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东华殿内。
“师父,她还能醒过来吗?”沥诺心痛如绞的问。
瞧着床上的女人,烛光映照在她的脸上,肌肤苍白胜雪,这已躺足了五十日,再不醒来他都快要崩溃。
国师抚须眯眼的盯着蓝筱悠,眼神中有着说不出的复杂,半晌后才终于开口道:“舒丽说的没错,她并没有下毒,侧妃会呈现几近假死状态,与她无关。”
“那悠儿为何昏迷不醒?”他用尽方法皆唤不醒她,如今师父醒了,或许会知道原因。
“唉,你忘了她不属于这里,她是两百年后的人啊!”国师提醒他这件事。
沥诺一愣。“师父是说……”
“你每每穿越到晏金见你的来世父母,为师皆要求你八个月内定得回来,而你从未逾时,便不曾像她一般昏睡,所以你不知这事的严重性。”
他脸色泛白了。“会发生什……什么事?”就如同师父所说,他从未逾时归来,便不知后果,才会对她的昏迷一无所知。
“她仅能待在此地一年,八个月后会长时间的昏睡,但隔一段时间会醒,醒来没多久便又会昏睡,最后在睡梦中死亡,而她已昏睡近两个月了,如此已在沥渊待了近十个月,若继续待下去,便等着一觉不醒。”国师告诉他结果。
他震惊焦急起来,“一觉不醒……不,她不能死!师父,她与徒儿已是两情相悦,请师父帮徒儿让她留下,并且正常的活着,师父一定做得到的是不?”他恳求道。
国师望着满脸企盼的徒儿,叹了一口气。“对不起,为师做不到,她留下只有死路一条,无法可想。”
沥诺如遭雷击,连呼吸都停止了。他晓得不同世的人,无法仅悟,所以他之前才会期待师父醒来后,告诉他留下蓝筱悠的方法,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根本没有方法!
“那徒儿带着她去晏金——”
“那死的换成是你,你们依然无法相守的。”国师揺头。
他胸口如受重捶,撕裂般疼痛。
呆坐半晌后,他愤而取出长剑,跄踉冲了出去,在外头挥起长剑一阵乱砍,对着长空怒吼,凄厉破云。
国师走了出来,不住揺头长叹。“都怪为师不好,明明算出你上一趟去到晏金会有劫难,但为师却算不出自己何时会真正寿尽,偏偏在你遇劫时昏迷,让你与这女子发展出不该有的情感,是为师误了你。”
沥诺丢了长剑,在师父面前跪下了。“师父,为何不能是她?”
“你与她无缘又无分,她此生另有正缘,你……别浪费时间了。”
“既不是徒儿,那与她有缘有分之人又是谁?”他语气里带出一股恨了。
“天机不可泄。”
他忍不住嗤笑。“徒儿逆行于天地,早已窥知天下事,这天于徒儿能有什么机密?”
“你拥有来去自如的机运,是得天独厚的异数,但若违天逆天,也难逃劫数!”国师当头棒喝。
他语气晦涩不已。“师父,徒儿与她就……真不可能吗?”
“不可能!”
“您如此断然……”他慢慢跌坐下去,之后脸上是死一般的寂静。
“诺儿,天命如此,就别强求了,趁还收得住情感及早抽身吧!”
他苦笑,“师父有所不知,徒儿早已情根深种,收不回来了……”
“你真糊涂。”
“对不起,徒儿自己也不知会对她放下如此深的感情,如今只盼师父容徒儿去见见她的命中人,若那人值得托付,徒儿也就甘心放下,不去强求了。”
“不成,你不得去见这人!”
“为何不能见,莫非这人有问题?”
“有没有问题都与你无关,为师说过,你与她无缘无分,她的事你根本不该过问。”
“若真无缘无分,徒儿就不会与她相遇,师父的话未免矛盾。”
“你质疑为师?!”
