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的人该做什么?
一般来说是先休息,养好伤再下床,尽量不动到伤处才好得快,不然加重伤势可就不好了。
可季薇天生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在床上躺不到两天就急着要取出她育好的秧苗,注水后静置了两日的梯田正好到了插秧的时候,她又偷跑出门,教雇工怎么插秧、怎么列行。
在播秧的年代,“插”秧是前所未见的,令人感到惊奇又难以置信,不过季家的地在山坡地上,除了雇来的工人们,没人瞧见秧苗是插的,一小撮一小撮的连土包着再种到水里去,以自制的秧竿来标定距离和宽度,一撮撮整整齐齐的像军队校阅,没有一株歪掉。
至于有没有人会把插秧法传出去她一点也不在意,因为会育种的人只有她一个,等大家一窝蜂的跟风也要一、两年之后的事了,那时她已成为村里的指标人物了。
花了三天功夫插完秧后,季薇扭伤的脚也恢复得差不多了,闲不下来的她又开始捣鼓仓房里为数不多的椰子,留下二十来颗,其它都弄成椰女乃、椰浆、椰子粉,展开她第一步致富计划了。
“福哥儿,你还困呀?”
频频打盹的福哥儿忽地睁大眼,努力保持清醒,“不困、不困,一点都不困,我精神好得很,能帮娘打酱油,替大姊削椰子,你看我变结实了,手臂强而有力……”
季薇笑着模模弟弟的头,“想睡就眯一下,到镇上还有一段路,够你睡个回笼觉。”
“我才……呵……不想睡,只是上下眼皮在打架,有点睁不开……”他打了个哈欠用握成拳的手背揉眼,明明想睡到不行却佯装全无睡意,一手拉着娘的裙子,一手牵着大姊的手,小小身子一前一后的摇晃着。
“叫你在家里待着你就是不肯,非要跟我们出来奔波劳碌。”若不是他爹去得早,他还是季家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少爷,每天做得最累的事就是看书。
“娘,我长大了,能帮家里干活了,你别老当我是小女圭女圭嘛!”他又连打了两个哈欠,不想被抛下的噘着嘴。
“啧,还顶嘴了,你这是跟谁学的,都学坏了。”一根细白的指头往他脑门一戳,周玉娘嗔笑的抱住他。
“没坏、没坏,还是好的,跟大姊的椰子一样,看着黄了,一剖开水甜肉厚。”他自比椰子,中看又中用。
“贫嘴。”还水甜肉厚呢!能拿来煮吗?
“大姊,我真的没偷懒,昨日习了十张大字后,我又背了三首诗,等功课做完了才去帮忙,我没荒废学业喔!”他还记得大姊说要送他到书院就读,他要用功些,不能给家里丢脸。
福哥儿很上进,兼顾课业和家里事,他知道他已经没有爹了,这个家以后要靠他撑起,他得比别人更用心、更有能力,才能当娘和大姊的靠山,不让别人看不起他们。
他所谓的别人指的是季大爷和季三爷,爹一死,两人就露出狰狞面目,由原本面容和善的长辈变得尖酸刻薄,一到饭点竟然故意“忘了”二房孩子,福哥儿好几次都饿得哭了。
“好,大姊知道你乖、很懂事,不过你还在长个子,要多睡,将来才能长得又高又壮,像座山。”不让孩子睡饱太缺德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家里穷要赚钱。
做过一回熟能生巧了,几大箩筐的紫蓝果洗净,晾干后,由周玉娘做成口感十足的果酱,像个废人似的季薇只能动动嘴巴,看着娘和年幼的弟弟轮流换手,她则琢磨着想要怎么赚更多的银子。
果酱做好了总要送吧!不然放久了可会坏的,她家的地窖尚未改建好,存放不了太久。
本来她连地基都打桩好了,准备推倒没用到的旧房子改建新屋,可是她在梯田放水那一日已经装穷了,总不好打脸的说她捡到金子,又有钱盖房子了,那不是把全村人都得罪光了。
尤其是村长以五两银子卖地给她,这是极给脸的作法,他们还要在村子里住下去,村长是绝对开罪不起的大头。
于是,她的房舍改造计划只好往后延,先弄几个赚钱的生意好堵住别人的嘴,有明摆的收入就能顺理成章的盖房子。
没钱怕鬼捉,有钱怕人偷,做人真难呀!
