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爷,十三爷……”
娇滴滴的女声从微凉的晚风中传来,叫得玄靳的骨头都快酥软了。
“来呀……十三爷……嘻嘻,十三爷,快来啊……”
穿著白色绫纱荷裙的美人儿频频回首,在月光下如同下凡的仙子,袅娜的柳腰款摆,一头乌黑的长发只在细腰处用红色缎绳束住,几缕发丝在粉女敕的脸颊处轻扬,更显娇俏可人。
这正是他梦寐以求多年的佳人啊!玄靳脚下不由自主加快了步伐。他一定要得到这个美人儿,不惜任何代价!
“十三爷……来呀……快来呀……”美人儿嬉笑著,向他招招玉手。
他一阵心急,顾不得腿上虚软无力,拚命伸长手,可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触到美人儿时,眼前突然一晃,下一秒美人儿竟然不见了!
一抬头,只见美人儿赫然站在不远处,小手捂著嘴巴偷笑。
玄靳的霸王脾气立即上来了,霸道地说:“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还不赶快给我过来”
美人儿娇笑一声。“十三爷要我的话,就自己来捉啊,捉著了,我就是王爷的人了。”
玄靳眉头一皱。
他是父皇最宠爱的么儿,母妃疼溺、哥哥爱护,要什么有什么,就算他不主动要,也自然有人捧到眼前,她一个小女子竟然敢给他窝囊气受?
真是不想活了!
一个箭步上前,他倏地抓住美人儿的手,正欲给她一顿教训,美人儿却缓缓转过娇媚的脸蛋,用甜甜的嗓音娇嗔道:“十三爷,你也太心急了,你倒是瞧瞧看,我究竟是谁啊”话中,声音陡变,从刚才的娇滴滴转变为一种可怕的混音,似男似女,似人似兽。
玄靳心下一惊,猛地抬起头,竟看见美人儿的脸变成了青面獠牙的恶鬼,再往手中一看,原本莹润粉女敕的小手刹那间也变成了布满粗皮青筋的兽爪!
“啊!”他吓得大叫一声,猛然惊醒。“原来是场可怕的恶梦……”
玄靳吁出一口气,伸出手,拭去额上冷汗。
慢著—好像……有点不对
低头一看,只见他上半身赤果,腿上也只穿了一条亵裤,他又怒了起来。
“混帐!是哪个该死的奴才把我的衣服月兑了?”自作主张的狗奴才,真是活得不耐烦!
正准备唤人,他环顾四周,却蓦然发现周围的环境竟是如此陌生。
抬眼,映入眼帘的是长而宽的街道,他身下就是青石板铺就的大路,两侧井然有序地排列著商号。
一阵凉风吹过,他抖了一抖,用双臂环住赤果的胸膛,一时有些懵懂,迷茫地打量眼前的街景。
或许是还早,街上的人很少,所以还没太多人对他投以好奇的目光。
街角有个卖热馄饨的小贩,煮锅上冒著白烟,零落的木桌前坐著一、两个人,低头吃著热呼呼的馄饨,那香气,让玄靳干扁的肚皮登时冒出咕噜声。
该死!他还有心思饿?现在他连自己在什么地方都搞不清楚,原本穿的金缎蟒袍,和始终不离身、父皇亲赐的九龙戏珠翡翠玉佩也都不翼而飞了!
昨日母妃大寿,他与哥哥玄玥进宫为她拜寿,向来宠爱娘亲的父皇也放下朝政,亲自赶来给母妃过寿。
父子三人难得聚在一起而不谈烦人的公事,自然放松了情绪,多喝了些。
他喝得晕呼呼,只隐约记得被太监扶上了轿,轿子摇摇晃晃的好舒服,于是他睡著了,然后一觉醒来,就来到了这个鬼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这里又是哪里?
不行,得找个人来问一问!
他蹒跚著起身,一晚的宿醉让他的头有片刻眩晕,连忙闭上眼,等待那阵晕眩过去。
待他再睁眼,正好有几个人从他身边走过,忍不住对他侧目,他立即恶狠狠地瞪回去。“看什么看!小心本王让人挖出你们的眼睛!”
“呿,这人是不是疯子啊?”
“就是啊,光天化日的连衣服都不穿就跑出来,还本王咧,你要是王,我就是你爹了!”