“不,徒儿就事论事。”
“你!总之,你二人在被此的这一世里都是不可能的,记住为师的话,离她远一点,她干你没有好处。”
“师父……这是情愿见徒儿苦?”
“苦总比……”
“总比什么?师父为何不将话对徒儿说清楚?”
“唉……能说得清,为师怎么会不说……”
“沥诺……”忽然,殿门边响起了微弱的呼喊声。
沥诺一震,循声望去,蓝筱悠醒了,正虚弱的坐在门边,泪水大颗大颗的往下掉,他与师父的对话,她全听见了……
蓝筱悠趴在床上,头深深的埋在被子里,大声的哭,喉咙都哭到嘶哑了。
沥诺坐在床边,胸口剧烈的疼痛,心像是被绞拧着。“别……别哭……你之前不是一直吵着要回去,如今……师父醒了,他能送你回去了……”他无比艰涩的说着这些话。
她闻言哭得更厉害。“没错,我是想回去,我想爹娘,我想家,可该死的你,为什么要招惹我,让我做什么侧妃,嫁了人了,就是回去心也切了半截,你让我怎么办?怎么办……”
“对不起……”他苦涩黯然极了。
她拉下被子,露出那哭得红肿的眼睛,发狠的看着他。“我留下是死,你跟我回去也是死,那不如咱们一起痛快的死,殉情去吧。”
“你舍得自己的爹娘?若舍得我便是陪你去死又如何?”
蓝筱悠张口无言了,还清晰记得在洛洛山时见到爹娘寻不到自己时那伤心欲绝的模样,自己真能自私的抛下两老不管吗?
她……不能。
“沥诺,国师说我不属于这里,待超过八个月,身子就会逐渐产生异状,甚至死亡,可若我每次不逾时,八个月便走,或者你跟着我去到晏金,咱们来来去去,即便聚少离多,还是能在一起的不是吗?”她想到法子,充满渴求的问。
“我本来也有此打算,可师父告诉我,这回许是你也由晏金来了,触犯了天则,老天将我穿越的通道给封了,我再不能来去自如,而你本不该来此,回去后,再不可能穿越来找我。”只要能与她在一起,各种法子他都想过,就是因为都行不通,他才会绝望。
她愣住了。“什么?你我若不能再见……那真就断了咱们俩的缘!还有那墨王妃怎么办?她还得你去医治,你若不能再去,她眼睛如何能好?”
“由紫南山带来的驼子草我一直养着,待你离去时交给你,我会告诉你治愈来世娘亲眼睛的方法,来世娘亲的眼睛只能拜托你了。”
她眼泪啪答啪答地再度往下掉。“你真的无法再去到晏金了……若此生咱们不能再相见,你可会……忘了我?”
她从没想到与他分开,自己会这般难受,她早不可自拔的爱上他,自己以前怎么会认为可以潇洒离去呢?光此刻想到他会忘了自己,一颗心就无法抑制的慌痛,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啃咬。
“不会,我不会忘记你,可我希望你忘记我,这样你便不会遗憾了。”他哀伤的说。
“呜呜……我现在就万分遗憾,即便忘了你,也无法忘记心痛的滋味。”她扑进他的怀里。
他哽咽地抱紧她。“师父说,观过天象,明日是天地开阖的日子,明日就能送你回去了。”
“明日……这么快?”她唇角微颤。“不,我还得再待几日,不能明天就走。”她慌乱的说。
“你身子越来越弱,不好再拖了,万一体力耗尽,或是之后再无天地开阖的日子,误了你回家的路,于你有险。”他也舍不得她马上就走,但为了她的性命,自己不能留她。
“你师父不是说,最长一年,只要咱们不超过这时间,老天不会将我收去的,况且我这才留下十个月而已,还能再待两个月的。”
“可是你的身子……”
“我的身子若吃不消顶多昏睡,大不了你见苗头不对,看好日子直接将我送回去便是,而我有非留下不可的理由,不能就这样走。”
“非留下不可的理由?那是什么?”
