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家小闺女(上) 第十七章 魏春的提亲 作者 : 宁馨

第二日一早起来,院子里铺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勤快的杨田抓起大扫帚,刷刷几下就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

连强赶了马车来接,说是连老爷子派人从皇都带了东西过来,连君轩顾不得吃饭就要赶回去,杨柳儿跑着追到门外,塞给他几个热腾腾的羊肉大葱馅饼,就是连强也得了几个。

连君轩怀里揣着馅饼,抬手揪了揪杨柳儿的花苞头想说点什么,但开口却是,“你赶紧病好吧,本来就丑,这一瘦更像黑猴子了。”

连强正一边欢喜啃着馅饼,一边偷听主子谈情说爱,结果一听到这话,差点一个跟头栽下车辕。少爷啊,难道你打算不走寻常路?

不意外的,杨柳儿立刻黑了脸,恼道:“馅饼还我!”

连强一抖缰绳,马车毂辘毂辘的就跑远了,气得杨柳儿直跳脚,一整个上午都抱着镜子不时瞄两眼,显然对自己被封个黑猴子的绰号很是不满。

杨杏儿见惯了自家妹子使性子,也没在意,催着父亲把两张紫貂皮子拾掇出来,又翻了两块花色素雅的厚锦,琢磨给小妹做件斗篷,有事出门时往身上一裹,挡风又轻便。

杨山是个勤快人,如今田里的麦子已经安然过冬了,正好没什么活计,他一边麻利的拾掇皮子,一边嘱咐杨田帮他磨柴刀和弓箭,预备趁着天好再进山一趟。

一家人正各自忙碌的时候,院子里却是来了客人。

一个穿着栗色对襟大袄,绛红色细棉裙子,耳后戴了朵绒花的中年婆子边笑嚷着边进了门,“杨家大兄弟,在家吗?嫂子来给你道喜了!”

杨山抬头一见来人顿时有些发愣,但转眼又赶紧笑着迎上前,“王七嫂子来了,赶紧进屋坐。”

王婆子笑嘻嘻的扫了杨田一眼,就随着杨山进了堂屋。杨杏儿听到动静赶紧从屋里出来,问了杨田几句就去烧了茶水待客。

堂屋里,王婆子同杨山寒暄了几句,见杨杏儿进屋就一把拉住她夸赞个没完。杨杏儿虽然性子泼辣,可也招架不住这种唾沫攻势,赶紧找了个借口退出去了。

王婆子是柳树沟里唯一的一个媒婆,平日倒也牵成很多红线,在十里八村名声还算不错。

杨山见她上门,还以为是冲着大儿子杨志来的,这会才猜出目标居然是大女儿,脸色就有些复杂。一则欢喜大女儿经过砍门那事,还有人不惧流言来提亲,实在是件好事;二则替大儿子着急,怎么说小妹也不能比兄长早成亲啊。

王婆子常走村串户,眼色自然一等一的好,谓口就说了正题。自然是有个勤快又长相周正的后生不知在何处看过杨杏儿一眼,回家就禀告父母,托她来牵个线,末了又道:“平日还觉得大兄弟家里的几个孩子都还小,今日来走一走才知道,以后我这老婆子的养老钱兴许

就要大兄弟一家赏下来了呢。不说志哥儿、诚哥儿,还有杏儿和柳儿,就是方才院子里那杨四兄弟,怕是也没个好闺女配吧,大兄弟若是信得过就都包我身上了!”

