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除去那些隔三岔五就在夜间前来拜访的闲杂人等的话,这一个月的日子是可以算作风平浪静的。宫无策的预料准确之极,不管外间有关拂心斋的传闻到了怎样的地步,二十八坊都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般,始终按兵不动。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地继续做着各自的生意,倒令一帮子想看热闹的各色人等扼腕不已。至于欲从中牟利的人就更是失望了。
拂心斋与其他门派最大的不同是:不管出现多大的动乱,斋中人都绝不会把不相干的人拖进来主持公道或是壮己声势。他们有足够的智慧了解“请神容易送神难”的含义。那么辛苦艰难得来的利益,焉能容别人来分杯羹?
同样,选择在“夜半私语无人时”前来光顾的梁上君子们也没一个能讨到好处。在宫无策事先早已做好的安排之下,拂心斋中的守卫根本没怎么活动,诸位君子们便一个接一个地自动落入机关,呼天不灵,叫地不应。其中有一个最倒霉,不慎闯入了宫三的地盘,其实他的武功比宫无释还要高出一截,只不过宫无策之所以舍他而就无释是因为他的出手实在太狠太辣,所以这个人的下场……不提也罢。
总而言之,一切尚可,没发生任何月兑轨的事情。这对凝眸来说该是很值得庆幸了。但事实上,她的感觉只有不平,从第一天一直不平到最后一天。
她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不,是确定她被设计了!如果早知道还要处理那一堆小山也似的账册的话,她说什么也不会接下这一个月的!
可恶的大哥——一想到就忍不住咬牙切齿,清秀的面容也跟着狰狞起来。太过分了!算计自己天真可爱的妹妹已经很不应该,居然还把她当白痴耍;明明是有求于她,摆出的却是高高在上的施恩者的姿态……更可恶的是,她居然真的上当!
早知道宁可给二哥扁一顿算了,在床上躺一个月总比在这里累死累活得好,虽然可能会痛得根本躺不住……真是,为什么要心软呢,没良心的大哥算计她的时候可没有一丝心软——
“叩、叩。”
她回过神来,“进来。”
“禀大小姐,节华坊坊主范东遥求见。”
已经有人来了?凝眸怔了怔,道:“你先引他到西厅奉茶。”
“是。”
眼看着仆人退去,凝眸瘫坐入椅中,抚额申吟。这下好了——
“大哥还没出关吗?”一张笑嘻嘻的俊脸由窗口探进来,是宫四。
“没。”她悲惨地回应。老天就看她这么不顺眼吗?最后一天还要给她找出这么个麻烦。
“那可有些不妙了。”虽然如此说,宫四脸上的笑容却灿烂得近乎有些幸灾乐祸的成分,看得凝眸倒有些奇怪了。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我为什么笑不出来?”宫四耸耸肩,长腿一抬,利落地由窗口翻了进来,“拂心斋中有资格接见下属的,只有正牌斋主你和大哥,又不干我的事,我有什么好不开心的?”
撇得真清。凝眸翻了翻白眼,“是呀,只有我最倒霉,凭空多了这一个月的灾难。”
“既然这么不想要拂心斋,丢开手就是啦,反正外边多得是人抢着要。捡个顺眼的送他不就好了。”宫四很热心地帮她出主意。
“真是好主意。”凝眸颌首赞同,“你介不介意我把这个主意告诉大哥?他一定也很高兴。”
“呃,这就不用了,我们的人生观不同,他未必会欣赏那个提议。”宫四坐上书桌,信手拿起手边的账册翻看,“说起来大哥也是过分了一点,居然叫个正值花样年华的少女整日面对这些东西,真是——咦?”惊讶地扬眉,他捡起另一本账册,快速翻看,越翻脸上的表情越怪异,末了不信邪地抛开,又拿起另一本。
凝眸莫名其妙地看他一本接一本地翻,翻完就随手一扔,终于忍不住出声:“四哥,这是我好不容易才整理好的,你弄得这么乱七八糟,找起来很麻烦的。”
“这个你不用担心。”宫四合上手中的账册,一脸诚挚地道:“真的,你放心好了,因为再乱也不可能比现在更乱。四哥真是佩服你,经过你的辛苦整理,大哥大概要花两倍的工夫才能将它们重新还原,计算成本及收益的时间排除在外。”
“没、没那么糟吧?”她无辜地眨眼,“虽然我对这些账册是没什么好感,但也还是花了一点心思啊。”才两倍的工夫吗?看来她还是不够努力呀。
“幸好你只花了一点心思,不然大哥更惨。”宫四感叹地摇头,“想到大哥看到这些面目全非的账册的表情——真是叫人期待呀。”
“可是……”她毫无愧疚地扬眉,“我觉得大哥在把它们交给我的时候就应该已经预料到有今天了吧。“毕竟前鉴良多。”
“这倒是。”宫四模模下巴,“这么多年来他好像一直这样,明知道交给你的事情十次有九次搞砸,而且一定弄得比原来更复杂,偏偏他总是学不到教训,让你去做的事反而一次比一次困难,又不加以任何指点,宁可事后收拾烂摊子。如果说是磨炼的话,这样子的磨炼会不会太奇怪了点?”