“现在不说,到时候你便知。”
“娘娘……呜呜……您为何老是一睡不醒,你这又睡五天了,这是要急死菱菱吗?”小宫女在她床边嘤嘤哭泣。
蓝筱悠昏沉醒来就听见这哭声。“我这不醒了,别哭了。”
菱菱惊喜的停了哭泣。“醒了就好,娘娘到底有什么问题,上回睡了近两个月才醒,之后每隔几日又会沉睡一、两日,这回睡了足足五天,您吓死菱菱了!”
“我……这是得了怪病,恐怕……恐怕不久于人世了”无法告诉菱菱自己不久便得离开沥渊,回到两百年后去,但平白无故消失也说不过去,只得这样告诉她。
谁知这一说,菱菱放声大哭了。
“娘娘怎么会突然得怪病?奴婢去找太医再来给娘娘瞧瞧。”说着起身要往外冲去。
“菱菱,回来。”蓝筱悠起身将人喊住。
菱菱闻声赶紧回过头来。“娘娘怎么起来了,您睡了这么多天,没进食任何东西,哪有力气下床,等奴婢去唤来太医后,便去请御厨做碗粥给您用。您先躺着,奴娘去去就回——”
“喝粥行,但请太医就不必了。”她说。
“什么不必了,娘娘还年轻,得了病就得医,况且您还是东宫宠妃,多少人羡慕着,您别自暴自弃啊!”
“我没自暴自弃,我只是——”
“呜呜……娘娘,您拒绝让太医看看就是放弃大好人生,还说没自暴自弃,您别死啊,您可是奴婢见过最有趣、最聪明,待人又好的主子了,奴婢能伺候您,是莫大的荣幸,若您真不幸怎么了,奴婢、奴婢……哇——”菱菱说着,再度惊天动地的哭了。
蓝筱悠不禁瞧了瞧自己来到沥渊皇宫认识的第一个小奴婢,菱菱从未看不起她“山野”出身的身分,待她始终真心,喊她娘娘也是发自内心,这个贴心的小宫娥是真急哭了,她忍不住感动的握了菱菱的手。“生死有命,我这是寿命尽了,医也医不好的。”
“若是天命问题,奴婢去找国师,您是太子殿下的宠妃,国师看在殿下面上,定会帮您延寿的。”
她苦笑着,这小宫娥还直舍不得她死。“殿下已请国师为我测算过了,国师也无救我的办法。”她轻叹。
“那……”菱菱嘴一扁,准备再次放声大哭了。
她见状赶紧再道:“求求你别哭了,我死不了,死不了可好——哎哟,我好几日没进食,这会儿饿得胃都疼了。”
菱菱一听也不忙着哭了,立即抹泪。“都是奴婢不好,奴婢先去给娘娘备吃的去。”小宫娥这才匆匆离去,不一会儿就端来香喷喷的肉粥。
蓝筱悠喝着粥的同时,这利落的小宫娥已替她备好水。五天没洗澡,是得好好沬浴一番了。
“太子殿下呢?”等吃饱洗干净后,她问起沥诺来,前面几次自己睡醒后,第一个瞧见的人一定是这家伙,他总守在自己身旁,可这回怎么不见人影?
