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筱悠茫然坐在大石上,身旁搁着一株带土包着的驼子草,国师带她进入瀑布后,一束光射来,她便昏过去,再醒过来时已不见国师……
而此刻入眼之处青山环绕,碧水浅滩,十分的熟悉,这里是……紫南山?!
意识到自己回到两百年后,她反而又愣了半晌,将手掌摊开再握紧,让指尖掐入掌心,一股清晰的刺痛袭来,不是梦,自己真回来了!
然而,她只觉心窝疼得很厉害,且在唇间尝到一丝血瞪味,原来自己咬破唇沁出血了。眼泪慢慢自眼眶溢出,一滴两滴,汇集成河。
“不,沥诺——”她蓦然仰头大喊,喊到喉咙生痛,飞鸟四惊,声嘶力竭。
想起国师将她带进瀑布前,沥诺中箭倒下那一幕,她悲伤到无法呼吸,几乎不想再活下去。他死了,沥诺死了!
她终于知道沥渊国祚短的原因,既非周保强也不是舒丽所害,是沥渊太子亡,沥渊无人承继,所以改朝换代……
而造成这悲剧的不是别人,竟然是自己!
是自己!
她抱头痛哭。
“国师……让我回去……让我回去……”
她哀哀哭倒,不知这样哭了多久,忽然,她想起一事,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由地上爬起来,抓着驼子草跌跌撞撞地冲下山了。
她回到平县,本该先回家见爹娘,但这事实在急,匆忙先往自家隔壁去,用力敲了门后,是阿志来应门,但她见了阿志却怔住了。
想不到阿志居然是……拜敦的转世!
其实阿志与拜敦长得一点都不像,但她就是能清楚认出他就是沥渊身边最忠心的侍卫拜敦,难怪,沥诺到此会找他为自己守着宅子。
“蓝少爷怎么来了?”阿志一脸讶异。
“我——爹?!”
蓝炯顺忽然从沥府大门内走出来,她一愣后立即热泪盈眶,激动地抱住他,一年未见,终于见到思念至极的亲爹了!
“你这死孩子,抢什么驼子草,老子叫你别上山去搅和,你偏不听,去了半个月,现在总算从紫南山给老子滚回来了,这般哭哭啼啼,是不是在紫南山吃了苦头了?话该!”蓝炯顺可没她这么惊喜激动,张着嘴骂骂咧咧。
她只消失了半个月?她都离开快一年了,怎么会只有半个月?
且爹说她去紫南山抢驼子草……莫非,自己回来的时间点不是一年后,而是落在自己与沥诺抢驼子草之时,所以爹才会说她上山半个月,而过去自己也常十天八天的不见人影,与狐群狗党到处去吃喝玩乐,因此这次虽离家久了点也不至于让爹太紧张,怪不得爹见了她回来没先抱着哭,而是指着她鼻子痛骂再说。
她努力收了泪水,这样也好,自己那时见到父母哭断肠的情景没真发生就好,让两老生气总比伤心要强。
“爹怎么会由沥府出来?”她想清楚状况后,镇定下来问。
“你爹我找了你这小子半个月没消息,你娘发火说儿子丢了我不闻不问,踢我出来隔壁问问,瞧瞧沥公子可有遇见你,沥公子没回来,但巧的是让我给逮到你这兔崽子!走,跟我回去,瞧你娘怎么教训你!”蓝炯顺揪起她的衣襟,拖着她要回自家去。
“爹……爹,等等,容我稍后回去,先让我去沥府后院一趟吧!”她要求道。
“你这闹得还不够,去人家后院做什么?”他斥问道。
“我有件事得确认。”
“确认个鬼,别再给你爹我丢人了,走!”他拖着她要走。
“不,爹,我真有急事,非得去沥府后院一趟不可!”她焦急的说。
“蓝少爷,很抱歉,我家父代过,邻里不投机,可以不往来,所以您想到咱们后院去,恐怕十分不方便,若真想来,只能等我家主子归来,奴才请示过他同意后再拜访才好。”阿志话说得极白,就是不欢迎她,后院不给进。