“称之为‘磨炼’确实不合常理,可是,”支起手托着下巴,凝眸笑笑地问,“如果换做‘试探’呢,会不会合理很多?”
“试探?你是说他之所以要你做那些明明在你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是为了试探——”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敲着桌面,“你是不是真的做不了那些事?再准确点说,他怀疑你的白痴是装出来的?”
臂肘猛地打滑出去,扫落数本账册,下巴“咚”的一声敲在桌面上,清秀的脸庞露出扭曲的笑容来,“不是吧,四哥?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你居然当真还推算出结果来,不是我有心贬低你,可是你——也实在太好骗了点吧?”
“有吗?”宫四跳下桌,脚一伸勾来张凳子坐下,与她隔着书桌两两相望,“我倒觉得我的推论很接近事实啊。除此之外我找不到更好的解释。既然如此,这当然就是事实。好了接下来就该谈到你为什么装傻的问题——”
“听上去很有意思,那么我就不留下来妨碍四哥发挥丰富的想象力了,先走一步。”捡起地上的账册,凝眸有礼地向他笑了笑,起身准备走人。
“你就这么走了?那范东遥怎么办?他大概早等得急了。”
呀,险些忘了还有这号人物。眉眼弯弯地转身,“那就叫他继续等下去好了,等到他不急为止。”
没料到会听到这样不负责任的回答,宫四一时怔住,但随即反应过来,“你想等大哥出关?”
“不是我等,是姓范的等。”凝眸纠正,“反正大哥铁定是今天出关,只是不知道究竟哪个时辰而已。姓范的多等等又不会怎样,大不了我多送他两杯茶喝好了。”
“你当他是阿猫阿狗,这么好打发?这种非常时期绝对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这样将他干晾在一边,晾出火气来,大哥处理起来会更麻烦的。”
“没关系啦,这种事大哥哪里会摆不平。何况他闲了一个月正好找点有挑战的事活动一下筋骨嘛。”最重要的是多分点心思到别人身上,别成天想着算计自家人,“我这个妹妹是不是很贴心?”
“那可真要多谢你如此为我着想了,据说很‘贴心’的妹妹。”第三者柔雅的声音插入,白衣含笑的少年,不知何时登场了。
范东遥不在西厅。
他当然不可能在。他来此自有目的,而那目的绝不可能是呆呆地坐在西厅喝茶等人。所以在奉茶的婢女退下去不久,他也跟着离开了。
拂心斋他只来过一两次,路径并不熟,不过好在斋中树木繁多想遮人耳目倒是不难。至于时间问题,他并不担心,宫无策到西厅见不到他,他也不担心。能令他心生忌惮的人从来都只有一个,除了那个人之外,所有人都未必在他眼里。
他最初是江湖人,因为过厌了打家劫舍的日子,才携多年积蓄的不义之财踏入商场,不料血本无归,还欠上了大笔债务。走投无路之际只好重操旧业,将主意打上了拂心斋。当时的拂心斋尚无今日的规模气势,也并不怎样出名,他下手时原以为十拿九稳,直到失风被擒才知道自己挑错了对象。撞到了宫凛手里,还有什么话好说?
