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理智在淳于洛隶以吻封缄的火热中似乎逐渐回笼,其实也是行嫣然感觉胸腔内的气体越来越少,让她有无法呼吸的危机,她才开始记起该动手反抗,纤细十指贴在淳于洛隶的宽肩上,她想用力推开酒醉的他,无奈她的双手被他吻得软弱无力,蜉蝣撼木般根本推不动身材高大的他。
淳于洛隶似乎感受到怀中人儿构成不了威胁的抗拒,他才缓缓放开她的唇瓣,但长指依旧埋在她后脑勺的发丝间,用指头固定住她的脑袋不许她随意移动。
行嫣然见他总算停止莫名的亲昵举动,抬眸想望入他的眼底,开口问问她的好少爷究竟演哪出戏。
只是,当她将眸光对上他深沉眼眸,她愕然发现,向来灿若星辰的眸子,此刻竟然深幽得透不进一丝光线般黑暗。
淳于洛隶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该说十分严肃地垂眸迎向她的晶灿眼眸,明明眼前是她熟悉的少爷,是她认识了十五年的淳于洛隶,而今夜的他却让她感觉像陌生人,令她莫名心生恐惧。
或许是向来温润如玉的他,此刻一语不发,又或者总是顾盼生辉的他,此时清冷淡漠,让行嫣然一时间误以为眼前人不是熟悉的少爷。
淳于洛隶望着她微启双唇,原本染上红脂的唇在回程返家路途擦拭干净,令一双让他痴迷的女敕唇如今透出苍白颜色,唯有方才被他吮过的上唇泛着淡淡粉红,美得令他胸臆为之震荡。
“阿然。”淳于洛隶的拇指画过行嫣然的上唇,喑哑嗓音浅浅徐徐,带着过分迷人的口吻喊她的名字。
行嫣然理不清淳于洛隶为何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她垂首俯瞰他过分俊美的面容,胸臆间有许许多多疑问,在望入他深邃的眼底后,却不知如何开口。
“少爷……”行嫣然浅声说话。
淳于洛隶轻扬左侧剑眉充当回答。
行嫣然见淳于洛隶不语,望了望他,只见他那双星眸直勾勾看向自己,才后知后觉发现,藏在胸腔内的心脏不住狂跳,下意识地撇开眼瞅向一旁,咬着下唇,嗫嚅几声才开口问,“少爷,你喝醉了吗?”
“喝醉?”淳于洛隶浅笑,“我是醉了,醉倒在阿然的眼眸中。”
闻言,行嫣然有了勇气迎视他的眸光,她半眯灵动黑眸嘴角轻勾,“少爷果然醉了。”
跟喝醉的人不需太理智,行嫣然晓得他明日醒来八成什么事都不记得,现在为他的疯言疯语感到紧张与心跳加速,是傻瓜才有的行为!所以对酒醉的他用平常心就好。
“若阿然的眼底盛装美酒,我的确早已醉得不省人事。”淳于洛隶低哑嗓音就如他吹奏的笛姜般悠扬,好听得令人痴迷。
但行嫣然向来不懂自以为是,她十分明白自己的处境,不会因为他用好听的声音说着醉话,就将他的胡话当真。
“少爷,我现在确认你是真醉,还是早点歇息,别满口胡说八道的好。”行嫣然耸耸肩,摇头浅笑。
淳于洛隶没有回话,依旧用那双让人沉醉的朗目瞅视她,彷佛像个局外人,毫无情绪地站在幕后看着台上的人奋力献唱,台下观众如痴如醉,是这般冷然、这般冷漠。
行嫣然感受到他的淡漠,她还是别自讨没趣的好,毕竟他都醉了,实在没必要与酒醉的人争辩什么。
“少爷,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了。”行嫣然望了他一眼,起身打算离开房间让他好生休息。
当她才离开床,靠近淳于洛隶的手腕被一股温热抓握,一道力量将瘦弱的她往后拉扯,猝不及防下跌入他宽阔的结实胸膛,唇瓣擦过他修长的颈顼,属于淳于洛隶淡墨与檀香的气息中夹杂酒气冲入她的鼻腔,令她有一瞬脑袋空白,不晓得该如何反应,整个人呆愣在他怀中。
理智虽然很快的回笼,她惊觉自己正半倒在他怀中,想赶紧起身时,他好听的低醇嗓音响起,令她一瞬间愕然,整个人僵在他怀中再次忘了移动。
“阿然,我爱你。”
淳于洛隶的声音与他的笛声同样迷人,甚至当他哑着声音说话时,低醇的嗓调比他的笛音更能吸引她的注意。
不只一回,行嫣然不仅一次猜想,当淳于洛隶满怀深情地对心仪女子情话绵绵时会是如何迷人,一定比他的笛音更令人痴迷吧!而事实证明,果真如此!
