的消息就这么清楚,彷佛亲眼看到一样,这是怎么办到的?
这会儿,林为善对于闵韬涵的情报能力当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所以到时候万岁问你赈银的事,你就照实说没收到就好,若问起有无上书求助,你就坦白说没有,个中理由亦无须隐瞒。你放心,面圣之事非同小可,不会让你为难的。”闵韬涵眼底微寒,虽然表面上仍是笑容可掬。
“那敢情好。”林为善松了口气,他原也是怕自己上了闵家的船,会被当成弃子丢掉,不过看起来这闵家人还是仁厚的。
这下他的胃口回来了,虽说叫了一桌子菜,事情没弄清楚还真没心思吃,现在他倒是觉得饿了,反而怕菜凉了不好吃呢!
于是他招呼了闵韬涵一声后便迳自大快朵颐起来,反正闵韬涵又不是没看过他这吃相,久了也就习惯这风卷残云的吃法,甚至还能犹有余裕的在林为善的湖吃海喝之下觑空子夹到自己想吃的菜呢!
“真好吃啊!不是我说,这二夫人的手艺当真是没得比。我还想着等二公子你们回京城后,我再也吃不到怎么办?现在二夫人在温州开了这么家馆子,以后我嘴饶了就能上馆子解解谗。”好不容易吃到一个段落,林为善才满足地停下了筷子,用麦冬百合茶漱了嗽口,他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下一轮。
相形之下闵韬涵优雅多了,只意思意思地吃了两口,他在家吃多了洛瑾做的菜,这药膳馆的菜色对他来说倒没那么稀罕。
“药膳馆里的厨子虽是内人亲自指导,不过做出来的口味,我认为还是与内人亲手做的有些差异。”
林为善很是认同地一拍掌,觉得这话说到点子上了,难怪他总觉得没自己在闵家吃的那么过瘾。“那自然是!我也觉得在贵府吃的膳食好像还是比药膳馆里卖的来得香一些,味道上也更好。”
闵韬涵望着他,别有深意地一笑。“有你这么赏光,每回都清空了桌面,内人说没有比这个更令一个下厨的人骄傲的事了,做菜给你吃可是很起劲呢!所以你不想继续吃到内人亲手做的菜吗?”
这个暗示令林为善眉头一动,心跳都有些失序了。“二公子的意思是……”
“你在温州知州的位置也待了几年了,难道不想回京?”闵韬涵索性明说了,这或许算是回报,不过也是林为善的确是个好官,他不想埋没了。“等赈银这事告一段落,估计朝中官员会牵连不少,届时位置空出来了……或许你也可以挪一挪?”
林为善简直要跳起来了,硬生生的忍住,只能搓着手笑呵呵地道:“这……就借二公子吉言了!”
就这么一说,这桌上的菜又觉得不够了,心情大好的林为善又多叫了两个菜,吃得满嘴流油,只觉得混身充满干劲。
至于他内心的兴奋是因为可以升官回京,还是日后依旧可以不时的到闵家蹭饭,说实话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