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幕讓趕到的汪采瑄看傻了眼,急忙沖上前幫著攔住案親。
「你回來得正好,快給我說清楚,你是不是在跟這個混蛋交往?!是不是也跟你那個不孝的姊姊一樣想氣死我!」汪父橫眉怒目地瞪著女兒,氣得臉色脹紅,激動地抓住她質問。
「爸,您先冷靜一點——」
「叫我怎麼冷靜!我看到這個混帳就一把火!」汪父火冒三丈地把掃帚扔向幾步之外的齊志昊,不偏不倚地砸中他的臉。
「爸!」她拉住案親的手,心疼地望著不吭一聲的齊志昊,也氣他怎麼動也不動地跪在那兒,被打成這樣還不走。
她紅著眼眶,抿緊顫抖的唇,望著齊志昊那雙深情堅定的黑眸……
「快回答我,你是不是喜歡那個混帳,想跟他一起氣死我?」汪父大吼,厲聲質問。
汪采瑄收回目光,看著滿臉擔憂的母親和擰眉瞪眼的父親……
「我不愛他,我們早就分手了。」她告訴父母,字字心如刀割,沒想到她極力避免的這一刻還是來到眼前,面對哪一邊都讓她痛徹心肺。
「你說謊!你明明愛我,為什麼不敢承認?」齊志昊目光如炬地看著她,要她誠實地面對自己的情感,別再逃避。他願意承受任何責打,就是不願失去她。
汪采瑄听到他的聲音,卻不敢看他,努力止住想哭的情緒,假裝自己不傷心,板起冷臉。
「所以是這個混蛋纏著你不放是吧?我今天非好好教訓你一頓不可!」汪父卷起袖子,又想上前補個幾拳,非把這個登堂入室的混蛋攆出去不可。
「爸,媽,你們先進去,我會叫他走的。」她擋住案親,示意剛停好車走進來的陶蜜薔也趕緊過來幫忙。
「是啊,伯父,您別動怒了,讓采瑄自己去處理就好了。」她連忙拉住汪父的手,知道他個性火爆,比較沖動。
汪父見有外人在場,脾氣也稍微克制了一點,不再一副要撲上去痛打他一頓的使力,但還是不忘叮嚀女兒——
「快把他轟出去,跟這種混帳東西沒什麼好說的。」
「對,快把他趕走,省得留在這兒擋路,惹人生氣。」陶蜜薔搭腔附和,燦爛一笑。「伯父伯母,我們先進去,我泡杯茶給你們喝,讓你們消消氣……」她哄著兩老,對好友使了個眼色,便挽著他們的手往屋里走,把這混亂的場面交給汪采瑄去收拾。
待內屋的門關上,汪采瑄才稍微松口氣,轉身面對還跪在地上的男人。
她幽幽地注視著他,看他被轟得灰頭土臉,嘴上還帶著血紅色的傷……
她握緊手掌,壓抑下伸手探觸他傷口的念頭,吸了口氣,冷淡地對上那雙深色的瞳。
「你走,我說過不管你做什麼,事情都不會有任何改變。」她再次強調自己心意已決,他這麼做只會害自己受傷而已,她卻不能抱住他,給他任何安慰。
「要我什麼都不做,我也辦不到。」他盯著她泛著水光的眸,不信她真的無動于衷,能狠得下心說放就放。
她絕不是這麼鐵石心腸的人,她柔軟又善良,溫婉地觸動他的情感,佔滿他的心房,是他深愛著的女人。
「那你現在滿意了嗎?讓我媽那麼難過,讓我爸那麼生氣,夠了吧?」她冷冷地問,不懂他為何非得讓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不可,那麼死心眼,明知道她的父母不會給他好臉色,還白白跑來這里挨罵,受這頓皮肉之苦……
她看了好難過,他知不知道……
「我很抱歉讓伯父伯母受到刺激,但我實在別無他法,所以才直接來請求他們答應讓我和你交往。」他向她致歉,但並不後悔自己的決定。
這情況是他決心要愛她的時候就料想到的,只不過因為她一直不肯回心轉意,態度堅決,才讓他在苦無對策之下,選擇提早面對,請人打听到汪家的地址,親自登門拜訪,說明一切。
面對汪家兩老的怒目相向,齊志昊也沒有半點退縮、半句埋怨,任憑汪父如何打罵都不還口,只求他們能成全這段感情。
「別傻了,就算你跪再久,他們也不會同意的。」她直截了當地潑了他一大盆冷水,要他死心。假如父母是那麼好說話的人,她又何必做出這種痛苦的決定?
如今他挨了一頓打罵,又得到什麼?
