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禄家一早就闹烘烘,若是往常,她一定率先抢著看热闹。现在不了,身旁一有风吹草动,她立刻躲得老远,唯恐自己和雅希禅密谋的事东窗事发。
「真是,女人愈多,麻烦也愈多。」宝禄的二哥没好气地往母亲的院落踱去,一群被娇生惯养的小哈巴追在他脚边,开心地迎著。
「女人又怎么得罪你了?」福晋抱著爱犬笑咪咪的。
「还不是为大嫂的事吗?」烦都烦死了。「她动不动就以为别人对她有意思,一副不堪其扰的德行。拜托,我躲她都来不及,哪敢去沾染。偏偏她老黏著我不放,害我没事惹得一身腥。」
「所以呢?」
「我就一状告到姑婆那儿了。」
「白痴。」宝禄埋首在冬瓜盅里唏哩呼噜地咕哝。
二哥不爽地赏她一记白眼,她却故作十分投入地挖著鲜美汤料,当作没看见。
「你也真不会处理事情。」哎,做母亲的也没辙了。「宝禄说得没错,你呀,笨到家了。」
「对呀。」宝禄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小嗝。
「你对个什么劲儿!」
「别凶你妹妹,搞不好你还得靠她才能摆平乱局。」
明知母亲说得没错,他还是忍不住一哼。「她哪会有什麽办法?」
「就是啊,我哪会有什么办法?」她眨著呆瓜般的无辜大眼,憨得要命。
这下二哥可急了,又拉不下脸。
「我说你啊,真该多和你三弟学学。你就这麽一个妹妹,为什么成天净会凶她,不肯多疼她一点?」
「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哪个不疼她?你们都把她给疼坏了!!」
「疼坏了又怎样?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娃儿,不疼她疼谁?疼那些个连我是死是活都不过问一声的媳妇儿吗?」
福晋温温软软的轻语扎了他心头一记,难堪不已。
「额娘别跟嫂嫂们计较嘛。」嗯,吃饱喝足啦,开始干活儿!「嫂嫂们绝不是不关心你,而是有点粗心。不然就是太关心了,又怕成天问长问短的,反而折腾你。」
「不许讲情。」福晋甩著食指吟道。
「不行不行,我非讲不可。」她死缠烂打地黏著母亲的手臂。「不然你心里一直挂记著她们,就没空想我了。」
「我想你做什么?不是天天都在家碰头了?」
「那不碰头的时候呢?你不是想著大嫂、二嫂,就是盘算著该怎么逼三哥快快娶个三嫂,不然就是烦恼那票天天抬杠的堂嫂。你说说,你是想自己女儿的时间多,还是想别人家女儿的时间多?」
「你连这个也要计较。」
「我当然要计较。我就这么一个额娘,我不计较你还计较谁?」
福晋被她的理直气壮哄得喜孜孜,叮嘱她三言两语後就同意替她在其他长辈们面前,为她的偷溜出府做掩护。
「早点回来。」
「那当然,而且今晚我要跟额娘一块儿睡。」
「都这麽大个人儿了,还跟我挤?」
「不管,我就是要。」
做母亲的表面上是无奈屈服了,心底是爱极了宝贝对她使的小性子。
嘻嘻嘻,逃月兑成功!!
「你站住!」二哥连忙在庭院转角处拉住她。「你想到哪里去?」
「去姑婆那儿替你解围啊。」
她说得可顺了,连二哥都为之一愣。
「你真傻,想摆月兑大嫂的纠缠就不该找姑婆申冤。姑婆守寡的时间比大嫂多了十倍,那份委屈自然也多十倍。你呢,不懂得说话,姑婆呢,又天生心肠软,她哪会替你说情?骂你都来不及。」
真想踩死这只精怪的小败类……
「姑婆该不会反过来建议你收大嫂为侧室吧?」嘿嘿。
「我才不要娶那花痴!」他鬼叫。
「果然。」她就知道姑婆不会学汉人那些恐怖的招数,拿女人终生的幸福去换虚浮的贞洁美名。
「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事?」
她转了转晶灿大眼。「看你打算出多少钱。」
「钱?」怎么会扯上钱?
