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过午,周氏当铺发生了一件大事,只因官衙在当铺里查获一样遭劫贡品——宝玉金冠。
朝奉派人慌忙来报,周鉴带着赵一铁及陆功勤匆匆赶至当铺,而当铺已遭官衙封铺。
原来朝奉收下的金冠是关外三族一起进贡给华朝皇帝的宝物,而皇帝正准备用它来当做皇太后的七十寿诞贺礼。因皇太后较偏爱玉石,于是皇帝便派人将金冠送至以玉石工艺闻名的白玉城修改,未料在途中竟遭一队马贼劫去,死伤多人。
皇帝震怒,下令追捕劫去金冠的马贼,但一个多月时间过去,始终未有结果。
后来在皇朝密探戮力追查下,终于有了线索,得知马贼头儿可能正藏匿在丹阳城。
为免打草惊蛇,收到线索的官衙不敢大动作查缉,只低调的先到城内各个可能收下金冠的当铺及金铺进行搜索。没想到才刚搜索丹阳第一当铺——周氏当铺,便发现金冠。
衔皇帝令牌亲自来办案的钦差第一时间便封了当铺,不让任何闲杂人等出入。
此时周氏当铺里除了钦差跟官差,就只有周鉴、赵一铁、陆功勤及几名朝奉了。
“钦差大人,小人真不知这是失窃的金冠啊!”昨日收下金冠的朝奉跪地,一脸的惊惶。
“朝廷早已命各地官府将金冠图像送至各城各个当铺金铺,你何以不知?”
“钦差大人,周氏当铺并未收到。”赵一铁上前,“若是知道这金冠是遭劫的贡品,我们一定立刻上报,不可能收下。”
“没收到金冠图像?”钦差转头看着一旁的丹阳官差,“当初送图像来的人是谁?”
“正是小的。”一名官差拱手一揖,“小的确实将图像送至。”
“是谁收下?”他又问。
“是一名学徒。”官差说,“名叫张福。”
赵一铁微怔,“张福已在半个月前辞工,我们确实没收到图像。”
“事到如今,你当可推托。”钦差神情严肃,“周氏当铺这么大的店号,收到这等珍品,却一点质疑都没有,合理吗?依本官看,周氏当铺极可能一直以来与贼人勾结。”
“钦差大人,”此时,周鉴上前一揖,“周氏当铺做的从来是正派买卖,不曾收售赃物及赝品,此次单纯是一连串的失误及意外造成,请大人明查。”
“本官一定明查,可在这之前,本使要先封你周氏当铺,收押店主。”钦差看着周鉴及赵一铁,“谁是店主?”
赵一铁立刻趋前弯腰,“大人,小人岳父年迈,小人愿代岳父随大人回衙门。”
“大人,”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陆功勤上前,“如今金冠已寻获,当务之急应是搜捕马贼头儿,而不是收押当铺店主,大人封店之举,可能会打草惊蛇。”
“你是——”钦差见他气宇轩昂,英伟不凡,疑惑的道。
“小人陆功勤,是周家的外孙。”他续道:“当铺收下金冠只是昨天的事,马贼或许还在城中,若大人封店并收押店主,恐怕打草惊蛇,反倒让马贼趁机逃走,依小人之见,大人不妨让当铺照往日做生意,减低马贼的防心……”
“谁知你周家是否跟马贼勾串,想趁机暗助马贼月兑身?”
“大人,如今周家已沾上这事,助马贼月兑身对周家何益?”
听他这么说,钦差也觉有理。正犹疑着,外头发生一阵小小骚动——
“请让我进去,我有要事禀报。”
苏深雪一听说周氏当铺惹上足以杀头的麻烦——误收贡品,便立刻赶至当铺。
门外的官差拦下她,查问其身分。“闲杂人等不得进入,你是谁?”
“民女苏深雪,是周家的客人。”她说。
“客人?”官差眉头一皱,“客人就是闲杂人等,快走。”官差刚要驱赶她,里面传来声音。
“让她进来。”说话的是钦差,因为陆功勤说她是自己人,他才同意让她入内,但主要也是不想她跟官差在门口起了争执,惹来注意。
苏深雪几个大步往店里走,一进到里面,她便锁定了钦差,向他走去。
“民女苏深雪,叩见大人。”她跪下。
“起来。”钦差看着她,“屋里这么多官爷,你何以知道我的身分?”