「況且,就算他們同意,我也不想繼續和你交往了。」她漠然地別開臉,一副不想多看他一眼的樣子。
「你撒謊。」他比她還篤定。
「我沒有,我是真的覺得你很煩,為什麼我都說我不愛你了,你還要這樣纏著我不放,甚至追到這里來——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造成我們家很大的困擾。」她轉過頭來,神情更加冷絕,語氣充滿厭惡,彷佛他是個讓人頭痛的跟蹤狂。
「汪采瑄……」他咬牙切齒地要她別故意激怒他。
「算我拜托你,不要再對我糾纏不清,讓我們好聚好散可以嗎?」她掐痛掌心,逼自己成功演繹對他的絕情,偽裝出深受其擾的厭倦表情。
「這不是你的真心話。」他面色鐵青,不相信她是真的想離他而去,他們對彼此的感情應該是同樣深的,不會那麼容易生變。
「這絕對是我的真心話,只是之前不好意思對你說得這麼白,可是看你一直執迷不悟,讓我覺得愈來愈厭煩,現在連僅剩的一點好感都沒了。齊志昊,齊先生,我請你快點離開我家好不好?還是要我也跪下來求你,你才肯放過我?」她一鼓作氣說完這些殘忍的話,怕自己一停下來就會亂了心緒,演不完這場戲。
傷害他,就像在自殘一樣,她的心都碎了……
見他眼底怒紅,明明氣憤至極,卻依舊不動半分,默不作聲地看著她,汪采瑄真的作勢要跪下——
「我走。」他伸手阻止她,然後撐著地,困難地站起身,麻痹的雙膝差點支撐住不身體的重量,讓他顛了下才站穩腳步。
她按下過去扶他的沖動,木然地看著眼前的他,不敢顯露出半點不舍。
「你真的希望我從你眼前消失?」齊志昊眼神凌厲,面若寒冰,像在跌落懸崖前拉緊最後一線生機,或者從她臉上察覺一絲破綻……
「拜托你快走。」她睜大眼楮看著他,真心地求他離開,求他在她的淚水奪眶而出前趕快走……
她不想前功盡棄,害怕一眨眼,眼淚就會泄漏她的軟弱。
這一刻,他的心摔得粉碎,痛楚蔓延全身,真的對她心灰意冷……
原來他的死心塌地對她而言是死纏爛打,是他自己一廂情願地糾纏她,造成她的困擾!
「好,我保證我不會再來打擾你和你家人的生活,你好好保重。」他心痛地給予她最後的祝福,尊重她的選擇,還給她想要的清靜。
當痴心已成枉然,他的執著也跟著燒成一堆灰燼,灰飛煙滅。
相戀一場,到頭來不過是一場諷刺的鬧劇。
他自嘲地轉身,緩緩邁開沉重,還有些不太穩的步伐,拖著流血的傷口和他可笑的愛情,一步步遠離她……
汪采瑄佇足在他後頭,目光緊緊跟隨他走出大門幾步之外,便立刻追上前關上門——
傷心的淚水在同時淹沒了她的眼眶,潰堤地流下……
她無力地蹲在門邊,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涕淚縱橫卻不敢哭出聲來,怕拖累了他離去的步伐,也怕屋里的人听見……
對不起,對不起……
她在心底吶喊著對他的歉意,很抱歉她徹底辜負了他的愛,傷透他的心……
窗邊,擔心女兒情況而出來察看動靜的母親目睹了這令人鼻酸的一幕。
母女連心,汪母看著女兒躲在外頭飲泣吞聲,心里也疼得不得了,曉得這個一向孝順又貼心的女兒,八成是為了他們夫妻倆才放棄那個男人,並不是不愛。
真是命運弄人!為什麼她們姊妹倆的情路都遇上同樣的波折,偏偏是姓齊的那家人……
丙然,齊志昊照他所言,自踏出汪家的那一天起便消失得徹底,音訊全無。
她終于如願地趕走了那個男人,然而她的心也隨著他離開,留下一個經常失魂落魄的軀殼,工作、吃飯、喝水,呼吸著寂寞的空氣,心像破了個洞似的空虛,只有失去他的痛扎扎實實堆砌,每個晚上反覆听著他之前的留言,默默流淚……
耳邊他溫柔的聲音,成了唯一能助她入睡的藥劑,卻無法幫她遺忘。
一天、一星期、一個月過去,她意外地收到一通來自小扁的留言——
「阿姨,我是小扁,你很久沒有來看我了耶,叔叔說你最近很忙,叫我不能打電話給你,也不帶我去找你玩,可是小扁很想你,也想吃你做的冰淇淋,所以你帶冰淇淋來看我好不好?還有不能告訴叔叔我有打給你喔!」
沒隔幾天,又有一通新留言——
「阿姨,我是小扁,你現在還在忙嗎?叔叔最近心情不太好,都不陪我玩,害我很無聊,你有空來陪小扁玩好不好?不用帶冰淇淋也沒光系。」
汪采瑄每次听完外甥的留言,都是一陣揪心,因為她既不能去看他,也得忍下回撥電話的念頭,只能想著那張圓潤白女敕的小臉,和一雙聰穎的眼眸,她的眼眶又是一片濕……
餅了近一個月,她再次收到小扁的留言——
「阿姨,我是小扁,上次偷偷打電話給你被叔叔發現了,他很生氣,罰我每天更早上床睡覺,故事又說得很難听……」
她听著外甥的抱怨,難得有了笑意。
「……今天女乃女乃打電話來,說我下個月就要搬去日本和他們住在一起了……阿姨,你會在我去日本前來看我嗎?小扁真的真的真的很想你耶……」
