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终有真相大白的一日。
难怪自季薇穿过来的第一天起,明明是本家的堂姊妹,原主三番两次没死成,季月如不但没一句安慰话,反而一再的奚落、嘲笑,甚至落井下石的要她去死,说她活着是季家的耻辱。
原来季月如早和谢昌隆勾搭上了,不知道这是两家长辈的默许,还是天雷勾动地火的奸情,总之双方有了默契,连手坑了孤苦无依的季家二房,用意是逼得他们走投无路、求助无门。
季薇提出的“分家”之策正中季家大房、三房下怀,他们早就有意并吞二房的财产,四个兄弟中唯有季夫子收入最丰,他每年收到弟子的孝敬多到叫人眼红,更别提他书房内价值不菲的孤本。
只是他们没想到二房的大闺女会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杀猪拿了一对蹄肘还要狠刮下一层油,不只要屋、要地、要银子,居然还趁大家不注意时将书房内的书搜括了大半,装箱带走。
等二房一家人离开后,季大爷和季三爷兴匆匆地想去搬书卖给家境富裕的读书人时,才发现几面书墙都是空的,只剩下幼儿启蒙书册,以及一些三字经、百家姓等普通书籍。
两家人恨恨地咒骂寡嫂侄女,泄恨似的将二房屋里没来得及带走的衣物、杂书一把火给烧了,二话不说的分起二房的资产和屋子,季月如更是在二房走后立刻搬进原本季小薇的独栋院落。
原本两房人也想意思意思的分给四房一些,但季四爷是个厚道之人,不忍心人走茶凉而婉拒。
不过可想而知,二房不搬走,季家和谢家便无法光明正大的联姻,人家的爹刚死不到一年,季月如怎能撬自家姊妹墙角,和谢家儿子好上了,那可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因此季月如千方百计的要弄死季小薇,人一死一了百了,她也能顺理成章的和心上人在一起。
季薇在想,在她穿越来以前,季月如肯定不遗余力的说了不少恶毒的言语,才会让性情刚烈的季小薇难忍羞辱,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结束生命以表明清白,最后真的香消玉殒。
季薇不是季小薇这位苦主,所以她不生气,因为没有季小薇的“死”,怎会有她的“生”呢。
然而虽说生死难预料,她还是会为不幸死去的人感到气愤,她不能饶恕为了一己之私而害人,人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大姊,你没事吗?”季小元一脸忧心地碰碰大姊微凉的手,有些后悔不该说出堂姊的事。
季薇皮笑肉不笑的咬牙切齿,“能有什么事呢?不过是一对牛角没顶死的奸夫婬妇罢了,我还跟两只没人性的畜牲计较不成,祝福他们睡得香、高枕无忧,不被恶鬼缠身。”
好个谢家,看你们能猖狂到几时,一日她发达了,对不起季家二房的人,她会一个一个都不放过的踩下去。
“大姊,你的脸色很难看。”她真的不要紧吗?
柔净的面庞勉强挤出一个不算狰狞的微笑。“我是赚钱赚到脸笑僵了,等我揉散了就好。”
她假意往脸上一揉,让僵硬的笑脸变柔软。
“嗯,真的赚好多,我看福哥儿收钱收得快拿不动了,只能用个兜布包住。”看到家人赚到钱,季小元也很高兴。
她不是不爱她的至亲,只是她怕吃苦,过不了苦日子。
“原料钱也不便宜,看似赚钱,其实能打平就不错了……”她没打算让妹妹知晓,已经不是一家人了,该防的还是得防。“你去和娘聊聊,我跟护场的九哥道声谢。”
没等她回答,季薇从经“卖光”的锅子里舀起一大碗快满出来的椰浆黑糯米。
“九哥,喝碗糯米粥吧!红豆冻和椰子糕太抢手了,没能给你留下,这粥你尝尝,好吃我下一回多做一锅来送你。”感情是培养、连络出来的,她深知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
“不是说原料钱很贵,再做一锅可就赔了。”听到她与妹妹对话的石老九挑了挑眉,面无表情的接过碗。
季薇笑着挥挥手,纤纤葱指撩开汗湿的发丝。“说来骗骗小丫头的话你也信,杀头的生意有人干,赔本的生意谁肯做,你看我像乐善好施的大善人吗?忙上一整天就为了让自己饿死?”