「我有急用,所以,由你出多少钱来决定我得帮多少忙。」
「你要多少?」
「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
「你作梦!」他爆吼。
「好吧,那就算了。」
「等一下!」他又急急抓回活蹦乱跳的小人儿,低声下气。「我们有话好说。你又不是要出嫁,拿那么多钱做什麽?」
「这跟出嫁扯得上什麽关系?」
「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本来就是下聘的吉祥数。」
啊,长长久久。好哇,雅希禅居然敢耍她。「好吧,你既然负担不起,我改收一万两。」
「五千。」
「行,那我忙就只帮到一半。」
「你有没有一点手足之情?」
「问你啊。」她满不在乎,悠哉游哉。「你平日待我时有想过手足之情吗?」
二哥什么事都爱学三哥,特别是在对女人的那股温柔劲儿上。可一面对么妹,二哥的小人德行就全暴露出来,不像三哥那般宠她。
「一万两太贵,没人会做这种生意!」
「随便你。」
「先别走!」他赶紧拦人,满头大汗。「你让我想想。」
「你想通了再来找我。我和人有约,没空跟你耗。」她懒懒地以手指弹开揪著她肩头的大掌,掸灰尘似的。
「好啦好啦,一万两就一万两!」他骂道。「但是你得把大嫂撵出我的视线外,省得我一看她就烦!」
「成。」真现实啊。要是大嫂生得国色天香,二哥早想尽办法把大嫂弄到自己身边去了。
真好。现下她不仅小赚一票,还多了个帮手。
「宝禄,我真的……可以跟你一起去吗?」大嫂在徐行的马车内兴奋得坐立难安。
「哎呀,大夥一块出去逛逛街、喝喝茶,有什么不可以的?」只是她还别有目的,为免牵累无辜,还是保留一点比较好。
「你六婶她该不会就是这样给你弄丢的吧?」
宝禄凝住笑容。她知道大嫂绝不是在故意讽刺,只是常常粗心大意,口无遮拦,惹火所有靠近她的人。可是她这句无心之语,深深捅进了宝禄的内疚感中。
「大嫂如果不放心,跟我同行……我可以送你回去。」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好不容易有人愿意找她出来玩,她高兴都来不及。
「请问大少女乃女乃究竟是愿意同行,还是不愿意同行?」马车内两名年长的随行侍女道貌岸然地恭敬问著。「现在叫马车掉头还来得及。」
「不用掉头、不用掉头,这样就好!」她急急陪笑。
宝禄故作顽皮地朝侍女们使了个感激的眼神,努力调整回愉快的心情。额娘拨给她的这两名高龄侍女,虽然都四、五十岁了还没嫁人,却牢靠得根,光看那副道貌岸然的气势就晓得。
有这样精明稳重的人同行,谅雅希禅也没办法嚣张!哼。
一到约定的白塔寺,宝禄就架起大将军出战的架式,气焰张狂。
她绝不会允许自己对那痞子心动的,他们之间不过是合作关系罢了。等他帮好了忙,她马上就把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砸到他脸上去,银货两讫。别以为他是调情圣手,他就嬴定了,她自有妙法攻破他的贱招,教他施展不出任何颠倒众生的卑劣手段。
领死吧,雅希禅!
他在约定地点一看见马车姗姗抵达,立刻眉开眼笑,温柔迎来,不料车上下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票人。
「这是我大嫂,想跟我们一起喝茶聊天。」哼哼。
「嫂子别来无恙?」
「你认识我?」大嫂面对俊男的温柔笑容,粉颊乍红,惊喜万分。
「当然。虽然是十年前令祖父寿宴上匆匆照面,嫂子的灵秀之气,教人印象深刻。」
「大嫂,有这种事?」
「当然有,可我想都没想过,会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啊,想当年,她才十五、六岁,初为人妻,生女敕得很。没想到,原来她那时在别人眼里,就已灵秀逼人。
而且还是被如此传奇性的美男子深深惦记著……
宝禄一肚子呕气。本来带个帮手是想合力对付雅希禅的,结果他不消两句话,就把她的人马收服了。连铁面无私的侍女们都给他的恶心笑靥惹得脸红心跳,羞怯得像个小姑娘。
没关系,她另有王牌。
「喔,对了,佑芳托我交代你一句话。」他恍然大悟,模样老实得可以。「她要你『回头跟她详细报告』,这话是什么意思?」
佑芳不来了?她傻住。
她本来还千辛万苦地想了个以毒攻毒的好法子,用佑芳攻倒这家伙——若是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就更好了,一举两得。如今……可恶,别以为她会这么容易就被打败!
