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锦瞪着帐本,瞪得头都晕了,不禁头痛地支着额。
这府内帐本是在一刻钟前,太夫人差了洪嬷嬷送来的,原以为是要她帮忙查帐,岂料竟是要她管帐,她一听就觉得大事不妙,却偏又推托不得。
她搞不懂这差事怎会落在她头上,感觉自己被圈进了某种圈套里。
听洪嬷嬷说,太夫人革了周管事和吴大管事的职,也将吴嬷嬷降了半个月的月钱,至于楚大和楚二全都丢了差事。这么听来,太夫人办起事来也算是雷厉风行,完全不给老夫人面子,彻底地夺了老夫人的掌家权。
可问题是她完全不想碰钱,尤其是帐本边的这一串钥匙,教她莫名地打起冷颤,直觉大事不妙。
而另一个问题是,她实在没办法把帐本上的字给读进脑子里呀……
“似锦。”
似锦回头就见梅兰端了壶茶入内。“梅兰,绣屏进行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要是寻常图样也花不了这么多时间。”
“是我的图复杂了些。”她打样的图全都是象征多子多孙讨吉利的,用了四幅绣,刚好用四季表现。
“可是特殊少见,会有个好卖价。”
“那是肯定,绝对不会亏待你们。”她都想好了,改天就先带件梅兰的绣绢回江府给大女乃女乃瞧瞧。
“那我就先谢过了,不过……你要不要先去看看二管事?”
“他回来啦?”她诧问。
回府后,李若凡没来得及用午膳,说牙行有事便出门了,她心想大抵是要过了掌灯时分才会回来,没想到才晌午他就回府了,而且也没先找她。
“嗯,要了热水沐浴,可这都已经两刻钟了,水也该冷了。”
“宋络呢?”
“没瞧见他。”
似锦扁起嘴。换句话说,要她自投罗网了?他在沐浴啊,如果可以她是尽可能地不想靠近他,危险等级实在太高了些。
“我去看看好了。”虽说她很不乐意,但也不愿见他泡澡泡出事来。
顺手将帐本和钥匙一并带上,打算待会问问他,太夫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进了房,不见他在书房,走过花罩朝寝房而去。入正阁面阔五房,最两侧的梢间是作为书房和起居房,正中间为堂屋,两侧为左右次间,左次间是两人寝房,右次间则作她的小书房。她从小书房往左一路进寝房,依旧不见他的踪影,疑惑他还真在泡澡,不禁往夹间里探,低声喊着,“三爷?”
等了会,没有应声,似锦便大胆地朝夹间里走去,却见他还泡在浴桶里,而从他的背影看起来……
“三爷!”她赶忙绕到他的前头,就见他枕着桶缘,长发湿透,双眼紧闭,她的心尖一抖,轻拍着他的肩,却觉他的肩头冷得像冰似的,而他的脸色灰白得一点生气都没有。
“三爷!”她心急地摇着他的肩,一手探着他的鼻息,却见他徐徐地张开眼,冷漠疏离的黑眸寒鸶慑人,而后像是认出她来,才有了暖意。
“怎了?”
“你……没事吧?”她松了一口气,忍不住轻触他的额,确定没有高烧。
“没事,只是累了,不小心睡着了。”他笑了笑,泼着水抹了抹脸。
“这天冷,夹间里又没有火炉,你居然泡在浴桶里睡着?!”她声音拔尖,担忧转化为愤怒,尤其在她触及桶里水温时,骂得更不客气了。“你是打算睡死在这儿,好让我一过门就守寡是不?”
会死人的好不好,京城的冬天很冷,以往在江府里就曾听说有下人沐浴时睡着,就这样一路睡往西天。
李若凡目光往下一望。“似锦,我倒没想到你如此大胆。”
“嗄?”似锦一肚子火,还没骂个过痈,却见他不断地朝自己挤眉弄眼,教她不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啊!”
天啊!她看见了,她全都看见了!她吓得逃出夹间,心口狂跳,双颊烫得要命,热度怎么也无法降下。
变态!就说了她的相公是个变态!她气得都忘了他是浑身赤|果,而他还引导着她去看,简直是、简直是
“似锦,我忘了拿布巾。”
“自个儿拿!”她想也没想地吼道。
无耻、下流!