出乎意料的是,宫凛竟放了他,只是言明绝无下次。他当时看着那个神情淡淡、据说智绝天下的男人,没来由地起了一股冲动,提出要加入拂心斋。当然,像他这样的人,会有这样的念头绝不是为报什么不杀之恩的缘故。这一点宫凛不会不知道,可是他竟然允了。
时至今日,他仍然猜不透宫凛为何会同意这种等于引狼入室的要求。正如他猜不透为何他会将拂心斋交给宫无策一样——那种人做出来的事情,本就不是一般人所能理解的。不过如果不是留下了足以应付他的离去所带来后果的万全之策,他也不会这么了无牵挂地离开的吧。
就是顾忌着这点,他忍耐观望了一个月,然而等不到任何的后续发展,已经不准备再耗下去,所以他来到了这里。这种情形下,先出手的人虽然未必会赢,但是太落后的人,却必然会陷入被动的境地。
前方有一青衣婢女挎篮行来,范东遥察觉,身形上窜,悄无声息地隐身在绿阴之中。那婢女自然想不到树上竟会藏人,低着头,嘴里念念有词:“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胜……”一路毫无所觉地走远了。
范东遥松了口气,他并不是很怕被发现,不过多一事总不如少一事得好。他谨慎地四下望了望确定没人后才一跃而下。
“范坊主,树上的风景可好?”
清清脆脆的声音响起,原本应该走远的青衣少女挎着精致的竹篮,倚在树下,清秀如洗的眉目微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范东遥一惊,藏在衣中的手掌下意识地握紧,旋即又松开。这少女既能在他不知不觉间返回,武功必定不低,他未必能在一招间将她击昏,而她一旦叫喊起来,想月兑身只怕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思及此,他心中忽一动,道:“你是什么人?”一个普通的婢女,怎会一语便叫破他的身份?
青衣少女悠然笑道:“这很要紧吗?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大哥,你说是也不是?”说最后一句话时,她的目光却并不在他的身上,而是越过了他看向他的后方。
范东遥不自觉顺了她的视线扭头看去,立时呆住。
离他三尺开外的一棵树下,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人。那人一身白衣,年纪不过二十上下,面容是从未见过的清雅隽秀,立在那绿树之下,雅致得如同是从封印了千万年的古画中走出来的人物,不沾一丝人间烟火。
宫无策。
范东遥脑中立即闪现这三个字。虽然这白衣人同他想象中的宫无策根本截然不同。可是不知怎的,他心中竟是认定了——宫无策不是这人,还会是谁?
“想必坊主已猜出我是谁了吧。”宫无策走过来,笑容温雅,“让坊主在西厅久等乃我的不是,还望坊主见谅。”
“公子客气了。”范东遥回过神来,忙道。他原以为宫无策会质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哪知他一出口竟是道歉,倒被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咦,原来是大哥让范坊主在西厅等的呀,那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练习爬树?”出口揶揄的是青衣少女,当然也就是凝眸,她说着,由篮中捻了块木犀糕放入口中。
嗯,甜而不腻,滑润适口,来看戏之前先到厨房绕一圈果然是明智之举啊。
宫无策微瞪她一眼,“少胡说,坊主等乏了出来走走是很平常的事。”
“那也不至于走到这么远吧?还是在大哥看来,是因为拂心斋的景色太美才让坊主流连忘返?”因为嘴里糕点还没咽下去的缘故,凝眸有些口齿不清,不知是不是同样的原因,她的脸色也有些怪异。
宫无策居然点头,“不错。”
范东遥在一旁听着,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这就是宫凛教出来的人吗?干净得未经任何世俗沾染的白痴一样的人——居然可以执掌拂心斋?宫凛的神志是不是真错乱了?
“不过,”宫无策的目光转向他,“有件事坊主可能不知道,拂心斋的景色虽美,机关却是重重,皆是家师亲手所创,若坊主不慎闯进了不该闯的地方,这后果,可就不是任何人能保证的了。”
他面上的笑容依旧是温雅得一丝锋刃也没有,诚恳的神情,叫任何人都不能怀疑他说这话的诚意。
范东遥却是一凛,脑中疾闪过一个念头:这少年绝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真正单纯的人,哪里说得出这种绵里藏针的话来?!
