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山出来,齐万里去大雄宝殿中礼佛后才到外头的青砖广场,凭着竹子做成的栏杆远眺湖光山色,夏风轻吹,几绺头发在颈间轻动,神情一派自得。
姜苒在内心哇了一声,人帅真好。
眉是眉,眼是眼,气质清冷清冷的,难以接近,不过知道他怕鸡怕到逃上树,莫名又有几分可爱。
姜苒想着,自己要是将来找夫婿,要找像这样的,脑子清楚,胸襟宽阔,然后有个小弱点让她捏在手上——慢着,她在想什么?看到人家好看就花痴,这不就跟里正的女儿一样了吗?她堂堂一个正经人,怎么可以有这种思想,停!
齐万里不知道她内心的想法,只觉得找到合适的妻子人选,挺高兴的,祈瑞大师说的没错,他的正缘原来在这里。
他一向东挑西拣,但面对姜苒总挑拣不起来,她处事有度,进退有据,如果是她,他相信可以好好侍奉母亲,夫妻相处应该也不难。
先跟她讲清楚,然后再上门提亲,这样没错吧?
于是清了清嗓子,“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姜苒被这么严肃的气氛搞得莫名其妙,想想也只能回,“是,奴婢在听。”
“我不姓窦。”
姜苒睁大眼睛,不姓窦?这是冒充窦贵妃娘家人?不会吧,他那身派头怎么看都是出身富贵,怎么会是冒充货?
他吃的,穿的,用的都比侯府的规格高,不应该是假的啊。
她内心困惑不定,但又不敢讲,只能强装镇定。
“我姓齐,叫做齐万里。”
姜苒大惊,齐!
东瑞国的国姓,在京中姓齐的人都是皇族。
这个窦九爷是皇室中人?
哇咧,哇咧,哇咧,她以为“窦贵妃的娘家子侄”已经算顶头了,毕竟那可是连生五子的贵妃娘娘,皇后都要给几分面子的,没想到他身分还更高,王爷?小世子?郡王?还是……皇子?
齐万里颔首,“吓到了?”
姜苒坦承,“是,搬到这里以来,吃的最大一惊。”
齐万里莞尔。奇怪,他看这丫头真的很顺眼,或许离京太久,她说话已经没有大户人家小姐的样子,他觉得跟她在一起很舒服。
她是在讨好他没错,但那是婢子对主人的讨好,因为他给钱,所以她尽心,而不是那种女人想得到额外好处的讨好。
“你还没婚配吧?”
“尚未。”窦九……不对,齐九爷怎么问起这个来了,觉得他哪个随从不错,想推荐给她吗?他不像这么有闲情逸致的人啊。
齐万里点点头,“当今皇上是我皇兄,我的位分是一品亲王,封号为敬,无嫡妻,你若同意,我便许你正妃。”
姜苒前面听得一头雾水,跟她讲这个干么,最后懂了,这古代人想娶她?
咦咦咦咦咦!惊惊惊惊惊!
他说什么,正妃?
他要娶她?
日子过得太爽,她已经忘了这里是古代,多的是盲婚哑嫁,见过一两次面,那已经是可以讨论亲事的关系了。
她还记得在京中的日子,几个姑姑出门一趟走春,回来就定了亲事,大胆一点的还说过几句话,有些只是远远看上一眼,点点头,回来就要决定是不是要嫁给那人。
齐万里一点都不奇怪,因为她是穿越来的才会很错愕。
老天鹅,她还是太惊讶了。
然后很不象话的,又有点窃喜——齐万里的条件摆在那,一品门第,样貌又是丰神俊朗,娶妻子跟割韭菜一样容易却仍未成亲,可见他挑着呢,然而千挑万挑就挑到她这个江南小村姑,足以证明她不但品貌上等,讲话还能得他心意……哎呦,她居然觉得有点脸红。
这感觉很神奇,她对齐万里并无男女之情,但是被一个优秀的人中意,还是让人高兴的。
不知道他喜欢她哪里?前生也谈过一次恋爱,那是她倒追来的,男生是被她感动了,同意跟她在一起。
恋爱时永远自己捧着他,小心翼翼的伺候他,她没有过被呵护的感觉,但总想着他接受自己就够了,能跟他在一起就很开心,他对她也挺好的,总是有说有笑,会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去游乐园,照了很多照片,留下很多有趣的回忆。
有时候她会想,那人没喜欢过自己,他只是喜欢有人对他好而已,关心他,体贴他,别人是男朋友给女朋友送宵夜,他们相反,总是她问“我过去看你,带点什么给你”,可是那时候还是愉快的,因为可以付出而开心,对于暗恋许久的她来说,没什么比可以光明正大关心对方还要来得好。
后来就是他心软的接受了她,然后又心软的也无法拒绝另一个她。
三人纠缠很久,直到她车祸穿越前,都还没把事情说清楚。
现在想起来,那不能说是相爱,他不爱她。
穿越到东瑞国后,姜苒害怕这里的男尊女卑,害怕这里的三从四德,想着不要结婚保平安,免得被婆婆刻薄还被丈夫打,然后隔天还要五更起来生火煮早饭……没想过爱情,也没想过有人会喜欢她。
但眼前这个古代人说他想娶她。
内心暖暖的,有一种喜悦跟柔软在流动。
原来被告白是这样的,就算之前什么感情都没有,也会瞬间产生粉红泡泡,齐万里本来就好看了,现在更好看。
嫁给他……好像也还行。
然后又想,姜苒,你这没用的家伙,没被告白过,一被告白就心花开,这样不行,你可是现代人,享受着两性平权教育长大的,你能嫁给一个古代人?