“殿下一早出宫去,听说是去办点事。”碁荖边替她梳整头发边说。
“所以他此刻不在宫中,那我便可以外出而无人阻拦了。”她露出喜色,自她身子出现异样后,他处处小心,哪里也不给她去,根本可以说是把她锁在东华殿里日夜照看着,这会儿自己这只泼猴终于有机会出去透透气了。
穿戴妥当,她立刻起身往外走。
“娘娘,你这还病着,若太子殿下晓得您擅自下床还出宫去,会责备奴婢的。”菱菱忙跟上说。
“不会的,有我在,他罚不了你。你让人备马车,我要去一趟柳县。”她走没几步发现有点喘了,这身子果真不行了。
“柳县?娘娘怎么会突然要去那里?”菱菱好奇的问,见她喘着,赶紧过去扶住她。
“别多问,去了便知。”她没多说。
“这……好吧。”菱菱违逆不了她,只得去备车了。
到了柳县后,她四周打量一番,最后指着路,让马车在一处农田前停下。
“菱菱,去唤来这里的地方官吧。”她吩咐。
菱菱虽不知她要做什么,但也只能依她的交代去唤人过来。
柳县的县令听闻太子侧妃驾到,火速坐着马车赶来了。
天下人多少知道太子殿下对一名侧妃宠爱有加,甚至为了侧妃废去太子妃,独宠此女,柳县县令哪里敢怠慢,到了后,恭敬的行了大礼。
“娘娘驾临柳县,下官有失远迎,还请娘娘见谅。”
“本侧妃来得突然,惊扰大人了,有一事请托,还请大人帮忙。”她客气地道。
“娘娘快别这么说,有事尽管吩咐,下官定当效劳。”
“多谢了,本侧妃要你设法买下这两块地。”她指着前方连着的两大块农田说。
“啊,您要买地?”那县令露出吃惊的神色。
“怎么了?有困难?放心,不管对方开什么价钱,本侧妃都买,本侧妃要你不计代价的购得此地。”
“不……不是钱的问题。”他赶紧揺手道。
“那是什么问题?!”
“这……不瞒娘娘,这两大块地已教太子殿下买走了。”
“沥诺买走了?”她愣住。
“是的,这两块地我买下了,正让人立合同时听闻你来了,便随县令过来了。”沥诺居然由县令的马车里下来,一副就是想看她玩什么把戏,这才暂且不现身的模样。
她更讶然了。“你怎么会……”
他微笑道:“买地就是你所说要留下来必须办的事?”
他走上前,揽着元气渐失,身子明显消瘦的她。
她点点头“原来你晓得我要做什么。”
“你与我想的一样,这两块地非买不可。”他边说,边挥手让县令以及菱菱等人都远远等着,他搂着她迳自往前走。
“可不是。”她也笑了。
两人站在两块地的中央,举目望了望,柳县即县两百年后的晏金平县,而这两块地正是未来晏金的县令官邨以及隔壁沥诺家。
“左边这块是我家,右边那块是你的,我家那块东边角落将来会有口井,再过去是厨房,左侧则是连接你家的后院,你那后院的亭子大概落在院子的中央。”她比划着说。
“那亭子我挺喜欢的,大概是一百五十年后才会建盖,紧靠亭子的地方有块造型奇特的石头,这块石头两百年来屹立不揺,历代人皆听说过这是块兴家旺业的石头,数百年过去,这块地不管历经几个买主,始终都没人移动过这块石头,就怕坏了好风水。”
他才说完,拜敦让人用车运来了一块约人身大小,造型如一只猴子的石头,往他说的地方摆下,石头重,刚落地便牢牢沉嵌入土中。
蓝筱悠倚在他怀由,笑着睨他。“我终于知道这块石头怎么来了,当初还说你院子的石头丑,与漂亮的亭子根本不搭,原来……哼哼,你真当我是泼猴?”她这才知道,这块石头造型这么奇怪,这是意指她,这家伙消谴她来着!
“不是吗?”他轻笑。
她鼻孔朝天。“我就算是泼猴,也是大闹天宫那一只,你可别小看我。”
“我可不敢小看你,就是如来佛也制不住你啊!”
她这才满意的笑了。“说的好,如来佛也治不了我!哈哈哈!”
瞧着她那得意的神色,他哑然失笑,这阵子她精神没好过,今日难得有些好气色,他瞧了也高兴。“你这泼猴当知我搬这块石子过来的意思了吧?”
她用力点头,“你可算是用心良苫,想得比我周全,我只想着买下将来咱们碰面相识的地方,并未深想接下来要怎么做,可你已都安排好了,这块石子是福石,两百年不能移,咱们的东西就埋在这里吧!”
