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宫凛久久吃不到清蒸鱼的时候,日子又无情的过去了。
算算那女人也来了两个多月了,南宫凛心想。
为了证实一个存在心中已久的疑问,他举步走到窗口,马上得到他想要的证明—
果然,外面的尖叫声仍是不断。
为了更证实心中的疑问,他特意走出门外。
没错,外面拥戴他的女人一个也没减少。
那问题是出在哪里呢?
整整两个月,他的钱财越滚越多,长相的俊美也未减少半分,但为什么那女人就是连一个好脸色都不给他呢?
她望着他的眼神跟看到臭虫没两样,只差没一脚踩得他支离破碎,内脏体液四溅罢了。
他不相信!
不相信她这般不理睬他只是因为他叫她「女人」而已。
要不她怎会一连做了好几天他最爱吃的第二道菜苦瓜镶肉给他吃呢?可见她的拒煮清蒸鱼只是女人的一种矜持罢了。
不过,他必须先严正声明一件事。
他不是在乎她!
他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她!
只是他的自尊容不得她这样凌辱他、忽视他、藐视他!
他的钱财虽然不能将人压成重伤,但好歹也能将人砸到淤伤,不管投掷的技术多差,他的银子都能够让人练成掷石高手。若是论外貌,此刻,外面那些女人的尖叫声更是证明一切。
就算她常骂他态度差那又怎样?他就是这种个性呀!难不成她希望他会为她改变?
他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一个答案。
就是那女人希望他对她好一点。
外面那么多女人,要是他每一个都叫女人的话,要如何分辨呢?所以她一定是希望她是所有女人当中,他唯一只叫她名字的。
想起来复杂,但其实理由很简单。
「喂!」他试音。
不行,这种语气她不会理他的。
「女—」啧,也不行。
「苏……」嗯,很好,她回头了。
苏语苹翻了个白眼,低头继续包药。
看来是真有那么一点有效,才喊了一个苏字,就有反应了,还以为他没发现,他就不信哪有女人不甩他。
完全没想到自己会错意,他清了清喉咙,
「语苹。」
「什么?」低沉的男音回荡在空气间,要不是确定自己耳朵没有毛病,有一刹那,她真怀疑她的耳朵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没什么,随便叫叫而已,没想到你会那么乖就回头。」南宫凛干笑道。
他感觉自己耳根子有股热气升起,身为大夫,他等一下势必好好研究这发热的原因。
南宫炜和小三下巴几乎掉至胸前,他们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一切。
老哥脸红了?
而且刚刚还叫了语苹两个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算要变天也有个预兆呀!
老哥对女人的通称就是女人呀,除了娘以外,这么正式叫一个女人的名字还真是出娘胎以来头一遭。
南宫凛满脸通红,拚命为自己的失常找借口。
她菜煮的不错,加上也会看病,当然医术没有他好,不过也算不错了。就说人长得不怎样一定也有它的好处的,他可不想娶一个什么都不会的笨老婆,太没实质利益了,好看的东西不如好用。
对自己的高瞻远瞩感到得意,他不由得放声大笑。
疯子!为人不仅缺点一堆,可怜脑袋还有病,苏语苹想。
「我出去一下,去送个药,中午前就会回来。」南宫凛拿起一个小木箱,抽出一个暗格,放进几个外形小巧的白色瓷器药瓶。
南宫炜太熟悉那些白色瓷瓶了,他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每月的中旬,老哥都要亲自送药给盼君楼的花魁艳艳,这是艳艳本人指定的。老哥当然不会跟银子过不去,这「返老回春救面霜」一瓶可是三十两银子呀,不是富贵人家哪要得起,且一瓶只有十五天的用量。
希望老哥没有发现每瓶药霜的分量少了,他上次每瓶都挖一点然后送给银钤儿,南宫炜心虚地频频观察他老哥的反应。
也幸好南宫炜命不该绝,此时南宫凛脑中所想的就是吃到清蒸鱼的日子不远了。
「嗯,月初到了,我去盼君楼送药马上回来。」
这女人不是不甩他的,而是希望他对她比对其他女子多一些不同,女人,说穿了就是要人宠她,早说不就行了!