听到这些话,玄靳如何不气?正要上前抓人好好教训一顿,打远处又走来几个粗壮的武夫。
“走开走开!”忽地,一个又矮又瘦的老太婆从武夫围成的人墙中钻出来,她挥挥手,嚣张的要闲杂人等让路。“赶快给老娘滚开!有啥事就干啥事去!”
接著老太婆走到玄靳身边,一双吊眼上下打量著他,不停点头,还不时露出满意的笑容。
“嗯,这个不错,大成这次找的人我满意。”
满意?这讨人厌的老太婆是在说他吗?
玄靳掏掏耳朵。“老太婆,你到底在说什么?”
“刘妈,要把这男人绑回去吗?”老太婆身边的一个武夫流里流气地把他打量一遍,啧声赞叹。“这脸蛋、这身材,绝对能卖个好价钱!”
玄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群狗奴才,是当著他十三爷的面讨论卖掉他的事吗
“嗯。”被唤做刘妈的老太婆频频点头,还一边装模作样地说反话。“只是大成这人也太不厚道了,干么把人家全身的衣服都剥光呢。”
说著,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喜孜孜地看著。
玄靳定睛一瞧,那不是父皇亲赐的九龙戏珠翡翠玉佩“那是本王的玉佩,老太婆,快还来!”玄靳伸手便要抢回。
刘妈反应也恁是快,把玉佩往怀里一藏就缩到壮汉后面。
“这玉佩上面可没标著你的名,谁见著了,就是谁的。”这玉佩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好物,一定能卖个天价!
玄靳负手于背,冷言道:“如果还想活命,就不要动本王的脑筋,乖乖交出玉佩。”
“本王?”刘妈眨眨眼,笑开了一口金光闪闪的假牙。“你这小伙子还真逗趣,身无分文地睡在大街上,还自称是个王,你是哪家的‘王’啊?可别笑掉老太婆的大牙了!”假笑几声,她脸一转,一张笑脸立时变色。“你们在等什么?还不赶快给我把人抓起来”
玄靳急速后退一步。“你们敢动本王一根寒毛,小心颈上人头不保!”
“我呸!”刘妈粗鲁啐道:“老娘看上你,可是你的荣幸,别在这满口胡言了,乖乖从了我,包你吃香喝辣!”
“放肆!”玄靳双眼暴睁,怒喝一声,几个胆气不足的武夫竟因此收住脚,迟疑地看向主子。
可一个胆大的汉子眉毛一挑,却走了上前。“刘妈,别浪费老子的时间,要抓不抓说一声!”
“当然抓!”刘妈猛一挥手,壮汉立即围上。
玄靳眉眼一敛,摆开架式,准备应敌,可才挥出一拳,就发现不对劲了。他根本无法运功!只要一运功,身体就会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俊小子,你就别白费力气了。”刘妈得意笑著,眼中闪著算计,满口金牙闪亮亮,看起来非常刺眼。
原来是中了暗招!玄靳暗咒一声,左躲右闪,但还是不敌那一伙壮汉,不一会儿工夫就被抓住,一条软绳缚住了他的双手。
虽然被抓,但玄靳一双眼睛像是要冒出火来,依旧死死盯著刘妈,咬牙切齿地说:“你这老贼婆,给本王记住,敢冒犯当朝十三王,你的死期可不远了!”
刘妈见人已抓住,胆子也大了,故意说:“是啊,十三爷,老太婆做牙婆这么多年了,还真没见过你这等身份的贵人,呵呵,话说回来,大成那蠢货帮我找过那么多落魄小伙子,就数你这个‘十三爷’最标致了!”
瞧这小子,虽然不敌她的人,但招式耍得有模有样,想来也是个练家子,幸亏大成早在他身上下了软骨散,否则要是让这上好的猎物溜了,她岂不是少赚了一大笔?
玄靳本来还想多骂几句,只是嘴巴才刚张开,就被塞进一团布条,只能用狠戾的视线瞪著刘妈。
可她却根本不当一回事,笑得嘴巴都阖不拢了,越看越满意。
“这十三爷长得真是好看,我还真没见过这么俊的男人呢。”
“要是卖给‘红灯巷’的崔妈妈,这小子铁定不出半个月就能成为红牌!”有人忍不住插嘴。
“说的是。”刘妈乐陶陶的点头,立即要手下带著人,一起领银子去了。
“老板娘,一盘桂花干贝、一盘麻辣牛肉、一盘油焖鲜菇,四斤老白干、半只烤羊腿,爷儿们等著呢!”