他浅浅笑着,却漫出了一股哀伤来。“就埋在这里吧,让你不会忘记我。”
她喉咙发紧,鼻子发酸。“我忘不了你的……”
她亲手将一件东西埋到石头底下去了。
蓝筱悠坐在马车里,头枕在沥诺腿上,马车窗子敞开,她舒适地望着一路上的景致,沥渊江山田畴平旷,阡陌纵横,屋舍俨然,如此美丽而太平,为何会消失……
她思及此,神情凝重起来。“我问你,之前去到晏金时,你可曾翻过历代史册?”
她突然问,也可说终于问了,这个问题影响他重大,如一颗巨石压在她心底许久,怕问了惊动他,不问又担心他不知会没了防范,如今自己非离开不可,也管不了是否影响历史轨迹,这话不能拖着不问了。
沥诺神情未变,细长洁净的手指来回抚着她落在自己腿上的长发。“有,来世爹将史册给我瞧过。”
她闻言马上撑起上身,严肃地望着他。“所以,你知道了?”
他表情依旧风轻云淡,捞起她的一绺长发,送至唇边亲吻着。“那历史有误,沥渊国祚不会这么短,至少不会败在我手中。”
“可是——”
“你不信我有能力护国?”
“我——”她话一下子堵在了喉咙间。是啊,她不信他吗?以他的能力,沥渊在他的治理下如何可能消失灭绝?!
“当初我以为沥渊亡国与靖王叛变有关,对此曾一度十分紧张担忧,可如今靖王已死,连那兴风作浪的舒丽亦亡,大业玉玺也回到你父皇手中,沥渊再无内忧外患,当然不可能再出什么岔子,你说的没错,那史册有误。”
“嗯,所以你什么也不用担心。”他语气极轻地说。
她再度躺回他腿上,轻轻地阖上眼,沥渊未来之事,她相信自己男人能应对,可另一件事,却令她黯然不舍了。
“是今晩对吧?”泪珠由她闭着的眼角溢出滑落脸颊,因为她瞧马车是往洛洛山的方向驶去,而非回宫。
国师说过,她由洛洛山来,得由洛洛山回去,她回家的路就在那。
抚着她发的手顿了顿。“虽说离一年还有半个月,但师父算过,下个天地开阖的日子是在两个月后,你怕是不能撑到那时,必须今晚就走……”他僵硬地抹去她脸上的泪,悲哀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离去而无挽留的能力。
“……我明白了。”眼泪终究蔓延成洪水,无法遏止,她虽明白留下来无法活命,却比任何人都不想走。
“悠儿,在晏金好好活着,我们来世再见……”
“嗯嗯……期望在某一世我们能再相遇,就像你父皇与母后一样,在两百年后得以再聚首。”
“对,就像父皇和母后一样,我们也一定……一定会再相见!”他紧抱住她,男儿泪落在了她的发上。
“你可不许骗我,来世记得找到我。”
“好,你等我便是,只是,到时候你别认不出我来,放我干着急。”
“不可能,我定是一眼就能认出你的。”
“那我等着你与我相认的那一刻。”
她将脸埋在他怀里,泪水拼命的流,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哭泣,老天终归不肯怜惜他们,非逼得他们两世相隔,不相见。
他捧起她满是泪痕的脸庞,手指扶在她苍白的唇上,勾勒着,心底发痛,猛然低头吻住了她,她亦不顾一切地回吻,恨不得将对方吃掉一样,在绝望中,如痴如狂。
两人无法阻挡强烈的浪潮,紧抱住对方,这该是他们最后一次拥有彼此,在泪水中他们结合,想将对方从头到脚吞噬掉,也许这样就能毫无阻碍的在一起了。
他们用力的撷取对方的一切,直到筋疲力尽,而她体力远不如从前,激烈过后瘫在他怀中,已无力再动。
他抱紧她,感受她纤细身躯的脆弱,瞧见她的唇让自己给咬破了,心中突然生起一股心疼与不该有的得意。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与她在两百年后相识,在两百年前相恋,并且无法控制的爱上她,这般奇妙的缘分师父竟告诉他,这非缘,是无缘。
竟是无缘……竟是无缘?!