「别理那些有的没的,咱们上路吧!」她握紧双拳,振奋喝道。乾脆直接往她追丢了六婶的茶楼去,找出她当时被人追击的证据。
如此有力的不在场证明,非得揪出来不可。
「等一下。」雅希禅笑得有些为难,看得众家姊妹芳心大乱。
「干嘛?」宝禄还以鄙视。
「你介绍完你的人手,我还没介绍我的。」他後方随即步来一位十岁左右的傲慢小子。「这位是都伦小王爷。」
都伦高高扬著下巴,睥睨错愕的众婆浪。
「干嘛,没人教过你们该如何请安吗?」
「见……见过小王爷。」大嫂和侍女们连忙致意,宝禄却是叉腰瞪眼,用鼻孔跟小王爷打照面。
「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宝禄格格。」雅希禅和煦地向不爽的小大人介绍。
「她为什么不向我行礼?」
「我干嘛要向你行礼?」
「我可是小王爷!」
「我父亲是大王爷,我祖父是老王爷。你这只小角色算老几?」
「你放肆!」
「你白痴!」
「好,双方介绍完毕。」雅希禅满意地点点头,「我们可以上路了。」
「你没事做什度带个小孩子来?」宝禄把他狠狠地拉到一旁低咒。
「怕你嫌人手不够啊。」
宝禄心虚地一缩。他……看出来了?
他只是还以若有似无的笑容,什么也没说。
一走近先前她窃听到太子机密的茶楼,她就毛骨悚然。虽然雅希禅领著这一大票人马束逛逛、西晃晃,兜了好大一圈才漫步至此,看起来十分闲适,还是减缓不了她的恐惧。
一踏入茶楼内,温暖的人气与热闹的喧哗声迎面扑来,却驱不走她的寒颤。
「你那天是在哪里惹出麻烦的?」他倾身耳语。
畏怯的小手隐隐指往楼上某个方向,雅希禅随即吩咐小二安排那儿的座位给他们。一列人有说有笑地往上移步,连从小就在王府里忙进忙出的侍女们也新奇。因为,这是她们那种环境的人鲜少涉足之处。左边花街,右边赌坊,前有当铺,後有闹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走在後头的宝禄一脸苍白,异常沉默。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她没必要怕啊,那麽,应该是太紧张了。紧张什麽?那些商议密谋的人又不在了……
「是这里的位子吗?」雅希禅贴在她身後低吟,几乎吻上她耳翼。
「不……是屏风後的那、那一桌。」
「小二,给我屏风後的位子。」
「客倌,那桌已经有……」瞄见雅希禅转在掌中玩的两锭银子,他马上改口,「您等会儿,小的马上给您收拾好!」
「瞧,可以看到後边的街道吔。」一干闲杂跟班兴奋地巴在朝外开敞的窗台上。
啊!难不成,她那夜逃亡的行踪全被楼上的人由这儿看得一清二楚?