“呵呵,你们母子仨感情真好呀!说说笑笑没见斗嘴的,这日子过得真是快活呀!”纪老爹略带沙哑的烟嗓子一扬,呵呵轻笑着。
“才没有的事,皮起来也让人头疼,也不知道是像了谁,真难管教。”自谦的周玉娘眼神温柔的望着她的孩子们。
“还挑剔?你家闺女弄那个梯田,村子里哪个瞧见不眼热的,我昨儿个还上去看了看,秧苗都扎根了,长势真好。”虽然晚了半个月播种,但秧苗长得比人家高。
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脑子比别人聪明,他们种了几十年的田还不如一个娃儿,没人想得到的偏偏她给弄出来了。
“纪老爹别夸她了,再夸她就没边了,还不是看书瞎琢磨的,书上写着苗滇一带山多地少,为了活下去还不想办法多种些稻苗。”周玉娘识字不多,这番话也是听女儿说来的。
谁都晓得季夫子有多疼长女,一有空就抱着她往书房去,亲自教导她书中的知识,所以女儿懂得比别人多一点也不足为奇,满屋子的书她没全看过也看了一半,哪能不学识渊博。
这也是季薇占便宜的事,因为没人真的知道季家二房长女懂得多少,除了已逝的季夫子,因此只要遇到无法解释的事,她便顺口推说是书上写的,但是不记得是哪一本书了,她看过的书太多了,还有她爹向人借的书。
既然是借书,那就是查无此人了,谁知道季夫子跟谁借书,他女儿身为后院女子岂能和外人打交道,此事自然而然没了下文。
“是呀,读书人好,从书上学道理,不像我们一辈子在泥土里刨食,天不下雨就得勒紧腰带。”纪老爹感叹庄稼汉难做,得靠天吃饭,老天不赏脸就得苦上一阵。
“纪老爹,你也辛苦了,一大早给我们赶车,我都怕累着你。”老人家该待在家里享享清福才对。
他呵笑地挥动鞭子,赶着脚力强健的老黄牛。“不累不累,有十文钱可赚呢!能让我切半斤猪肉打打牙祭。”
“是少了点,要不要我补点给你……”周玉娘觉得过意不去,上一回雇牛车从镇上搬到山沟村,赶车的人跟她要了五十文。
“不用、不用,多了,前两天许大娘来借车,四、五个铜板子就跟我嚷上大半天,后来看在同村乡里的分上,我还少收她一文钱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当是带牛出去遛遛了。
听他这般说,周玉娘才放下心,镇上和村里是不一样的,一个以赚钱为主,一个行的是方便,同一村子的人情。
“唉,赚钱不容易,能省一文是一文。”掌了家计后才知道生活困难,买只肘子居然比买块肉多十文,都是一头猪身上的肉,怎么差别那么多,吃进肚子里还不是肉。
听着母亲的感慨,季薇好笑在心,她娘的嫁妆箱笼底下还压着几锭银锭子呢!她喊什么日子艰苦呀!想气死那些真正的穷人家不成。
“季娘子,你那几瓮是什么?要载到镇上卖钱吗?”看起来很沉,装得很满,用现摘的草叶包得严严实实的。
“是……”
“是酱菜,纪爷爷,镇上有一户认识的人家喜欢我娘做的酱,半是照顾半是好、也的订了几瓮,可以吃到明年。”季薇抢先一步开口,她怕娘亲说漏了嘴,引来觊觎的贼人。
果酱是酱,酱菜也是酱,一样是酱,只差一个字而已。
但是价格却是天与地的差距。
“喔,原来是酱菜呀!我想也是,用酱菜瓮装着怎么不是酱菜,看我这胡涂的,闹了个笑话。”人老了,脑子迷糊。
咦,这是瓮不是缸?分不清瓮和缸差别的季薇只困扰了一下下,随即自我打气,反正能装东西就好,瓮和缸有什么差别。