杨山一听,脸上果然都是喜意了,开口询问那后生的家底人品,王婆子自然把那后生好一番夸赞,但也没过分遮掩缺点,例如家里兄弟之类都说个清楚,当然这事瞒也瞒不住。

杨山听了一会倒是觉得对方不错,但想到两个女儿的脾气,就含糊道:“孩子娘去的早,我这当爹的也不好作闺女的主。不如晚上我问两句,若是要相看,我明日就给嫂子送个信。”

娶媳妇、嫁闺女都是大事,谁家也不能仓促应下。王婆子也没失望,又喝了一杯茶,夸了两句杨家新修葺的窑洞就告辞了。

杨山送她到院门口,正好同下车的魏春遇到一处。

王婆子拍着拉车的健壮骡子,很是羡慕的啧啧两声,笑道:“杨大兄弟可是发达了,出入都是贵人啊。我说的那事,你可好好问问,杏儿有个好娘家,嫁去谁家也不会被欺负的。”

杨山应了,见她摇摇晃晃的走远了,这才请了魏春进院。

魏春一边笑着同他寒暄,一边扭头扫了扫王婆子的背影,眼里有莫名的火花一闪而过。

两人喝了茶,杨山就去取上次进山采到的药材,留下魏春拉着杨田闲话。

杨田憨厚本分,在老宅里常被老娘和兄长气得脾气暴躁,如今跟着三哥过活,吃好喝好,侄儿侄女待他也亲近,渐渐也就放开了胸怀,和人玩笑几句。

魏春常在外边走动,想要从一个庄稼汉嘴里套话简直是信手拈来,等到杨山取出药材,他草草收了,放下银子就匆匆坐车回城去了。

杨山本想留他吃饭,见此还有些疑惑,以为是杨田说了什么话惹人家恼了。

而魏春坐着骡车,一出柳树沟就催着车夫狂甩鞭子,几乎是飞奔回到城里。

城北的连家大宅里,两辆马车上的箱子刚刚卸到大厅里。连老爷子许是欢喜孙儿居然主动进书院读书,送来的对象多数都是笔墨纸砚、扇子玉饰,还有皇都书画铺子里搜集的新书,游记杂谈、诗文策论集,应有尽有,若是平日用不完,交好同窗也是极拿的出手的。可惜连君轩满脑子都想找些新奇又不贵重的小东西讨好心仪的少女,箱子里的东西自然半个也不合心意。

最后只选了两本有趣些的游记放好,末了吩咐连老爷子的心月复长随,也是连强的亲爹,“武伯,劳烦你回皇都后跟老爷子说一声,再送东西过来的时候,记得添些皇都里时兴的首饰布料或者小摆件。”

一听到这话,武伯眼神一闪,自然笑着应了,还要再探问几句的时候,家安却来禀报说,魏春管事求见。

连君轩点头,请武伯去同连强团聚说话,末了拿起游记就去外书房。一进书房,就见魏春正坐立不安的等在屋里,茶水都没喝一口。

连君轩看得心头一动,问道:“可是杨家那里有事?”

魏春一愣,转而重重点头,“回少爷的话,杨家确实有事。”

“快说,出什么事?”连君轩立时瞪了眼睛,心里猜测着是杨老太太又去吵闹了,还是哪个不长眼的欺到杨家头上了?

“少爷,杨家的事与您无关,但少爷若不开恩,小的家里就断子绝孙了。”

连君轩听得惊疑不定,“你家子孙怎么同杨家扯到一起了?”

魏春佳也干脆,掀起衣摆就跪了下来,严正说道:“少爷,小的心慕杨家杏儿姑娘已久,今日上门收药,正好遇到媒婆上门提亲。小的心急之下失了分寸,求少爷准许小的赎身,恢复良籍。若是不能娶杏儿姑娘为妻,小的就终生不娶,小的是独子,魏家可不就断了子嗣香火了。”

连君轩听说有人去杨家提亲,心里也是一紧,但听到最后却是笑骂道:“亏得祖父还常夸你精明,嘱咐我外事多倚重你,结果你这心眼都用到我身上来了。”

魏春苦笑,“少爷常在杨家走动,自然清楚那一家人的脾气。小的就是出再多聘礼,怕是也娶不回杏儿姑娘。再说,柳儿姑娘待您似兄长友人,怎会愿意把姊姊嫁给连家的奴仆?”