然而淳于洛隶开口认爱,却让她一阵错愕。
“咦?”行嫣然忍不住发出声音。
她是误听了!仿如艺术品存在于天地间的淳于洛隶,怎么可能对着长相一般、毫无家世背景的她吐露爱意?
若不是她听错,就是他误认!行嫣然如此坚信。
“阿然,我是一往情深地爱你,愿你知晓。”淳于洛隶不等她再开口,率先说话的同时,大掌边抚模她的脸边缓缓坐起,他用一双坚毅眸子牢牢盯着她盛满诧异的眼眸,薄唇在确认她的惊恐神情后浅浅勾起。
“少爷?”行嫣然声若蚊蚋,小声得连自己也不确定有没有发出声音。
淳于洛隶垂眸望入她盛满不解的水眸,他不等她再开口,俯身张唇含着她的唇瓣。
他已经无法再忍耐了,甚至该说,他已经等得太久,久到失去耐心。
“阿然。”淳于洛隶的气息吹拂上她的脸,火热的心越发躁动。
行嫣然没有回话,依旧轻浅喘气,似乎等着他开口。
并不是她对他无话可说,而是她脑袋混混沌沌无法正常运转,胸臆间又有一股不安与躁动相互搏击,混进血液传入心房,随着心脏的搏跳跃动不知如何形容的诡异情绪。
少爷为什么吻我?
少爷吻我的目的是什么?
我看起来像急着被爱的女人吗?
我究竟做了什么,让少爷认为可以这样对我?
在行嫣然脑袋里,她所有情绪全是对淳于洛隶此番行为的疑惑与质疑,满满的负面情绪填充胸间,却不曾考虑淳于洛隶方才情话绵绵的真实性。
高贵如淳于洛隶、高雅如淳于洛隶,像天上谪仙,怎么可能眼拙爱上平凡无奇又身分低微的她?所以,就算他刚刚说了多少肉麻情话,在她心底只不过是醉鬼的胡话。
她若认真就是傻了!所以行嫣然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当真,决计不能相信。
而淳于洛隶似乎明白她心中所想,迟迟没听见她回答,只好哑着嗓音再次开口。
“阿然,我知道你不肯相信我爱你,但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让我证明,相信我……”
淳于洛隶的气息如此诱人,嗓音这般迷人,让坚定如行嫣然一瞬间懵了,竟然开始相信他话中的真实性。
……
“少爷……你……”
“我怎么了?”淳于洛隶扬眉反问。
行嫣然看了看他一副痞样,又想起方才两人的相濡以沬,心房一阵颤动害臊,又撇过头不敢再看他,但她的嘴还是不肯饶人,“少爷没个正经。”
“呵呵,我的确是没个正经。”淳于洛隶朗朗笑着,接着探出大掌轻轻抚着她的脸颊,薄唇靠在她洁白的耳壳旁,轻浅地用气音说话,“阿然,喜欢吗?”
