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柳永·雨霖铃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尽管他历尽沧桑,却始终无法将一抹娇小的身影忘怀——
他找了紫笙儿五年,虽然他曾向统阜逼问她的下落,但统阜只是冷笑的说她被别的男人带走,便不再多说。他试过各种管道,却总是查不出她的下落。
原来,她一直被关在大清的冷宫中!他执起她纤细的手腕,看见上头布满捆绑的伤痕,他心痛的红了眼眶。
他以为他是恨她的,直到此刻了深切的明了,他对她没有怨,只有痴狂与无尽的爱恋,所以他才会常不经意想起她的一颦一笑,并在无数个夜晚与她在梦中缠绵……
轻轻地放下她的手,看着她熟睡的脸庞,他内心激动不已。她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会忘了他,忘记他们刻骨铭心的回忆?他是最爱她的人啊!
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她竟然怕他!他烦躁的抚过浓密的黑发,起身走至窗边。
现在的她只要一见到他,就开始大吼大叫,然后躲得不见人影。她和他玩着捉迷藏的游戏,他不断的追,她不停的跑,就如同当年她不明白两人相爱的心意,而一再逃避着他。
是不是她记恨他以前对她的折磨,所以打算加倍回报他?
不、不会的!她不是一个复仇心重的女人,更何况,她向来舍不得他受一丁点伤害。可为什么她却忍心让他这么难过?
床上的紫笙儿眼皮动了一下,似乎要醒了。她一向浅眠,很容易被周遭的事物吵醒,以前总要偎在他胸口才能睡得安稳。他酸楚的想着。
张开迷蒙的双瞳,她回想起刚才作的梦,梦中的她被卷入一个又黑又深的旋涡,她的身子不停地转阿转碍…转得她头好昏,忽然,一张脸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她努力的想看清楚那个人是谁,但只要一想,就觉得头好痛、好痛,然后她就痛得醒过来了。
揉一揉眼睛,她茫然的下床往门口走去。
“紫笙儿,你不能出去!”淮岩看着她像游魂似的身影飘向房门,旋即出声阻止。
她没有听见他的叫唤,如往常一般,兀自沉溺在她的思绪当中。
他冲向前挡住她的去路,“快回床上休息!”她折腾了一天,若不好好休息,她单薄的身子怎么受得了!
讨厌!是谁挡在她的前面?她痴傻的抬起头,在见到他的面容后,小脸立即扭曲,发出刺耳的尖叫声,“蔼—你走开!”
他心疼的说:“冷静点!紫笙儿,你冷静点!”他伸手想安抚她,却被她闪避开。
“你不要过来!”她抱着自己的身子,慌乱的向后退,惊惧的看着他,喃喃的说:“怕怕……我怕怕……”
“你怎么可以怕我?”他喑哑的问她,也问自己。
“你是坏蛋!”她只要一见到他,她的胸口就会很闷、很不舒服!她不喜欢这样!
“好、好!我是坏蛋!”他举起手后退了几步,温柔的哄着她,“你乖乖回床上去,好不好?”
“你让开,我要出去!”她躲在圆桌后面,怯生生的看着他说。
她看他的眼神既陌生又带着防备,他心酸的想着,她连一个微笑也吝于给他—
“你最乖了!要听话喔!”他像哄小孩一般的轻声细语。
他缓缓地走近她,她有如惊弓之鸟般弹跳起来,抡起小拳与他隔着圆桌对望,“你……你是不是要把我绑起来?我会跟你拚命喔!”
天啊!他的心如刀割!她究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折磨?他真恨自己没有早一点找到她,让她独自承受过着非人的生活!他仰起头,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流下。
立在原地,他抹了一把脸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不会绑你,永远不会!”他决定用一生来呵护她、弥补她,绝不再让她受半点委屈。
“哦!”她双手垂放在身侧,偏着头想了一会儿,忽然又惊叫道:“你走开,我讨厌你——”她的胸口好疼啊!都是他害的,他是坏人!
压抑已久的情绪突然爆发,“你怎么可以讨厌我?我是淮岩啊!最爱你的淮岩啊!你忘了吗?”
“不——”她忍不住大叫,头摇得似波浪鼓,“谁是淮岩?我不认识!我不认识……”
噢!他也得了失心疯吗?明知她现下情绪下稳定,还这么逼她!
