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格站在床沿,低头凝视眼前这个无助的女人。她在睡梦中发出几声呜咽,也许潜意识又重新经历了那些痛苦的折磨。他伸出手,安慰似的轻抚着她的脸颊。
几天几夜下来,康可灼才稳住生命的迹象。这全拜上天之赐,不断的祈祷,以及欧格略涉医学的训练,才能使她撑到现在,否则早就因郝艾尔的毒手而丧命。
这个男人到底是有什么病?会对一个如此漂亮的孩子施暴?上帝为何会让这种残暴的恶棍出世?这些是欧格永远无法理解的疑问,虽然他每天都默默的问自己。他不想质疑对上帝的信念,为何它会允许一个无辜的年轻女人,遭受这种厚颜无耻之徒的对待,被迫在年幼时,就得出卖自己给开价最高的买主,以换来一屋遮顶和三餐的温饱。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握住可灼小巧、湿润的手。可灼令他想起易碎的瓷女圭女圭,她的肌肤光滑柔细,毫无岁月的痕迹,不像他的,活似用过好几年、满是皱纹的马鞍。她那优雅完美的身材,是男人唯有在梦想中才能拥有的,可是欧格知道很多男人都已经占有过她。
非常困难,即使身为上帝的使者,也很难抗拒可灼的诱惑力。虽然他尽力抑制看到可灼时的激情荡漾,但却不太能做到,他向万能的天父祈祷,帮助他拒绝跟前的诱惑。
当他为可灼包裹受伤的肋骨时,双手颤抖,当他碰到可灼胸部下方,如丝缎般柔滑的触感时,仿佛烫到了手指,但他没有将目光移开。可灼美丽如玫瑰般挺立、色泽稍暗的,那足以令待人以十四行诗赞叹。
由于身上的瘀青和发肿、裂伤的嘴唇,从别的男人眼中看来,这个年轻妓女可能已经丧失原有的吸引力,但对他可不,每次看到可灼,欧格就有一种从没有过的惊心动魄的感觉,她是造物者最美的杰作。
“鲍牧师。”
听到洛莉的叫声,欧格抬起头,放开可灼的手,觉得自己的想法很罪恶。
“可灼今天的情况怎么样?她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欧格看看病人青黑的脸色,勉强笑说:“只有你才会这么乐观,亲爱的。”
“妈妈总是说:忧郁的母鸡下不了多少蛋。可以的话,我总是试着朝好的方面想,牧师,而且我相信有你的帮助,可灼一定会没事的。”
“你的信念令我自惭形秽。有时候我就是觉得很难意志高昂,这是我的弱点,恐怕是……很多弱点的其中之一。”
小心翼翼的,以免打扰到睡梦中的病人,洛莉低头靠近床沿:“你是怎么成为一位牧师?欧格?你好象不是这一型的,你为什么放弃继续进修医学?”
痛苦布满了他的双眼,欧格看往别处:“我以为自己绝无谬失,可是有一天发现我并非如此。一个我很在意的人,因为我的愚蠢而失去了生命,因为我过度的自我膨胀。”因为他拒绝接受一位经验比他更丰富医学更渊博的人的诊断。
洛莉安慰地握住他的手臂:“你的妻子?”
“不是,”他摇摇头:“我没结过婚,是我的妹妹,我亲爱的欧娜,她在生产的时候去世,我永远不能原谅自己无法救她。”
“我相信那不是你的错,牧师,每天都有女人死于难产,这是大草原生活的一部分,我自己的母亲也是在怀孕难产的时候过世。”一个过早急于出世的小男孩。
洛莉安慰道:“我相信你一定为你妹妹做了所有你应该做的事。我父亲从不因我母亲的死而怪罪施医生,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施医生是,你也是,但这种事就是会发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上帝的旨意,波莎一定会这么说。”
欧格拿起洛莉的手轻吻一下:“对一个年轻女孩而言,你十分有智慧。”
“也许你从前无法挽救欧娜的性命,可是你现在的确救了可灼,我知道一旦她发觉你对她的付出,她一定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真奇怪,欧格心想,他凝视着熟睡中的女人,心中有一种温暖轻柔的感觉。他渴望的并非可灼的感激,甚至不是她的。欧格突然领悟,尽管他们之间有悬殊的年龄差距,截然不同的成长背景,还有他们几乎不认识彼此的事实,但康可灼的芳心,却是欧格所渴望得到的,胜于任何事。
可是只有天知道,他要怎么才能满足这种不切实际的渴望,因为他怀疑像可灼这种绝色美女,会认为一个像他如此患有肺痨的怪物,会有任何价值?