闻言,行嫣然的羞赧臊红瞬间蔓延至耳壳,她翻身背对他,双脚垂在床沿似乎想下床逃离目前的窘境。
但淳于洛隶不给她机会,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往后扯,再来垂首笑睨怀中人儿。
“阿然,上哪去?”他垂落一缕长发,滑过行嫣然的耳朵落在她肩上,浅扯的双唇透露一丝玩味。
“我……我该回房了,时候……时候不早……”总是辩才无碍的行嫣然一张口竟是支支吾吾。
她不否认也不行,鼻腔传来淳于洛隶特有的墨香与檀香气息,令她一时间乱了心魂,脑袋混混沌沌的,根本无法好好思考如何应答。
淳于洛隶依旧勾着唇耐心听她说完,才徐缓开口,“我不允许。”
“咦?”她睁眸诧异。
“今夜……”他探出修长手指整整散落在她颊上的发丝,慢悠悠地将话说全,“我要阿然在我身侧,陪我入睡。”
“少爷?这……”行嫣然贝齿咬着下唇,神色透露明显的慌乱。
“这什么?”淳于洛隶扬眉笑睨怀中的娇人儿。
行嫣然望着相较自己显得一派轻松的淳于洛隶,心底有股脑火莫名而生。
奇怪了,明明是他先招惹她,怎么该生气的反而不知所措,始作俑者却泰然自若?大相径庭的态度令她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少爷,你这不符合礼教,而且我的工作没有陪睡选项。”行嫣然总算找回说话的气魄。
“礼教?我从不管什么礼教、礼数之类的东西。”淳于洛隶加深嘴角笑意,拇指滑过她的下唇,哑着嗓音再道:“将来阿然成了我的妻,陪睡是必要选项,也是我心底最重要的事项。”
成亲?这两个字在行嫣然脑中炸开,她开口想反驳些什么,淳于洛隶却抢在前头说话。
“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睡觉,嗯?”淳于洛隶扯着嘴角,笑睨一脸茫然的她。
行嫣然见他握住她的手腕不肯放,高大身躯缓缓躺平,看样子打算抓着她不放,她一时间慌了心神。
“少爷,咱们得聊一下。”她依旧坐着,垂首,略显焦急地看着一派优闲的淳于洛隶。
“时候不早该睡了,这是阿然先起的头,怎么,现在又不觉得晚了吗?”淳于洛隶躺在软枕上,笑睨她的不知所措。
“少爷别拿我的话来堵我。”行嫣然娇瞪他一眼,“我不能跟少爷睡在同一张床上。”
“为何?”淳于洛隶扬眉。
“旁人会说闲话的。”行嫣然咬着唇回答。
“谁?”他一派悠然的问。
“就旁人呀!除了我们俩以外的人,知晓我们睡在一处,会胡思乱想。”行嫣然没想到她家少爷一旦拗起来颇令人头疼。
“我的傻阿然。”淳于洛隶用空出的手轻抚她的脸颊,唇角轻浅勾起,他用带着一点沙哑、一丝气音的性感声音缓缓开口,“我就是要在旁人心底坐实咱俩的关系,这样谁都无法抢走我的阿然。”
“少爷多心了,没人想抢我好吗?”行嫣然对他的解释感到啼笑皆非。
“阿然如此之好,怎会没人抢?若阿然行情不好,那表示旁人眼拙,是我之大幸。”淳于洛隶用拇指画过她的脸颊,低沉嗓音宛若夜里箫声,好听得令人沉醉。
“少爷酒还没醒吧!”行嫣然忍不住蹙眉。
“我的确是没醒,因为阿然的眼底藏着……”他话还没说完,行嫣然的手已捂住他的双唇。
“别再说醉话了!”她没好气地加重语气。
淳于洛隶笑着将她的手从脸上移开,但握住纤细手腕的大掌却说什么也不肯放。
“阿然,快躺下睡觉。”他拍拍身侧靠墙的空位,示意她躺着。
行嫣然不知他是真醉还是假醉,总之现在先乖乖听话躺着,待他睡着后再悄然离开,总比同他杠上来得好。
她咬了咬唇瓣,想越过他到靠墙的位置躺好,手却被他握着根本无法起身,“少爷,你握着我的手,我要怎么到里头睡?”