南宫凛踩着洋洋自得的脚步,一路步出了回春堂。
「语苹……你知道刚刚发生什么事了吗?」南宫炜终于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怎么了?」
「老哥刚刚叫了你的名字耶!」老天爷要变天也没个预兆,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忽地,苏语苹想起刚刚的谈话。
「为什么月初到了就要送药去盼君楼,盼君楼是什么地方?」听名字似乎不是什么正派的地方
「老哥所制的药,其中最受女人家欢迎的,就是这瓶『返老回春救面霜』了。不管脸上有任何瑕疵,只要涂了那一瓶,加上老哥的药日夜煎服,皮肤就可变得水水女敕女敕的喔!」南宫炜目光飘移,顾左右而言他,盼君楼是什么地方,这个问题就让老哥来回答吧。
老哥杰出的医术中,他最欣赏的就是这项杰作。这可是他在银钤儿身上亲眼目睹的铁证,银钤儿担心她那赌鬼父亲,年纪轻轻的眼下就有了黑眼圈,让他、心疼死了,为了心爱的佳人,偷挖他老哥的救面霜算什么?
心中浮现出银钤儿惹人怜爱的乌溜大眼,以及那天终于被他牵住的小手。想到幸福处,他的脚不禁快乐地颠着,脸上也泛着恋爱人的通病,不停地傻笑。
他怎么了?
语苹与小三两人相觑,不会是脑子坏了吧!
怎么好好个人,突然一迳地傻笑?
☆☆☆
盼君楼
「大夫,月初又到了,每次都劳烦你亲自送药来,真是辛苦你了。」红大娘热心地走向前招呼。
「人呢?」南宫凛不耐地问。早早将药送到,他越能快快走人。
「你说艳艳呀,她在楼上等你呢,为了你,她可是一早就卯起劲拚命打扮呢!」
她一早起来打扮关他什么事,每次闻到那刺鼻的粉味,他就倒胃口。
「凛,你来了!快上楼来。」美人在楼上高兴地挥舞着双手,丝毫不在意袖子因这个动作往下滑落,白皙的臂膀因此暴露出来。
她在楼上远眺,大老远就看到他臭着一张脸走进来了。
红大娘笑呵呵地恭送救星上楼。这下她的脸又可以恢复白皙无瑕了,最近生意好,她一天累得只睡三小时,就为了忙着招呼客人。
她才不管艳艳跟南宫大夫是什么交情,总之若不是托艳艳的福,她根本无缘得到这「返老回春救面霜」,城里许多贵夫人想求都求不到呢。
要不是看在小时候两人曾是邻居,加上他娘又颇疼艳艳的份上,跪在地下求他他都不愿来—
他南宫凛又不是落魄了,卖药还得兼送货的?光他浪费的时间,艳艳就怎么也赔不起。
他跟艳艳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事鲜有人知,那时笨炜还在流鼻涕,所以根本不知道。一般外界的揣想是盼君楼的艳艳姑娘肖想南宫大夫很久了,故意藉每个月高额购买药品,要求大夫亲自送货,好有机会接近南宫凛。
「唉呀,快乐一点嘛,别每次来都臭着那张脸嘛,这样多无趣呀。」柳艳艳亲自劳动纤纤玉指将茶斟上。
「少啰唆,东西在那,银子给我。」南宫凛简单扼要地道。
「真是冷淡,好歹我们儿时也是邻居一场,算算也等于是青梅竹马。听说你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怎不想想找故人解闷?你知道的,这里只要你来,一切花费算我的。」艳艳将撩人的身躯一靠,紧俏的臀儿一转,风情无限放送。
可惜,木头人只觉得快被粉味呛毙了。
「啧,说几次了,不是叫你不要买这种粉吗?臭死了。还有,我很好,什么事也没发生。银子快拿给我。」南宫凛紧皱眉掩鼻道。
有时他真怀疑艳艳怎会是长安的花魁?光这身粉味,求他来他都不愿意,长安男人的鼻子一定都需要好好检查。
「唉呀,阿凛,你真是见外了。居然连被『施暴非礼』了,也不来人家这里寻求安慰,让人家好好替你平抚伤口。人家已经叫梅儿替你煮了清蒸鱼压压惊。」轻轻的戏谑喃语声,加上小鹿般无辜的眼神,艳艳将诱人的唇儿更往前嘟送。