她傻眼,怎么会忘了这时候两家正交恶,自己摆明了是恶邻,阿志怎么肯放行,怕沥诺回来他会挨骂。
“听到了没有,好好个邻居也给你弄得互不往来,避如蛇蝎,丢人现眼,真是丢人现眼,还不跟我走。”
蓝炯顺骂人时,蓝筱悠突然转身往自家跑了,他以为儿子怕他教训,又要溜了,赶紧追回家去。
蓝筱悠一回家先往后院去,看见与隔壁相邻的墙被加高了,连自家老松伸过去的树枝也被砍了,分明防堵她再爬到隔壁去,她一时愕然,不禁站在高墙前发起呆。
“你这小子瞧自己都干了什么好事,让隔壁的邻居受不了,非得跟你隔得老远,这下你见了这张墙,汗颜不?”蓝炯顺追着她回来后说。
何锦娘正在家里与几个姊妹淘玩牌,听闻下人说少爷回来了,人就在后院,马上从牌桌上跳起来,当着众姊妹淘的面冲到后院去拽她的耳朵骂道:“你这个不肖子,玩野了是吧,还知道回来,有种就别给老娘回来,这次敢失踪半个月,瞧老娘不打死你!”
蓝筱悠回神,不再失神的盯着高墙,但对干何锦娘当众拧耳也不反抗,任何锦娘责骂,蓝炯顺已见惯这场面,命下人倒来凉茶在一旁看戏,倒是何锦娘的姊妹淘们看不下去,赶着过来帮着求情,可何锦娘火气上来,反将这群女人全赶回去,翻出鸡毛掸子要继续给离家出走的小子好看。
然而,当拿出鸡毛掸子要狠抽时,蓦然发现这小子怪怪的,要是往常,哪里会这么听话随人打骂不逃的?
她不由朝其脸上看去,这小子居然一脸的憔悴苍白,吓得她丢下鸡毛掸子,赶紧抱着她的脸问:“我说儿子啊,你这是哪不舒服了?别这副德行吓坏娘啦!”
“娘打我吧!用力地打,是我不孝,该打。”蓝筱悠哽声说,只要想起爹娘以为失去自己那担忧寻死的模样,就算此刻娘打死了自己也应该。
蓝炯顺也终于发现她不对劲了,放下茶碗站起来走过去,瞧着她。“你……你吃错药了,今日怎么转性了?”
“爹,我对不起你们,请你们原谅我。”她眼眶充满泪水,歉意地说。
“你……你这孩子,这次在外头到底都受了些什么样的苦啊?”何锦娘心惊的问。
她含泪揺头,“没受苦……你们不用担心……”
“怎么可能,瞧你都哭成这样了。欸,都是你爹的错,你不在的这几日,他天天骂,道你被我宠坏了,到紫南山玩得不亦乐乎不回家,娘这才会生气打狠了……”
何锦娘反怪到丈夫身上去了。
蓝炯顺抿了抿嘴,明明是妻子天天骂,道自己宠坏儿子,若儿子回来要给好看的,这会儿自己打狠了全赖他了。
“得了,你这小子上山这么久,吃了苦头,可有得到教训了?”他摆出老爹的威严问。
蓝筱悠吸着鼻子点点头。“得到教训了,下次不敢了,不过我找到驼子草了。”
“锦娘,听到了没有,这也好,出门一趟受了苦就知道父母恩,得到教训了,他下回八成不敢了——等等,你这小子刚说了什么?找到驼子草了?”蓝炯顺反应过来她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什么,整个人都快惊跳起来。
“嗯,找到了。”
“真找到了?!”他瞪大眼将她拽过来。
“真找到了。”
他喜出望外。“你这小子总算干了件有用的大事!有了驼子草,咱们就能上京找墨王夫妇激功去了,想不到我飞黄腾达靠的竟然是你!”他摩拳擦掌,欢喜得都快飞天了。
“爹,咱们即刻上京去给墨王妃治眼睛吧!”沥诺已教过她如何医治王妃的眼睛,这也是她回来后的重要任务,还是尽早替沥诺完成孝心的好。