“多谢公子提醒。”他不动声色地拱手为礼,“属下此来,是有件事想向公子请教。”真痴假愚,一试便知。
“坊主请说。”
“目前本坊在盘结账务时,发现有数笔账数目不对,疑似给人做了手脚。属下惊讶之余又搬出了去年和前年的账来查,结果发现了同样的问题,只是手法很隐秘,以通常的查账方法去查根本无法发觉。今年因斋主退位,所有账目都需重新盘结一遍,来得突然,做手脚的人不及遮掩,方留下了破绽——”
他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顿,留给宫无策发问的时机,不料宫无策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显然并没有要发问的意思。而凝眸更干脆盘膝坐下,吃着糕点,不时抬头望他一两眼,兴趣盎然的样子倒好像在听说书一样。
范东遥有些窝火,但又模不清这少女到底是什么身份,看她身上青衣明明只是寻常质料,发上也没佩带什么贵重饰物,生得虽是清秀干净,却还算不上出色。这样的相貌妆扮,分明是婢女之流,可是若真只是个婢女,又怎敢在宫无策面前如此放肆随便?
“那些账册属下已经带来了,正放在西厅,公子要不要过去看看?”勉强将火忍下来,范东遥道。
“不用了。在坊主醉心风景的时候,我已大略翻过。”宫无策向他笑了笑,像是没看见他脸上一闪而逝的惊讶,继续道:“手法确实很隐秘,也很巧妙,说是天才亦不为过。”更天才的是这个人居然敢送上门来,光明正大地将自己做过的事全部抖出来。
这么胆大妄为,拿这种事来做试探,是笃定他不会察觉吧。看来这位范坊主对他的评价还真不是普通的低呢。难怪凝眸要特地带着点心跟过来了……就算是他,也忍不住要期待起后续发展会是怎样的了。
范东遥起初听见他第一句话时是真有些吃惊的,及至听到后来那吃惊就忍不住化为好笑了。他清咳两声,道:“既然公子已经看过,那属下就接着说了。经过一番彻查,终于查出动手脚的人是本坊的副坊主朱平。他本名柳子平,十年前是金陵‘百宝坊’的账房,任职期间贪污甚巨被发现后卷款出逃,从此销声匿迹。数年前不知为何重出江湖,以化名投入本坊重操旧业。据粗略估计,被他吞掉的银子起码在十万两以上。他目前被关押在节华坊内,属下正为此事来请教公子。“
“你自己做下的事自然你最清楚,来请教我岂非问道于盲吗?”
范东遥一凛,“属下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怎会呢?”宫无策浅笑,“坊主过谦了。”
范东遥脸色不变,笑容却已有些勉强,“公子这话,属下更不明白了。”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
凝眸叹了口气,有胆子背叛,却没胆子承担后果。现在再来装傻,不嫌太迟了吗?
“那么坊主对于自己为何离开西厅总是明白的吧。”
依旧是优雅之极的醉人嗓音,如雪的白衣,温煦的容颜,连站立的姿势也未变。可是,却无端端多了一股气势,一股渊停岳峙般的气势,一股一斋之主的气势。
“欣赏风景这种话只是无伤大雅的玩笑,坊主总不会以为我当真吧。”
“属下不知道公子在说些什么……”额头似渗出冷汗,范东遥握紧拳,努力克制住去擦的。
“何必呢?”宫无策微笑地叹息,“有件事不妨告诉坊主,其实家师在三年前就已不再管事。换而言之,拂心斋的事务自三年前便已交付于我手中,只是仍用家师的名号施令而已。巧的是,节华坊的账目恰恰也于三年前开始不对,之后年年如此,且亏空数目越来越大——”
“既然公子早就知道,为何却当作没这回事?”
“时机未至。”
“时机——”范东遥一震,脸色终于变了,“公子要等的,就是今日这样的时机?”明知他心怀异志却隐忍下来,任他作为,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等到今日才揭穿,以此在二十八分行乃至江湖上初步建立起威信,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竟有这样的才智远见及耐性!
宫无策轻轻击掌,“一点即透,坊主果然是聪明人。”
范东遥咬牙,“公子为何认定是我所为?朱平犯有前科,本该是嫌疑最大的人。”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宫无策换了称呼,“朱平做过百宝坊的账房是真,贪污银两是真,卷款私逃后改名换姓也是真。但其实朱平恰恰也是百宝坊的真正主人。其叔鸠占雀巢霸住当家之位不让,他不愿与血亲反目便拿了自己应得的分离开,有何不妥?”