“贼精的丫头,连自个儿妹子也信不过。”防得过头了。
她微露苦笑,“不是一家人呀!你看躲在旮旯边的妇人是谁,那是我三婶娘,年初我爹刚过世,三叔父、三婶娘和大伯父一家就急着清点我们二房屋里的财产,硬说是公中的,我娘抢不过几个大男人,妹妹吃不了苦的跟着三房,没跟我们一起搬出来。”
石老九看了一眼身形纤弱的周玉娘,眼有悯色。“苦了你,妹子,这日子不好过呀!”
“不好过也得过,遇上了总要走过去。啊!对了,这点小钱九哥拿去打酒喝,妹子赚得少,给不了你多的。”“保护费”还是得付的,人家不会平白无故的替人看场子。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无利可图的事谁肯干,偶尔的一、两次还好,长期的麻烦人家就结仇了。
“干什么,拿回去、拿回去,我不缺银子。”看到塞进手心的碎银,石老九面色不快的推了回去。
她佯怒的一瞋目,“拿着,你是看不起妹子赚的银子吗?我也是辛辛苦苦一碗一碗卖才得来的,你不拿,妹子不高兴。”
“就是因为这是你辛苦赚来的银子,我才不能要,我是受过四爷恩惠的人,他交代的人我总要维护一二,你不能让我难做人。”他一瞠目,那道刀痕更显骇人,肉色的疤映着日头。
“你和方四爷的交情归你们的交情,我和你是什么呀!那是阿哥和妹子的感情,交情和感情能摆在一块谈吗?你不收就是不认我这个妹子。”她又把银子塞过去。
码头上讨生活的,哪个不是粗人,孑然一身的石老九头一次遇到蛮横不讲理的小姑娘,以他的妹子自居还真当起一家人了,让他感到窝心又有点欢喜,眼眶热热的。
自从他与人斗殴伤了脸之后,就没人敢正视他的脸,他们怕他,畏惧他横过整张脸的疤痕,明着退避三舍,私底下指指点点的嘲弄,他必须比别人更凶恶才能活个人样。
除了四爷之外,就眼前的小丫头是唯一敢与他对视的人,她的眼中没有嫌弃和害怕,只有坦荡荡的淡然,好像他跟平常人没两样,像他脸上无疤痕。
“你这丫头呀!真是烦人。”他面色放柔的收下银子,微微勾起的嘴角有着真心的笑意。
“我以后每个月初一、十五会来一回,来两个月就不来了,九哥多关照呀!”有人罩着就不怕地痞流氓来寻衅。
他一听,微讶,“怎么只来两个月,我看你这生意做得好,一下子就卖光,若以此为业亏不了本。”
石老九潜在的意思是有我看着,谁敢来闹场。
“这东西好吃是好吃,但禁不住别人学得快呀!只要人家多吃上几回就能做出相似的糕点,我这还能卖得高价吗,不如趁大伙儿正稀罕时好好宰一回,好赚够了本买地去,这年头有地才能生粮,至少不会饿死。”
别人有不如自己有,虽然她手里攒了不少银子,不愁没钱买米吃,但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哪时会有灾难来临谁也说不准,若是遇上了荒年,有钱也没处买。
她是看过天灾的可怕,洪水、地震、干旱,甚至是人为的战争,在几百年后的科技还是避免不了,所以有备无患,至少还有一条退路,不至于到了人吃人的地步。
“你还真敢说,宰。”他觉得可惜,光是手中的这碗椰浆黑糯米,他认为是无可取代的,香浓滑口,甜而不腻。
她装无辜的一吐舌,“我有娘和弟弟要养嘛!不杀狠点怎么攒银子,何况我打山沟村来,路途遥远,多拿些路费不为过吧!”
