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才踏进公司就接到沛君的电话,沛君问我有没有一点难过——关于老师死掉的事。
“可能,或许,比昨天难过一些。”我说,然后我告诉沛君昨天夜里我失眠了,还翻了毕业纪念册,回忆一大堆事,不过,我没说七年前她的怒吼也在我的回忆里!
或许因睡眠不足使我的眼睛非常酸涩,挂上沛君的电话后,我又穿起驼色大衣下楼买咖啡,顺便吹吹十度左右的冷风……
老师——去——世——了。我应该会难过才对。大学那四年中,我们总在教师节前后探望她老人家。
第一次,她叫对了我的名字,并且记得我是办同学会的那个人。麻烦的事来了:之后几次别人办的袖珍型同学会,她都会以不太满意的口吻质疑我怎么不多找一些人!
第二次,她除了记得我是办同学会的那个人之外,还知道我是中文系的,并且破天荒地在蒋风倪面前称赞我有气质。
第三次,她还记得我是中文系的,然后知道我想写一本书,她说,写书不简单喔,那种气质颇适合我的,如果哪天出了书,记得要送她一本!
第四次,也就是我们大四那年,距离现在最近的一次。她说,小时候的我看起来没什么自信,长大后完全变个样似的,人也变漂亮了,真是女大十八变……
“不错喔,老师以前说你有气质,今天却说你漂亮耶,她只说过蒋风倪漂亮喔,你刚没看到蒋风倪的脸有多臭?!”那一次回家的路上,沛君下了个完美句号似的。我知道如果我地位的提升可以让蒋风倪感到羞辱的话,沛君会多高兴!
老师——去——世——了?!我的鼻头渐渐地发酸……许多关于我内心的情绪全被翻搅出来,那些凌乱而厚重的往事完好积压在心底的某处,所有我生命的痕迹不全然相互影响却连结成一脉地发展着……
刚上大一,老师发下一张张这学期的学习内容讲义,其中“学习重点”如下:
1.进入文学的领域,广泛闻读中、西文学。
2.提升自我对文字运用的能力。
3.尽情享受明媚风光。
4.谈几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失恋后大哭一场,诉诸创作。
班上大部分同学努力实践第三项,至于第四点,许多人敬谢不敏。
平常几个点子较多的同学,有机会便召集一群人,骑着摩托车山下、山上来去着,没多久,我已然是“坐机车”的高手,就算是“小五○”,我一样坐得安稳。通常,我都是固定让一位外号叫“维尼”的男同学载,帮他取这外号的人觉得他笑起来有维尼熊那种好脾气、憨憨的味道,可是我不这么认为。几次坐他的车,不是无言以对,就是稀稀落落有一搭没一搭的。关于这个现象,我认为,在于他身体内某一部分被锁得紧紧的,生怕被窥伺似的自我防卫着。我根本没看过那所谓笑起来足以媲美小熊维尼的可爱模样,反倒觉得他冷峻的脸部线条有几分韩国男人脸上的疏离感哩!
“那么复杂的人,哪里像维尼?!”好几次,我在心里发誓,再也不坐他的车,但不知为何,每次,我都在同一辆车上发同样的誓,像另一个诅咒……
大一的生活过得很快:机动性地和同学游山玩水,当然,也机动性调整上课时间;偶尔,和不可爱的维尼尔虞我诈一番;一有空,就和王靖容通信;发呆时,边闻着风中淡淡的硫磺味,边想着沛君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