“好好好,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出发上京去。”他迫不及待地要去迎回大好前程了。
“这事有需要这么急吗?咱们儿子才刚回来就不能让她喘口气,好歹让我给她补补身子,瞧她这会儿都瘦成皮包骨了。”何锦娘心疼的说,尤其自己方才打人打狠了,着实后悔,想好好补偿。
“娘,我这身板硬朗得很,没啥事的,还是救治王妃为要,爹说的对,事不宜迟,若让好不容易带回的驼子草给枯死了,便可惜了。”
“就是就是,你这做娘的想给儿子进补什么时候都可以,可若这株草死了,那你补什么都没用了,老子先气死再说。”
何锦娘对急功近利的丈夫翻个白眼。“去去去,早去早回,我在家炖补熬个几日,等你们父子回来就是。”
墨王府内,墨王皇文诺与墨王妃魏绾烟并肩而坐,皇文诺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眼神锐利,十分俊美,那相貌与沥诺竟有七分像,年纪看起来亦只比沥诺长上几岁,难怪众人都猜沥诺是他流落在外的弟弟,但先皇已死不得相认,便认做义弟。
而魏绾烟虽失明,但拥有一张秀丽绝俗的脸庞,以及独特出尘的气质,与皇文诺一起,可说是天上皎皎的两颗星辰,别人在他们面前仅能落个黯然失色的下场。
蓝筱悠当着两人面前,将新鲜的驼子草磨成细末,只是这草磨碎后腥味逼人,弥漫满屋子,但待她划破自己手指,滴出纯阴之血进驼子草之中后,那腥味奇异的消失了。
她将驼子草与自己的血揉成一颗药丸子,送至魏绾烟面前,让魏绾烟服下。
“娘娘服下这丸子后,照沥诺所言,大约半个时辰后娘娘即能逐渐重见光明。”她说。
皇文诺颔首,完全没有质疑她的话,就是魏绾烟也没有迟疑地立即吞下她送到嘴里的东西。
这教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蓝炯顺有点丈二金刚模不着头脑,实在不明白眼下到底是什么状况,蓝小子只说上紫南山取得了驼子草,怎么连如何使用都晓得?
还有,为何要用上自己的血,这小子的血有什么特别吗?
再来就是,墨王关妇的态度,墨王夫妇是第一次见到他们父子吧,一开始他们父子上门请门房通禀时,那门房仅回复留下驼子草即可,他日若确定是稀有的神草,定会重赏,姿态客气而冷淡,就像墨王一贯作风,若无真本事,想攀高枝,没门!
而他们父子俩本就是来邀功攀高枝的,被这么打发了,他原有些失望要回去了,可谁知蓝小子递了张条子以及不知什么东西进去后,墨王最信任的贴身奴才、王府最大的总管五戒亲自出来迎他们进去,这五戒平日除了王爷王妃,可没给谁哈过腰,但见了自己儿子居然笑得牙齿全露,那腰就没挺直过。
进了王府后,墨王夫妇亲自接见,那王妃甚至情绪激动的拉过蓝小子的手不放,情绪像喜又像悲,就连一向待人冷漠寡言的墨王爷也破天荒朝自己儿子微笑,目光带着奇特的打量,像在审视什么……
这情况着实是让自己想不透,难道,墨王夫妇是怪人?
他想开口问明白,但碍于不想让人知道他在状况外,万一问了不该问的蠢问题而影响前程,那就亏大了,便继续站在一旁无声地看,使劲地看,吃力地看,看能不能看出一丝端倪来,然而看了半天,仍是满肚子的疑问。
“王爷,我……看见光了!”魏绾烟忽然喜道。
皇文诺顿时喜上眉稍,紧握住妻子的手。“真看见光了?”