“你呀!小机伶鬼,日后谁娶了你都大富大贵……”石老九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她是季夫子的女儿,不久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回头轿,轿上的新娘子就是她,表情不由得变得讪然。
“呃……我是说你会过得很好,让那些不长眼的家伙后悔。”
季薇笑了笑,“蒙你吉言。方四爷来了,我过去和他聊聊,一会儿我就回山沟村了,先跟你说一声°
“好,快去快去,我也得上工了。”石老九识趣地将碗还给周玉娘,粗壮的身影毅然走开。
码头边,有几间连成一排供人歇脚的茶寮,卖着简单的吃食和凉水,一身靛青的方开明便在其中一间,身处简陋的环境却依然神情自若,像品茗似的喝着飘着茶叶梗的茶水。
“你来了。”季薇先打招呼,也点了一碗凉水。
“坏师妹。”做人不厚道。
她瞠眼,“谁坏了,我不能赚点银子贴补家用吗?”
“卖给我你一样是赚钱。”虽然不见得比较多,但轻省,不用累死累活的蒸糕熬煮,大老远的推到镇上卖。
“可我觉得不爽快呀!为什么只能卖给你。”她不想受控在一人手中,日后由着他压价。
买卖是看出价高低而定,不一定要卖得高价,至少要有比价、有竞争的市场才会活络,她才能赚得更快。
若是只给一个人或一间商行,那她怎么知道他转手卖出去的价格,这一买一卖的差价只有一人知情,连货品的源头商都不晓得,对她来说太吃亏。
“因为我是你师兄,师兄不会骗自家小师妹。”他气定神闲的睁着眼,说起瞎话来毫不心虚。
“商人的话听不得,尤其是油嘴滑舌的商人,十个商人九个奸,另一个是奸王,要我信你的话还不如相信母猪会爬树。”商人和政客是世上最厉害的说谎家,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而面不改色。
“小师妹这话说得冤枉人,我可没满嘴油,全是真心诚意的为你和师娘打算,你们两名女子和一名孩童,既要忙梯田的事,又要制作椰浆、椰子粉,福哥儿算半个劳力好了,但三个人六只手哪忙得过来。
“别忘了你明年还要送福哥儿进书院,剩下母女俩铁定更忙,还得抽出时间摘椰子、做果酱,另外田里要施肥、草棚要育苗,还要缝几件衣服、鞋子……”仔细一算,她还真的很忙。
面带微笑的方开明忽觉心疼,和她同年龄的姑娘不是正在议婚便是备嫁,有爹娘宠着、兄弟护着,最吃重的活儿也不过是绣绣帕子,成天和姊妹们在园子里扑蝶赏花。
而她为了让家里人过得更好却起早贪黑,上山摘果子、下山拾柴,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操心,没得好好休息,一心扑在赚钱上头,把手都磨粗了,长出叫人不舍的薄茧。
“够了,别再游说我了,该给我的银子赶紧拿出来,本人不接受赖帐。”亲兄弟明算帐。
他装傻地一眨眼,“不是给了你吗?十五两。”
“嗯哼!明老头,你想和我的买卖到此为止吗?”她可是不好啃的骨头,一不小心噎死他。
一听她不轻不重的威胁,方开明发噱的笑出声,“这你的,坑谁也不敢坑你这只金鸡母。”说着,他从袖袋里取出整数一百五十两的银票和两锭五两的银子。
她快速看过后便立即收起。
“算你有诚意。”看到“诚意”了,她笑逐颜开。
“诚意是互相的,若你把椰女乃、椰子粉等椰子制品卖给我,我会给你看我最大的诚意。”他想从家族中尽快的独立出来,他需要足够的银子当他的退路,而不是等人将他辗碎。
这一回季薇没有直接拒绝,他说过的有些话不无道理,她手边能用的人太少。“我会考虑。”
“考虑?”他讶异的挑起眉。守财奴改性子了?