她听完小扁的留言,對他即將被送回日本去的消息驚訝不已,差點就沖動得要打電話去給齊志昊確認這件事。
但,確定了又如何?只要他過得好,住在哪里都沒有差別,反正她同樣都看不到,只能默默的祝福他平安健康。
「小扁,阿姨也好想你。」听見外甥用稚女敕的聲音不斷叫她阿姨阿姨,她的淚又像斷了線的珍珠般連串滑落,泣不成聲。
其實她也很想再看看他、抱抱他,可是為了守住自己的決定,卻連通電話也不能撥,更不敢讓他們知道她的思念有多深、多痛,只能在這兒哭得柔腸寸斷,盼望著眼淚被時間風干的那一天早日到來……
半個月後——
汪采瑄送走接近打烊時間前的最後一桌客人,正要準備開始進行店內的清潔工作,一個女人突然像陣風似的刮進店里。
「我要一份『魔力黑爵』!」女子雙手撐在櫃台上,大喘著氣指名要買以咖啡和巧克力調制的限量冰品。
「不好意思,『魔力黑爵』已經賣完了,你要不要改其他口味?」
「不行!不能改,一定要『魔力黑爵』才可以。」她握緊拳頭,神情篤定。
「這樣的話,就要請你明天早一點過來了,我們的限量冰品通常都比較早賣完。」小美微笑說明限量冰品的銷售狀況,請客人明天再來。
「真的沒了嗎?不然分量少一點也沒關系,一半,賣給我一半就好了。」女子突然抓住小美的手,無限期待地看著她,一副勢在必得的表情。
「呃!抱歉,真的賣完了。」小美被嚇了一跳。
「那你們有開分店嗎?分店還有沒有?」女子不死心地追問。
「對不起,我們沒有分店。」小美道歉,分店還沒開張,本店僅此一家。
「嚇——完了!慘了,賣完了……」她倒抽一口氣,抓亂頭發,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垮下雙肩,沮喪地走出「Colorful」。
「謝謝光臨,請慢走。」小美在後頭喊道。
「她看起來很傷心耶!」阿俊靠過來說。
「嗯,好像有被嚇到的樣子。」小美認同地點頭。
一旁的汪采瑄也對那位客人的行徑感到有些吃驚,不過很快就恢復鎮定,走向櫃台叩叩兩下。
「兩位,我們該打烊了。」她笑著請他們散會,各自動作。
幾分鐘後,她看到手機里有封簡訊——
想幫小扁過生日就過來。
她看著那則訊息和上頭顯示的發訊人,心跳像被電擊似地亂顫。
一個斷訊已久的名字鑿開思念的裂縫,鑽入層層封鎖的心,掀起一頁頁埋藏不了的清晰記憶……有齊志昊的深情,還有小扁不斷說想念她的聲聲呼喚……
今天是小扁的生日嗎?
她看著那行短訊,心頭忽然涌上一股強烈的不舍,想到外甥過完這個生日不久後就要離開台灣,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面,而她還沒好好跟他道別過,相處的時間也不夠久……
突然,那行短訊變得無比吸引人,鼓動著血脈里那絕對無法切割的親情,誘惑著她松動心里死守的防線,不停地告訴她這是她唯一能幫小扁過的一次生日,也是她見小扁的最後一次機會,雖然齊志昊也在家,但有小扁在場,氣氛應該不會太僵,就算到時候真的覺得尷尬,她也可以先行離開,重點是她有見到小扁,可以好好跟他道別,親口對他說一聲「生日快樂」,親自抱抱他……
一旦動了念,大腦就會自動蒐集更多理由來支持那個興起的想法,將思維導向同一個方向——
她要去!即使這是個沖動的念頭,她也想要莽撞一次。
汪采瑄提著「Colorful」的包裝來到齊志昊的住處,因為時間已晚,來不及幫小扁準備生日禮物,所以只帶了一份他愛吃的冰淇淋過來。
她按了門鈴,心情緊張地在站門外等待,想到即將面對快兩個月沒見的齊志昊,一顆心不由得忐忑起來……
大門被拉開,他就站在門後,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幽暗的眼底卻有幾分漠然,平淡地投向她,沒有半句問候,只是往旁邊一站,直接讓出路來給她走。
他的態度冷淡,她一點都不意外,可是卻依然為此感到難過,因為她明白自己傷他更重、更多。
她一度想開口跟他道歉,但話到嘴邊又轉為沉默,覺得還是什麼都不說比較好,就讓他們的關系停留在這個冰點,過了今晚,再無交集。
「謝謝。」她道了聲謝便走進屋內,經過他面前時似乎嗅到一絲酒氣……
到了客廳,她放下手里的東西,但沒有見到小扁,也沒看到生日蛋糕,倒是桌上真的擺了幾罐啤酒,有些還未開封。
她覺得有些奇怪,回頭問他︰「小扁呢?」
齊志昊關上門,走到她身後,輕撇著唇,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跟我爸媽在一起,前天我已經把他送到日本去了。」他也是今天下午才回台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