听到这话,连君轩一愣,下意识看看手里的两本新书,也是一阵苦笑,虽然那丫头看似贪吃又贪玩,他送去的东西也从不拒绝,但她却极有分寸。

金银贵重之物不收,就是银钱往来也把帐目记得极清楚,比如烧鸡面铺子的进项,哪怕这般,她也常送他回礼,或者是精心准备的吃食,或者衣衫用物,力求礼尚往来,公平等同。

若是魏春真以连家奴仆身分娶了杨杏儿,不说杨柳儿,整个杨家怕是都要同他疏远了,他好不容易寻到的一点温暖也必然失去。

“不成!”

主子突然开口拒绝,听得魏春立时就想磕头再求,可是下一句话却把他直接从绝望深渊拉到了天堂。

连君轩对着他道:“我这就把契纸取给你,安和堂的差事交给别人。至于你如何提亲,杨家是否同意,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谢少爷,谢少爷成全!”魏春重重磕了三个头,直接从地上蹦了起来,眼巴巴盼着少爷赶紧取契纸。

连君轩倒也没磨蹭,魏春很快就同快活的小鸟一般飞出了书房,奔向县衙改良籍。

杨家的晚饭桌上,杨山犹豫再三,还是把王婆子上门提亲的事说了,也仔细地把对方的底细说了一遍,这才含糊问道:“杏儿,你看这人成吗?”

杨杏儿自有一群小姊妹玩耍,其中交好的桃花又是个喜爱八卦的,怎么会没听说过王婆子的大名?先前她还猜测是大哥的好事近了,没想到居然是自己。

她羞得红了脸,但还是小声说道:“阿爹,我想在家多留几年。再说,大哥还没说亲呢。”

杨山心里也是这般盘算,但又怕大女儿错过好姻缘,于是试探道:“这人家听着不错,阿爹再找人打听几句?若是好,就先定下来,晚两年成亲?”

杨柳儿本来吃得欢快,乍然听说姊姊要被不知哪里来的小子拐去了,一口粥差点直接呛进鼻子。

“不行,阿爹!那人家咱们都不认识,万一是个表里不一的,阿姊嫁过去吃苦受累还受气,怎么办?绝对不行!”说着,她扔了碗一把搂住姊姊的胳膊,死活不松开。

杨杏儿心里又酸又好笑,伸手点了妹妹的额头,嗔怪道:“你当我是纸糊的啊,谁都能踩一脚?”

“说不行就不行,阿姊一定要找个好人家。没有婆婆小姑刁难,姊夫也要疼人能赚钱的,还没有叔伯兄弟分家产……”

听了这话,不只杨山和杨杏儿,就是杨田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若是真按照这个要求找婆家,怕杨杏儿头发白了也没嫁出去。

然而老天爷许是很欢喜杨柳儿对姊姊的一片维护之心,居然把这不可能之事变成了可能。

魏家的骡车压着浓浓的夜色再次停在杨家门外,杨田听得动静跑去开了院门。

众人一见风尘仆仆的魏春都很是惊奇,但依旧招呼他坐下喝茶,又问他是否吃过晚饭。

不想魏春却拦了要去灶间忙碌的杨柳儿姊妹,伸手整理了衣衫,郑重同杨山行了晚辈礼,说道:“杨大叔,小侄魏春,甘沛县良民,家中独子,只有一位瘫痪老父,薄有积蓄,如今在同安街开了一家牙行。”

杨家人听得面面相觑,不知他为何突然从安和堂的管事变成了牙行东家,而且话里话外还把家底交代了。

好在魏春也是豁出去了,行完礼就直接道:“小侄倾慕杏儿姑娘良久,愿结秦晋之好,今日上门厚颜提亲,还望杨大叔准许。”

杨家众人这次惊得更厉害,“啪嗒”的一声响,杨山掉了茶碗,杨柳儿摔了手里的筷子,杨杏儿更是骤然红了脸,转身就跑回房间去了。

杨柳儿一张小嘴微微张着,一双大眼如探照灯一般打量着魏春。虽说农家规矩不多,但婚姻大事也是要透过媒婆牵线,找个借口相看,暗地里打听底细,如同魏春这般直接可就太出奇了。

直接跑到闺女家里,当着闺女和亲长的面直接说,我看中你闺女了,把她嫁我吧。这太胆大了,但不得不说,绝对够爷儿们!