“你今天看起来真是容光焕发,”洛莉说,她坐在可灼床旁边的椅子上。“好神奇!看到这一个礼拜来的疗效,有波莎的好手艺,再加上像鲍牧师这么温柔的照料。”
可灼坐起上半身靠在床头柜上,中间斜垫着两个松软的枕头,可灼的红晕,透过瘀青的肌肤,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牧师一直对我很好。”她承认道,不敢直视洛莉的眼睛,怕泄漏出太多心事。
“怎么了?康可灼?我看到你脸红了。”
洛莉的惊语使可灼咯咯笑,同时抱住自己的月复部,以免疼痛的肋骨又受到伤害。幸亏这些肋骨并没有折断,只是压伤。“实在很难相信,像我这种职业的女人,什么事都见过也做过,竟然还会脸红。”
“那都已经过去了。等你完全康复,波莎向我保证,查斯一定会很快的安排你在北极光工作,服务饮料招呼客人,就这样。”
“欧格……鲍牧师跟这有关吗?”可灼问。不知道艾尔对她的变节会有什么反应?毋庸置疑的,他一定会实践要宰了她的威胁,他威胁要杀她也已经够多次的了,可是,现在她不再那么怕他了,现在她有朋友,有鲍欧格进入她的生命中。
“我相信欧格跟查斯谈过,不过查斯早就决定你不该再回去银履。查斯去找过艾尔一次,打算把他揍个半死。”
可灼瞪大眼睛。
“不过那个儒夫已经离开镇上出差,别人这么说。”
可灼马上松了一口气。艾尔的离去可以冷静一下查斯的愤怒,他很少再嚷嚷要杀了那个男人,只是换成要把他的肋骨一根根的拆下来,洛莉觉得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
“你们都对我很好,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报答。”可灼眼光充满感激泪光。
“嘘!别傻了!”她挥手不接受可灼的感激:“我很高兴有你在身边,苏芙拉是我在这唯一的朋友,可是她最近都忙着与贺路特在一起。”
看来,过去这一个礼拜,苏芙拉已经把对欧格的注意力,转移到路特身上。洛莉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因为欧格好象喜欢上可灼,而可灼也是。喔,虽然他们彼此都想要隐藏好感,可是大家都注意到,他们只要共处一室,脸上就会流露出喜悦的神采。
这也是洛莉每次和查斯在一起的感觉,心跳加速,手心冒汗,以及伴随而来下半身底下奇特的兴奋感。有些人可能称此为色欲,洛莉倒宁愿称之为爱的折磨,某种感觉。她希望不会被证明为致命的感觉。
自从可灼出事后,她和查斯就没有亲密的相处过,洛莉也不知道自己对上次发生的事情,应该觉得解放还是后悔?查斯的亲吻和,仿佛是种令人沉迷于其中的毒品,她发现如果没有了这些将很难再活下去。
“你手中拿的是谁的信?”可灼问,注意到白羊皮信封:“我知道一定不会是我的信。”声音中的哀伤令人动容。
洛莉想不透,一个还如此年轻的女人,怎么会经历了人生所有的悲哀与痛苦?