齐万里却误会她的沉默,“我说话算话,正妃就是正妃,大红花轿过了门,你就是敬王妃,该给的我都会给。”
“九爷为什么想娶我?”太好奇了,两世为人都没被追求过,想知道这一世自己有什么优点,能让一个堂堂敬王开口求娶。
“能相处。”
姜苒错愕,“就,就这样?”不是应该称赞她温婉大方,品貌高雅之类的,至少多说几句,没想到才三个字。
这,这能算告白吗?
齐万里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人跟人之间能相处已经不算容易,我皇兄有一后,四妃,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能说上话的也只有我的表姊窦贵妃,你说说,能相处这是容易,还是不容易?”
这样想想好像也对,毕竟时代不一样,古代人也不可能把情情爱爱挂在嘴巴上,专家不都说了吗,相爱容易相处难。
姜苒忍不住再度觉得自己白白活了两辈子,只不过是一个告白,她就心花开——没办法,就真的……挺开心的啊。
并不是没人跟她示好过,她知道段二牛就喜欢自己,还有赵春桃她姊夫的弟弟也喜欢自己,可她没那感觉啊,原本还以为自己心如止水呢,现在想来是对象不对,也不是自己势利眼,乡下人对女子并没有很尊重,段二牛虽然喜欢她,但对于哥哥段大牛把老婆卖了这件事情也觉得没什么,谁让他嫂子不能生呢。
“九爷可知道,我们这里虽然是野地,可是女子地位却颇高?”
“我倒是没注意。”
“是。”当然不是,不过如果不拿这个当引子,接下来的话就不能讲,“所以奴婢的砑亲,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却没被歧视,奴婢十七岁还没婚配,走路照样大摇大摆,而奴婢若为妻,是要跟丈夫平起平坐的。”
姜苒想,如果他能答应这个,那嫁给他完全不亏。
她之所以没想过要结婚,除了没嫁妆,最主要的还是跟古代人谈不到一块,“男尊女卑”跟“两性平权”是不可能同存的,对方能尊敬她,一切好谈,如果只是把女人当附属品那就免了,她不希罕委屈来的富贵,宁愿要尊重。
现在机会来了,有一个男子可以说出“重农保商”这等国家大策,经过半个月的相处觉得人品也不错,把自动献身的里正女儿往外扔,可见也不,这是很好的丈夫人选——姜苒不是独身主义,是因为没合适的才不想结婚,现在有一个不错的,倒是可以试试。毕竟小孩很可爱,前生没机会当妈妈,这辈子也许有那福分。
齐万里点点头,“原来是这个,我可允。”
哇!他答应了?