两三个汉子一走进小小的客栈,还没坐上凳子,就扯开喉咙点菜。
“大爷请先坐著,热菜这就上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从厨房半开的一扇石窗中探出头,大声招呼著。
她皮肤白皙,身形娇小苗条,长相虽很难归入大美人的行列,但也清秀可人,尤其是鼻尖上的小雀斑,很是惹人怜爱。
她是盛玉袖,“福来客栈”的女主人,爹爹盛银宝早逝,母亲没多久也跟著去了,她下有年幼的弟妹,还有一个身体不太好的叔叔。因为这样的家庭情况,她没念多少书,且为了维持家计,早早就挑起一家人的生活重担,不但继承了爹爹留下的小客栈,还仔细钻研父亲传给她的“盛氏食谱”,在食谱上她下了许多功夫,不断推陈出新,甭看她这客栈小,在南来北往的商贩中可是有著不小的口碑。
一切看起来都很好,只是—
“老板娘,我要的爆炒龙虾尾好了没?桌上的菜都快吃光了,你要是再不上,我们就不要了!”一个汉子手中挥著竹筷对厨房催促。
“噢!就来就来!”
她回神,抬手抹去额上的汗,右手俐落地挥著铁勺,左手持锅柄,向上一提,满锅香喷喷、油亮亮的大龙虾尾在半空中漂亮地甩了一圈,一个不落地重新回到锅里。
盛玉袖唇边绽开笑,很满意自己日渐精湛的厨艺。
铁勺在盐、糖、蒜、姜、醋盘上熟练飞舞,然后她又一抬手,将拌料倒进锅中,再撒上油绿的香葱,香味立刻爆开,充塞味蕾,让闻者忍不住食指大动。
最后,她熟练的装盘,转身就要把刚出炉的菜送给客人。
“玉袖,我来吧。”盛玉袖的叔叔盛金财,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厨房中。
他是个身材瘦小的老头,早年丧妻,膝下又无子,现在年龄大了,身骨也常常闹病,盛玉袖见他老来无依,遂主动肩负起照顾的责任。
“二叔,你怎么起来了?”她赶紧拦住他,“我来就可以,你前两天染上风寒,身子才刚好些,还是快点回去休息吧。”
盛金财咳了两声。“这怎么行,店里只有你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啊!”
放下手中的菜,她说什么也不想让身体虚弱的叔叔帮忙。“二叔,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盛玉袖故意嘟起嘴,推著叔叔出厨房。“你就别管了,我是谁啊?我可是盛玉袖!天下哪有难得倒我盛玉袖的事?”
盛金财笑了,又咳嗽几声。“瞧你这丫头……”
“好了好了,你就快去休息吧。”她一个劲儿地猛催。
“好好好—”盛金财没办法,只得往外走,不过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玉袖啊,你总是一个人忙也不是办法,我看你还是找个男人来帮忙吧。”
闻言,盛玉袖脸顿时一红。“二叔,你在说什么啊……”找个男人来帮忙,是想让她嫁人吗?
一想到这种事,她就很不好意思,别看她平时大剌剌的,一想到这些女儿家的羞人事,她可是比别的姑娘家都来得敏感害臊。
盛金财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促狭地眨了眨眼。“你这丫头,二叔可没说是要给你找丈夫噢!”
“哎呀!”捂住红得快媲美爆竹的脸蛋,她不依地直嚷。“二叔,人家什么时候说要找丈夫了”
“好好,二叔不说,不说了。”他笑著摆摆手。“不过店里忙成这样,我身子不好,帮不了你,你弟妹又小,还是花点钱买个跑堂的伙计吧。”
盛玉袖这才明白叔叔的意思。可店里才刚刚开始赚些钱,她不想浪费在不必要的支出上,她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啊!