佯装不怎么觉得的愉快,洛莉回答道:“我差点忘了,这是我妹妹罗丝寄来的,我想,如果你觉得有够无聊的话,也许你愿意一起听听看,罗丝写的信总是很有娱乐价值,我相信这次一定也不例外。”
可灼的脸亮起来,高兴的拍着双手说:“好啊!请,我很乐意可以能和你一同分享,你真是幸运,拥有这么亲密的家人。”
“如果你得和她们挤一张床的话,你就不会这么想了。罗丝有时候抢被子抢得很可怕。”
可灼叹气,不知道如果自己也有兄弟姐妹的话,会是什么样子?她催促洛莉赶紧读信。
“洛莉我亲爱的。她这么开始。”洛莉念道,大笑罗丝模仿取笑英国佬的方式。
“这位阁下,这个灾难公爵,或者别人都称他为魏亚历摩兰公爵,仍旧住在我们家的农场,真是令人讨厌至极失望透顶。我已经尝试过各种想得出来的办法,企图说服这位公爵,说他根本完全不适合待在农庄,可是他拒绝听我说任何有关这方面的事,很显然的,他来的地方,完全视女人的意见为废话,这不是很过分吗?这个男人不仅傲慢自大,而且还十分无礼,又喜欢指使别人。不过我已经利用过各种场合,提醒他不下数百次,英国佬早就丧失殖民地统治权,而我们美国人对他们英国人的建议或指令,一点兴趣也没有。”
“喔!我的天!”可灼摇头说:“听起来你妹妹遇上麻烦了,我曾经伺候过英国绅士几次,我可以告诉你第一手内幕消息:一言以蔽之,他们都很大男人。我怀疑那位公爵会愿意听罗丝说任何有关请他离去的话,几乎所有的事情,他们都习惯用自己的想法处理,我指的是‘所有的事情’。”
出现一阵令人担忧的沉默。“你该不会是认为公爵想要引诱我妹妹吧?是吗?”洛莉问。
“亲爱的,我正在说的是,如果它还没发生的话,将来可能会。那些英国绅士是野兽,为什么呢,有一次,我倒很想忘了这件事,一位我的客人,说他是英国伯爵,咬我的,害我一个礼拜都没办法坐下,而他们竟然自称为绅士?”她用力摇头:“就连矿工也没咬过我的。”
洛莉羞赧脸红,继续念道:“萨利那这里的人都很喜欢公爵,他在镇上一掷千金,甚至还捐了一笔钱给傅牧师做教堂基金,我认为这真是卑劣的手腕,不过那时我不以为魏亚历会做什么坏事。虽然他有时威胁要赶我走,但藉由替他料理三餐,并教授他一些农场的知识,我让自己成为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虽然这两件事我都讨厌得要命。我已经写信给海瑟,向她报告我在农场的状况,不过还没收到回音,我相信她一定很受不了我。”
洛莉翻翻白眼,这么说还太保守!
“希望你一切安好,快乐。还有你那麻烦的芮先生不会……”洛莉停下来,抬头看到可灼淘气晶亮的眼神。
“你不打算念完你那位芮先生吗?”
“她只是针对我上封信提到和查斯有点麻烦,就只是这样。”
“我敢打赌你一定说他是最惹人厌的眼中钉。”
“我才没有!”
“想想看,”可灼微笑道:“你妹才是惹上了一个讨人厌的眼中钉,不像你,只不过是缠上了一位魅力十足的大帅哥,不对吗?洛莉甜心?”
“而你则是迷恋上鲍欧格牧师,不要说有什么不同,康可灼,每次他一来探望,你就心花怒放的像个小学生一样。”
可灼飞也似地用双手遮脸,没办法抑止住笑说:“我们真是一对宝,不是吗?甜心?你迷上一个拒绝接近正常女人的浪子,而我则是对拒绝需要正常女子的男人充满遐想。”
听到裘特说郝艾尔离镇尚未回来—没错,爬回他原来地狱的穴居——洛莉决定这是个大好时机,溜到银履帮可灼拿剩下的衣物。
查斯严禁她去任何靠近那家酒吧的地方,怕姓郝的会突如其来的回来这个禽兽还得作生意,不可能躲一辈子两天前他才派朗尼去拿可灼的衣服回来,可是朗尼拿的都是盛装,完全不适合一个正在康复的病人一个需要让牧师有好印象的女人。
洛莉站在楼梯口,确定没有人注意,走下楼梯时,木板哎哎、嘎嘎地作响,不过附近没有人听到,洛莉因此松了一口气。
轻手轻脚地通过赌厅,才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查斯用很生气的声音说:“你以为你要到哪里去?天使?今天不是星期天,所以我知道你不是要上教堂,还有你为什么在踮着脚走路?”他倾身倚着吧台,眉毛疑惑的弯起,勾勾手指叫洛莉过去。
查斯认为洛莉好象做了什么坏事,鬼鬼祟祟的,尤其一身蓝丝礼服,搭配一顶软帽,她看起来实在是可爱得没办法用言语形容,查斯觉得腰际传来熟悉的紧缩感。
洛莉不高兴的叹了一口气。难不成这个男人背后长了眼睛?