况且他方才话里说了自己是良籍,也就是说他不是连家的管事了,不会低人一等。独子、只有瘫痪老父,代表他的妻子不用伺候婆婆、立规矩,没有小姑、小叔磨牙歪缠。薄有积蓄,说明他不会饿到妻儿,牙行更是表示有源源不断的进项……

这简直就同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要求一丝不差,难道真是天上掉馅饼了?杨柳儿揪着辫子琢磨开了。

然而另一边的杨山和杨田可没她这么粗的神经,杨山几乎立时黑了脸,沉声道:“魏管事,我们杨家虽然是小门小户,但闺女也是矜贵,你这般冒然闯来说胡话,难道以为我们杨家好欺负吗?”

魏春年过二十,虽然平日在外行事圆滑又精明,但初识情字滋味,同毛头后生也没什么区别。白日里见了媒婆上门,生怕杨家把自己认定的媳妇嫁出去,他当真是什么也顾不得了,白日里月兑籍、卸差事、买铺子,忙的连茶水都没喝上一口,最后直接就奔了过来,哪里还记得礼数规矩。

这会见杨山恼了,他才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行事鲁莽了,若是杨家当真应下,那传扬出去,杨家闺女岂不成了随便谁冲上门都能娶走的便宜货?

“杨大叔,是我鲁莽了。您老别生气,听我解释。”

杨山难得发脾气,直接挥手示意杨田赶人,接着便转身回窑东间生闷气去了,杨田也没有好脸色,扯了魏春就“送”他出院门。

魏春后悔得肠子泛青,想大声解释又怕惹来村人行热闹,到时候杨家定然更加愤怒,不过他也是个能豁出去的,一蹬脚就直接跪在院门外了。

杨柳儿悄悄跑去院门口张望了两眼,末了回屋里找姊姊说悄悄话。杨杏儿手里正补着父亲的一双袜子,可惜这会心乱如麻,补丁都上了脚面子她也没发现。

杨柳儿见了,捂着嘴笑个不停,凑到姊姊身边小声地道:“阿姊,这魏管事胆子真大,居然直接跑来说要娶你。”

杨杏儿当真脸红的都要滴出血来了,听见小妹打趣自己,轻轻唾了一口,骂道:“没脸没皮的东西,哪有自己给自己提亲的!”

杨柳儿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越发往姊姊身边凑了凑,打趣道:“阿姊,你当真不喜欢魏管事?我看他不错啊,长的不难看,又精明会做生意,最重要的是咱们都认识他很久了,比那些没见过面的人要可靠多了。”

听到这话,杨杏儿脸色更红,恼得把袜子甩到小妹身上,“你看着好,你去嫁啊。”

见姊姊羞恼的模样,杨柳儿笑道:“我还小啊,自然要阿姊先嫁了。”说着,一把抓过剪子把那补丁拆下来,随口又添了一句,“今晚挺冷的,也不知道魏管事在门外跪一宿会不会落什么毛病?”

“什么?”杨杏儿听了当即一惊,问道:“他怎么没走,什么时候跪到外面了?”