自己这是捡到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
姜苒笑咪咪,“那从现在开始,奴婢要说『我』,不自称『奴婢』了。”
“可以。”齐万里见她一脸笑意如春,不自觉心情也好了起来,于是跟她说起敬王府有哪些人。
为首的当然是窦太嫔,府中还有他的亲妹妹,映元长公主齐封媛,本来未婚的公主也应该在宫中备嫁,不过也是圣明皇太后开恩,让窦太嫔可以把女儿带出宫,映元长公主今年十五岁,已经在说亲了。
因为齐是国姓,所以在外他都说自己姓窦,有时候为了行事方便,会透露自己是窦贵妃的娘家亲戚。
当然也没错,窦贵妃是他表姊。
窦家男人智商普通,但运气好,都能生出如花似玉的女儿,仗着女儿受宠,窦家两三代的官运都不错,始终维持在三品以上,没进位但也没被降,齐万里有时候觉得外公跟舅舅的命都太好,朝上一个字都吭不出来,这样也能坐稳三品大员,真是很厉害的运气了。
至于窦家跟皇宫的关系,太复杂,以后有空再说。总之,现在敬王府需要姜苒照顾的只
有窦太嫔,映元长公主这一两年就会出嫁,不用特别担心她。
姜苒一边听一边点头,人不多啊,而且她心里明白一点,齐万里大龄未婚,窦太嫔对媳妇的要求一定不会太高,自己只要做到八十分,在老人家眼中就会有一百分,当这种大龄男的媳妇最吃香了。
至于映元长公主,不管她好不好相处,都是要成亲出嫁的人了,即使脾气不好,忍忍也就过去了,这倒是不用担心,不过还有一件事情很重要。
“我离京已久,可以做好一个小门户的女乃女乃,但自问做不好一个亲王妃,怕有失职,你得请个嬷嬷来教我。”
齐万里想,这倒是重要。身为亲王妃,很多场合都要交际,他自己是不太在乎,但母亲不可能不在乎,何况他是亲王,要是丢了皇家脸面,大家都不好看,于是道:“说要成亲,但也不是马上,你不用紧张。”
说完,齐万里又解下腰上的玉佩,“收下。”
刚刚还可以讨价还价的姜苒,突然脸红,这收下便是允了,虽然有点冒险,但也知道齐万里这样的人品,错过不会再回来,前生过得太委屈太悲哀,这生她想有人先喜欢自己,想要有人陪伴,要子女双全。
于是伸手接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觉得手上的玉,很烫,很烫,“我会好好孝敬太嫔的。”
齐万里听她这么说,露出高兴的神色,“那就好,我母亲也不难相处,你不用太担心。”
他心想,祈瑞大师真灵,这样的女子真的是他想要的。
不问聘礼,只问相处。
京城里多的是因为增一担聘礼减一担聘礼而吵得脸红脖子粗的,然而这丫头却说,要平起平坐,不在意聘礼,不在乎主母权势,只在意能不能得到他的尊重。
母妃一定会替他高兴的。
看着腰上系的月白色荷包,他想,该拿下来了。
即使没有梅如玉,他也能过得不错,才二十岁,人生还很长,不会栽在一个得不到的女人身上。
姜苒回到丫头房便往床上一扑,拿出那玉看了半天,忍不住笑——人生真奇妙,早上跟齐万里出门前她什么也没多想,一趟玉佛寺之行,却自己允了亲。
有点紧张,也有点期待。
要说起来,期待还大一点。
虽然还有一大堆事情没说,例如:他该跟谁提亲这件事情,或者她想另外安置母亲跟弟妹这件事情,不过他们已经有成亲的共识,一切都能谈。
翻来翻去看了那玉后,依依不舍收起来,看到铜镜中自己的脸还是红彤彤的,她连忙去打水洗脸。
过一会夏居进来,脸上居然也是红的。
姜苒虽然自己的害羞劲还没过去,但看到夏居一脸喜悦,忍不住好奇心起,“怎么了,发生什么好事?”
夏居左看右看,小声道:“你,你可别跟其他人说。”
姜苒连忙举起手,“菩萨在上,姜苒听完一定不跟第三人提起。”
夏居这才放了心,悄悄从怀中拿出一个喜缘结。
姜苒心想,这么巧,这是玉佛寺送给善男信女的,可以求缘分,可是夏居又没去,哪来的?有人送的?
姜苒一下忘了自己的事情,脑袋迅速转了起来,“有人送你的?”
夏居点点头,十分欣喜,“嗯。”
“谁?”