“唉,那我只好自个儿拿了。”
他话才刚说完,她便听见了水溅声,猛地想起他要拿布巾就得走到内室,那不是要赤|果|果地出现在她面前?
“你等着,我拿!”她急声吼着,赶忙取了布巾要往夹间丢,却见他已经走到面前。
她顿时抽了口气,目光不敢往下移,谁教她个儿很矮,只要目光稍一偏离,就会把不该看的全都看光。
她沉住气,屏着呼吸,很沉稳地将布巾递给他。
李若凡扬笑接过手,又道:“好冷,我浑身都快冻僵了。”
似锦眉头一皱,知道他所言不假,刚刚碰他的肩时就觉得他很像冰块了,而且……“你头发还在滴水,不能先擦头发吗?”
“似锦,我只有一条布巾一双手。”那口吻说有多无奈就有多无奈。
似锦气得跺脚,回头又翻出一条大布巾。“头低下来点!”气人耶,怎会一点都不知道照顾自己,都不怕染上风寒的吗?
李若凡低着头,享受着她的服侍,虽然她口气很呛但手劲偏是这般轻柔,一触及他的皮肤,她又骂,“你浑身都冰着,你等等,我先去拿你的衣服,再点个火盆。”
就见她小小个儿忙进忙出,将他伺候得像个大老爷,而他穿上了中衣长裤,就坐在锦榻上拭发,瞧她把火盆都搬到面前,不禁笑眯了眼。
“这儿有没有竹罩子?”她问。
“不知道。”
本要骂他为何不知道,可想想他是主子,一切都是醍醐和宋络张罗伺候着,一些用具齐不齐全,他可能也搞不清楚,只好往他身旁一坐,拉过他的发在火盆上烘着。
李若凡垂着眼瞧她拿着布巾搓揉着他的发,又仔细小心地握在火盆上烘,她的眉头微蹙着,小嘴抿得死紧,气呼呼的,却是那般娇媚可人。
“还气?”他问。
似锦抬眼瞪他。“入冬了,你是不知道有多冷吗?沐浴时怎能睡着呢?”
“连着几天马不停蹄的,又赶着回府,又得到牙行,实是有些累了。”他哑声喃着,嘴角还是抹着笑。
似锦闻言,心疼了,忍不住咕哝。“怎么没让宋络伺候着?”要是梅兰没察觉不对劲跟她说,他岂不是要因为累而睡死了?
“我让他在牙行里帮忙。”
“……你身边要不要多添点人手?”一个人当好几个人用,不是存心累死自己吗?
“不了,要是信任不得的,多也没用。”
似锦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明知他说的有理,可他就这样忙着也不是法子。偏偏她就算有心帮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对了,你搁在桌上的是洪嬷嬷交给你的帐本?”
“你怎么知道?”一说到这事,她头又疼了。“你说,太夫人为什么要把帐房这差事交给我?”这根本就是不合理中的极度不合理。
“用来掣肘我。”他哼笑了声。
果真姜还是老的辣,竟早早就瞧见他的弱点。他大概知道太夫人为何看得穿了。单凭他不近,却三番两次在府里帮了似锦,太夫人哪怕看不出他的情意,也猜得出似锦在他心底的分量。
“什么意思?不会是因为我,害你有什么把柄落在太夫人手里,让你不得不听吧。”似锦不禁急问着。
李若凡笑了笑。“不是,横竖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交给我就好。”
“不行,你自个儿的事已经够多了。”她可不希望改天又见他睡在浴桶里,然后很悲惨的一路睡到西天。
“可是你瞅着那帐本不难过吗?你不是说了读不进?”
似锦张了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记得……他没把她的病症视作笑话,而是一字一句认真地搁在心里。她的学生时代非常惨淡,每个人都以为她在撒谎,以为她利用特权得到学分,没有人愿意当她的朋友,而他竟然毫不怀疑的接纳她。
“我……可以想办法慢慢读的,总不能帮不上你的忙,却还扯你后腿。”她的声音因为感动而有点哽咽,垂着眼不敢让他发现眸底的泪光。
“似锦,你是我的妻子,照顾你是天经地义的。”他抬起她低垂的脸,哑声问:“怎么了?”