宝禄愈想愈恐慌,没发觉杵在她身後的那堵内墙已完全贴在她背後。等她意识到上方似乎有团浓重阴影不断迫近时,小嘴就已给一张火烫的唇封住。
她完全没想过会有这种事,当场呆直。
她身前面对屏风背面,另一面不时传来小二向客人换桌进食的致歉。她右手边则是一群巴在窗台远眺的聒噪夥伴,他们若转过头来,就会见著雅希禅是如何热切地在品尝,看到他的巨掌是如何自她背後揉捏著衣衫覆掩的丰乳。
他极其喜爱拧住她的感受,饱满而坚实,浑圆而柔软,傲慢地挺著丰硕的魅力,撩拨男人的熊熊烈火。
烂人!她卯起来伸爪杀往他的脸庞,他立即笑嘻嘻地撤离她的红唇,狠狠拧了巨掌中的丰乳一记,痛得她放声抽息。
「怎么了?」众人回头。
「打喷嚏而已。」雅希禅亲切道,原本捏在宝禄酥胸上的怪手早顺势抽起她襟边绢帕,掩在她口鼻上,看起来体贴万分。
「该不会是感冒了吧?」
「那这给你披上。」他轻柔地将自已的厚重大氅旋披至她身後,无微不至。
「我才不要!」
「宝禄?」旁人一愣。
觉察到自己太失常,她努力卖笑,顺便弹掉雅希禅友善的手。「我哪有感冒呀,只是给菜味呛到了。」
「那就坐这儿,离窗口近,气比较流通。」雅希禅将她一把拉到自己身旁入座。
「我干嘛要——」
「你这娘儿们还真聒噪!」都伦小王爷烦嚷著。「动不动就大惊小怪,吵死了。你以为雅希禅会对你这种货色有意思吗?」
大嫂不小心喷笑出声,连忙掩口,侍女们则挑眉旁观,不敢拆台。
「所以说,乖乖入座不就得了?」他笑著无声唇语,偷偷朝她眨了一记。
死家伙,闪开!别老藉故贴近,乱吃豆腐。
冷不防地,宝禄瞥到大嫂那副喜出望外的憨直笑脸,就知道大事不妙。
「雅希禅大人,听说——」
「嫂子别这度见外,叫我雅希禅就可以。」
呀,真是个温文亲切的好男人,配活泼调皮的宝禄刚刚好。「听说你最近很受皇上赏识,又回复御前大臣的职位了。」
「宦海浮沉,人事起起落落,没个准的。」
「可是,像你这样几度被贬又几度奉召返京,特别受老天保佑,一定是上辈子积了许多功德。」
「功德个头,这叫实力!」都伦傲然大耍小王爷威风。「愈有实力的人,愈会遭皇上打压,被发派到京外做芝麻绿豆官。看起来是沦落,其实是磨练,等磨得差不多了再召回京里当差,成为皇上重要朝臣。这就叫天将降大任於斯人也——」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大任好降。」宝禄冷呿。
「斯人!什麽死人。你不懂就不要乱开口!」
「不懂的是你。」
「我哪有什么不懂的?」臭女生!
「你既不懂礼貌又不懂事,不懂沉默是金又不懂规矩。」
「你乱讲!」
「我乱讲又怎样?大人讲话,有你这小鬼插嘴的份吗?」
「你!」都伦气炸了小胖脸。「雅希禅,你看这女的!」
「怎么样,很美吧。」尽管看哪,哼。
「宝禄……」大嫂冷汗直下。「别、别跟小孩子计较。」形象都没了。
「谁跟他计较啊。」她懒懒地故意朝都伦掸掸袖上飞屑。
「那个……雅希禅,你府上都好吧?」大嫂力挽狂澜。
「好,多谢关心。」他优雅莞尔。
「听说你的红粉知己遍四方,儿女满天下,这位小王爷该不会也是你生的吧?」
大嫂傻气地笑道,以为自己的玩笑很幽默,没想到换来的会是整桌的死寂。
「呃,这……」奇怪,怎么都没人跟她一起笑咧?
宝禄努力不把额头叩到桌面上,却仍憋不住低声申吟。
爽朗有力的浑厚笑声顿时爆出,无法自制地一路流泄,豪迈又快意,听得整桌女人呆若木鸡。
雅希禅该不会给大嫂的话给吓傻了吧?
他乐不可支,神采煞是迷人。「我的确红粉知己满天下,但都伦不是我生的,我也没胆在外头乱生孩子。」
「为什么?」宝禄不解。
「因为我喜欢孩子,所以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一辈子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宝禄的神魂为之荡漾。
这家伙虽然是个讨人厌的臭男人,却也是个思虑周全的好男人。看得出来,他对小孩极有耐心,连对笨头笨脑的大嫂也和和气气。她甚至明白,雅希禅方才的毛手毛脚,是刻意逗她生气,转移情绪,不再恐惧。
他真的很温柔,体贴得不露痕迹。让人觉得好安心,好想依赖……
呀,不对,她怎么可以这么简单就给他收服了?可恶,继续讨伐!