看她不停的敲打她的小脑袋,他懊恼不已的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不要伤害自己!”
她低下头往门口直冲,却撞上他高大的身躯而被弹了开来。她气得跳脚,“我要出去!”
她每天都要到井边跳舞,跳着跳着就会踮起脚尖转圈圈,一直转、一直转,转到头昏,脑海中就会出现一个男人的脸,虽然她看不清他的长相,可是她知道他在对她笑,好像是在称赞她跳得好极了!
只有他对她好,不会露出嫌恶或害怕的表情,所以,她天天都要唱歌给他听、跳舞给他看。
她一定要出去,否则他会很孤单!她心急的想。
大眼骨碌碌的转,她的贝齿咬着手指伺机而动,却在瞥见他下颚那道长疤的瞬间崩溃!
“蔼—”一股强大的力量欲自脑海深处冲出令她头痛欲裂,她浑身颤抖的跪在地上,猛烈地以头撞地。
“紫笙儿!”他一个箭步扑向她的身边抱住她,心碎的喊道:“不要伤害自己,我求你!”
神志不清的她根本听不进他的话,一心只想藉由伤害自己来减少她心口撕裂的痛楚。
咬着牙,他以大掌护住她的前额,令她不至于与坚硬的地面碰撞而受伤。
她的头不停地撞击他的手掌,强劲的力道折磨得他的手又肿又痛,但他毫不在意,因为真正令他痛彻心扉的是她自虐的行为。
终于,她拾起红肿的螓首,却开始扭动身躯,以花拳绣腿攻击着他,“放开我!”抓起他伤痕累累的手,她毫不犹疑地朝他的手腕用力咬下。
“唔——”淮岩轻呼一声,却没有阻止她,只是用另一只手轻抚着她的柔背,心里想着,与其任她伤害自己,不如让她发泄在他身上。
他伤口上的血缓缓地自她的唇角滴落,她却丝毫未觉。丧失心智的她犹如一只发狂的野兽,眼睛布满血丝,死咬着他的手不肯放,并自喉咙发出“哼、哼”的怒吼声。
她不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敢爱敢恨,泼辣又不失天真的紫笙儿!看着眼前的她,他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一幅熟悉的画面如浮光掠影般快速的闪过她的脑中,她怔愕的松口。她以前好像有咬过人,是谁呢?
捧起他被她咬得惨不忍睹的大手,她的眼眶不由自主的发热,小嘴轻轻地往他的伤口上吹气,“呼~~呼~~不痛、不痛……”
突然,她揪着她的心口,侧身贴近他的胸膛,抽噎的说:“好……好痛……”他的手一定好痛、好痛!她的心也好痛、好痛!
她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他温柔的拍打她的背,鼻酸的说:“没事了!没事了……”
淮岩忍不住将脸埋入她的颈间,吸取他睽违已久的熟悉馨香,起伏的胸脯显示他内心的激动。她终于回到他的怀中了!能够这样真实的拥着她,他就心满意足了!
在这个寂静的夜,经历磨难的他们再度感受到对方的体温,聆听着彼此的心跳声……
◎◎◎
那夜,她哭倒在他的怀里,在熟悉的男性气息包围下沉沉地睡去。抚去她脸颊上的泪痕,他低下头轻吻她的唇,然后抱她上床,痴痴地看了她一整夜。
自此之后,紫笙儿不再排斥他,也不再躲避他。白天,她缠着他,要他陪她唱歌、陪她玩耍;夜晚,她要他抱她、哄她才肯入眠。有他在,她不再作恶梦,香甜的睡着一觉到天明;至于他,却一刻也舍不得合眼,经常盯着她娇美的睡容而一夜未眠。
在他悉心的照料下,她的脸色渐渐红润,也不再大哭大叫,或伤害自己。虽然她仍记不起他们的过往,但只要看着她灿烂的笑容,他便觉得吃再多的苦也值得,他也深信她总有一天会清醒过来。
信步走向紫笙的房间,淮岩刚自后花园摘了一束鲜花打算送给她。也许在她的潜意识仍残存过去的记忆,所以她特别喜欢红蔷薇。
她每天总会要求他亲手摘一朵插在她的头发上,并且频频问他好不好看,而他总是宠溺的抚着她的粉颊,称赞她是世上最美的人儿,听见他的话,她便会漾开笑容,窝在他的胸前撒娇。他嘴角上扬,想着她娇憨的模样——
“淮岩!”一声叫唤打断了他的思绪,香漾正带着几名郎中朝他走来。
“有事吗?”他攒起剑眉,神情略显不耐。
见他一脸阴郁,她有点想打退堂鼓,可是为了紫笙儿,她还是硬着头皮说:“在浣矞还没有回来之前,咱们先让这几位大夫试试能不能治好紫笙儿的病,好吗?”