“我得出去一下。”她解释道,脸上有无辜的笑容。
他越过吧台,身手像豹般矫健俐落,目光似豹般锐利地站在洛莉身边:“去哪?”
洛莉吞口水。说谎不是她的特长,马家三姐当中,罗丝才最擅长编谎话,而且还是一位捏造事实的高手!
有一次,罗丝让布万亚相信她得了一种罕见的血癌,而且活不过今年,特别是这个谎话出自一个看起来壮得像马的女人口中。当然罗,亲爱的布万亚马上以比堪萨斯州草原大火蔓延还要快的速度,散播罗丝所说的话。结果萨利那市关心的居民都成群结队跑来探望这位应该是濒死边缘的女孩,当老爸知道罗丝做了什么事后,他用木板狠狠地打罗丝的臀部,让她好几天都没办法坐下,又叫罗丝公开向镇民道歉,而且至少有一个礼拜以上,不愿意和他这个女儿说话。
虽然明知道永远比不上罗丝,洛莉还是决定孤注一掷:“去裁缝师那儿。”看到查斯怀疑的眼神,她认命了,再怎么样,这次也不会是一个值得纪念的说谎表现。罗丝小时候的封号——最有说服力的骗子,绝非名过其实,她绝对当之无愧。
“别玩游戏,天使,你扯的谎连垃圾都不如。”
“别这么粗鲁,而且再怎么说,我去哪里也不关你的事,我会在今晚表演前回来,所以你不用担心。”
她在开什么玩笑啊?查斯纳闷,他一直很担心她,特别是姓郝的打了可灼之后。
查斯卷下袖子,从裤袋抽出一对金袖钉扣在袖口上。“你说错了,天使。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而且你不可以单独外出,姓郝的随时都有可能回来。”
洛莉有股小孩子的冲动,心愿不遂地想要跺脚,或者再快速地给查斯下巴一脚。“你是我的老板,不是我的看门狗。我高兴去哪里就去哪儿,爱哪时候去就哪时候去。”
他耸耸肩穿上外套:“很好,既然你明显坚持要去姓郝的那里,我就和你一起去。”
“你怎么……”洛莉才发现她早就被抓到了。
查斯挽起她的手臂,低头向洛莉微笑,“任何一个像你这么差劲的说谎者,都应该被打得半死。不过,既然我是一位如此绅士的男人,”他露齿而笑:“我反而想邀请你共进晚餐,等我们完成帮可灼拿衣服的秘密任务后……”他停顿一下,等待洛莉的首肯,结果她勉勉强强的样子,反而让查斯觉得更有趣。“我们再去吃东西,觉得怎么样?”