“不要怀疑,我没那么难相处,现今的椰子取得不易,没法大规模的贩卖,所以我暂时不卖,等明年产量丰时,你不买我也会掐着你脖子买,不然我堆一屋子货要吃到猴年马月呀!”他是不二人选,至少人品上信得过。
不是无可选择,是做生不如做熟,换成别人不一定口风紧,为他们保守秘密,还得提防对方心术不正、欺女霸市,那时赚来的不是银子,而是灭门的滔天大祸。
方开明一听,顿时开怀的笑了。“这话说得中听,不枉我忍着你的坏脾气,到时我准备银子等着你。”
她没好气的一睨,“谁脾气坏来着,我最温良恭俭让了。”
温良恭俭让……她?他又想笑了。“不闹你了,我这次要跟船上京,顺道向舅老太爷祝寿,未时过后开船,大约要一、两个月后才会回来。”
“为了那几瓮果酱?”需要吗?没赚那么多吧!
季薇不晓得的是,他真敢把五、六十两一瓮的紫蓝果果酱卖到五百两高价,仅这一去就赚了一千五百多两。
但这些都是后话了。
“也是、也不是,果酱是其中之一,我打算一路收购沿途各地的特产到京城贩卖,再把京里的时鲜玩意儿回售各地,赚个差价,因此行程上会有些拖延。”慢上几日抵京是不可避免的,幸好他之前已先连络好商号,直接船到上货,省了等待和交涉的时间。
她柳眉一动,听出一些些异样。“你和家里不和?”
他一怔,嘴角笑意一凝,“何来不和,都是一家人。”
“那你何需辛苦的置货,只为赚几十两的差价,方家船行有你的一份,光是每年的利润就多得惊人,你这个小东家哪需要亲力亲为做买卖,吩咐一声就有人代劳了。”家不宁和才要另辟前途,手足间也不一定兄弟情深。
听她有条有理的分析,方开明不禁喉头一涩。“太聪慧不好,人要笨一点,智者多虑,伤神。”
“呿!我才懒得理你们那一船破事,我是先做好规划,免得你日后被踢出家门,身无分文,那我那些好东西要卖给谁。”她深谙鸡蛋不能放在同一只篮子里的道理,否则一篮子打翻就没了。
“现实。”他笑啐。
“哼!人不现实活不下去。”有钱人才谈理念。
看她娇嗔的小女儿姿态,他好笑在心里。“我用五百两买下你说适合种茶的山头,我不在的这段期间会有人陆续上山整理,你就帮我看着前后,别把风水宝地给挖坏了。”
其实他想买下更多的山地,但手边的银子不够,他又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私下置产,所以没开口向父亲借钱。
“你现在种茶未免太晚了,或者说早了些,开春栽种存活率较高。”现下天气日渐炎热,怕水源不足。
“我问过茶农了,早秋栽种也适宜,等我这一趟回镇会顺便订下三千株茶树,正巧赶在夏末秋初种下。”先冻一冬,明年的发芽会较快,趁着春季多雨多长些枝叶。
“好吧,我帮你盯着,一会儿你陪我到钱庄存银票,没放在名下就是不放心。”
他笑道:“存钱要私章,我给你刻了一个。”
看到送到眼前的明黄色印章,季薇惊喜得笑不拢嘴。“这是田黄玉,很贵耶!你打哪来的?”