她轻轻眨了几下眼睛,适应一下四周的光线。“看见了……我还看见……”
“看见什么了?”
“看见……你了!隔了这些年……我终于再度看见你了!”魏绾烟眼睛里含着泪水了。
皇文诺亦眼眶泛红。“我可老了?”
明明是大男人,却问这个,怕的是妻子看见后嫌弃,堂堂权倾一世的墨王爷,在妻子眼睛复明后第一件担心的事竟是这个。
“老了些……可仍跟我记忆中的模样一样俊俏。”她哭笑着说。
“你这女人。”他声音明显一哽,用力将她抱进怀里。
“那我如何呢?这些年瞧不见自己的模样,是否也老了许多?”她模着自己的脸庞问。“你依旧美丽如昔,在我心中,永远未曾改变过。”
傲睨世人的墨王爷居然也会说甜言蜜语,这一刻,蓝筱悠眼眸闪过泪光,正如沥诺告诉她的,这两人也是经过一番风而波折才能相知相守,他们珍惜彼此,相互倚赖,尤其是沥诺来世的爹,可说对妻子毫无限制的宠溺与疼惜,如今自己亲眼所见,果然教人羡慕,她忍不住想起沥诺与自己他们相守无望,因为两人不只是隔世情缘,或许更是天人永隔……
“驼子草是去淤圣品,纯阴之血则是去除前世咒怨之用,这两样东西合在一起,正是治愈王妃眼睛的良药。”她收起悲伤的思绪,说出沥诺告诉她的话。
皇文诺感澈不已。“筱悠,你治愈了你娘的眼睛,为父感激在心。”
“是啊,孩子,多亏你了,若非你,娘此生到死只能注定活在黑暗里,再无重见光明的一日。”魏绾烟也感恩掉泪的说。
一旁的蓝炯顺耳朵竖起来。“敢问王爷与王妃何故对犬子称爹娘?这……什么意思?”他终于忍不住出声问了。
墨王夫妇相视一眼后,又瞧向一身男子装扮的蓝筱悠,两人的笑容极有深意。
“为感激筱悠治愈了本侧妃的眼睛,本侧妃与王爷打算认筱悠为义子。”魏绾烟说。
蓝炯顺张大了嘴巴。“认……认卑职的儿子做义子?”
“你不愿意?”皇文诺问。
蓝炯顺太过吃惊,嘴巴一时阖不拢了,得靠手帮忙往上推回去,猛力吞了两口唾沫,马上欣喜若狂起来。
“愿意,愿意,小犬能蒙王爷夫妇垂青认做义子,自是他的造化,卑职感激在心,感激在心!”他忙说,不过心里却是想,若论年纪认义弟比较恰当吧?好吧,不管年纪了,他万万没想到,儿子治愈王妃,会让夫妇俩认做儿子,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虽说好处归了儿子,自己没捞到什么高升的前程,但儿子鲤跃龙门、一步登天,可比自己想得到的回报还要更好。
“蓝大人不必客气,筱悠机灵乖巧,极得人缘,本侧妃见了十分喜欢,筱悠,以后就称我母妃吧!”魏绾烟转向蓝筱悠慈爱的说,那样子就是一个母亲的神态。
蓝筱悠抿着笑。“母妃。”她喊得理所当然,毫不扭捏。
“还有本王呢?”皇文诺也含笑望着她。
“父王!”她立即喊,这一个是自己的公公,一个是婆婆,喊得当然顺口。
墨王夫妇满意极了,笑容满面。
“筱悠,别急着回平县了吧,留在京城陪母妃几日,让母妃好好瞧你,咱们仔仔细细说说话。”魏绾烟道,她这是想留下蓝筱悠问清楚沥诺的状况。
他们夫妇接到她的条子,说出诺儿是沥渊太子,又说她是诺儿的妻子,专程来替夫医治来世娘亲的眼睛,一开始他们还不敢相信,可见到条子附上的一枚铸有赤兔马的钱币后,马上相信了。
钱币上头的赤兔马即是墨王坐骑黑幕的娘焕云,沥诺曾告诉他们,墨心为感谢焕云曾救过她,因此将焕云铸印在国币上,做为沥渊王朝的国徽。
两夫妇取出诺儿给他们保存的一枚沥渊钱币,与这枚相比,一模一样,而沥渊国祚短,国币流通不久即消失,两百年后的今天已再无可能寻到沥渊钱币,且蓝筱悠的这枚钱币新颍,显然新铸不久,莫不是蓝筱悠也刚从沥渊而来吧?