觉得好极了,可是她不想对查斯承认。“你好象也没给我多大的选择权。”
“没错!因为我发现女人的脑袋,如果不必作决定,不但不会搞得乱七八糟,还会做得更好。”
“噢!”她怒吼,想要踢查斯。
查斯只是大笑,闪边躲过她的攻击,护着她走出门。
可灼从卧室窗户看北极光后面的巷子,嫌恶的皱起鼻子,飘进窗口的味道恶臭难闻,破坏十月天清爽宜人的气候。
敲门声连续轻快的三下令可灼倒抽了一口气,她认出这是鲍欧格的敲门方式。每天下午这个时间他都会出现,而她就像个初恋中的少女,焦躁不安地等待着。
她为自己愚蠢的想法摇头。一个教养良好,文质彬彬的神职人员,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和妓女搞在一起?她开口喊:“请进。”
虽然欧格脸上挂着笑容,但是看起来却是憔悴疲惫、脸色苍白而没有生气,可灼担心是肺结核又再度侵扰,使他病发。
“啊!你精神很好,可以起来四处走动了,我真高兴看到你渐渐复原。”
“我希望我也可以对你说同样的话,牧师,你看起来憔悴极了,是不是病情今天又加重了。”
虽然他们曾经讨论过他的病情,可是每次一提起这个话题,欧格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感觉自己好象虚弱疲乏,不像个男人,他不想让可灼产生这种印象。
“我很好,我亲爱的,这种病本来就是这样,时好时坏。”
“进来坐,”可灼指着橡木小圆桌,上面已经摆设好瓷壶、瓷杯:“波莎很体贴的为我们备好了点心。”虽然觉得这么做很笨拙,可灼还是费力地咬文嚼字,尽可能表现优雅的举止。但是再优美的谈吐,也不能改变她是妓女的事实,不管洛莉是怎么说。
洛莉坚持,只要穿着做些微小的改变,再加上一些礼仪课,就能够完全改善可灼某些尚待琢磨的言行。但可灼却认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管多努力的尝试,牛牵到哪里还是牛,而且她骨子里的“劣根性”还是很重。
欧格在圆桌旁坐下,看着可灼替他斟倒热茶:“波莎有提说你何时可以再回去工作吗?”
欧格的问题,令可灼脸红得跟她的发色一样。“我不会再回去从事那种工作了,牧师。”
欧格的脸也一阵青,一阵白:“嗯,我不是暗示你会回去做从前的工作,可灼,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吧?可以吗?”
她耸耸肩:“很多男人都这么叫我。”她故意表现得很无礼,虽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如果牧师有被她的反应吓到,那他倒是不露痕迹。他和善的微笑拍拍可灼的手,但可灼对他这个无心的动作,一方面感到安慰、一方面又觉得受到刺激。“我很清楚你以前的职业,可是不用试着提醒我,说你不适合和像我这样的人在一起,因为没有什么比真诚相待更值得珍惜。”
“我不想,也不需要你的同情,牧师,我并不以自己为耻。”她觉得自己应该对欧格的体贴敬而远之,她不能容许自己和牧师这么值得敬重、友善的人纠缠不清。这对欧格不公平,不管她自己有多盼望。
“你当然不必要。你是一个年轻可爱的女性,只是不幸走到坏运道,我猜,你选择此行业并非出于心甘情愿,对吧?”
“为了生存,我做我必须做的事,而且也没什么好在乎了,自从……”可灼闭上眼,想要挥走酒醉父亲丑陋可憎的嘴脸。
察觉出可灼的不自在,他说:“我不是有意刺探,亲爱的,我只是想向你强调,我来是因为我想来,我知道对你来说我的年纪太大,而且看起来也不是那么令人赏心悦目。”
“别说傻话了,欧格!”可灼打断道:“怎么会,你是个很英俊的男人,第一次看到你时,我就这么想。”
惊讶于可灼的告白,欧格双颊发烫,急遽加深对可灼的柔情:“你这么说我感到很荣幸。”
可灼重新斟满茶,不退缩地说:“我没有办法改变我的身份,欧格,或者在我们相遇前我做过的事,我是个妓女,而这就是事实。我和很多男人在一起过,多的连我自己都想不起来。为了钱,我出卖我自己,以求肚子能够温饱,身上有衣服穿。我并不认为光彩,但却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你愿意来探望像我这种人,我觉得很荣幸,可是你应该知道,这么做可能会使你的名誉受损。”