“……孔……孔松大哥。”不过几个字,夏居说得坑坑巴巴。
是孔松啊,侍卫首领,那很不错啊!外貌高壮威武,看起来那样严肃,没想到还心思细腻,会求喜缘结来给人。
姜苒一下来了精神,从床上爬起,“那你怎么样?喜欢他吗?唉,看我问的,你都收下了,当然也对他有好感了。”
孔松跟夏居都是古代人,只要他送礼,她考虑后收下,那就是可以探婚事的关系了。
真好,两人很合适,夏居的亲爹跟后娘要把她以五百两卖给白员外,这丫头的活计是舅舅帮忙找的,如果夏居真有那意思,舅舅也是长辈,加上齐万里用身分压一压,夏居以后就不用担心了。
姜苒握住夏居的手,“那你得请孔松快点上门提亲,把亲事定下来。”
“还,,还不急。”夏居涨红了脸,“等九爷要回京时,再来说就好了。”
姜苒又不能说齐万里为了亲事要提早回京,只好道:“早点定下来,你也早点安心不是,趁现在有空赶紧办一办,窦九爷是贵人,指不定什么时候突然想回京我们也不知道,难不成到时候让你回家等吗?你爹娘舍得那五百两?”
夏居想想也是,孔松住在京城,自己一定是跟他在这里讲定亲事,然后一起上京,若是窦九爷说要走,侍卫也不能要主人留下来,那自己怎么办?爹现在完全不疼她,肯定会听后娘的,把她以五百两卖给白员外当妾室。
“那我要怎么讲,我,我一个女孩子家,也,也不能主动让孔松大哥来提亲啊。”姜苒翻身就要下床,“我去跟他开口。”
“苒儿,你要怎么说?可别让他以为我不知轻重。”
“他不知道你爹娘要卖你的事情,你自己更不好意思提,我去跟他言明你若回家,这一辈子就毁了。孔松能当上贵人侍卫,那都是有几分聪明的,他听了应该就知道婚事要赶紧,别拖延,让他去找你舅舅。舅舅疼你,肯定替你张罗。”姜苒突然想到另一件事情,“他家里有些什么人?会不会有正妻但是你不知道?”
“孔松大哥有个表妹正妻,是他母亲求他娶的,为了孝道,不得不从,两人已经成亲三年,膝下无子。我们庄家不过小康人家,亲戚又没人当官,我的身分实在配不上他,过去应该也只是姨娘,可是就算是姨娘,那也比当白员外的妾室好。”
也是,孔松年轻有为,而且只有一个正妻,不算过分。那白员外都五十几了,妻妾二三十人,通房更不用说,后宅乱成一团,每年都在死小妾,死刚刚出生的少爷小姐,跟恐怖片一样,想想都可怕。况且,孔松家中无平妻,等夏居生下孩子后再提为平妻,那以后跟正妻也是姊妹关系。
姜苒穿了鞋子,“你等等,我去找他说,你爹娘贪心,你的亲事缓不得。”
对着镜子把头发整理好,她便出去找孔松,把夏居离谱爹跟继母的事情说上一说。
孔松原本黝黑的脸,一下更黑了,问了姜苒可知道夏居的舅舅住哪里,姜苒早有准备,拿出小纸条给他。
事情不到两天就搞定了。
夏居的爹跟继母听说是京中贵人的侍卫长要人,那贵人虽然只说是窦贵妃娘家子侄,但知府大人却是隔三差五上门拜访,这种门户的侍卫长一定有品级,讲白了,就是官。庄家不过一般小商户,图个温饱而已,哪敢跟官家讨价还价,夏居的舅舅带着媒人上门一讲,庄家连句话都不敢吭,直说照着一般当姨娘的礼俗办就好,不用特别置办,又当着媒人的面写了妾书——有了这妾书,庄招弟便是孔松的人了。
黄嬷嬷跟孔松相熟,知道他被母亲逼着娶表妹,那表妹偏偏又不下蛋,也觉得他挺可怜,现在见他收了夏居,也替他俩高兴,又给了夏居几匹颜色漂亮的布让她给自己做衣裳。
姜苒则老实坦言,自个儿当丫头都还没满月,身上真没银子,没什么好送夏居,夏居笑说,她能这么快定下来已经是托姜苒的福了,不然孔松一个大男人,她又不好意思开口,不知道要饰到什么时候去,现在定下名分,她也安心。
照孔松的意思,等回到京城再办礼,好让孔家亲戚知道他家里多了这个姨娘。
姜苒觉得挺好的,孔松看起来粗手粗脚却很替夏居着想,当着亲戚面前给的名分,自然是更有分量了。
夏居的舅舅是真的疼她,知道事情成了,偷偷塞给她一百两,说她将来远走,舅舅也帮不到她,这一百两放在身边,女子枕下有银子好歹心安一点,又交代若是孔松对她不好,写信回给他,舅舅上京去接她回来。
夏居哭得眼睛都红了,跪下就跟舅舅行礼——若不是舅舅里里外外张罗,她就要被卖给白员外了,那还不如一头撞死来得痛快。
就这样要跟着孔松上京,也不是不忐忑,但是有一百两这么大数目的银子在身边,她着实放心不少。
孔松人缘不错,喜事传开,上上下下都替他高兴。
姜苒真觉得这院子带桃花,还不到一个月呢她跟夏居的喜事都定下来了,对了,等月底休沐,她还要回家跟娘说一声,保证吓娘一大跳,哈!