她眸底闪动的泪水,教他无从理解。
似锦直瞅着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有时被他气得牙痒痒的,被他欺负得不知道要往哪逃,可有时候他却又宠得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从没想过,除了家人以外,还有人可以如此宠爱自己。
“怎么了?”轻轻地抹去她滑落的泪,却见她轻轻地摇箸头,然后在他面前勾起了带泪的笑,就像是初晨轻沾露水的花儿,清纯秀丽,暗自飘香。
情难自禁的,他倾前吻去她的泪,再缓缓吻上她的唇,感觉她紧绷了下,却没有抗拒他,甚至还微微主动地回吻着,教他受宠若惊,他不敢躁进,只是轻轻地摩挲着、舌忝吮着,直到感觉不到她的紧绷才钻进她的唇腔里。
唇舌勾缠,他挑逗着她,时而停顿让她吸上口气,时而又情难自遏地汲取更多,当她冷不防地逸出娇吟,更是教他愈发失控,渴望得到更多,然当他的手滑入她的衣衫里,正窃喜她并未抗拒时
“三爷。”宋络的嗓音在门外响起。
似锦猛地回神,这才惊觉他的手已经钻进她的衣服里,教她瞬间僵化如石,不敢轻举妄动。
“……宋络,待会再过来。”李若凡哑声道,嗓音透着恼意。
就在宋络应声的同时,似锦已经一把跳起,一连退上好几步,双眼直瞪着地上说:“三爷有事要忙,我也有事要忙,所以就……先忙吧。”话落,抱着桌上的帐本和钥匙一溜烟地跑了,冲出门口时,还险些撞上闪避不及的宋络。
宋络楞了下,深知大事不妙,不禁抹了抹脸,暗吸了几口气后才踏进屋内,就见李若凡笑咪咪地瞅着自己,眼皮子不禁猛跳着。
“事情查得如何?”李若凡轻嗓问着。
宋络咽了咽口水,艰涩启口。“一无所获。”
“一无所获你怎么敢回来,嗯?”他笑着,眸色却是异常冰冷。
“三爷,几位荣养的嬷嬷年纪都大了,早就去世,不过还有两位嬷嬷不知下落,这几日我会想法子再去打探消息。”
李若凡脸稍霁,忖了下,问:“哪两位嬷嬷?”
“一位是太夫人身边的童嬷嬷,是在十年前荣退的,一位则是老夫人身边的陶嬷嬷。”
李若凡垂睫忖了下。“童嬷嬷就不需要找了,她要是还活着,今年早过七十了,至于陶嬷嬷……去查查她的下落。”
会突然追查几个早就荣养的嬷嬷,是被似锦给点醒的,这一查倒也挺有趣。
他发现几位在柳氏和太夫人身边颇得势的嬷嬷们,不知为何在十几年前陆续死了或离府荣养,吊诡的是荣养之处极为隐密,大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意。
他大胆猜测,也许这几位嬷嬷知道了什么,才会被以荣养之名给送出府,只是人都离开了这么久,可能什么也查不到,但不查到最后他就是不甘心。
他就是想知道,当初柳氏为何使计陷害他,让父亲气得将他除籍,甚至在他离府后连中二元,她都还要举报他被宋家除籍,拆穿他被舅舅收为养子一事,继而被祭酒取消了功名,让他沦为比贱户还不如的无籍,从此无缘仕途,无法经商,就连田地房舍都无法买卖,将他逼进了死路。
如此践踏他,她最好别如他猜想的一样,要不……绝对要她生不如死!
似锦虽是有雄心壮志想要独立处理帐本,但可惜,只要李若凡不在她身边,她真的跟废物没两样,可当他在她身边时,她又觉得自己变成了砧板上的鱼,随时任他宰割,只因他那视线真是缠人得紧,老是盯住她,教她动弹不得。
幸得年节一近,他忙,她也忙,有时她睡前见不着他,睡醒了他刚离开,教她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怅然若失。不过府里的差事多如牛毛,光是除旧布新和圜子修葺就把她忙到晕头转向,更别提这年底的多笔支出,更是教她看得心惊胆跳。
其中,那二房的花用实在是让人无法忍受却又不得不忍受,人家太夫人帐本一瞥,啥都没说,她能说啥?
好不容易在忙完了最可怕的终极年夜团圆饭后,她却孤家寡人可怜地在房里呆坐,只因李若凡在牙行里忙得回不来。
明明就住在一块,她却觉得两人像是分离了好久好久……只有忙乱的时候才能教她暂时将李若凡给丢到一边去。但她又好希望二房可以乖一点,不要老是不把钱当钱花,一场小宴就可以砸了上百两!