“长辈给的,看着精巧,很适合姑娘家。”他口中的长辈指的是舅老太爷,夏老夫人娘家兄弟。
季薇笑嘻嘻的收下,故意露出贪财的开心神情。“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大方又有财的师哥。”
“你只有有好处的时候才喊我师哥。”这丫头是看人下菜,不轻易让人占便宜。
“你不是说我现实,我就是个势利眼。”她一只手指头往鼻头一顶,做出逗趣的猪鼻子模样。
码头上,人来人往。
茶寮内,岁月静好。
“娘,我和师哥去存银子,虽然只有二、三十两,但我怕被人偷了,存入钱庄较安心。”
季薇向她娘轻眨眼睛,意思是说卖酱的钱全收齐了,一文不少,是一百多两银子,不是十五两,加上先前四十两银票,她凑个两百两存入钱庄,多少能生一、两分利息。
周玉娘会意的点头,默许她和年轻男子走在一起,虽然心里有几分介意,但是形势逼人,她们一个姑娘、一个妇道人家,钱庄也欺生,得有个男子陪同才妥当。
人一弱势,什么都得妥协,不能再照以前大户人家的规矩走,她连抛头露面做生意都干了,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嗯,去吧,我和福哥儿在这里等你。”
“娘,我多大的人了,不会走失的,你和福哥儿到市集逛逛,看要买些什么就别手软,还有家里的米面也快用完了,趁着这机会多买一些回去,反正有纪爷爷的牛车,不怕载不动。”一次买齐了省得麻烦,出村到镇上可不近。
季薇不禁想到前世交通的便利,花了大半天才能走到的路程,坐公交车和捷运只要半小时,舒适又有冷气吹。
“镇上有很多认识的人……”她担心遇上熟人。
她不屑的一哼,“咱们不偷不抢,凭本事赚钱碍到谁了,你背要挺直,昂首阔步,咱们理直气壮做人,没亏欠任何人。对了,娘,多切两块猪肉,买几根大骨头,我想喝骨头汤,还有风鸭,别省银子,钱再赚就有了。”
看着女儿塞过来的五两银子,周玉娘又愧又羞,女儿说得没错,做错事的人又不是他们,为什么要畏畏缩缩的怕人说长道短。“得了,娘知道了,一会儿宫庙前碰面。”
宫庙指的是镇上百姓共同供奉的神明,主神是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坐落在镇东八角胡同,庙宇雄伟宏大,占地甚广,庙前有棵伞状的百年老榕树,气须长到着地,有手臂粗。
树下放了张石桌、几张石椅,镇上的闲汉或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常在此走两局棋子。
“好,我办完事就去。”正要离开的季薇瞅见一旁眼神局促的季小元,她停下脚步。
“你要回本家还是有别的地方要去?”
“我……我不知道……”她回答得很笼统,好像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
看她怯生生的样子,季薇想气也气不起来,十一岁的小女生还在念国小呢,能指望她懂什么?!“娘,带她一起去吧!给她买朵珠花也好,别让三叔父家笑咱们穷酸。”
季小元欢天喜地的跟着亲娘走了,一扫眉间的怯意,小姑娘还是和自家亲人在一块才会感受到有娘的福气,全无顾忌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担心人家说她规矩不好、没教养。
只是她还不明白亲娘和假娘有什么不同,在冲突还没浮上台面前,虚假的平静给了她极大的抚慰。
在周玉娘走后,季薇也和方开明去了镇上最大的钱庄,在方开明的指引下,他们存好了银子后走出招牌金灿璨的钱庄。
“对了,差点忘了给你,我们今天卖的糕点,我特意给你留了一份。”他是以后的大金主,得先巴结巴结他。
方开明好笑的接过上庙里烧香所用的提篮,打开盖子一瞧。“亏你不嫌手酸,提进提出的满街走动。”
“不是跟你说我忘了嘛!只顾着我的银子,你的分量太轻了,无举足轻重,所以我不小心就把你甩到大老远去了。”
“我无举足轻重?”清冷黑眸一眯。
她干笑的想逃,踩到猫尾巴了。“失言、失言,是重如山岳,因为山太高了,我瞧不见。”
“不接受你的补救,我受伤了。”伤的是自尊。
季薇笑着拿起一片椰子糕往他嘴里塞。“吃吧!你有得吃就别计较太多,不然会被人嫌弃的。”