哎喔,真好看。
不知道是不是说好了婚事的关系,姜苒月看齐万里越发顺眼,自己以前怎么会觉得他冷眉冷眼呢,明明就俊朗无双。
看看看,还会绘画呢。
黄嬷嬷说,齐万里的画在京中价值千金,是真有那程度,山水磅礴,留白的地方又显得写意万分。
嗯?说来,他之前画的那个少女是谁?
当时以为是九少女乃女乃或者是未婚妻,现在想来不是啊,他没正妻,也没未婚妻,那怎么会画得那么深情款款?姜苒自认还有点脑子,当时齐万里作画的确是带着一种深情怀念,她才会觉得那女子跟他有感情上的联系,现在想来不是啊,那画中少女究竟是谁?
一旦关系到自己,脑袋运转得特别快,姜苒想起来,那个喜逢被赶出去,不就是晒坏了主人家的画吗?
如果是临摹山水应该不会这么火大,想必是人像被毁,古代又没照相机,时间越长,对这个人的记忆越失真,当然会火大。可恶,好想知道画中女子是谁,但这样会不会醋劲太大?
人真奇怪,他们谈论亲事不过几天时间,自己已经开始会吃醋了。姜苒,你这样不行,
身为现代人的出息在哪里?你怎么可以小鼻子小眼睛的钻研那些,你要大器,你是见过世面的人,其他女子跟你不能比,对自己有信心点!
啊,人家就没出息啊……
“怎么了?”齐万里的声音。
姜苒回过神,还不太明白,“啊?”
“搨得这么用力,我的纸镇都要镇不住了。”
姜苒这才知道,自己把扇子掮得咻咻作响,赶紧止住,“没什么啦。”
左脑说“姜苒,你没用,问问画中人是谁是你的权利,连这都不敢问”,右脑说“别问了,都二十岁的人谁没个过去,人要看未来”。
左脑对,右脑也没错,姜苒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齐万里头也不抬,“有话就说,不讲小心憋死你。”
感性的右脑被打击了,所以理性的左脑出头。好,是你叫本姑娘问的,本姑娘就问,有本事你别支吾,“……就是,我在想要怎么韵我娘说。”
好啦,她就没用啊,她觉得那个姑娘问不得,她也不想问,如果他以前喜欢那姑娘,没关系,现在她出现了,他会喜欢自己的。
前女友再美,那也是前女友。何况古代没脸书,没IG,他想怀念都没地方,越久不见,影子就越淡,想念只是折磨自己,齐万里是聪明人,他不会自讨苦吃。
当然,不是说姜苒就心没芥蒂,但没人可以十全十美,小小的问题不妨碍她对这段婚姻
的向往。这几天越想她越开心,小孩子很可爱,她想多生几个,自己剌绣好,要给他们做小衣小帽,看着小孩满地爬。
不管那画中女子是谁,都是他的心事,没人会想这样被问,她要尊重他,当然,如果婚后他还画,她会打他——时间顺序很重要,先遇到画中那抹心中的白月光,没办法,但已经遇到她姜苒了,白月光就该是过去式。
“是了,我该到你家拜访你母亲。”
姜苒一喜,是他去拜见母亲,而不是让母亲到这里来见他,他真的把自己当成一个晚辈,而不是敬王,“我娘一定会高兴的。”
“我让黄嬷嬷去采买些礼物,后天上门好吗?”