年十四是个细雪纷飞的日子,却也是二房办小宴的好日子,邀的全都是二夫人的姊妹淘,一群官夫人。
明明就冷得要死,她们却死也不进堂屋,宁可待在湖畔的榭台上看着细雪蒙蒙,看着她绞尽脑汁和丫鬟们做出的创意灯笼,说这样叫作诗情画意……是啊,若没有十几个粗使丫鬟把火炉全都搬到榭台上,看她们还诗不诗情、画不画意!
“似锦,微笑。”江丽瑶说话时,唇上扬起标准的不露齿笑意,月牙白绣梅枝的狐裘衬得她愈发秀雅娴淑。
似锦嘴角抽动了两下。她努力过了,可惜很难。
今儿个这场小宴,二夫人还特地要小姐非得过来不可,结果咧?把小姐晾在一旁,她们几个围成小圈圈,有说有笑也不知道在说谁的八卦,不安分的眼老是飘过来,随即又掩嘴窃笑,实在是教她愈看愈光火。
“似锦,我觉得现在的你愈来愈好了。”江丽瑶突道。
“嗄?”她怔了下,发现跟不上小姐跳跃式的想法,干脆等下文就好,省得发问显得她笨。
“现在的你愈来愈敢将情绪表露在外了呢,哪里像在江府时,能当哑巴就当哑巴,总是偷偷地观察别人。”
似锦抿了抿唇。“人事物都不同,我当然也有所不同。”说穿了,是她现在有靠山,有李若凡这号人物在,府里的下人都跟着尊重她一些了。
“都是托三爷的福。”
“嗯。”她知道小姐话中有话,但她只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好。
“我听说你和三爷尚未圆房,你……”话未完,便听似锦剧烈地咳了起来。“没喝茶也能呛到?”
“小姐,你……”到底是谁跑到小姐耳边嚼舌根的?可是她每晚都和李若凡睡在一块,这事她不说,李若凡不说,谁会知道?小姐开天眼了不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江丽瑶看着她,嘴里喃喃自语着。她认为李若凡是极为中意似锦的,怎会直到现在都未圆房。
似锦小脸涨得红通通,真想跟小姐说喃喃自语不用说得这么大声,再说了,小姐也还没圆房呢,不过状况不一样就是了。
侯爷的伤势和病症虽是好转许多,但也没有好到可以起身走动的地步……说来这病和伤也拖得太久了,明明侯爷服了李若凡带回的药后一日千里,可现在反倒是不进不前了。
“小姐,我听洪嬷嬷说,以往年节时宫中都有赏赐,可是今年宫中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没派御医探诊,俸禄也停了,这个状况是不是很奇怪?”她也觉得挺奇怪,而且她看得出洪嬷嬷是真的忧心这事。
江丽瑶扯了扯唇,正要开口时,施蜜施施然地走了过来。
“大嫂,过来这边坐坐嘛,咱们正要对诗作画,大嫂也一块风雅。”施蜜满嘴邀请,可看向江丽瑶的双眼就是写上了轻蔑,明显得瞎子都能感觉得到。
江丽瑶笑容不变地道:“这点小事交给似锦就成了。”
“她?”那目光一斜,写上就不只是轻蔑,还是十足的不屑。
“是啊,似锦跟在我身边,当初女先生说课教琴棋书画时,似锦也跟着学,画学得比我还好,还有幅画就挂在我娘家主屋大厅上呢。”
这话一出,施蜜笑得眼都眯了。“既是如此,我非得拜见不可。”她嘴上说拜见,心里却耻笑着一般商户人家不过是东施效颦,弄些书画充场面,哪里懂得风雅。
“似锦,小露一手。”
似锦二话不说地应了声,扶着江丽瑶跟着施蜜的后头走。
横竖她很久没作画,除了可以解瘾之外,也可以替小姐出一口气。虽说她主学是油画和3D画法,但国画也在她当初的必修之中,要不大女乃女乃怎会把画挂在堂屋里,只可惜大女乃女乃对外没说是她画的,让她小小失落了下。榭台边上摆了张长桌,桌上早已备好了纸笔墨和三色彩,她稍想了下,只要她们不出题,就由着她随便发挥。
“似锦,这雪天里,不如就来画梅吧。”施蜜说着。
“是。”挺应景的,和她想得差不多。
正要提笔,桌面却突地震动了下,小碟里的墨彩溅到了纸面上,留下了几点墨渍,似锦抬眼望去,虽然她直到现在还记不起她的名字,但记得就是她把自己给撞进人工湖泊里的!