“你就是铁打的筋骨,也是凡胎,万一你倒下了,我们这一大家子怎么办?”盛金财继续劝说。
唉,这其实也是她心中的隐忧,只是她不断告诉自己,她没有生病的权利,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话确实是有道理的。
咬咬牙,她点头。“二叔,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的。”
“嗯,那就好。”
“那我先去忙了。”盛玉袖怕客人等得不耐烦,火速抓起那盘爆虾尾便匆忙地出了厨房。
她没有看见的是,在她转身后,盛金财瞬间陰沉的脸色。
双同城,是南方的一个小镇,常年湿热,这里的夏天酷暑难忍,但到了秋冬,天气却极其怡人。
因为气候原因,这里物产富饶,是南方水路与陆路的重要交通枢纽,南来北往的客商不在少数,也算是个热闹发达的城镇。
每逢初一、十五,小镇最有名的清禅寺前就会有盛大的庙会,周边三四条长街可是人来人往的杂市,卖什么东西的都有。
只是双同城有个不好的风气,就是很多大户沉浸于房中滢术,玩腻了美艳的花娘,居然开始寻求刺激,包养俊俏的小官,所以城中做此类生意的牙贩甚多,至于年老色衰、染上重病的过气小官,都会被集中到市区的某隐密处,以极其低廉的价格转手卖掉。
这隐密地本来就是违法的,凡是被牙贩骗来的妇女、孩童、壮丁、妓女,也都在这里进行交易。
今儿个天气极好,终于狠下心来决定买个男奴当帮手的盛玉袖,自己驾著一辆小驴车来到这里。
跳下驴车,她把小毛驴拴在奴隶市场不远处的柱子上,拍了一上的尘土,大眼开始向四周梭巡。
偌大的广场被分成好几个部份,也分属不同的牙贩,有的牙贩用铁栅依墙搭建成类似监狱一样的囚地,有的只简单用木栅把场地圈起来,更有的甚至索性在地上打下几根手腕粗的铁杵,铁杵上连著长长的锁链,另一头就是圆圆的铁圈,看来,是要圈在奴隶脖子上用的。
现在广场上稀稀落落地只有几个人在打扫,每个摊子都有一两个伙夫在干活。
她嘀咕一声,“好像来早了,就先去周围转转吧。”
不消片刻,她便来到热闹的市集。
路过清禅寺的时候,她本打算一走而过的,但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红着脸蛋,停住脚步,踌躇半晌,终于决定进去拜一下。
买了香火,虔诚地对着主庙里的大佛磕拜,小嘴里念念有词。“佛祖啊,什么时候能让玉袖找到自己的男人呢?我不要他有钱,也不要他好看,只要他能疼我、爱我就可以了”
“噗哧!”周围的几个小姐和大娘一听她讲出这么直接的话,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盛玉袖不好意思地看看周围,把又长又粗的黑辫往身后一甩,快速起身,把香往炉里一插,便活似身后有鬼在追的迈开小脚飞速遁逃。
“咦?不过一个时辰就这么多人了?”出了门,盛玉袖有些讶异不远处的奴隶市场已挤满了不少人。
只见人贩子把自家奴隶拉到各自的场地,每摊前都围了不少人,有看热闹的,也有出价竞标的。
她好不容易挤进人堆里,面前是两家牙贩,像在打擂台似的,一声比一声喊得高。“大伙快来看噢,这小官可是当年红极一时的花楼魁首,虽然染了点病,可绝对不妨碍爷们寻欢。”
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被推到众人面前,身上的衣服倏地被牙贩撕裂,如雪般的肌肤透着莹润,引得人群中鼓噪声不止。
“来来来,来噢!”另一家牙贩敲着响锣,吸引众人的注意。“这边的可都是好货,瞧这结实的身子骨。”牙贩示意手下拉拉勾住奴隶锁骨的细铁索。“我们都已经处理好了,这些奴隶绝对是最听话的,主子们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快来快来啊,保证便宜啊!”
一听到如此诱人的条件,盛玉袖奋不顾身地立即向前冲。“抱歉抱歉,让一下,让一下!”
好不容易挤到最前面,她伸手巴住木栅,一双大眼在十几个男奴身上来回打量。
“老板,那个,那个多少钱?”盛玉袖大声问。
“四十两!”牙贩见有客人,眉眼马上笑开。
有点贵,没关系,旁边那个瘦一些的应该会便宜一点。
“那……那个咧?”
“噢,这个啊?”牙贩指向另一个男奴,看见盛玉袖点点头,便伸出手指,比了个“五”。
她大喜。“五两?”
牙贩却摇头。“不,是五十两。”
“嗄?这么贵?凭什么啊”她不服气地叉腰问。
“姑娘你有所不知,这个男人虽然身子不好,但有个好头脑,读过些书,会拨算盘也能记帐,要是买了他,绝对能做个好管家!”牙贩竖起大拇指,拚命夸自家的“货物”。
另一家牙贩眼见旁边的对手可能要开市了,自己却连一个奴隶都没卖出去,也急了,大声问:“姑娘,你要男丁是不?小的这里多得是,这个便宜!”他丢个眼色给手下,立即有人把一个衣衫褴褛的瘦长男人丢过来。他一脚踩在男人身上,可男人丝毫没反应,看样子,是不省人事了。
“这个姑娘若要,我五两银子就卖!”