“是……呃,配粥吃的小菜……”不善说谎的周玉娘说得结结巴巴的,臊红的脸还发着热。
“那这些蒸笼里放的是什么,我看你们母女俩沿路一直按着笼顶,怕给震散了。”他挺好奇的。
“是糕点,我和我娘打算到码头卖的,因为一打开香气就散了,一会儿我切一块给纪爷爷尝尝鲜。”她用布盖着能保温,热气散得慢。
“咦,是糕点?香不香软呀?纪爷爷的牙口不好,太硬怕咬不动。”这丫头,疼老人家,谁说她克父是丧门星,分明是旺家旺宅,挣钱的主意是一个又一个,有后福的。
“保证软得你停不下口,到时纪爷爷可别贪嘴了,薇儿还要卖钱呢!”季薇假意小气,怕他一吃上瘾她就没东西可卖。
“好、好,纪爷爷就吃一块,不贪心。”纪老爹笑呵呵的赶着牛,吆喝着要入镇的人别挡路。
“你这孩子呀!怎么这样跟纪老爹说话,太没规矩了。”老人家吃她两块糕点又如何,少赚一点又饿不死人。
“呵……别骂孩子,她也是心疼你的不容易。到镇上了,一会儿要送你们到哪儿?”喜欢孩子的纪老爹模模福哥儿的小脸,拉了拉牛让牠走慢些。
“这……”回到住了半辈子的平安镇,看到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景致,周玉娘竟有些不适应,神情恍惚。
她彷佛听见众人的嘲笑声,看见丈夫的白幡,长女的回头轿,小女儿的不肯离开,大伯和小叔、妯娌们酸言酸语的嘴脸,街坊邻里指指点点的眼神,无处容身的凄凉……
如果不是大女儿毅然决然的提出分家,她都不晓得自己怎么在那个家待下去,她完全六神无主了,只剩下一个空壳。
“方家船行。”季薇娇声一扬。
“方家船行?好,我知道了,你们坐稳了。”一鞭子打下去,老黄牛快速的迈开蹄子。
镇上认识季家母女的人不在少数,但她们的穿着打扮变了,有些人认不出,都以怀疑的眼神多看一眼,露出狐疑神色,心里想着这两人好面熟,似乎是谁家的女眷。
周玉娘放不开,有几分遮遮掩掩的,她担心人家认出她是谁,倒是季薇大大方方的招手,见人就笑,给人留下爱笑的好印象。
从入镇的镇东到镇西的方家船行后,远远望去就离码头不远,几艘插着方家旗帜的商船,停泊在码头边,等着载货、载客,工人们忙碌着搬运。
“谁要找我家四爷?”
一位留着两撇山羊胡的中年男子从船行走出,一脸的猥琐,他嗅着鼻烟壷的模样很是高傲。
“我给方四爷送酱菜来,他说要送给京里的舅老太爷,让我早点来好赶着上船。”季薇对外的口径一致,一律说是酱菜。
“什么酱菜这么矜贵,打开来让我瞧瞧。”胡管事作势要掀开封住的盖子,一点也不跟人客气。
“不好意思了,大叔,我们是来交货的,货到点明才算数,在这之前连我都不能动。”
蜜金色小手往瓮口一覆,态度坚定的不许人碰,季薇一双秋水般的瞳眸有股凌人的气势。
心下微微一慑的胡管事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瑟缩了一下又定眼一瞧,迎面而来的是一张盈盈笑脸,分明是个脸还没长开的丫头片子嘛!他怎么自己吓自己,吓出一身令人发笑的冷汗。
他眼一斜,再次以目中无人的神态睨人,人家不给看他还非要看,否则不给通行。
“哪来的破规矩,我们方家船行在这个地头上还没人敢说一句不行,小姑娘别固执了,我先替四爷把把关。”一个小丫头还能翻天吗?他得显显威风,先把她给震住。
“五十两!”季薇高声一喊。
怔了一下的胡管事满头雾水,“什么五十两?”