认栽了吧。
篡改账目,贪污公款,忤逆叛上这三项罪名中的任何一项都足以让他再也无法在拂心斋待下去,而在拂心斋待不下去,就代表江湖上同样也没有他的立足之地。因为这种最为人所忌讳的罪名被逐,有哪个门派容得下他?枉他自认聪明这么多年,到头来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垂下头,原本死灰一样的眼睛忽然闪过一丝光亮。或许这是他唯一的生机……
“真倒霉。”凝眸叹气,慢慢站起来,低头看着颈间多出来的刀刃。薄而锋利的刃口,偶有一丝阳光透过叶隙照在上面,反射出蓝幽幽的光芒。
“坊主大人,怎么说现在占上风的人是你,可不可以麻烦你的手不要抖得那么厉害?”
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呢,她可不想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闭嘴!”范东遥低喝,目光迎向宫无策,道:“我是迫不得已。”
“我知道。”宫无策微笑点头,“你要什么?”
“公子是明白人。”范东遥定下神来,“我也不敢奢求。只要公子放我一条生路,莫要将范某今日所为泄露一语于他人。范某自会离开拂心斋,从此两不相干。”
“的确不算奢求。”宫无策慢慢点头道,“可是我为什么要答应?”
“你——”范东遥变色,握刀的手一紧,“你不要她的命了吗?”
“我只是奇怪——”宫无策微眯起眼,似觉那刀的光芒有些刺眼,“你凭什么以为她可以威胁到我?”
“范某虽然愚钝,可是如果到现在还猜不出这位口口声声唤公子为‘大哥’的小姑娘是谁的话,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了。”范东遥顿了顿,他虽然尽量显出胜券在握的样子,但不知为何,心中总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挥之不去。
“哦,是吗?”
“当然。有拂心斋未来的斋主在手,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宫无策赞同地点头,“的确。那么你还在等什么?”
“你——什么意思?”
“听不懂吗?”他微侧头,笑容优雅得诡异,“我还以为说得很明白呢。你以为如果我想得到拂心斋,最大的绊脚石是谁?”
“……你想借刀杀人?!”范东遥倒被自己脑中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
“聪明的说法。”轻拍了两下掌,宫无策居然转身离去。
“啊!”
忽然一声惊叫,范东遥还未意会过来发生什么事,鬼魅般的身影蓦地侵向他,白色的衣袖拂过他持刀的手腕,腕骨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竟然断了!
“解药。”
“我……没有……”他痛得冒出冷汗,清楚地知道这只手算废了。这样高得令人无法置信的武功……他根本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是吗?”宫无策温柔地笑着,眼神却如鬼魅般幽冷。他抬手,衣袖轻轻敲打在他的肩胛上,立即响起了同样的断裂声!
“啊!”范东遥惨呼,踉跄地退了两步,额上的冷汗流淌下来。他不知这看上去如此温柔无害的少年……出手竟如此狠毒!
“接下来,我该从哪里下手呢?”宫无策飘忽地笑着,“真是伤脑筋啊,不如你来决定吧。”
“你杀了我也没用,我……真的没有解药!”他挣扎着出声:“这种毒是我当年偷回来的,我连它的名字都不知道!”目光瞄向虚弱地靠着树的少女,心中忽闪过淡淡的疑惑。他记得自己明明并没有伤她啊,也许是错觉,可当时好像是她自己往前迈了一步才会碰到刀的,是太过慌乱的缘故吗?
“那也就是说……”宫无策微笑,脸上的表情不知怎地模糊起来,“你,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大哥不要……”
欲动的手被抓住,宫无策转身,眼眸中的杀气刹时消失。
“他没有说谎。”凝眸向他摇头,苍白如雪的脸色现出一丝微笑,“不过大哥不用担心,‘幻蝶’的解药我有。”
“你有?!”
“呵呵,大哥,真难得看到你惊讶的样子呢。”她轻笑,可是讨厌,意识越来越模糊,她快撑不下去了,但是又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没说……
“凝眸?”宫无策低头,轻晃倒向他怀中的少女。
“借我靠一下……大哥,你的手心全是汗……天气还没那么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