“五两”盛玉袖大大动心了,脑袋里开始飞速盘算起来。
躺在地上的男人一脸乌黑,披头散发,衣服破成一缕一缕的布条,脏污的肌肤上随处可见青紫的伤口,最糟糕的是,他右月复处还有一道非常深的刀伤,深可见骨,血肉模糊的伤处已经开始化脓。
要是买下这个男人,可能要花上一笔医药费才能把他治好,但更大的可能性是,他今儿个被她买走,夜里就死了,她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沾上一身晦气。
但是——
五两银子可是太太太太便宜了呀!治好了他,他就能扫地、擦桌、打水、劈柴,她平白有个听话的伙计可使了。
就算退一万步说吧,他真的撑不过去,她也就丢了五两银子,就当丢了条养了十年的狗吧,养了十年的大肥狗差不多就是这个价。
左右一盘算,她翘起三根手指。“老板,三两银我就带走!”
“哎呀,姑娘,你也太狠了吧”
摆开架式,她故意嫌弃地看了眼瘫在地上的男人。“你把人作践成这个样子,也只有我才敢跟你做买卖。”然后又故作高姿态地撇撇嘴,用小脚踢踢那个男人,鼻子一皱。“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我可能还要花上大笔银子给他治伤呢。”她摇摇头。“你这老板也真不会做生意,干么把人打成这样?人好好的,不是能卖更多钱吗?”
这话好像是说到了牙贩的心坎上,只见他头一摇,也很委屈的说:“实在是这个小子太倔强了,刘妈见他有几分姿色,把他卖到花楼去,可他太顽劣,竟然把人家的大客户给伤了,那位爷现在还躺在家里呢,以后可能连儿子都没得生了。”
一听这解释,盛玉袖身上不由得一阵恶寒。
这群牙贩真是猪狗不如,连这种下三滥的生意都做!她忍不住对躺在地上的男人同情起来。
男人此时略恢复些意识,身子微动,醒转过来,喘着粗气,用尽力气才把头转向她,他脏湿的发一绺绺黏附在脸上,相当狼狈,只有那黑如夜色的眼睛,紧紧地、深深地盯着她,闪烁着如黑曜石般灼眼的光芒。
盛玉袖心口蓦地一怞,猛然后退一步,被他眼中射出的凶光吓到。
“呀,这小子醒了!”牙贩似乎对这个男人很不满,举起手中的木棒就想把人再次敲昏。
“不准你动他!”盛玉袖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很大声很勇敢地拦住了牙贩。
对方一愣。“姑娘,这小子野得很,破坏力不是一般的强,只要他醒着,就能把周围的人全都弄伤,这会是身上下了药才暂时老实的。”
“那你也不可以打他!”她依旧挡在男人的面前,仰着小脸,非常生气的说:“我不跟你讨价还价了,就用五两银子买下他,不准你打他,他现在是我的了!”
“你这女人……”模样凄惨的玄靳咳嗽几声,断断续续地指控,“你、你不知道本王是谁,竟敢……竟敢用五两银子买……买下本王?”
这几天的非人折磨,再加上眼前这放肆女人的胡言乱语,他恨不得跳起来把眼前所有人都关进大牢,让牢头把他们所有人的都打到开花,可是他现在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强龙根本压不过人家小小的一只地头蛇,气啊!
“你叫本王啊?”盛玉袖转头看了下玄靳,好声安慰。“你别担心,我这就带你回家。”话落又转头面对牙贩,快速从怀里掏出银锭,抛到他手上。“呐,这是五两白银,人我带走了!”
看着两人摇晃走远的背影,牙贩掂着手中的银锭,很惋惜地摇了摇头。“这姑娘,根本不知道自己请回家的是什么样的瘟神啊……”
“你还好吗?”盛玉袖一边喘气,一边不停回头看,就怕牙贩会追上,直到查觉无人追来,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拍着胸口,她不忘看看身旁男人的反应。
玄靳痛得根本无法回话,身子微晃,盛玉袖连忙撑住他。“喂,你可别在这里倒下啊!”