「你真是差劲!什麽红粉知己满天下,根本就是毫无节操的浪荡子。只要是母的你都爱,高兴怎样就怎样,完全由你的需求去著想!」
「冤枉哪,我向来也都让她们很高兴,甚至有时还得为此牺牲自己。」
「是喔。」再掰啊。
「好比有一天我夜宿客栈,半途杀进一名陌生女子假避难之名,要求与我亲热。我顾念她看来未经人事,就牺牲小我地让她明了男女奥秘,还成功地保守她完璧如初。你可知这对男人的元气有多伤?」
「你胡说!我哪有要求与你亲热?!」
「宝禄?」众人呆愕。
啊!
「我、我是说,你的故事太荒谬了。哪有一个黄花闺女会、会会主动跑到男人房里要求这种事!」完蛋完蛋,快露馅儿了。「哎、哎唷,好无聊喔,我们干嘛扯这些废话!外头那麽热闹,何不乘机逛逛呢?」
「可以吗?」大嫂切切凝望著她们唯一的护花使者。
雅希禅欣然展举投降的双手。「悉听尊便。」
登时全桌子人争先恐後地兴奋下楼,有的吵著要逛市集,有的嚷著要闯赌坊,没人有兴致待在茶楼里嗑牙。
太好了,宝禄自己也不想待,赶紧逃窜。
就在她跟著大夥冲下楼的当口,两名男客正往上走来,堵住她的势子。她微愣,正要开口借过,对方便伸指朝她眉心猛力戳来。
她不及回神,就被身後的雅希禅一把拉过来,跌入壮硕的胸怀里,呆看前方攻击她的男人被雅希禅的中指轻弹,就给击碎鼻粱,痛得整张脸扭曲变形,失足摔下楼梯。
另一名男客改而朝雅希禅出拳。他顺著对方杀来的拳头逆向伸手,优雅一转,便往外扭翻那人的整条手臂。清脆的喀喇声微响,那人顿时呜咽蜷曲,弓身环抱伤肢。
雅希禅长腿轻踹,就把挡路的家伙踢下楼去,重响大作,自二楼声势浩大地滚到一楼。
底下的客人们为之惊呆,跑堂的也傻眼,只见雅希禅搂著一脸恍呆的小美人漫步而下,优闲至极,间或无奈的轻叹。
「真是,楼梯就这麽窄,挤什么挤呢?」
众人扬起一片「原来如此」的低哦。
「宝禄,怎么了?」奔到茶楼大门口的大嫂等人狐疑回望。
「有、有人要……」
「有人抢著要上楼,也不等我们先下去就拥过来。这不,就撞成一团了。」
宝禄转头怔瞪雅希禅的优游自在。他还真会睁眼说瞎话呀……
他还以一记慵懒的眨眼,笑容令人浑身酥软。
「客倌,您干嘛跟人抢路呢?那儿还有一道楼梯嘛。」小二一面叽呱一面探向跌瘫的那两人。「啧啧啧,瞧您,这回可跌惨啦。」
「雅希禅,快点,我们去赌坊玩!」都伦雀跃得小脸通红。
「赌坊不太好吧,还是市集比较安全……」
「而且热闹。」老侍女们全力支持大嫂。
「才怪。你们这些婆娘,就只会逛那些有的没的!我要去赌坊,就得去赌坊!」
「雅希禅……」大嫂满眼盈盈委屈。
「没问题,我们就穿过市集,逛往那一头的大赌坊去。」两方需求,一并了结。
老弱妇孺皆大欢喜,浩浩荡荡地朝市集进击。只有被搂在雅希禅身旁的宝禄,看见他朝不知名的人群中暗暗瞥了一眼,便有黑影悄然往茶楼内流窜。
「那是你的部下吗?」
他垂眼凝睇,一勾嘴角。「走吧,否则会和他们走散。」
她遥望大夥的背影,刚好瞧见大嫂热切地朝她招招手,连忙回以僵硬的笑容,敷衍过去。
难得冬日雪霁天晴,似乎全京里的人都跑出来晃——抑或是雅希禅刻意带他们往人多的地方去,一不小心就会擦撞到人。但雅希禅的照料既从容又细腻,不会让她感到处处拘束,也不曾让旁人碰到她一根寒毛。
如此呵护,实在教人心动。
不过呢,那是对会拜倒在他魅力下的笨女人而言,她可不吃这套。哼哼,想她从小就是人见人爱的娇女敕宝贝,多得是疼宠她的长辈——不疼她的她自会回以恐怖的祝福,逼得人不得不供她如小祖宗。
她虽然不买雅希禅的风流帐,却故作暗暗倾心的傲慢状。这可是高难度的伎俩哩,就不信他不中计!