欧格仰头大笑,心想他竟然还会有名誉可言,会担心受损!不过笑声即刻被咳嗽取代,他掏出手帕捂住嘴说:“我也没办法改变我的身份,亲爱的,我是个患肺病的老家伙,没结过婚,也从没跟任何女人建立起长久的关系。”
可灼眉毛耸立:“意思是说你还是……”
他笑笑,摇摇头:“不,我并不是没有经验,我跟女人在一起过两次,但是以前我对任何女人,都没有那种所谓更进一步交往的,至少,现在不算的话。”
可灼颇当真的点点头:“如果你想说的是想跟我上床,牧师,这是可以理解的,像你这样的男人想和我这样的女人上床,是常有的事。”
欧格执起她的手,移近嘴巴亲吻:“我亲爱的可灼,我正想要说却表达得其糟无比的是,我想……我希望以结婚为企图追求你。”
“结婚!”可灼从椅子上跳起来说:“你疯了吗?鲍牧师?牧师是不会娶妓女的,正当男人娶正经女人,这是天经地义的运作方式。”
他站起来走到可灼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可灼穿着晚礼服,外罩一件端庄的法蓝绒袍,她一头灿烂的红发往后梳,用绿天鹅绒的蝴蝶结束起来,可灼看起来就像纯洁矜持的淑女,也许她曾经以卖婬,可是欧格愿意用任何赌金下注,可灼的心就像任何处女的灵魂,纯洁未受玷污。
欧格将可灼转向自己,轻吻她的前额:“亲爱的,我向来就不是个古板的人,我因病离开波士顿是真的,蛤我也没有真正融入那个地方,它太过庄重,太受制于礼节和风俗。我向需要神的人布道向那些一生中除此机会可能都没办法再听到神的爱和救赎的讯息。我不能大胆认定你会爱上像我这种人,可灼,但如果你愿意和我分享生命中剩下的岁月,我会引以为荣,做了这么多年的单身汉,我不知道我会是什么样的丈夫,但是我会爱你、珍惜你、保护你不再受生命的创伤。”
可灼瘫痪在椅子上,不敢相信从这位绅士口中吐出的话:他想要和她结婚,希望她成为他的妻子,珍惜她而且爱她。她直视这男人的脸刻画出岁月的痕迹病魔的侵蚀,可是在她眼中只看到温暖和爱,将不再有殴打,不会有凌虐。
但是,和她这样的女人厮守在一起,对他公平吗?而且还得顾虑到艾尔,艾尔不会心甘情愿的放她走,总有一天还是得付出惨痛的代价,她知道这点,就像她知道她已经爱上鲍欧格。
“我现在不能作任何像婚姻这么严肃的承诺,欧格,虽然你愿意考虑与我共度一生,这就已经令我感到十分荣幸,”注意到他脸上的失望的表情,可灼轻拍他的脸:“不过我很乐意接受你的追求,当然是以小心谨慎的方式……我过去的生活,某些还是得考虑到。”
“你是指郝艾尔。”
“我曾经以为我爱艾尔,或者至少某一部分的我是爱他,但大概只是因为那时正需要某个人来爱我,而艾尔就在身边。”
“但如果你已经不再爱他了……”
“艾尔的想法不太正常。圣经上说的‘以眼还眼’,艾尔就是这种人,他会报复我离开他,既然我在这里,他就会找查斯报仇泄愤,我不愿让他也找上你。”
可灼的话伤了欧格,他流露出受伤的神情:“你认为查斯有办法照顾自己,而我只是个虚弱的懦夫,必须藏在女人裙子后面。”
可灼轻吻他的双唇,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微笑道:“我在意你,欧格,比起以前任何人都在意,我不希望在有机会成为你妻子之前,先成了寡妇。”
欧格拉近她,轻抚她的背,她的发,轻吻她的脸:“你为什么这么确定艾尔会来找你?他现在已经不在丹佛市了。”
“他的事业在这里。就算只是为了报复我,他也会回来。我并非确定很多事,亲爱的,但最可以确定的是,许多恨纠缠在艾尔心中,他不会就这么冷眼旁观,总有一天,以某种手段,他会报复我,如果有谁阻碍了这条路,他也不在乎多杀几个人。”
数以千计的星光闪烁,如钻石般焰焰点缀在黑天鹅绒上,寒风萧瑟地拂着她的脸颊,洛莉瑟缩地躲进查斯体贴借给她穿的夹克里,想抵挡冷冽的晚风,从中取暖,他们正神采奕奕地走回北极光。