总之,他们夫妇已信了蓝筱悠所言。
不过,他们心中也有许多疑问,包括,诺儿为何不能亲自前来医治,可是出了什么事?蓝筱悠又是怎么去到沥渊,如何回来的?
“很抱歉,筱悠在平县还有要紧的事待确认,等确认了自会回来向父王与母妃详说分明。”蓝筱悠道,她急着回去。
墨王夫妇露出了失望的神情,蓝炯顺见了立即数落儿子说:“平县有啥急事我怎不知?王爷与王妃愿意留咱们下来住几日,是咱们的福气与荣幸,你这孩子真不懂事,干什么急着回去?”
他怪儿子不上道,难得墨王夫妇看重,这小子还不把握机会巴结上去,竟说要走,这平日的机灵哪去了?
蓝筱悠仍是揺头。“不,儿子是真有事得回去,不瞒父王与母妃,筱悠这趟除了给母妃医治眼睛外,还有个请求。”
“什么请求,你且说出来父王听听?”皇文诺见她神情严肃,便道。
“筱悠晓得沥诺在平县的宅子是父王与母妃所赠,如今请求两位将那里送给我。”
“你要平县的那座宅子?”皇文诺对于她的要求感到讶然。
“这……蓝小子,那宅子虽说价值不菲,但就在咱们家隔壁,你住家里就好,去抢沥公子的宅子做什么?”蓝炯顺急道,莫非蓝小子与沥诺恩怨还没完,这小子别以为自己现在是王府义子,就蹬鼻子上脸的与沥诺杠上了,要知道这沥诺可是墨王义弟,论起来他还得叫声叔叔呢,这小子怎么就不知好歹,才上云端就想腾云驾雾,当心云端还没站稳就先摔死啊!
“父王与母妃请将宅子赐给我吧!因为唯有进到那里,筱悠才可能得到他的讯息……”蓝筱悠不管她爹如何警告她不可得寸进尺,更别开罪沥诺,眼睛眨到要抽筋,她仍是开口要求。
皇文诺当然听出这个“他”指的是谁,眼角微眯一下即道:“那宅子既给了他,也就是你的,回头父王让五戒将房契交给你,随你处置吧!”
“多谢父王赏赐。”她高兴道谢。
蓝炯顺再次傻眼,想不到儿子治好王妃的眼睛,居然要什么有什么,就是那沥诺都不比这小子吃香了!他诧异后,喜孜孜了,蓝家平白又多了座值钱的大宅子,回头自己那婆娘知道不喜翻天了,将来自己不当官了,将现在住的官邸还给朝廷,也不会无处可住,之后养老不愁了,儿子这宅子讨得好啊!
“你说那宅子能得消息,想必就是为此才如此急着回去,那好吧,你快回去,但若有任何消息,可得赶紧告诉咱们。”魏绾烟交代道,同样明白她所谓的消息必定指的是诺儿的,因此不再留她,只盼她尽快有消息回复。
蓝炯顺站在墨王府大门外自己的马车旁,气歪鼻子了。
一出王府,他有满月复疑问要问儿子,让儿子为自己解惑,可这小子不知何时向王府要了匹快马,只对他说赶时间得先骑马回去,让他自己坐马车慢慢走,回头平县见,然后跳上马就真丢下他自己跑了。
这混帐小子!他忍不住大骂,打算回去后剥了这小子的皮!