他愤怒过,怨恨过,不甘过,但,事实摆在眼前,他若不想她死,就得放她回去,而这即便是缘,也是情深缘浅……
照师父所言,她命中那人不是自己,另有其人,回去后,她当能与自己的正缘相守了吧。
思及此,他痛苦之余,也有丝庆幸,若是她忘不了自己,天天哭泣,自己又如何舍得?即便自己的心因嫉妒啃蚀,也当祝福她的。
马车在日出月隐前进入了洛洛山,在他之前带她去瞧过的那座瀑布前停下,他为再度沉睡的她穿妥衣物,是她在晏金习惯穿的男装,回去后暂时还得做男人,得等她向父亲解释清楚自己是女儿身后才能换回女装。
替她穿戴整齐后,他抱着她下车,师父早已候在那里多时了。
此时,忽然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拜敦替他们驾车,菱菱也是坐在拜敦身旁跟着一道来的,这会儿两人赶紧替主子们打伞。
“师父,抱歉来迟了。”沥诺在雨中说。
“无妨,来了就好,尚未误时。”国师自己撑着伞,瞧着他抱在怀里疲惫沉睡的人,未有责备,体谅的道,可这天色……所幸虽降雨,但月亮并未消失。
“多谢师父……可以……送她回去了。”他艰难地说。
“嗯,时间不多了,天一亮就走不了了,拜敦二人不必替他们撑伞了,反正他们身子待会儿也会湿,你们先回马车候着,诺儿带她进瀑布吧!”穿越之事并非天地正道,并不适合让拜敦与菱菱知道,国师让两人避开。
“是。”拜敦与菱菱虽不明白主子带侧妃来此做什么,但两人都心知主子一向行事神秘,尤其与国师之间军有许多秘密,有些事他们确实不要多问的好。
两人看了一眼在主子怀里沉睡的蓝筱悠,有种预感,这将会是他们最后一次看见她……
拜敦虽然有点遗憾,仍是听命的转身离去,但菱菱却落下不舍的泪,压根不想走,是让拜敦拉着到马车旁去候着了。
沥诺抱着蓝筱悠,心情沉重的往瀑布里去,正因为通过瀑布一样会湿身,所以师父才说他们不需要撑伞,而瀑布后是一条穿越世代的路径,一般人若无意间闯入,只当别有洞天,如果是有特殊命格之人,在恰当的时间,比如天地开阖之夜就能转瞬间时空穿越。
自己已无法穿越,因此这个地方对他而言,只是普通的地方,他再无法借由此地前去两百年后的世界。
至于她,想回去除了天时地利,还得靠师父亲自护送才行。
“蓝筱悠,你别想走!”
他抱着她涉水要进入瀑布时,忽然后头有人大喝。
因为声音尖锐,将蓝筱悠惊醒了,扭头往后瞧去,竟然是周婕婵。
沥诺见到周婕婵立即皱起了眉头,蓝筱悠则表情讶异。
“你……怎么在此?”蓝筱悠问,她瞧四周一眼,已知自己身在何处了。
“我来告诉你可以留下的方法。”周婕婵居然说。
“你知道留下她的方法?”沥诺也神色一紧。
“自然知晓,我还晓得她不属于咱们这里,她来自未来,若不回去,一年内必元神耗尽而亡。”周婕婵得意的道。
“你怎可能晓得这些事?”国师沉色问,蓝筱悠之事乃是机密,就是拜敦与菱菱也不知情,何以周婕婵会知道?