“开封费,我和方四爷说好了,瓮到不开封,一瓮收我五两银子,若是有违约定罚十倍,大叔若是坚持拆封,我也从善如流,不过违约金要由你来付。”她笑着等他动手,一副“你说了算,我恕不负责”的呆萌样。
“呿!五两一瓮的酱菜也敢跟我要钱,拿来送人都嫌寒酸,就你们这些小家子气的乡下村妇才敢这般丢人现眼。”一听要付银子他马上打退堂鼓,便宜得要命的酱菜根本引不起他的兴趣。
“话不是这么说,重要的是心意,而且五两不是小钱,我们地里一年的收成不过七、八两,缴了税就没剩下多少了,你看我有三瓮酱菜,一瓮五两,三瓮……呃,大叔,你帮我算一下,三瓮几两银呀?”她装憨的扳起指头来。
“十五两。”胡管事没有多想的中了套。
“哎呀!大叔脑子真好,连算都不用算就知道是十五两,卖了这三瓮酱菜就能让我们一家七口人过上两、三年好日子了,我可是看得像眼珠子一样,一片封布都掉不得……”
“好了、好了,得了,我给你找个人喊一声。”大概被她的多话给烦了,又没好处可捞,胡管事不耐烦的喊了一名在船行里干活的小工。“你,去看看四爷在不在?”
不一会儿,方开明没出来,来的是他的小厮清河。
清河起先有点不解,在胡管事的胡乱一比下他看见坐在牛车上的季薇,他先是惊喜的咧开嘴要上前打招呼,继而想到正站在人来人往的方家船行门口,表情倏地一收,粗声粗气地往牛车一踢。
“怎么现在才来,不知四爷等急了吗?”他两道毛毛虫似的蚕眉打了好几个结,好不凶恶。
何等聪明的季薇一眼就看出其中有问题,她按下娘亲和弟弟的手示意他们不要开口,静观其变,配合着客串演出,“清河哥哥,我来交货了,一共十五两,请点收。”
一句“清河哥哥”叫得清河的脸皮很明显地抖了三下,他脸色微白得差点跪下来喊姑女乃女乃。
“是……十五两吗?没算错。”
“是的、是的,不过你要给我几文银子打赏我也收。”
她笑嘻嘻地伸出手,把清河闹得脸都红了。
老实的清河不像他主子那般滑头,不但算了十五两给她,还把银袋里几十枚铜板也往她手上倒,真当成赏银。“一……一会儿你们要去哪里?难得来一次镇上就多逛逛。”可别走远了,待会儿四爷会去找你们。
清河眼睛眨得快抽筋了,好不容易才把意思传出去,让季薇看得都快笑破肚皮了。
“我们到码头做买卖,赚点小钱好买头花戴。”清河,你不要再抖了,再抖就露馅了。
她长得像母大虫吗?怎么怕成这样。
清河不是怕她,是被她那句“清河哥哥”给吓到,连他主子都一脸无奈的喊她小师妹了,他能不多三分敬意吗?
“嗯,我知道了,快去,下一船的商客快到了,你们刚好赶上时机,去找个叫石老九的人,他脸上有道刀疤,绰号是刀疤老九,报上四爷的名字,让他给你弄个好位置。”他低声的交代。
清河所谓的“好位置”指的是没人敢来找麻烦,有人罩着,他们大可大大方方的摆摊,那些闹事的闲汉不敢靠近。
“谢你家四爷了。”她将银子往怀里塞,沉手的铜板就转手交给纪老爹,让他打酒喝,喜得纪老爹笑得见牙不见眼,直说贪财了。
不假他人之手的清河一次一瓮的把果子酱搬上停放码头的宽头船,他走了三趟才搬完,状若无事的绕过胡管事,直接上船等开船。
其实他是奉命守着那几瓮“酱菜”的,以防有心人去开瓮,发现里头装的不是酱菜,而是府城正当红、一匙难求的果子酱。
因为卖得太好了,那一瓮让酒楼赚进上千两,因此脑子动得快的四爷决定销往京城,京城贵人多,只要东西好又稀少,大多都肯砸下大钱买,一点也不怕卖不出去。
不过四爷更想卖季薇手中的椰女乃、椰浆、椰子粉,肯定有销路,要不是几个爷儿们盯着四爷不放,他还想开间她说的火锅店,专卖各式锅品,以椰女乃为锅底,椰浆制成甜点,椰汁水配着当茶饮。
刀疤老九脸上的刀疤真的很吓人,它从左眉往下横切,经过鼻子,下压到右脸,刀痕很深,至今仍能清楚的看见翻起的肉疤,可见当时的情形有多惊险,他的脑袋差点被人剖半了,呜呼哀哉,他长这模样不吓哭小孩才怪。
福哥儿猛抬头一见,四肢都僵硬了,豆大的泪珠子要掉不掉的在眼眶里打转,显然是吓到哭不出来了。
而周玉娘则是脸色发白,身子抖个不停,拉着女儿、儿子想走,偏偏双脚僵住了走不动。
反倒是在前世见过特殊化妆术的季薇见怪不怪,猛鬼屋是她最爱的地方之一,她喜欢研究强尸片、鬼片那些令人作呕的假蛆、假伤口,半张脸烧了的腐肉,越可怕的东西她越爱。
因此她一看到石老九不是尖叫着逃走,也没有两眼一翻的晕倒了,她是用欣赏的眼光当艺术看,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大哥,你这道疤很有杀气,你有没有常常偷笑到肠子抽筋?”