“谁敢嫌我,你吗?”他故作恼怒。
“是,就嫌你,怎样,你能咬我吗?”她作势伸出纤纤细指要戳他,和他笑闹着。
方开明笑着往前。“别跑,我咬一口……”
根本没有男女大防观念的季薇笑着闪躲,方开明要追她,她反而自个儿凑上前,指头如葱的往人面上一戳。
不知是她反应太慢了还是方开明动作快了些,无巧不成书的他嘴巴刚一张开,细如春笋的小指头就戳了进去,他一讶就连忙阖上嘴,谁知道就给含住了……
“你……你还不张口,想把我的手给吃了不成!”季薇轻嗔着,轻软的语气中有一丝她没发现的娇软。
她就是在撒娇。
一慌,他耳根红了,欲退还近的扶住她的腰,轻轻松口,“还闹不闹,都闹出大事了。”
娶了她也不错!他脑子倏地浮现这个念头。
“什……什么大事,不就是被你咬了一口,我都不怨了,你喳呼什么。”她暗斥自己的结巴,像是做了亏心事。
“可我惦记了,我得对你负责。”嗯,没错,负责。
“少发癫了,谁要你负责,大不了我咬回来。”一咬还一咬,两不相欠,她才不要什么鬼负责。
“那咬这儿。”他无耻地指着自己的面颊。
“不要脸。”她脸红了。
“小师妹,我二十岁了。”早过了成亲的年纪。
“那关我什么事?”她可不是他娘。
“我想娶老婆,你嫁我。”如果是她,他能忍受一辈子。
一扬笑,季薇很不怀好意的说着,“我要守孝三年。”也就是说还有两年半。
“我等你。”
反正他的兄长们也不可能让他轻易成亲,一旦他有了自个儿的小家,势必得分家,而父亲尚在,以爹偏疼他的程度,他们肯定担心他分走方家大半的财产。
家中所有孩子均成家便分家是方家的祖训,一旦父辈年过五十,所生子嗣皆已成亲,那便趁老父还活着的时候按例分家,以免长辈一过世便争夺起财产,兄弟阋墙,家宅不宁。
他至今未娶妻便是受了兄长们的阻拦,他们同心的坏他姻缘,让他一次又一次和妻贤子孝的生活错身而过。
“嗄?”她愕然得说不出话来,粉颊越发酡红。
“此时我也无法给你一个满意的家,根基尚在,有待努力,与其说我等你,不如说你等我,给我两年时间,我们风光大婚。”两年后先订亲,再花半年走完六礼。
两年……蓦地,她心动了,她知道,来到这个年代成为季小薇这个人,她迟早要嫁人的,父权制度下不可能允许她不婚,除非她绞了头发当尼姑,长伴青灯古佛,否则便是家族的耻辱。
她可以不嫁人,但福哥儿不能不做人,为了他,她最后还是得妥协,随便找个过得去的男人嫁了。
“你们在干什么,真是有够伤风败俗的,光天化日之下靠得那么近,真是连脸面都不要了!”
一阵刺耳的女声像十只乌鸦同时扯开喉咙粗嗄的叫喊,震得人耳膜发疼,季薇一入目看到的便是鹅黄色绣满牡丹纹的衣裙,她再抬颈往上一瞧,果然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堂姊季月如。
“你的脸面都还在,我怕什么丢脸,听说你捡我的旧鞋穿,穿得舒不舒服?”可惜没脚气病,传给她多好啊。
“什么旧鞋,我穿的全是刚做的新鞋,我们季家是体面人,从不穿旧鞋。”脑子里不长脑的季月如听不出她的讽刺,自鸣得意的炫耀她一身新衣、新镯子,完全不知刚被羞辱了一番。
她话一出,一旁有人掩唇笑了,那人是谢家的女儿谢昭,她本来与季小薇交好,早已认定季小薇是她嫂子,但是谢家的退婚让人措手不及,她觉得对不起季小薇才断了往来。
可是换了个新嫂子她更是一百个不愿意,那根本是只会咯咯笑的蠢妇,和她走在一起会被人笑没格调。
偏偏她娘喜欢,她大哥也喜欢,他们看中的是季月如大胸脯、大能生,逼得她不得不和新嫂子亲近,不时相约出游。
“你笑什么?”面对未来的小姑,季月如留有三分薄面,不敢和她直接翻脸。
“她说的旧鞋指的是我大哥,她先跟我大哥有婚约,而你捡了她的未婚夫,她问你姊妹俩同穿一双鞋,你穿起来别不别扭。”真是有够蠢的,这么浅显讥讽也不懂。
她一解释季月如就明白了,霎时满脸通红,“季小薇……你怎么敢嘲笑我?!明明是昌隆哥哥不要你了,让你原轿退回,你凭什么说我捡你的旧鞋,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一听到真心相爱,季薇就想笑,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真爱。“你在孝期订亲便是大不敬,我爹尸骨未寒呢!”