“你明知她怕生,还带这么多人来!”他不悦的说道。
低垂螓首,香漾嘟着嘴说:“他们只是替她把把脉,又不会伤害她!”
知道她也是为了紫笙儿着想,他放软了口气,“好吧!我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他迈开步伐往房间走去。
香漾由他的背后喊住他,“淮岩!呃……我想你还是别去吧!”她搓了搓手,“如果你在的话,紫笙儿可能会不肯乖乖接受诊断,万一她开口求你,你一定会心软的同意,这样一来,咱们岂不是白忙一场吗?”其实她是担心他舍不得医生在她手上扎针。当然啦!关于这一点,她是没胆跟他说的。
是啊!他是不会拒绝紫笙儿的任何要求。淮岩闭上眼睛,拳头握了又松,“我会在门外等着,一个时辰后,你们立刻走人!”
“谢谢你!”香漾松了一口气。
◎◎◎
紫笙儿坐在房内引颈期盼淮岩的到来,他今天还没为她插上美丽的红花呢!一想到他说她是美人儿,她开心得“嘻、嘻!”笑了起来!
她跑到窗边探头探脑,却没瞧见他的踪影。他怎么还不来?她一个人好无聊喔!他不理她了吗?是不是她惹他生气了?她咬着手指心浮气躁的猜臆。
她跑到门边,冲动的想出去找他,旋即又摇摇食指对自己说:“不行、不行!”他要她待在房内,而且不惹是生非,也不让自己受伤……她答应他要乖乖的,她一定要听话,否则他会伤心!
她走到床边却坐立难安,一会儿又起身东张西望,一会儿坐下来绞扭她的纤纤五指,她越等越心急。
这时,香漾和大夫们走了进来,但兀自烦恼的紫笙儿并没有理会他们,因为现在的她满脑于只关心淮岩什么时候会来。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闯进她的世界。
“紫笙儿,我带人来为你治病了,你乖一点,不要闹脾气喔!”香漾和颜悦色的跟她说。
“我要淮岩!他人呢?”她抬起忧愁的小脸看着香漾,“为什么他没来?”
“他等一下会儿就来了!”香漾顺了顺紫笙儿的长发,柔声说道。
“哦!紫笙儿要乖乖的等他!”她绽放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香漾使了一个眼色,大夫们立即趋前为她把脉。
几名大夫轮番诊断之后,皆表示紫笙儿的脉象正常,并无任何异状!
失望的叹了一口气,香漾将希望寄托在最后一名郎中身上。见他拿出细长的软针,她吓得两腿发软,幸好低着头的紫笙儿还未发现,她连忙吩咐下人制住紫笙儿的手脚,以防止她待会儿激烈的挣扎。
“你们要做什么?”她惊惶的叫着。长针剌入她的手心,一阵椎心的痛侵入她的四肢百骸,她发出一记凄厉的惨叫声,“蔼—”
一听见她的惊叫声,淮岩迅速的冲进房内,狠狠的甩开在她手上扎针的大夫,然后紧紧搂着嚎啕大哭的她。
“滚!全部给我滚!”他愤怒的赶人。
“我……”
香漾想要开口解释,却被他凛冽的眼神骇得说不出话,最后只得模模鼻子领着一行人匆匆离去。
“不怕、不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他在她耳畔轻声哄道。该死的香漾,竟让那名庸医在她的身上扎针!
她抬起被针扎伤的小手,委屈的说。“呜~~痛痛……”
举起她白皙的柔荑,看见上头渗出血珠时,淮岩的心一揪,随即低下头舌忝舐她伤口。
他舌忝她,这个他用生命去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