就这一句话,季薇赢得石老九的友谊,虽然他认为她是个怪姑娘,胆子大得能上山打老虎。
“来喔!来喔!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天地间独一无二的美味,只要你尝过就还想要吃,不小妹在此先说一句抱歉,数量不多,限购三份,先来者先买,欲购从速,手脚慢了就买不到……”
“什么东西夸得上天下地绝无仅有的,别是坑钱的噱头吧!”一位路过的商人大声的打趣,站在一旁观看。
“坑不坑钱你吃了就知道,小妹准备了三种甜点,一种只卖一百份,一份五十文,卖完了就没有了……”她一样一样卖,把人的胃口吊足了,吃不到才是最好的。
“什么?!一份五十文?这还不坑人?!”一个夹肉馍馍只卖三文钱,吃上三个管饱。
“这位客官,不怕你货比货,若你能在别处吃到同样的糕点,我倒贴一百文给你。”敢卖就不怕客人吃。
“真的?”没骗人吧!
“真的,比金子还真,绝对童叟无欺。”一说完,季薇便掀开三层竹笼的最顶一层,雪白糕点散发出浓浓香气。
“哇!好香啊,有股女乃香味……”
“是的,女乃香味,这叫女乃香椰子糕,你们看这软软绵绵的样子,不想吃一口吗?”她取出薄得宛如纸片的竹刀,切下一小片递给纪老爹。“纪爷爷,我说过要请你的。”
此时,已经有人在吞口水了,两眼直盯着女乃香椰子糕。
“哎呀!还真给我,我就先尝尝味道……咦?咦!咦?!这是……”纪老爹只是轻轻抿了一口,就满口女乃香味。
“怎么了,老大爷,你尝出滋味了没?”先前吞口水的人急着追问,五十文早握在手心。
纪老爹没空回话,他吃了一口又一口,像护食的猴儿防人来抢,一片吃完意犹未尽,又腆着脸想再讨一片。
季薇抱歉的跟纪老爹说,等回家了她再把准备要给他的那一份给他,现在这里是算好了要给客人们提供的,纪老爹一听回家还有得吃,乐得直道不打紧。
她不是舍不得给纪老爹吃,而是准备有限,要让更多人品尝椰子发展出的商品,她要卖长久,而非昙花一现。
“老子就不信有多好吃,我买一份,不好吃老子翻桌。”反正损失只有五十文,他花得起。
听到有人嚷着要砸场子,一旁在摇骰子赌钱的石老九倏地起身,眼神凶狠,季薇朝他投了个安抚眼神后他才坐下,继续摇着骰子,但两眼像蓄势待发的狼目,往人群中直猫着。
“福哥儿收钱。”
“好的。”福哥儿有些拘谨,羞涩地接过铜板。
手势如作画般优美的季薇很快的切好十片女乃香椰子糕,分别装在十只瓷白小碟,她将其中一只瓷碟推向付了钱的客人,手边划了一下,糕饼如荷花盛开似的裂出九瓣。
“请慢用。”
“哼!不过是吃个糕点而已,你摆什么大酒楼的派头……嗯!嗯!好浓……这是羊女乃吗?不,不对,羊女乃很腥,没有这股香浓,可是牛乳……是甜的女乃,太奇妙了……”呃!怎么没了?!他不是才吃几口?