杨柳儿却是坏心的摇摇头,一反方才极力撮合的模样,笑道:“他惹恼了阿爹,许是打算跪着赔罪吧。可惜啊,阿姊又看不上他,跪多久都是白跪。”

闻言,杨杏儿是一口气堵在胸口,跳下地倒了温茶喝,末了又开柜子装作寻布头做针线,但倒水时洒了一桌子,开箱子也差点咯了手,简直是事事不顺心。

见状,杨柳儿憋笑憋得肚子疼,嘴里忍不住又哼起了小曲。

杨杏儿到底忍耐不住,嗔怪道:“天晚了,你快睡吧,小心累坏了眼睛。”

杨柳儿这次倒是没惹姊姊,从善如流的洗漱过后立刻进了被窝,半睡半醒间,只觉得好似有门扇开动的吱嘎声传来,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美梦也更香甜了……

杨山倒是不知这一夜自家门外跪了个大活人,早起扫地时见大女儿不时趴在灶间门口往外张望,他原本还有些疑惑,最后是杨柳儿笑嘻嘻的凑到他旁边嘀咕了几句,才解了他的心疑。

杨山一脸不敢置信,又向小女儿确认了一遍,“当真?他真跪了一宿?”

杨柳儿点头,瞄瞄灶间里心不在焉的姊姊,又笑道:“当然是真的,不过那人也冷不着。我方才跑去看了,他披着大哥的旧袄,膝盖下面也有垫子,不知谁给送去的。”

一听见这话,杨山愣了半晌,他哪里会猜不到缘由,最后只叹气道:“你去告诉那人,让他走吧。昨晚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至于以后……再说吧。”

“哎,知道了,阿爹。”杨柳儿听父亲松口了,笑嘻嘻跑去门外。

虽然这一晚有马车挡风,有大袄保暖、垫子隔凉,但魏春也着实吃了一番苦头,这会正昏昏欲睡,见杨柳儿跑出来,立刻打起精神,开口问道:“柳儿姑娘,昨晚真是我鲁莽了。杨大叔可是还在生气,容我进去再请罪,可好?”

杨柳儿摆摆手,蹲子小声道:“阿爹让我来告诉你,昨晚的事就当没发生,以后再说。”

魏春此时又冷又困,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倒是杨柳儿指着大袄和垫子笑道:“你赶紧回去吧,这大袄和垫子我得拿进去了,平日都是我阿姊收着的,可不好丢了。”

魏春这次可听清了,脸上立时满满都是狂喜之色,杨柳儿却是抱了大袄和垫子,吐一吐舌头,一溜烟跑回窑洞去了。

另一头,连君轩听说魏春提亲被拒一事,好几日没敢去杨家,后来从山上下来,在山脚绕了好久到底还是进了门。

他也是乖觉的,不等杨家人说话,第一个就先给杨山赔礼,“大叔,我家铺子的管事给您添麻烦了。我实在不知他有这非分之想,让杏儿妹子受委屈了。但他如今已是月兑籍成了良民,我就是有心想替杏儿妹子出口气也是不能,还望大叔不要怪罪。”

杨山心里本来还真有点气,毕竟平日儿子同连君轩交好,虽说贫富有别,但他也不觉得自家有何低贱之处,如今连家的奴仆跑来求娶自己闺女,怎么说都有些打脸的嫌疑,可这会听连君轩如此说,他又觉得自己有些多心了。

不说魏春已经离开连家自立门户,就平心而论,自家不过是个农户,魏春家底厚实又有产业,两家做亲,算起来也是大女儿高攀了,这么一想,心气平了,杨山的脸色也就好看多了。

于是他大度的一摆手,应道:“事情都过去了,你也别放心上。天色晚了,今晚在家里住吧,正好柳儿惦记铺子,明日捎她去城里看看。”

“好啊,大叔。这天是越来越冷了,还是咱家的大炕热乎,师兄和大哥都不在家,正好我横着睡。”连君轩一副占地为王的惫懒模样,惹得杨山也笑了起来。

杨柳儿听到连君轩上门,怕父亲的倔脾气会迁怒他,想凑过去帮忙打个圆场,省得自家二哥夹在中间不好做人。当然,她也有那么一点点担心连君轩会挨骂。

没想到,连君轩不知什么时候把她撒娇装傻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两句话就哄得父亲露了笑脸,让她忍不住冲着跨出门来的连君轩做了个鬼脸,末了又刮了刮脸蛋。