周婕婵冷笑。“我自父王死后,蒙殿下恩典不杀,便一直待在洛洛山,为父王的逆行赎罪,可一名刚由东宫退下的老宫娥被派来行宫当差,我做太子妃时曾照顾过那老宫娥,那人感恩我,便将在东华殿听见的事告诉了我。”
沥诺与国师对视一眼,想起那日两人在东华殿说话时,以为已屏退所有人,原来还有人藏着没走,而这人必是靖王周保强留在东宫的余孽,得知秘密后才会特意出宫将事情告诉周婕婵。
蓝筱悠拉了拉沥诺的衣襟,让他放她下来,自己站着。“周婕婵,你说有办法让我留下,那办法是什么?”她不管周婕婵如何得知这秘密的,她只想知道自己能留下的方法。
周婕婵朝她一去,见她虽虚弱,但有沥诺无微不至的呵护,那模样仍是璀璨动人。“还记得我父王的和信珠吗?那是一个道士所赠,那道士与国师一样都是能人,他曾对我父王说过,有机会能带我父王到其它时空玩玩,见见世面,可我父王向来不信这些,只当道士胡说八道,见和信珠是东海之珠还有点价值,留下此物后就将人赶走了。总之,如今那道士人在哪里我知道,这人定能有办法让你留下不死。”
蓝筱悠眼中闪出了希望之光。“沥诺,真有人能让我留下不死?!”她激动的问着他,他们有望相守了。
他同样眸若灿星,脸上带喜。“或许真的有。”他转问向周婕婵,“那道士在哪里?”
“很巧,此刻就在洛洛山的某个猎户家里做客,我可带你们过去找他。”周婕婵说。
“那我们这就去见那道士问清楚——等一下,周婕婵,你不是最恨我,为何要帮我?”蓝筱悠虽高兴但还没完全被喜悦冲昏头,疑心的问。
周婕婵沉笑了。“没错,我是恨你,所以帮你是有条件的。”
“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牛餐,你有什么条件?”
“让我再次入宫,做殿下的女人,这回我不求太子妃之位,只盼做个小宫娥,只要能陪伴君侧就心愿足矣。”周婕婵提出要求。
“这……”周婕婵不会只满足于做个宫娥,他日必会借机生事,再次进宫必会惹来麻烦。
“好,本太子同意你的条件。”蓝筱悠还犹豫着,沥诺已道。不管得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不会放过任何能让自己的女人留下的机会。
周婕婵大喜。“殿下真答应了?!”
“没错,本太子答应了,现在立刻带咱们去见那道太。”
“是,请跟婵儿走。”
但国师往前一站,阻止他们离去。
“慢着,不可能有留下人的办法而为师不知的,那道士为师十年前见过,确实是个奇人,为师能算别人之命算不出自己的天命,他却替为师算出来了,还道和信珠可延为师性命,而为师必须替他办妥一事,便将和信珠赠与为师,他让为师也算他的命,因为他同为师一样,不能自算。
“为师掐指替他一算,算出他两年后有大劫,恐怕死于非命,告诉他后,他勃然大怒,道之前请旁人算过,明明说他还有二十年寿命,我却说他两年后必死,一怒之下带着和信珠离去,之后便去找了厌恶为师的靖王,将此物赠与他了。
若为师测算无误,他八年前已死,而周婕婵提这道士,只是要拖延时间让咱们错过时辰,一旦错过今夜,侧妃便没机会走了,你们莫要上当。”国师沉声告诉沥诺与蓝筱悠。
其实他们不是没想到可能上周婕婵的当,但两人仅一瞬就将疑虑抛到脑后去,只因为太希望找到留下的方法,只是,眼下师父的一席话又让他们失去希望。
“周婕婵,本太子当初不杀你,是因为你通风报信让本太子找到周保强与舒丽藏匿之处,而今你胆敢欺骗本太子,你这条命是不想要了?”