“你觉得值不值得这个价?”顺便做个市场调查。
他没回答,只是咂咂嘴巴,想找回那流失的味道。“再来一份……不,五份,我要打包带走。”给他老婆、孩子尝尝。
“抱歉,小妹先前言明了,一人只限三份,你还有两份,是要包起来还是现吃?”让你吃饱了你还想再吃吗?这叫饥饿推销法。
“不能通融吗?我可是你的第一位客人。”他语气变软的请求,想吃又想多带几份。
“不行。”她摇头。
他挣扎了好一会儿后,决定道:“给我两份,现吃。”
因为是从未尝过的滋味,他实在没法子控制吃的,最后只好把妻儿往脑后抛,自私一回。
“好的,请用。”
用过的碟子周玉娘重新擦拭过,再铺上翠绿的香椿叶子,放上女乃香椰子糕,更衬托出椰子糕的雪白诱人。
众人见第一个客人吃得甚为陶醉的模样,也有人想尝试看看,便掏出银子先买三份再说。
但是第一口在口中化开后,他们后悔了,后悔没多带几个人来,一份五十文太划算了,这简直是人间美味,不亚于宫中御厨做的点心。
一个、两个、三个……很快地,第一样椰子糕卖完了,福哥儿收钱收得很开心,由一开始被动的僵笑,到后来他就有如欢快的小鸟,在客人间欢乐的穿梭,嘴甜地喊起阿哥、阿姊、大叔、大婶……
而周玉娘也很欢喜,她擦碟子的动作也越来越快,不时面带微笑,温柔婉约的待客。
“再来这一样叫椰汁红豆冻,一样是一百份,先付钱者先得……”她话刚扬起,就有铜板叮当响的往福哥儿的怀里塞。
比女乃香椰子糕更快,几乎是秒杀,季薇才一眨眼,一百份就卖光了,手脚慢的还暗自飮恨。
“要带走的?我帮你装起来。”纤指一翻,季薇抽出一截鲜绿竹子,手一扬,竹管如天女散花般散成十二片小竹片,她将一片竹片垫在竹管内,然后将椰汁红豆冻置于竹片上。
很令人惊奇的技艺,她左穿右梭的交错,手巧的编好了竹灯笼式的提篮,提篮顶端有个手指勾住的竹环。
“哇!好漂亮……”发出惊叹声的是位姑娘。
“是呀!光是这个灯笼也不只五十文。”另一位姑娘很钦羡。
躺在床上养伤的季薇很无聊,所以她让弟弟砍了十来根一寸宽的竹子,削成一小截一小截,再一截一截的剖成细片。
编织并不难,她会打中国结,以大约的方式去编,她发现她编灯笼很拿手,两、三下就编好一个,因此她灵机一动,就当成造型可爱的篮子方便让人提着走,美观又实用。
“咦!大……大姊?!”
听到有人喊大姊,这在教人如何提篮子的季薇微微一侧头,看见站在一群女孩子当中的季小元,她略微漠然的一点头,随即又转过头忙手边的事,没太在意她的出现。
“剩下最后一样了,因为有点烫手,请各位不要挤,为了让每个人都能品尝得到,所以这一次不接受限量三份,这里有十个碗,一人一碗,每喝完一碗才盛下一碗,喝过的人不能再买……”
“怎么这样?!我等了很久……”
“就是嘛!一碗哪够啊,还没尝到味道就没了……”
抗议声不断,但是季薇一揭开锅盖,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这是椰浆黑糯米,补血养气的养生食品。”
“这不是煮烂的红豆吗?”没抢到碗的夫人很不高兴地说起酸话,一边嫌弃一边叫丫头赶紧去抢。
椰浆黑糯米的锅子底下烧着炭火,保持微热的余温,说是烫嘴,其实还好,温温热热的润口又开胃。
不过吃过的碗要过水洗净才能给下一个客人使用,季薇盛装,福哥儿收钱,洗碗的周玉娘就有点左支右拙了,因为每一个客人站的位置不尽相同,她收了左手边的碗,右手边的碗便来不及收,还要弯坐在矮凳上洗碗,然后再起身把碗递出,动作上就慢了。
吃不到的人本来就有怨言,再抢不到碗,那火气就更大了,难免嘴上说两句不中听的话,听得越急就越慌的周玉娘差点摔了碗。
蓦地,一只小手接住滑落的碗。
“娘,我来帮你。”