连君轩见状,干咳两声,厚着脸皮装作不明白。

而杨柳儿惦记魏春那事,也不敢真惹恼他,趁着家里人没看见,拉了他去杨诚的书房,又是倒茶又是拿点心的,把这位大少爷伺候好了这才兴致勃勃问了起来。

连君轩最喜欢杨柳儿围着他忙碌,喝了茶,吃了块酥脆小麻花才说道:“魏春的老爹是跟着我家老爷子上过战阵的,腿上留了伤,躺在床上十几年了。魏春的老娘死的早,但他自小聪明孝顺,老爷子就把他放到铺子里历练,后来他们父子又跟着我到这里,平日在安和堂做事,偶尔给我打个下手。老爷子早有话留下,准他们随时月兑籍,自立门户,但魏叔念着老爷子的恩情,一直不肯,这次魏春为了你阿姊,这才找到我那里。”

杨柳儿越听越觉得满意,坐在椅子上兴奋的晃悠着小腿,又问道:“那他家里如何,不至于吃不上饭吧?有没有什么通房侍妾、交好的丫鬟,或者什么青梅竹马的表妹?”

连君轩听得直觉好笑,赶紧咽了口中的茶水,应道:“你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平日忙着伺候老爹都来不及了,哪有那个心思。”

此刻,杨柳儿的脑海里翻腾的都是诸多宅斗情节,听他这般笃定就忍不住撇了嘴,反驳道:“那可不见得,你又不是整日都同他在一起。男人没有几个好东西,就是我们村头的刘二叔家里,前几日还有一个远房表妹来投靠,整日闹得鸡飞狗跳的。”

连君轩听得心里一动,试探地道:“怎么,你不喜欢男人纳妾?”

若杨柳儿是生在甘沛,长在甘沛,自然会觉得同一个年轻男子谈论这话题很是不妥,但她是古代女敕黄瓜装了现代的老芯啊,这会根本没这个意识,月兑口就道:“当然了,凭什么女子只能嫁一个男人,男人就能三妻四妾啊。心里不平,当然就会生事惹祸。正头夫人想弄死小妾,小妾想拉下夫人,整日斗成一团,日子能过得舒坦才怪呢。”

“那若是有人保证不纳妾,你……愿意嫁吗?”连君轩鬼使神差就问了这么一句,手下紧紧捏着青花茶碗,神色很是紧张。

饶是杨柳儿再迟钝,这会也红了脸,慌忙跳下地,扯了个借口就跑了出去。

初冬的冷风很寒凉,但吹在杨柳儿脸上却没有半点用处,依旧烫手又热辣。

前世,她孤单单过了二十几年,大学时还有几个朋友,后来宅在家里就澈底封闭了。男女情爱对于她来说,始终都像雾里看花,有憧憬也有畏惧。连君轩待她不同,她不是没感觉到,但一来自己年纪还小,二来也多半把他当哥哥和朋友,原本还能骗骗自己多心了,但今日他这般问来问去,她是再也装不了鸵鸟了。

可连家那个高门大户,只要想一想她就觉得头疼,而连君轩虽然没有什么纨绔脾气,但实在算不得什么值得女子放心依靠一辈子的强悍男子,充其量是一个自卑又自傲的倔强少年……

“哎呀,不管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杨柳儿伸手拍拍自己不争气的红脸蛋,索性把一切都扔到脑后,继续做回天真小丫头,跑去灶间挥舞刀铲去了。

今日她的心脏超负荷工作,正应该做些好吃的补补动力!

连君轩趴在门口望着身穿小红袄,如同一团火焰般的杨柳儿蹦跳着跑进灶间,心里是三分后悔七分轻松。今日说这些话实在有些太早了,但那日魏春冲到府里说有人来杨家提亲,他也是吓了一跳。

老爷子说的对,什么事只要看好了,就先下手为强,也许不是好时机,但总比被人摘了果子才后悔来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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