“我得先回家一趟,免得母亲被吓到。”
“那你明天回去吧,晚上不用回来了,后天我自己上门。”
姜苒喜孜孜的回答,“好。”
姜苒高兴的不只是他理所当然的觉得应该由他拜见她母亲,也是因为发现他房中的那些画卷都不不见了。
凭着女人的直觉,她知道画的是白月光。
即便他内心还有白月光,但至少已经开始试着遗忘,这很好,她很开心。
羊氏被吓到了。
“敬,敬王?”
“是啊。”姜苒笑咪咪点头,“女儿厉害吧,敬王许的可是正妃的位置。”
羊氏着急,“你,你可有被他占便宜?”
京中有不少混蛋出游,见乡下少女另有一番可爱,都以正妻之位相骗,说是大红花轿来接人,途上却盖上粉色布巾从侧门进入,等到发现已经来不及,娘家丢不起这个脸,只能含恨以小妾的身分入门,从此卑躬屈膝,委屈一生。
“才没呢,娘别担忧。”姜苒笑笑,“敬王为人很正派,没有因为定了口头亲就对女儿乱来。”
羊氏略为安心,“那就好。”想想又道:“真是敬王?”
“那派头不像假的,他的吃穿用度可比我以前在侯府看到的要好得多,再者,冒充皇嗣是多大的罪,有点脑子的人都不敢这样做。”
羊氏震惊过后,神识慢慢恢复,内心又是高兴又是担忧。
高兴的是女儿成了敬王妃,将来就不用烦恼,连带着和哥儿,兰姐儿的婚事都能得利,对穷困的姜家来说真是鸡犬升天。
担忧的是王府,那可是没想过的富贵,苒儿离开京城这么久也没受过正经闺阁教育,根本不知道怎么掌家,万一那王府的老油条欺负她娘家落败,苒儿要怎么办才好?她这个娘即便到时候也被接入京城,依然没办法帮她。
姜苒搂着羊氏肩膀,“娘,您不替女儿开心吗?”
“你若是从安泰侯府出嫁,背后有你大伯父,有你爹,有你哥,那娘就不操烦,可是我们已经被逐出,苒儿,你的娘家长辈只有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母亲啊。”看着女儿明媚的脸庞,羊氏既欣喜又心疼,“你若受了委屈,就算娘舍了命也帮不到你,女人家不只夫家重要,有个能依靠的娘家更重要。”
姜苒知道母亲想起京城的主母蔡氏,因为在后宫有个充媛姊姊,还有个三皇子外甥,所以当初胡诌了个理由,整个安泰侯府都说“没错,就是羊吃草的关系”,把她们母女两人逐出侯府。
“娘,敬王府上只有一个窦太嫔,敬王又二十岁了还没婚配,窦太嫔对媳妇不会太挑的。至于映元长公主,一两年之内就会嫁人,敬王不难相处,母亲可以放心。”
“乡下人打老婆的打老婆,卖媳妇的卖媳妇,娘也不敢让你嫁到这地方,敬王府那地方至少不会因为你多吃一口饭就给你脸色看,只不过你没学过规矩,娘担心这点入不了窦太嫔的眼。”
“女儿会学的,娘,这是女儿第一次想嫁人,不是因为他富贵,而是因为敬王许了我『平起平坐』,以后女儿不用说『妾身』,而是可以说『我』,身为妻子,不用矮丈夫一截,他既然能许我这个,我就相信他可以好好对我。”
两人正在说话,姜兰跑进来,一下扑进姜苒怀中,“大姊怎么回来了?”
“有点事情跟娘说。”
“兰姐儿?你躲哪里去了?”赵春桃那个小鞭炮又在外头喊,“快点出来玩。”
“我不玩啦,我姊姊回来了。”
“好,那我们在竹林,你跟苒姊姊说完话就来找我们。”
天气热,姜兰刚刚也不知道去哪玩,满头汗。
羊氏慈爱的搂过女儿,拿了布巾给她擦汗,一模,衣服都湿了,笑说:“去换件衣服,小心着凉。”
见姜兰进到后屋,羊氏摇摇头,“整天玩得一身汗。”
姜苒笑说:“这才好呢,您看兰姐儿,春桃,妞妞那几个,身体多壮实,不准小孩子出来野的,个个风吹就倒。”
羊氏想想也是,兰姐儿因为是双生,出生时很小,三岁之前身体比较弱,四五岁开始找到春桃,妞妞那几个小玩伴,每天到处疯,河里捞鱼,竹林抓鸟,这么多年来倒是连伤风感冒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