沥诺面色如铁,怒上心头,蓝筱悠则失望的垂下了头。
周婕婵眼见谎言被拆穿,那嘴脸立刻不同,变得阴狠毒辣,由身后取出一把弓箭,箭头瞄准蓝筱悠。“我本想骗你们耗过时辰,让你亲眼看着蓝筱悠死在自己面前,让你痛苦自责为何会上我的当,害死心爱之人,可惜,国师坏了我的计划,让我少了看戏的痛快,但也无妨,眼下就让蓝筱悠这贱人死也是一样的!”
沥诺森然道:“你想杀她,还得问本太子允不允!拜敦!”他扬声一喝。
候在不远处的拜敦闻声赶至,就连菱菱也跑过来,见到周婕婵的弓箭对着蓝筱悠,立即心惊想上前夺下。
周婕婵哼笑。“我并非傻得单枪匹马而来,自是有备而来,父王虽死,但还有效忠者,这些人是死士,你们都出来吧,把人给我杀了。”
她语毕,藏在瀑布四周的人全都出现,人手一把弓箭,此时飞箭全射向沥诺等人。
猛地刮起强烈的风,骤雨更加滂沱直下,沥诺抱着蓝筱悠躲箭不及,手臂中箭,立即血流如注。
蓝筱悠见状吃惊担忧不已,“你受伤了!”
“无妨。”话才落,另一箭又射中他的腿,让他半跪在地上。
“殿下!”拜敦为护国师与菱菱,根本抽不出身去帮主子,只能干着急。
国师看着天色,见月亮已快被乌云完全遮盖,不禁焦急提醒道:“诺儿,没有时间了,必须立即送她走,否则来不及了。”
沥诺眉心拢起,咬牙忍痛站起来,一往瀑布里头冲,拜敦与菱菱同时也护着国师往瀑布去,可周婕婵的人仍是不断朝他们射箭,转眼菱菱已先中箭倒下。
“菱菱!”蓝筱悠见了心急起来。
“娘娘……快走……”菱菱胸口中箭,只吐出几个字后便气绝了。
蓝筱悠不敢置信,没想到菱菱竟会死在自己面前,当场泣不成声。
沥诺顾不得她正为菱菱悲哭,抱着她往瀑布冲,他抱着她行动难免变慢,后背又再由一箭,而拜敦已护送国师到瀑布口了,赶着回头再去救驾,刚冲到沥诺身前,眉心忽被射穿,瞠大着眼睛当场倒下。
“拜敦……”沥诺脸色瞬间变得死灰。
“诺儿,快!”时间紧急,再耽误不得,国师虽悲见拜敦身亡,仍不得不催沥诺。
沥诺忍住悲怒,不再看倒地的忠将,提气抱着蓝筱悠朝国师而去。
“给我将所有箭全对准蓝筱悠,绝不能让她进入瀑布内!”周婕婵大喊。
周婕婵带来的人顿时更加卯足劲往蓝筱悠身上射箭,沥诺为了保护蓝筱悠,身上多处中箭,蓝筱悠心伤菱菱与拜敦之死,深怕连沥诺也亡。
“你放我下来,继续护着我你会死的!”她泪眼模糊,挣扎着要离开他,不愿拖累他。
沥诺依旧牢牢抱着她不放,瞧再几步路就能进瀑布了,但恐怕自己再一步就已万箭穿心。“悠儿,你要活着回去,晏金还有大好未来等着你,而你只要记着一件事,我爱你,总有一日我们会再聚首的!你等着我!”
说完这些话,在箭雨纷飞中,他将蓝筱悠抛向国师。“师父,她就交给您了,请您务必替徒儿将人安全送回晏金!”
在国师接住她的同时,她惊见一支不偏不倚射往沥诺的心口——
“沥诺!”她撕吼。
“诺儿……”国师也惊白了脸孔。
“走!”沥诺嘴角吐出一口鲜血,吼出这个字后跌入水中。
“不,我不走——”蓝筱悠悲泣,痛彻心随,挣扎着要回去他身边。
国师脸一沉,抱着激动哭喊的她转身进入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