这下子,两人唇问的距离拉近,近到都可感受彼此问呼出的气息。
你怎么知道?南宫凛逼人的眼神射出询问。应该不是炜说的,谅笨炜也没那胆子。
「那天南宫伯伯出城时,我们恰巧在路上相遇,南宫伯伯当然不会像你这么见外,连遭受如此重大的变故也不知会一声。后来,每天固定去你家送鱼的张老板,向我抱怨你怎么忽然停止送鱼,让他减少了收入。于是,随便想也知道,你一定是因为某种不可抗拒的因素吃不到清蒸鱼了。」小手轻轻一击掌,侍女梅儿立即轻巧地将清蒸鱼送上。
两人仍旧不避嫌地维持原来的暧昧姿势,南宫凛脸更臭了。原来奸细就是他爹跟鱼贩张老板,给他记祝
「银子。」声音更冷了。
真是不解风情啊,艳艳叹息,但也更积极了。「凛,难道你没感觉到,我俩的唇就近在咫尺,你不想试试看吗?」
不愧是长安花魁,只是将葱白玉指往南宫凛的脸颊轻划,窒人的暧昧氛围迅速拉高,于是两人的唇越来越近……若不是那刺鼻的香味,南宫凛真有那么一瞬问、心动。
只能说就是不对味吧!
「银子。」确定了自己的选择,声音也更坚定了。刚刚那一刹那的意乱情迷顿时消失无踪。
「你爱上那女孩了。」不是问句,而是确定的语气。她在他的眼眸中看到了心有所属的凝思。
伸出的手代替了回答。银子拿来。
艳艳不放弃。「把桌上的清蒸鱼吃了再走?」
一心执着于医理,他对情情爱爱的事向来无暇他顾,也不屑去青楼烟花之地发泄自己的,但他也未曾想过自己会一个人度过余生。
误打误撞的,他现在有了个未婚妻,他的初吻献给充满酱瓜味的唇,而后生活更是充满了辣味。虽没有替未来的伴侣勾勒出雏形,但两者相较下,他知道,这刺鼻的香味不会是他想要的。
「她煮苦瓜镶肉了。」南宫凛淡淡地说。虽是他第二道喜欢的菜,但可以等不是吗?
迟早,清蒸鱼指日可待。
艳艳终于投降,一脸不甘心的将银子乖乖奉上。
「对了,最近我看到炜跟陈聚宝的女儿走得满近的,有时还半夜去后门暗巷找她。」
「那个赌鬼陈聚宝?」
「嗯,现在外面的风声说,东郊城外的许老爷有意思帮陈聚宝偿还赌债,不过条件就是要他女儿银钤做他的侍妾。你也知他接连纳了好几个妾,但都没蹦出个子儿,现在可能看上陈聚宝他女儿的年轻。」
这下银子短少跟救面霜的失踪都有出处了。
「嗯……凛。」
「还有什么事?」
「我提供了这些消息,救面霜可不可以算我便宜一点?」她心里抱着一丝丝的希望,毕竟一瓶三十两银子可是不便宜呀。况且这算是每个月的必须支出品,可说是耗费不赀。
「好吧,看在你刚刚也占了我不少便宜,相抵吧。」
「可恶,你—」她还没来得骂完,他就又开口。
「但若你马上从良,我就将救面霜的药方给你。」南宫凛淡笑着转身离开。
不会是真的吧?艳艳又惊又喜。
这样她光是靠卖救面霜就可以月兑离卖笑的生活了,八个弟弟的生活也有着落了。至于药材成本,她可以找红大娘一起投资,想起未来的远景,不知有多少贵夫人要看她们的脸色,她们可以要卖不卖,更甚者是她们心里高兴才卖。
唷呼,太棒了!艳艳举起双手欢呼着。
☆☆☆
「语苹小姐,我儿子昨天起就一直哭不停,又没发烧,你赶快帮他看看怎么了?」一名母亲心急地抱着宝贝儿子道。
虽然语苹小姐看诊,诊金会便宜许多,但添旺是她的心头肉,交由语苹小姐一个姑娘家看,她心里总有那么一点不放心。
虽说,隔壁的大娘说她的风湿给语苹小姐看了之后好了许多。
「嗯,好,我看看。」体谅孩子的娘所投射的不信任眼神,她专心地查看,发现只是因为孩子长牙所带来的不适。
简单开个处方和药膏后,她呼叫下一个病人。「下一位。」
忽然,她发现屋内另一边待诊的人,清一色全是男性,整齐的在墙壁一侧排成一列,脸上写满了尴尬,其中一名她认得,就是常来的吴能。
不过每一次吴能来看诊,南宫凛总是支开她去做其他事。