他瞅了她一眼,毫不客气地把全身重量都转移到她身上。
这女人软软的,靠起来挺舒服的,而且虽然个头小,力气却不是普通的大。
玄靳一边等待难耐的疼痛退去,一边打量身侧的小女人。
这女人长得一点都不好看!嘴巴大、鼻子扁、眉毛粗,脸颊、鼻头上还有小雀斑,而且穿得很老气,明明看来不出二十岁,却穿着一身褐色衣裙,一看就是平时疏于打扮的笨女人。
他当下嫌弃的撇嘴。
盛玉袖因为刚才搀着他疾走,有些热了,现在他又整个靠在她身上,更是闷得不得了,一张小脸热到红红的,便取出随身携带的手绢,擦拭额上的汗,擦完后,向来没心眼的她转着乌溜溜的眼睛瞄了他一眼,然后很自然的伸出小手。
瞧那张脸脏的!根本不能看。
玄靳直觉一挡。“喂——”
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出来,因为这女人手快得很,早拎着帕子踏起脚尖,擦他的脸了。
要在平时,这是根本不可能有的事,要是哪个奴才敢不经过他同意就随便碰他,他非把那个奴才劈了不可!可是现在……
她为他擦拭的动作是那么温柔小心,两人离得如此之近,他闻到她身上有一股很香很香的味道,像小对候偎在胖胖女乃娘怀里时的香味。
就是这似曾相识的熟悉味道,让他说不出制止她的话来。
也因为如此之近,他不可避免地把她看得更加仔细。
这女人丑归丑,皮肤还满白的。嘴唇水润润,脸颊红嘟嘟,还有身后那条又长又黑的辫子,如果散开来的话,肯定是乌溜顺滑,比丝缎还好模吧……
想着想着。手忍不住就要往那束着她黑发的缎绳探去——
停!
他到底在干么?
不过几天没女人,就饥渴到这个地步了吗?连这种要漂亮没漂亮,要丰腴只有排骨的女人,都能把他勾引到意乱情迷?!
混蛋!
“喂,滚开!”玄靳猛然把没防备的盛玉袖撞开。“你一个姑娘家,离男人这么近干什磨?”他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还是你平时就习惯跟男人这磨亲近,对谁都不挑?”
要是别的女人被男人说了如此恶毒的话,一定老早就羞愧痛哭,偏偏盛玉袖不会。
这臭小子,她救下他的小命,不懂说声谢谢就罢了,还敢给她拿乔他以为她是淮?她可是他的女、主、子、耶!
唯一的一点同情心迅速消失,她动作俐落地把手帕收进襟口,一手擦腰,一手指着跟前人。“你敢要我滚?别忘了我是你的主人,主、人!知不知道?”最后,狠狠用手指戳他的额头。
这女人力气真大,好痛!抚着脑袋,玄靳大声骂道:“你竟然戳本王的额头,你知道本王是谁吗?不想活命了?!”
“我知道你叫本王啦。有必要一直重复吗?”盛玉袖更大声地吼回去。开玩笑,她在客栈里就是靠着这把金嗓子招呼客人的,跟她比大声?她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啦!
玄靳捂住耳朵,只觉得耳膜阵阵发疼。
“服了吧?”她嘿嘿一笑。“还有,你那个名字怎么那么奇怪啊,以后你就叫盛进宝吧,给我们客栈招财进宝。”然后又沾沾自喜地点头。“这名字好记,而且进宝这个名字贱,人好养。”她可不想千辛万苦把他拎回去,他过不了见天就嗝屁。
“什、什么?”玄靳气到头昏眼花。“你这个疯女人,不但给本王乱取名字,还让本王改姓?你——”旧伤加新伤一并发作,玄靳喉口突然涌上一口血,他勉强捂住月复上伤处,脚步虚浮。
“怎么样?我这个名字取得好吧,”
“你——”玄靳无力地软倒下来。不行,他撑不住了,等他醒过来,等他醒过来,非给这小女人来个震撼教育不可……
“我跟你说,既然我已经是你的主子,你什么都得听我的,我说东你不能往西,我叫你买小黄鱼,你不能买大黄鱼,我……咦,你怎么了?!”盛玉袖正想把家规跟自个儿的男奴好好说说,没想到他竟然挑准时间昏死过去了。
“我好像忘记他有重伤在身耶!”抓抓后脑,盛玉袖说得惭愧,开始自我反省。“我真不是个好主人,下次不可以这样了。”还不忘警告自己一记。
“应该不会死吧?”又看了看倒地的男人,盛玉袖毫不费力地拖着他向小驴车行去。一路上还在嘟嘟囔囔。
“看他刚才这么有精神地跟我吵,肯定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