而这头丢下老爹赶着回去的蓝筱悠,怀里攒着房契,心急如焚日夜兼程的往平县奔去,终于满身尘土地回到平县,她半刻也不耽搁,拿着房契便去敲沥府大门。
阿志来应门,见到她立刻皱起眉头。“怎么又是你?我家主子未归,你不能进来——”
他话还没说完,她已塞了几张纸到他手上。“拿去,瞧清楚了,以后这宅子是我蓝筱悠的了,不过你放心,我还是雇请你,你的职位不变,一切照旧!”语毕未等阿志反应过来,人迳自往后院冲去。
到了后院,那凉亭依旧在,一旁造型如猴的石头同样立在那里,她快步奔过去那石头边,迫不及待地徒手挖地,很快手指皮都挖破了,但她顾不得疼痛,死命的挖,只是挖了半天什么都没有。
她脑子一片空白。“不管用……什么都没有……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她脸色惨白的呢喃。
自己一取得这里的房契,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就想知道当初与沥诺一起埋在石头底下的东西经过两百年后可还在?
然而……不在了……
她颓然。
“蓝……蓝少爷,您在挖什么?”阿志问。
他过来是想问清楚这房契以及她刚说仍请自己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已成这宅子的主人,而自己换主子了?但到了后院见她像疯了似的挖地,又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不知说些什么,不禁不解的看着她。
“什么都没有,当初东西埋在这里的……为什么不见了……什么都没有……”
阿志听出个大概来,问道:“您该不会之前在这座猴形福石底下偷埋什么宝贝吧?您若在这个位置挖,那当然挖不出东西来,半个月前下了场大雨,接着地牛翻了身,将福石给移位几尺了,您若要挖,要挖过去点的位置才对。”他告诉她。
她立刻重燃希望之光,马上起身朝阿志说的位置挖去,阿志见她双手十指挖土挖得鲜血淋漓,指甲都翻开了,心惊看不下去,连忙拿了两把铲子过来,递了一把给她,自己也帮着挖。
不久后,果然挖出了只木盒,蓝筱悠惊喜不已,拍掉覆在盒子上的泥土,盒子经过两百年岁月的洗礼又埋在土中,陈旧不堪,随时可能解体,她小心翼翼打开盒盖,里头躺的正是沥诺在晚市买来送给她的那支珍珠簪子。
簪子不再如两百年前般洁亮,珍珠都黄了。
然而她见到这支簪子立即泪眼蒙昽,逐渐泣不成声了,脑中只萦绕着他送她这簪子时说的话——
“蓝筱悠,本太子可告诉你,方才给你买的这些东西虽都不是什么好货,却是适合女子子用的,你姑且用一用,真不喜欢丢了也无妨,过几天本太子让人专程给你打造一批好货出来。”
“你为何坚持将我当女子养?”
“因为你本来就是女子不是吗?”
“话是没错,可当我回晏金,我依旧得扮回男子啊,我不会一直都待在这里以女儿身示人的。”
“本太子知道。”
“我说……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喜欢男人?”
“你说什么?”他瞬间瞪眼,像是在看笨蛋。
一旁的阿志见挖出的东西泛黄古老,而且还是女人的东西,不理解她握着这样东西在哭哪桩?
“这个……这簪子瞧着该是古董了,可惜珠子黄了,而且显然也不是什么上等货,是有些值钱又值不了多少钱,敢问蓝少爷哭成这样是……喜极而泣吗?”阿志不解问道。
她没理会阿志,迳自将簪子小心收进自己怀里,那回她将簪子献给皇后娘娘,但娘娘只是赏玩一番后就还给她,这簪子是她亲手埋到石头底下的。
她朝挖出簪子的地方继续挖,但挖得颇深了,却未再见到任何东西出视,她不死心,挖得更加拼命,那神情有点恐怖了,活像挖不出东西绝不停手,天荒地老也要挖下去。
“奴才说蓝少爷,您这还想挖出什么来?再挖下去都可以埋人了!”阿志忍不住夺过她的铲子说。
“你把铲子还给我,我不信他没有留下只字片语,我不信!那日他一定没死,还活得好好的。”她全身尘土,手指还滴着血,面目狰狞的说。
那日他胸口中箭,但那一箭定要不了他的命,她回来后,他会继续活着,不可能就这样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
若不,老天爷真的对他们太残忍了!