“小元……”
“娘,你快点洗,我来收碗。”季小元低着头,不敢看向朝她瞄了一眼的大姊,她作贼似的飞快地收走了一只碗。
“你那些小姊妹……”她担心小女儿会被欺负。
“不用理她们,反正她们也没对我多好。”谁对她好、谁对她坏她看得一清二楚,三婶娘也没像她说的有多喜欢自己这个“女儿”,虽然三婶娘给她买新衣服、做新鞋子,却在她肚子痛的时候说她睡一觉就会好。
若是以前,娘会陪她睡,揉着她的小肚子哼着小曲哄她,给她说书上的故事,梳好看的小髻,喊她是娘的小心肝。
可是三婶娘都不会这么做,还在她靠近三婶娘想撒娇时,不耐烦的将她推开,嫌她靠得近会太热。
“你喔,还是这么不懂事,真拿你没办法。”周玉娘笑了笑的低下头,又洗净了一只雪白瓷碗。
不到一个时辰,用牛车载来的女乃香椰子糕、椰汁红豆冻、椰浆黑糯米悉数卖完。
没得买了,人群散去。
“大姊,我们赚了好多银子……”原来他也可以帮忙赚钱,他长大了,是堂堂的男子汉。
“嘘!我们没赚钱,赔本了。”季薇故作长吁短叹的摇着头,一脸凝重,好像囊空如洗似的。
“啊!赔本?”福哥儿搔着脑门,十分不解哪里赔本了。
椰子一剖开,椰子水、椰女乃、椰浆都有了,他们一文钱也不用花,用完的椰子壳还可以劈了当柴烧,为什么会没赚钱呢!实在是想不通。
“犯傻了呀!福哥儿,你大姊的意思是财不露白,我们几个是老人、妇人、小孩的,人家硬是来抢,你娘、你大姊可是打不过人家。”纪老爹说着,银子要藏着掖着,以防贼惦记。
有点想明白的福哥儿晃着脑袋。“娘,我们其实很穷,穷得连肉都吃不起,我好可怜哦!”
本来还以为他开窍了,可是那一句“我好可怜”让所有人都喷笑了,果然还是傻乎乎的孩子。
“你不可怜,我才可怜,怎么有个脑子里装石头的笨弟弟。”能装箱打包丢到外层空间吗?
“我才不笨,是大姊太能干了,我是靠你庇荫的小蜉蝣,靠你养活才能长大。”他谄媚地涎着笑。
季薇笑着揉乱他的头发。“长能耐了呀!油嘴滑舌的。”
看他们两人笑闹着好不亲近,眼中流露着失落的季小元很羡慕,带着几分怯弱,嗫嚅地喊了句,“……大姊。”
“你在本家过得好不好?”季薇看着血缘上的妹妹,内心有些复杂,她没问季小元要不要跟他们回山沟村,因为她看得出季小元仍留恋本家给她的大小姐待遇。
人往高处爬,水往低处流,这是人之常情。
“嗯!三叔父和三婶娘对我很好,我有吃饱、穿暖,就是想娘和大姊、福哥儿。”她不知道会这么想,想得都哭了。
季薇敷衍的点头,“过得好就好,我们不在你身边,你自己要照顾自己,求人不如求己,不是每一个人都应该理所当然的对你好,何谓远近亲疏你还是好好掂量吧!”
“好,大姊说的话我会记着的。”季小元很认真的点头,小白兔似的无辜眼睛里泪光盈盈。
“别想太多,好好过日子。”一说完她就不晓得该说什么,她对小萝莉的观感向来不佳。
“是,我……”季小元欲言又止的,想说什么又却步。
“还有事?”季薇心里万只草泥马奔腾,不要给她小白花女配。
“那个……呃,大堂姊说了人家,六月十七日订亲。”
“喔,那很好呀!祝她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季家那些极品亲戚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和……谢家。”她双目低垂,像做了错事。
“嗯,谢家好,名门大户……”咦,等等,姓谢?“你是说让我原轿回去的谢家?”
“……是。”季小元呐呐的应声。
原来如此,那对yin荡无耻的贱人,他们连手害死了季小薇!季薇眼一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