钦差是暗行办案,穿着打扮十分一般。她一进到厅里便看出他是主导全案之人,不禁颇为讶异。
“大人正气凛然,气宇不凡,眉眼之间可见威严,民女因此大胆猜测。”
凡是人,都喜欢听夸赞的话,钦差听着,眼底有几分欢喜。
“起来说话。”他说。
“谢谢大人。”苏深雪站起,态度从容,不卑不亢。
“你是周家客人,来此的目的是……”他问。
“民女听闻周氏当铺误收皇贡,恐惹上杀身之祸,因此匆匆赶来。”
钦差挑眉,不以为意的道:“你来又能帮上什么?改变什么?”
“昨日朝奉收下金冠之时,民女也在此处,目睹一切。”
她一说,所有人都讶异的看着她,就连昨日收下金冠的朝奉都愣了一下。
苏深雪从未在当铺出入过,朝奉并不认识她,昨日她虽在,但他正忙着鉴定金冠,也未注意到她。
“深雪,你说什么?”陆功勤也很讶异。
“昨天我闲着无事,四处走走,行到当铺外时,看见三个大汉,其中一人穿着体面。”她徐徐道来,“他们在当铺外谈了好一会儿,最后由那穿着体面的大汉抱着一只紫檀木箱走进店里,于是我便假装客人尾随进来。”
说到这儿,大家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寻常之处。每个人都好奇又聚精会神的听着她道出后续。
“那大汉典当金冠之后,我又尾随他们离去,见他们先去票号兑了现,回到落脚处。”
“什么?!”钦差一听,惊讶的喊了声,“你说你知道他们的落脚处?”
“是的,他们在一家名叫悦客的小客栈落脚。”她说。
“你知道这家客栈吗?”钦差立刻转头问官差首领。
官差首领点头,“小的知道。”
“那还不立刻带人去逮捕马贼?”他急道。
“小的遵命!”官差首领答应一声,立刻领人离开周氏当铺,火速赶往悦客。
这时,钦差十分好奇的问:“小姑娘,你为何会跟踪他们?”
苏深雪一笑,“十分简单。首先,金冠并非寻常易见的物品,而能拥有这等珍品的也非寻常人家,那大汉穿着体面,像是商贾之人,可他却有一双练功的手。”
闻言,不只钦差,就连其它人都感到惊讶不已。
“我注意到他的手指上有几处厚茧,其部位显示他是个长期用刀的人,试问,商贾又怎会舞刀弄剑呢?我觉得可疑,便跟踪他们一探究竟,没想到他们居然是劫走皇贡的马贼。”
钦差露出佩服的笑,“小姑娘年纪轻轻,却有这般过人胆识及观察力,佩服佩服。”
“不敢,民女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运气好一点罢了。”她谦逊的说。
钦差转头看着周鉴等人,“看来你们周家的客人可也是个贵人。”
这一连串的变化,真的教周鉴惊异不已。他怎么都没想到十八岁的苏深雪竟有如此了得的洞察力及胆识,她不曾从事典当这行业,却能发现蹊跷,且一般女子应不敢冒险跟踪三名大汉吧?可她却这么做了。
她实在让他惊叹,这次,周氏当铺误收皇贡,若非她帮忙,恐将惹上大祸。
她不只是周氏当铺的贵人,还是恩人。
“大人说得是,老夫可要好好谢谢苏姑娘了。”周鉴说完,深深的看了苏深雪一眼。
得到苏深雪给的线索,官差顺利的在悦客旅栈逮到前晚因为欢庆得到一笔大钱而喝得烂醉的三名马贼,并在审问他们之后得知其它马贼的藏身地,顺利将一帮人逮捕。
此事传出后,很多人都知道这大功是周家的客人——苏深雪立下的,霎时间,她成了整座丹阳城的风云人物,人人茶余饭后都在谈论她。
因为顺利取回金冠,又将马贼一举成擒,钦差特地走了一趟周府拜访苏深雪,还说回京后会在皇帝面前为她争个牌匾或表状以兹表彰。
可苏深雪却一直想不通一件事……族长曾说周家误收朝贡而惹上杀头之祸,是陆家伸出援手才得以平安月兑险。可如今助周家月兑险的明明是她,而她是苏家的人呀。
这因果关系,真是越来越教人迷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