羊毛夹克上的白兰地酒味、烟草味、刮胡子用的玫瑰香水,刺激着洛莉的感觉。查斯的手、温暖而有力,当他牵引着洛莉小心过街时,洛莉有种被保护、受珍惜的感觉。
他们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虽然时间已经晚得不像话,但洛莉却很不想就此结束,不愿想到查斯将回去走廊尽头的房间,而她也回去自己的房间,躺在冷清孤单的床上,然后猜测查斯正在房里做什么。
在范其诸意大利餐厅享用美味的晚餐后,洛莉感到飘飘然,几乎是心满意足。他们吃了小牛肉仙贝汤一大盘的意大利面和肉丸子。之后,查斯特意给她惊喜,邀请她至歌剧院,欣赏当红流行女歌手韦安妮演出的音乐传奇剧“小马凯特”。
除了第一次紧张兮兮的登台表演,这是她到丹佛市以来最兴奋的一夜。查斯是个风趣、机智的伴侣,总是能信手拈来有趣的奇闻轶事或小故事,而洛莉几乎已经原谅他,刚开始强行要陪她去银履的蛮横无理。
他们到艾尔店里时,受到的招呼和反应十分冷淡,但也因此得以顺利拿了可灼留下来大部分的衣物,幸亏有位名叫蒙妮卡的女孩帮忙收拾,她是可灼首次提过来自纽奥良的妓女。前往餐厅前,查斯雇了一位男孩,请他将整理好的衣物,直接先送往北极光给可灼。
“看来,好象每个人都已经就寝了。”查斯说,打开前门让洛莉先进去。
只有一盏灯还燃烧着,阴森恐怖的灯光投射在酒吧的墙壁和地板上。波西的笼子罩上了布,并且谢天谢地的安静。他们走进有点像坟墓的酒吧房间里,撞到桌子和倾斜的椅子,声音听起来很奇怪。
“我想我从来没有熬夜熬到这么晚,”洛莉坦承道:“就算是耶诞夜。”
查斯轻笑,拴上他们身后的门:“你愈来愈上道了,小心别成了夜猫子。”
仿佛一声指令般,“呜!呜!”的猫头鹰叫声从门廊飘进来,洛莉微笑,摇摇头。
“不知道的话,”她说,依偎着查斯的手臂上楼,“我会以为这也是你安排的。”
当他们走到洛莉的房间,洛莉在房门口停住,温柔充满感情,并且感激地轻触查斯的脸颊:“我想应该谢谢你,这么一个令人难忘的夜晚,虽然我是被迫接受的。”她调皮地笑着。
“什么?你不请我进去喝杯睡前酒?”他故意装出受伤害的样子,令洛莉发笑。
“你也很清楚,酒精会对我产生什么作用,我无福享受晚餐时你所点的吉安迪酒意大利红葡萄酒,而现在碰运气,我也不认为是明智的作法,酒和我就是合不来。”
查斯伸手至她背后,转开门把:“所以啦,谁说你得喝酒?我小喝几口白兰地就好,”他从裤袋后拿出银制酒瓶:“然后,我们可以继续愉快的聊天。”
“很晚了,查斯。”尽管她如此抗议,查斯仍敦促着她倒退进入房门口,自己则紧跟在后。
珍珠隐身进入走廊尽头的储藏室,以免被他们发现,门开一道小缝,好观察正逐渐走近的两人。看到查斯进入洛莉的房间,她眯起了眼睛。她早就怀疑他们两个,尤其当她听到波莎掩不住高兴的说查斯晚上约了洛莉一起到镇上。
很明显的,她的疑虑刚已获得证实:查斯和“天真小姐”上床了。
不知感激的混蛋!如此日复一日地,教他那反应迟钝的堂弟学写字,心里还以为查斯会约她出去,以示感激,结果竟是……
有些处女,她觉得,她们可能一直在大家背后胡乱瞎搞,可是却没有人注意发现。洛莉装得很纯洁无辜,其实和在这里工作的其他女人一样是婊子。
珍珠轻手轻脚走到洛莉房门口,侧耳倾听,听到轻笑声,还有女人愉悦的叹息声,很显然正在享受男人的——查斯的。
为什么不是她?珍珠是第一个知道查斯是个天杀的接吻高手,她跟其他人,从来没有像和查斯在一起的那种感觉,自从那唯一的一次后,就再也没有获得像上回的满足感,她想再感觉一次,这个渴望胜于任何事。
而她决心要得到。
查斯是她的,是她先拥有查斯,在洛莉尚未闯入他们之间前。她不会袖手旁观,让洛莉破坏她的好事。如果除掉洛莉……珍珠用长长、涂满指甲油的手指点着下巴。本来第一次利用大炮的计谋几乎快得逞,但他实在是喝太多又太笨了,才没办法强暴洛莉,把她吓跑。
但是洛莉下次就不会这么幸运了。查斯不可能随时随地看护着她,而珍珠则会留意抓住这个好时机。
有查斯站在房里,整个空间突然变得很狭隘,洛莉退后一步,眼神充满紧张和不安:“你不应该进来这里,万一有人看到了怎么办?”