“碧莲,你这是在做什么,还不赶紧再去拿张纸来!”施蜜佯怒低斥着。
“似锦,需要换张纸吗?”江丽瑶压根没将施蜜的拙劣把戏放在眼里,径自轻声问着。
“不用,这墨点得挺好的。”似锦笑了笑,抬眼看向施蜜和一个个等着她出洋相的官夫人,简直就跟她当年的学生生涯一模一样。“二夫人,一般泼墨没什么了得的,我呢,向来偏爱一笔画。”
“一笔画?”有人不解地问着。
“就是……”似锦吸了口气,将笔端蘸足了墨,握稳了笔后,便一笔到底地先画枝再缠上墨点,以快速的笔法侧点斜拉地画成重瓣梅花,一搁下笔,她便听见了抽气声,她抬眼笑道:“这便是一笔画,但要是诸位夫人女乃女乃觉得这孤梅太单调,这里还有几点溅上的墨,只要蘸点墨配点水,大笔连刷……”不过才几笔,就见孤梅的后头出现了假山流水,同样的一笔到底,令在场所有人都惊叹。
当然,施蜜例外,一张脸黑得像是被雷劈中。
“拙笔献丑,还请诸位夫人女乃女乃别见笑,其实我在行的是打样画绣图,瞧,我身上这条手绢绣的图样就是我自个儿画的。”她掏出系在腰间的手绢,几位官夫人一见,争相欣赏。
“这是府里的丫鬟所绣,用的是暗绣加双面绣。”江丽瑶说着,回头跟站在榭台外的梅兰招手,梅兰赶忙走到她身后。“就是她,咱们侯府里手最巧的丫鬟,这绣工就连南方的编娘都比不上。”
似锦见状,赶忙将梅兰推到这群官夫人之中。还是小姐想得周密,这么一来,不但可以行销梅兰的绣工,更可以让那群官夫人问个过瘾,省得问她一问三不知,到时就可要丢小姐的脸了。
至于二夫人……嗯,如她想象,脸色忽青忽白,真是精采。
挪开了视线,她懒得理施蜜丢来的眼刀,转而环顾起四周。说真的,这榭台的位置建得真好,地势极高,能够瞧清府里错落的院落景致,还可以一眼就瞧见大门那头……似锦蓦地眯起眼,就见有两抹颀长的身影在直正园通往行正轩的腰门上,腰门边种植着一片的牡丹,这时候牡丹不开,高枝叶密,两人的身影在其间忽隐忽现。
她眯紧了眼,紧盯着两抹身影,可以确定的是其中一个是李若凡,而另一个……到底是宋絜还是宋络?他俩的身形差不多,而且走得那么近,应该是宋络,而宋络是塞了什么给他?
既然他回府了,应该是回入正阁,怎么会走到这儿来?
“怎么了?”
听见江丽瑶的问声,她才回神。“没,只是这榭台建得高,往那头望去,刚好瞧见三爷回来了。”
“唷,眼力真好,这么远你还瞧得出是你的三爷。”
似锦又羞又窘地垂下脸。喂……干么取笑她啦,真是的。
好不容易结束了小宴,将江丽瑶送回行正轩,才刚要转回入正阁,适巧瞧见李若凡踏过腰门而来。
“三爷。”她扬笑道,却见他身后无人,不禁问,“宋络呢?”
李若凡微扬眉,似笑非笑地问:“好端端的怎会问起他?你应该要问我今儿个怎会提早回府才是。”
似锦喔了声,从善如流地问了,便听他道:“侯爷的药没了,我差人去拿,赶回来差人煎药,你交代丫鬟处置吧。”
似锦瞧着他手上的药包,正要接过时不小心没接稳,药包掉落在地,一包药材竟给撒了出来。她赶忙蹲下捡药材,却在药包里头瞧见了白色的粉和晶体,不禁沾了点在鼻间嗅闻,欲以舌轻舌忝时,却被他拉住了手。
“你饿了不成?”李若凡没好气地说着,接过了药包折好绑妥了系绳。“就算饿了也不能吃药材。”
“三爷,我没见过那种药材。”虽说她对中药没研究,但她在江府时瞧过不少,就是没见过这种像矿物类的中药。
“那是粉锡,可以生肌解毒的。”
似锦应了声,适巧秋月走来,便将药包交给了秋月,再和李若凡回入正阁。
“明儿个带你出去走走。”李若凡坐在榻上,方便她服侍更衣。
似锦双眼一亮,随即像是想到什么,嘴角又扁了。“明儿个元宵,我哪有法子出府?”