「嗯……语苹小姐……」小三也不好意思启齿说明他们的病症。总不能跟一个未嫁的黄花闺女说他们全是来看花柳病的吧。
吴能急死了,眼看他老婆回娘家明天就要回来了,他好死不死染了花柳病,他上次被他老婆打的伤都还没好呢。
「请问南宫大夫什么时候才回来?」吴能问的正是后面排成一长列的男人们亟欲知道的问题。
「快了,快了,大夫去送个药马上回来。」奇怪,大夫通常是速去速回,这一次怎么拖上许久?小三不觉纳闷。
年甫十三的他,当然没想到许多蹊跷,知道内情的人,当然知道今天是大夫送药到盼君楼给秋艳艳的日子。后面一整排的男人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想起秋艳艳的傲人美色,一整排人的嘴角不禁淌下口水。
「我知道了,今天是大夫送药去盼君楼的日子。」话声甫落,后面的人接连发出了暧昧的笑声。
「难怪大夫流连忘返……」钱老爷轻轻的用手肘撞着隔壁人的腰侧,话中的暗示明眼人清楚得很。
「啧,就只有你们这群色鬼才会想到那边去,难怪会得这种玻」南宫凛没好气地走进来。
霎时,空中飘满了浓烈的香味,众人的眼色更暧昧了。
「艳艳姑娘的粉味真是迷人呀,大夫可真说是艳福不浅埃」唉,哪像他砸了大把银子,连艳艳的都没模到,真是气煞人了。亏他去的时候都还会想带条鱼给她,不是卖剩的,是他私藏最好的,他婆娘都不知道呢。
南宫凛见说话的人是鱼贩张老板。好,很好。人倒是自己送上门了,连他不买鱼都大嘴巴的到妓院里说。
她在这里忙得昏头转向,他居然去青楼找女人,还带了一身浓浓的粉味回来,说什么去送药!
刷的一声,她迅速地从椅上起身,众人的暧昧话语马上停止。
糟了,他们都忘了大夫的未婚妻在这里。
「若你们这一群得花柳病的男人都互相认识,那你们最好想想你们的病是怎么来的!」她怒气冲冲地吼完,转头看向南宫凛方向。「还有你,看完后请为自己诊疗看看,或许你现在正染病在身也说不定!」
最好烂掉算了—,居然在昨天轻薄她之后,今天又若无其事跑去青楼会其他女子,还将回春堂丢给她!
这女人,居然咒他染病!
「若我真染病,你也讨不了好。」南宫凛没好气地道。
「你……你下流!」苏语苹一张俏脸轰地通红。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彼此手肘有默契地轻撞,露出男人会心的微笑。
大夫真好运,有个会医术的未婚妻,还可好好仔细地帮他检查,不管有病没病,这检查的过程一定刺激极了。
小三就算年纪还小,也似懂非懂地红着脸。
南宫炜更是趴在窗边暗暗贼笑,老哥还真是敢说,看语苹嫂子哑巴吃黄连的样子真是有趣极了。
「那就是南宫兄的未婚妻?」突然,南宫炜头上冒出了一个声音。
「是啊!」南宫炜顺口应道,浑然不知危机已经来临。
「真没想到,两年光阴不见,南宫兄已经有了未婚妻,还是拥有一手好医术的美娇娘,这样就算南宫兄真的在青楼中不幸染病,都还有人为他上药,身为他的好友,我真是为他高兴。」亲切的嗓音在南宫炜的后脑勺响起。
「唐……宗?」南宫炜干涩地吐出这有如恶梦的两个字,缓缓地转过身去。
不会吧,他记得他的恶梦两年前才刚远离而已,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
唐宗!
老哥永远的敌手兼好友,也是彼此医术上的切磋对手,更是让他整整作了一年恶梦的刽子手!
南宫炜忽然抱着头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天啊,太可怕了!他的恶梦又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