淳于洛隶低头看着自己牢牢握住她的手,长指这才松开,高大身躯躺在床上闭眸,等着她在他身侧躺下入睡。他想,有了阿然的陪伴,今夜一定美梦连连。
但行嫣然却不如他所预料,见他放开自己,纤细双足悄悄地落在绣花鞋上,打算趁他不备一溜烟躲回房间,只是淳于洛隶不从她愿,虽然闭上双眸,耳朵却很灵敏,在她的甫离开床不到半寸,他已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哑声开口,“阿然,走错边了。”
行嫣然还以为闭上眼的他会来不及反应让她逃过一劫,没料到他的动作比她快上好几倍,这回被抓个正着。
“需要我抱你到身边睡觉吗?”淳于洛隶睁开眸子,笑盈盈地望着被逮个正着的行嫣然。
“不需劳烦少爷。”行嫣然努努嘴,这回似乎打算乖乖听话。
淳于洛隶再次松开手,躺在床上见她猫身越过自己后,整个人缩在角落背对着他,企图与他隔出一段距离,警戒模样令他忍不住笑着摇头,不顾她的意愿,握着她的手腕才重新闭眸。
他的温度从他的手指渗入肌肤,闭上眼睛,黑暗中不期然浮现他闪着自信的星灿眼眸,让行嫣然的脸颊悄悄渲染红痕。
幸好她背对他,要不见她羞红着脸定会让他借题发挥。
“阿然。”淳于洛隶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响起,显得十分迷人与好听。
“嗯,怎么了?”行嫣然像做了坏事的猫儿,因他的声音吓得颤抖一下,但她还是努力用平稳的语调说话,生怕被心细的他听出不同之处。
“明日我将起程前往西北。”他低哑嗓音徐徐缓缓,丝毫没有任何情绪可言。
“咦?”行嫣然诧异地坐起身,垂首看着优闲躺在床上的淳于洛隶。
相较于她的惊诧,淳于洛隶轻浅勾起一抹微笑,用毫无情绪可言,甚至像说着“今日天气真好”之类的平淡语调道:“西北战事告急,明日我将与陵博领八千精锐赶往西北救急。”
“怎么如此突然?”行嫣然皱起眉头,不舍之情溢满言表。
淳于洛隶在丹青与书法上登峰造极,但武功造诣与用兵之法更是名动天下,早年他时常带着南宫陵博南北征战,让行嫣然与淳于夫人好生担心,好不容易与周边国家战事渐平,淳于洛隶待在京城的时间也跟着多了起来,行嫣然这才放下心中大石,但平静的日子不过几年,他竟又得上战场,她该如何是好?
这回,没有淳于夫人陪伴她度过漫漫等待,只有她一个人提心吊胆,她怀疑自己能否撑得过去。
“阿然,别露出这般神情。”淳于洛隶伸手轻轻抚模她的脸颊,拇指在她细致的颊边来回,薄唇浅缓勾起弧度,“我去去就回,嗯?”
行嫣然咬唇望着他,就算百般无奈、万般不舍,她也只能轻轻点头,“嗯。”
过去,少爷不在京城时,她还可以和淳于夫人互相作伴,但淳于夫人已经离世,偌大的淳于府与产业全靠她一人扛起,她不由心中感到万分恐惧。
但其实行嫣然也晓得,自己心中最害怕的是得独自一人度过没有淳于洛隶的日子,以及为他担心害怕的日子。
她撑着住吗?答案她也不知道。
“可以的。”淳于洛隶低醇的嗓音徐徐传入她耳中,激起池心中一阵波澜。
“咦?少爷,你说什么?”行嫣然难得露出迟疑神色。
“阿然心底想什么,我自然清楚。我说,可以的,没有我在阿然身边的日子,阿然一定能挺过去,因为在我心底,我的阿然是最勇敢的女子,”淳于洛隶勾着唇顿了顿,再道:“我答应你,我一定赶在你即将撑不住时回到你身边,好吗?”
行嫣然将淳于洛隶俊美的面容仔细望了一回,在他深邃如井、广阔如海的眸中找到一丝勇气。
“好,我相信少爷说到做到。”她慎重点头。
“这才是我的好阿然,”淳于洛隶露齿笑了。
看着他露出笑靥,行嫣然莫名跟着笑起来,虽然笼罩在她心中即将离别的低气压依旧盘旋,却因为他的笑容透出一道和煦阳光。
“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睡觉。”淳于洛隶话落,将她搂进他的怀中,让他的心跳声伴随她沉沉入睡。
也许是离别在即,或许是心之所至,行嫣然这回没有抵抗他过分的贴近,乖乖地让他抱在怀中,任由他用结实的臂膀环着自己,侧脸贴在他胸口上,很快就进入梦乡。
离别,那也是天明后的事,如今他们只想好好把握当下这一刻,拥着彼此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