洪嬷嬷说了,元宵还要拜宗祠,要张罗的礼数不少,虽说她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但想出门……没门。
“我有法子。”
“真的假的?”她心动地问着。
“明儿个元宵,城里很热闹,宫中的御灯挂满了皇宫外的几条御道,入夜后就像是繁星掉落人间似的。”
“所以你要带我去逛街?”说真的,她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从没逛过街,只有几次小姐女乃女乃上佛寺,她跟在马车外走马看花了下,而且是很戒备地环顾四周,哪里有半点悠闲逛街的心情。
“看你要去哪,都随你。”
“可我没在城里逛过,也不知道要去哪。”认真要说的话,她好像也没缺什么,逛街要干么用。
“看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
似锦替他换上一件天青色的袍子,好笑地睨他一眼。“话别说太满。”
“办不到的事,我一向不说的。”
“如果我想要的,你却买不到呢?”这是很有可能的事。
“说来听听。”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简直是爱上了搂她入怀的滋味,要是不抱抱她,就觉得浑身都不对劲了。
似锦习惯地往他胸膛一躺,抬眼睇着他。“我要颜料。”
“颜料?怎会突然提到这事?”他微诧,竟忘了她有把好画功,亏他当初接近她就是为了这事,可到头来,他全都忘了。
似锦便将今日的事说过一遍。“可惜那幅信手拈来的画被永定侯夫人给拿走了,要不就让你瞧瞧。”
他垂着眼,忖着永定侯夫人与施蜜的私交。豫国公倾六皇子一派,来往的姊妹淘必定也是同一阵线,而永定侯却和七王爷是莫逆之交……这事倒教人有点头疼了。
他认为二王爷遇袭,四王爷是替罪羔羊,真正的幕后主使该是六王爷。如果他是六王爷,除去了最尊贵的二王爷和拥有最多外戚朝臣的四王爷,那么接下来势必不会放过已经掌了五军都督府的七王爷。
传闻永定侯夫妻鹣鲽情深,要是永定侯不经意地将七王爷府里的事告知他的夫人,届时要用计陷害或嫁祸,压根不难。
皇嗣间如何争斗他管不上,可问题是七王爷和宋綦交情颇深,眼前宋綦在朝堂上的位置还不明朗,要是届时受七王爷牵累,那就麻烦了。
“怎么了?还是你觉得我不应该把画给人?”
“不,那倒无所谓,只可惜我无缘一见。”他回神笑道。
“还不简单,改天得闲画一幅送你。”
李若凡想了下。“择日不如撞日,明儿个带你到城里看灯海,再到牙行里坐坐,那里什么颜料都有,你想怎么画就怎么画。”
“真的吗?”
“当然。”
“那……牙行里有没有麻布、麻仁油之类?”
“你要那些做什么?”
“让你开开眼界。”虽说凑不起油画的颜料,但用国画的颜料再加蜡和麻仁油,也是可以调出类似的,虽然很克难,但光是想想就够她兴奋了。
李若凡徐徐勾起唇,双手占有性地交缠在她的腰上,倾前亲吻着她。
似锦心里一跳,虽是羞涩,但已经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会阻止他。他的唇舌轻柔挑逗,绵密如雨般侵袭着她,慢慢地转为了暴雨,吮吻得又浓又烈,教她浑身发热酥麻,软成了一滩烂泥醉在他的怀里。
通常到了这个时候,他总喜欢咬着她的唇,仿佛一个强迫停止的仪式,让他打住了可能发生的任何冲动。然后,他会抱着她到床上,抱着她入睡。
再然后,她愈来愈困惑了。
为什么?当然,她不是期待发生任何事,而是这件事早晚会发生,他却没打算引导这件事发生……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他不是有恋童癖吗?难道……她近来不够萝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