他耸耸肩,站得更近,直到他们面对面:“所有的人都睡着了,天使,而我们只不过是轻松的聊聊天。”他轻抚洛莉喉咙下突起的脉搏。
“我……我想你应该走了。”查斯的抚模,像滚烫的熔岩穿过背脊,令洛莉战栗,浑身松软得想要倒下。
“你为什么要抗拒我们之间的感觉?你知道你想要我,而我当然百分之一百的也渴望着你。”
她推开他后退,当他触模她的时候,她根本无法思考。当他的唇是如此靠近,她无法遏止迎向前,献上自己的双唇。“我承认被你吸引,查斯,但是我也知道,像我这样的女人,有多容易被像你这种男人俘虏,而且也不是秘密,你并不打算跟任何人结婚。”
他拥她入怀亲吻,整晚和洛莉近身相处,一直受到抑郁的激情,完全倾泄在这拥吻上。她的茉莉发香,吹袭在查斯脸上的温暖气息,当洛莉无意识中接触到他时,引起查斯心中极端的骚动。他想要她,他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过一个女人,不只是为性的满足,虽然这点排名很前面,他想拥有她,让她永远为他所独有,他想保护她、珍惜她……
她摇摇头坐起身,“不,请不要,查斯,我还是个处女,我要留待结婚……”
“你只是吓到了,天使,”他柔声轻诉,在洛莉身旁坐下,轻抚她的脸:“但是你不用害怕,你当然知道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不会是刻意的伤害,洛莉心想,也不会是上的伤害。可是爱他,和他,明知道他不会以同样的爱回报,也不会娶她,将会是她所经历过最严重受到伤害的事。
洛莉抓住床单的一角,包住自己,注意到查斯黯沉的神色,受挫的表情。同时她也注意到他宽硕的胸膛,微卷黝黑的胸毛,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明智,但可以确定的是,绝非容易。
“情况不应该走到这个地步,查斯,我应该对今晚在这里所发生的事完全负责,但是我没办法……”她摇头:“对不起。”
他拿起衬衫,毫不在意的撇嘴耸肩。他这一生中从未强迫过半个女人,现在当然也不会。
“为什么你要否认自己的感觉!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性是件美丽的事。”
“对两个彼此相爱的人而言会更美,而我不相信你爱我,查斯。”虽然她衷心希望查斯是爱她的,如果是这种情况,她就不会再有任何犹疑。
因欲念受阻而伤痛,也需要去伤害别人,如她现正被伤害,查斯反击洛莉:“我想我不是你等待的白马王子,天使,我不是活在童话故事和美梦成真的王国里。”
“这才是真实,洛莉,我是个有情有欲的血性男子,而天知道你是十足的女人,如果你能释放自我,我会带给你难以想象的欢乐,难以言喻的激情,一个被爱的机会,全心全意的被爱。”
“但又能多久?”她的眼眶充满了泪水,但是她强忍回去,她不愿让查斯知道这有多伤她:“我要的是永远,你只能带给我一时的欢乐。”
“能有多久就多久,天使,没有什么是永远的,在我们能享乐时就尽情享乐,去他妈的什么后果,生命是一场赌注,如果处得愉快,那好,如果不行,那我们各走各的路。”
她感觉连耳朵都听得到猛烈的心跳声,洛莉怕自己该不会是要晕厥,咬住下唇,她重新控制情绪,尽可能以平静的声音回答道:“你忘了一件事,查斯……”
疑问取代了查斯眼中原来的愤怒:“什么?”
“我不赌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