季月如忽地打了个冷颤。“你……你别唬我,我只需守一年孝,过了半年便可议亲,我们还有半年才成亲。”
“喔!那你在心虚什么,我们二房才从本家分出不久,你们便和打季家脸的谢家议亲,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妹妹年幼让姊姊代嫁,可谁不晓得是谢家侮婚,一脚踩上季家的脸面,你们大房还给脸不要脸的贴上人家,要说没私情谁相信啊,说不定你们两人早就暗通款曲了。”
季薇毫不客气的攻讦,她是在为死去的季小薇出口气。
虽说是气愤之语,却也有七分真实性,若不是谢家先允诺了季大爷好处,悔婚这事是极伤颜面的,他怎么可能不上门讨回公道。
“谁……谁有私情,我们之前根本没见过面。”季月如语带迟疑、眼神闪烁,一副作贼心虚的样子。
“你敢用你全家的命赌咒?”她耻笑的嗤哼。
怕咒誓应验,季月如恼羞成怒的推了她一下。“我为什么要做这么无聊的事,没有就没有还怕人说呀!倒是你,分了家之后越来越猖狂了,居然不顾名声的和个男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
推她?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季薇反手给她一巴掌,巴掌声十分响亮。“我跟谁走在一块关你鸟事,既然分家了,你一个隔房的堂姊还没资格教训我。”
“你……你竟敢打我……”季月如错愕的瞠大眼,还没想到要哭。
应该是被打傻了,难以置信在本家时一向循规蹈矩的堂妹会动手打人,她是惊到忘了反应。
“没感觉是吧,我不介意再补上一巴掌,看在你捡了我不要的烂男人的分上,我可以成全你成为猪头的愿望。”她很久没发威了,都快忘了揍人有多痛快了。
“你说谁是烂男人,分明是你要不到才酸言酸语,昌隆哥哥双眼明亮得很,他知道我才是他的良缘,很果断的退掉你这门丧门亲!”她是不祥的,败家又丧门。
季薇被“丧门亲”三个字刺激到了,原本她还想口下留德,留谢家一条生路,可季月如的话让她明了到两家早已合谋,他们彼此知道底细,只除了季小薇一人。
“平安镇上有多少丧父孤女,难道她们都克父吗?我父死百日内入门是两家通过气、谢家点过头的,又何来克父之说,若惧刑克为何又派花轿上门迎娶,早该以此为由取消婚礼,各自婚嫁。
“可是花轿到了门口才闭门不开,克父之说只为掩饰他们见不得人的卑劣,实则是谢昌隆早已和你勾搭上了,谢家乃阴险小人,毫无君子之风,背信负义、无情无义,实为人畜……”
他们谢家竟是这样……想通某些事的谢昭眼前一黑,脸色发白。
“你……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旁人看她的眼神充满鄙夷?她并没有做错事,只是想嫁给自己心爱的昌隆哥哥而已。
“不是叫你安分点,不要到处招摇惹事吗?你怎么又全无记性,招惹上她?!”
一名气急败坏的男子忽地冲了过来,拉了季月如就要走,一见妹妹还愣在原地,又转回身拉人。
“昌隆哥哥……”你要帮我出气。季月如娇嗲的声音还未出口,就先迎来一顿痛骂。
谢昌隆气得口不择言,“蠢货!你要毁了我们谢家是不是?叫你这段时间要低调、低头做人,千万不可以再提回头轿一事,你不但不听还四处宣扬,简直蠢得无可救药!”
刚刚丫头回报,说是季月如和季小薇在街上吵起来了,还说到回头轿一事,气得他赶过来,他刚走近就听到季小薇说的那番话,心下忍不住一惊。
“可是我……”她只是太高兴了,所以才逢人便称自己是谢家长媳。
“闭嘴!我要被你害死了,当初我怎么会听信你爹的话,说你是旺夫的福星,我才是被骗的那个人!”真是舍了珠玉拾砾石。
是季大爷先找上谢家,策划了这场新郎官拒娶的闹剧,用意是毁了季家二房在外的好名声,使其孤立无援,这才方便他堂而皇之的谋夺二房家产。
一旁的季薇和方开明则是无视谢昌隆难看的脸色,径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