他们都已被迫分离,难道还得赔上性命方休?!
她哭得双眼似要逼出血来了。
阿志见了,胸口彷佛教人踹了一脚,不知为何突然对她同情起来,至于同情什么,自己根本不明白,总之他二话不说,再次拿起了铲子帮着挖。
“这个……您别急,说不定地牛翻身之后埋东西的地方也跟着移位了,奴才往那边挖挖,或许有收获。”
两人没着亭子周围卖力的挖,随着挖掘的范围越来越广,仍不见任何东西,蓝筱悠渐渐觉得不能呼吸,一口处像积发了大块郁结之气,泪水模糊了视线,教她看不清东西,只是下识的双手起落不断的挖掘,再挖掘——
沥诺,求求给我个消息,至少……至少让我知道你那时还活着,你没有死……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她双手再也拿不住铲子,让铲子滑月兑了,而她也跪下了,但即便跪在地上,她仍用着满手是血的手扒着土……
她这样子瞧得阿志都发毛了,看来不挖出点什么,蓝少爷不是活不下去,就是会发疯!
人命关天,他卯起劲来死命挖。
半个时辰后,他忽然大叫一声,“有东西了。”
本已半瘫下的蓝筱悠瞬间活过来,连滚带爬的过去,瞧见他正从土里挖出一包用黄锦包裹住的东西,她十指剧颤,迫不及待的摊开那因时代久远而显得破烂脆弱的黄锦,里头是用不透水的油布包着许多片刻着字的木片,幸好有油布,这些木片没什么损坏,在看见木片上的落款后,她当下大口喘息,滚下泪来,泪水完全溃堤。
阿志见她哭得疯癫,自己居然也跟着激动掉泪了,不解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跟着发癫?想想委实莫名其妙,算了,既然她要挖的东西已挖到了,就让她自己疯去,他转身走了。
蓝筱悠抱着那叠木片哭泣,这是沥诺写给她的信!许是担心纸张无法久存,便用木片刻字,她颤抖地拿起最上头的第一片开始读——
吾妻·筱悠
平安勿念
夫·诺
沥渊开元十年九月
仅仅这几个经过岁月浸腐,稍显斑驳不清的字,马上教她热泪盈眶,知他后来一切安好,这就够了,完全够了!
她一面流泪,一面笑出来了。
接着再读起第二片——
吾妻·筱悠
一朝执卿手
纵使隔世不相移
夫·诺
沥渊开元十一年五月
吾妻·筱悠
越是思你时
天涯分外长
夫·诺
三圆蓝海元年三月
吾妻·筱悠
依心而行
刻骨而铭心
夫·诺
三圆蓝海三年一月
吾妻·筱悠
沧海难越
思念难断
夫·诺
三圆蓝海七年十二月
吾妻·筱悠
半生未觉凄惶
你依然在心
夫·诺
三圆蓝海九年二月
吾妻·筱悠
望来生三聚
夫·诺
三圆蓝海五十二年五月
木片共有七十八片,虽然都仅仅短短数言,可已道尽他对她的思念,她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她与他的爱情像是握在手中的清水,越是想用力挽留,越是从指缝流走。
留不住的人,看不见的岁月,无尽的思念,无边的等待!
她与他,只能是彼此的天边人……
她仰头,已是灯火阑珊之时。
“你可也与我一般,看着同一轮的明月……我想你了……”泪水,泣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