「雅希禅,那两个人是冲著我来的,对不对?」
「小心点。」他柔声拉她避开一旁散插的糖葫芦。
「你故意要我回到茶楼,因为你早料到有人天天埋伏在那里,等著我旧地重游。」
「饿不饿?」
她嘟起好委屈、好失望的呕气小脸。
「你好恶劣,居然拿我当诱饵。」
「我没有,是你本身就诱人垂涎。」他大口含咬著糖葫芦,俊眸弯弯。
「喔?那你想吃我吗?」
「你想被我吃吗?」
门儿都没有,臭痞子!「这……我自己也说不上来吔。」
「怎么著?」
她好像很困扰地,欲言又止,挣扎了半天才低头嗫嚅,「……是不是很奇怪?」
「什麽?」
「难道不是吗?」
他蹙眉苦笑。「我没听清楚。」
「那就算了。」故意哼给他看,以示不爽。
一只大手却强劲地箝住她纤细的手臂,力量危险得令她暗暗吃惊。而真正让她紧张万分的,是他充满狩猎气息的笑眼,晶透闪亮。
「小姑娘,不可以随便跟大人玩游戏喔。」
「我哪……我哪有……」
好奇怪,这种突然慑得她喘不过气的压迫感打哪儿来的?
「那,我要吃你罗。」
宝禄心头重重一震。她没想到,在人来人往的热闹大街上,在光天化日之下,他轻轻巧巧一句低吟,就教她浑身气血瞬间沸腾。
糟糕,情势有些失控。这虽然完全符合她的诡计所预期,但临场才发现自己有项严重疏失——
她太低估雅希禅的致命魅力。
「要打退堂鼓吗?」他勾著一边嘴角,挑衅她早被看穿的恐慌。
这是一个光用眼神就可展现的情场老手。她的段数太低,恐怕会一口被他吞进去,尸骨无存……
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么具挑战性的冒险,她哪舍得放弃。
她重整决心地舌忝舌忝燥涩的红唇,斟酌著该如何出招,霎时雅希禅眯了下双眸,面容微有抽动,虎视眈眈著她这性感挑逗的小动作。
「我不是想打退堂鼓,而是我担心……」
「你放心,尽管玩吧。我自会教你如何在洞房花烛夜使玛沁贝勒『感觉』到你仍是处子。」
「喔。」感觉?他根本答非所问嘛。不过,他的误解听来似乎比她原先筹画的藉口高明。「那我们还在等什么?」
他缓缓流露令她暗暗後悔的俊魅笑容,邪恶得教她心跳大乱,呼吸困难。
「要去你的地方,还是我的地方?」
啊?什么?她足足呆了半晌,才霍然联想到自己原本打算前往调查的目的地。
「我要去客栈!」
「客栈?」
「就是我……」不能提到逃亡的事。「就是我第一次跟你呃……有所接触的那间客栈!」
他若有所思的诧异笑容看得她浑身发毛,既怕他看穿她的盘算,又隐隐好奇他到底在笑什麽。
「来吧,宝禄。」
「宝禄!」
雅希禅低吟的同时,大嫂他们也在人潮的远方欣然摆手,彷佛在那里发现了什么惊奇的东西,要她赶紧过去,又彷佛他们是在向她挥手告别,欢送她随雅希禅而去。
「宝禄。」
或左或右,或近或远,都在叫她作决定。
雅希禅深深凝睇著她在瞬间的犹豫与陶醉,有如在享受人生岔路上的不安感。她的神情飘忽迷幻,天真又慵懒,邪恶又可爱。
她有著太不羁的灵魂,太顽皮的心,什麽牵挂都绊不住她。他犀利地透测到,宝禄既不想迁就於左,也不会委屈於右,她会选择非左非右的第三条路,让双方人马都扑了个空。
既然她爱玩,他也根想玩,那就痛痛快快地玩个天翻地覆吧。不过,後果就自求多福了,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