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了個大口罩,穿著厚重的保暖衣物,夏冬莓知道現在自己的模樣很可笑,如果神經敏感一點的人,可能以為她準備搶銀行。
但是她的目的地不是銀行,而是銀行對面的這家小店。
熱門熟路的走進店里,她揚聲吆喝,「綠蠵龜,綠蠵龜,你還不出來,難不成要我自己進去找人嗎?」
「拜托,我的姑女乃女乃,你也行行好,不要這樣亂改別人的名字,我的名字是路希貴,不是綠蠵龜,要是被人家誤會我這小店里藏了保育類動物,你下一次就得到牢里去看我了。」一個穿著邋遢的男人一臉求饒,慢吞吞的從門簾後走了出來。
「拜托!我現在正在感冒,如果你好好待在店里的話,我有必要這樣大呼小叫的嗎?」夏冬莓立刻反擊,自動自發地在沙發上找個舒服的位置坐下。
「都是我的錯,可以了吧!說吧,無事不登三寶殿,姑女乃女乃有什麼事情?」他舉雙手投降。
「我要跟你借你偷偷從日本進貨的那個東西。」
「你怎麼知道有那個東西?」路希貴緊張的東張西望,懷疑她派人在他店里裝攝影機。
那個東西可是他想盡辦法才弄進來的寶貝,平常不輕易拿出來獻寶,她怎麼會知道?
「哈,你有一陣子對著那東西的目錄猛流口水,之後又有一陣子不是特別開心嗎?然見你都沒再提那個東西,我想也知道你一定是靠管道弄到手了。」她信心滿滿說出自己的推理。
大家從小一起長大,又一起來台北打拚,他的行為模式她還不清楚嗎?
「既然知道那東西難弄,你還來跟我借!」那可是他的寶貝呢,「而且搞不好你家倉庫就有你爸收藏的正品,回老家去拿不是更快?」
「然後讓我拿著正品搭火車還是客運回來,順便被逮進警察局嗎?你當我是白痴啊!」痛毆他一下,夏冬莓用你是白痴的眼神睨著他。
原本打算回家的她,到火車站沖動地打完分手電話後,就後悔了。
況且要是能回家去借的話,她早回去了,她可不想因為借個東西,而成為鎮上流言八卦的最新話題。
所以她腦袋一轉,想到綠蠵龜這里有代替品,就立刻沖過來。
「從我這邊借了東西之後,你以為走在路上就不會引起警察的注意嗎?」問題還不是存在,嘖!
「你管我這麼多,把東西拿出來就對了,不然我就把感冒病毒傳染給你。」稍微拉開口罩,夏冬莓幼稚的威脅著。
路希貴畏懼的倒退了幾步,「我馬上去拿,不要讓你那恐怖的感冒病毒危害到我。」開玩笑,她的感冒病毒誰要啊!
「哼!會怕就好。」
他一臉無奈走到倉庫里拿出一個偌大的長形方盒,放到她桌前。
「東西在這里,為了怕你真的被警察抓去問話,我連盒子都拿出來了,這樣你比較好拿。」
「不用了,我直接拿。」打開盒子,夏冬莓豪氣地拿出里面的東西,滿意地看著那閃亮的光澤,「雖然是彷的,不過看起來還挺像真的,難怪你用盡辦法從國外弄回來。」
「小心一點,不要踫傷了我的寶貝啊!」路希貴緊張兮兮她大剌剌的揮舞著他的寶貝。
「東西拿到了,那我走啦。」將借來的東西使勁地扛在背後,她眼里閃著某種詭異的光芒。
路希貴仍不放心地追到門口,「你借這東西到底要做什麼?雖然這是彷的,但是威力也不小,你不會真的拿這個要去做什麼壞事吧?」
夏冬莓慢慢回頭,臉上浮著一抹笑,「放心,我不過要去替天行道而已。」說完,以病弱的身子扛走那借來的東西,徒留路希貴一個人站在店門口皺著眉頭。
什麼替天行道?這女人是還沒睡醒嗎?
算了,她只要不讓他的寶貝被警察臨檢帶走就好。
***
站在夏冬莓的公寓門口,厲振國心煩意亂地抬頭看著沒開燈的窗口。
他不想相信她會因為那愚蠢的賭注跟他分手,就這麼回老家去。
回想起剛剛在農場逼問俞達夫的情景──
「你說什麼?」他寒著聲,低頭冷眼看著渾身打顫幾乎說不出話來的俞達夫。
「我說……我們打賭,賭今天厲大哥到底選擇生病的她……還是我這邊,她輸的話……就和厲大哥分手……」
「胡鬧!」王叔斥責。以為感情是小孩子的游戲,可以隨意打賭,說合就合,說放就放的嗎?
厲振國沉默無聲,因為他無法接受自己竟然會成為他們賭注中的對象,更不敢相信夏冬莓因為這無聊的理由就要跟他分手。
「厲大哥,其實你也不用太擔心,她又不是小孩子,只是回家而已,不會怎麼樣的。」俞達夫試著說些話緩頰,但成效不彰。
厲振國冷眼盯著他,「她重感冒。」
「感冒?應該是假的吧!」誰會為了這種無聊賭注真的讓自己感冒,除非那個人真的夠蠢,真的沒腦。這些話他當然不敢說出來。
「她是真的感冒了。」否則她的臉色不會那麼蒼白,也不會咳成那樣,那不是裝的,他心里有數。
「那……」俞達夫不禁開始冒起冷汗。
「我喜歡她。」突然厲振國對著他認真嚴肅地開口,「就算你覺得她不好,覺得她對我不重要,那都是你的事,但是我喜歡她是不變的事實,下次再讓我發現你們又做這種事,那麼我的農場不歡迎你繼續留下來,懂嗎?」
從來沒听過他一次說這麼多話,也不曾听過他如此認真嚴肅的警告他,這讓俞達夫只能傻愣愣地點頭。
警告過那小子後,原本沖回北極公寓的他向三樓求證確實送夏冬莓到車站後,因為不知道她老家在哪里,他只能跑到她家公寓下面等。
此刻的厲振國苦惱的不只是她的分手宣言,還擔心她拖著虛弱的身體到哪里去了。
雖然乍听到他們無聊的賭注時他曾生氣,但更讓他生氣的是,她竟然這麼不會照顧自己的身體。
夜里,重物拖地聲伴隨著小小抱怨聲慢慢從路口的另一端傳來,吸引了厲振國的注意。
「到底是誰把這條路做成上坡狀的?害我現在爬得好累呀,而且這東西重得要死,一些叮叮咚咚的掛飾也太吵了吧,真是的!」
那聲音……是她!
厲振國走近街口想看個究竟,一個嬌小的身影同時從另外一端沖出來,兩個人就這麼撞在一起,一個重物也跟著那被撞飛的身影摔落在地。
「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
「是我。」
被撞倒在地的夏冬莓,傻愣愣地看著原本打定主意要給他好看的男人。
搞什麼!他的臉色竟然比重病的她難看?
***
在夏冬莓的住所客廳,厲振國臉色不豫地坐在正中央,而她則是乖乖地坐在他對面,腳邊還放著要給他好看的凶器,低頭懺悔。
「這是什麼?」他垂眼看著地上那把類似關刀的「凶器」,然後看著某人尷尬的神情問。
「那個……是某個游戲里面人物拿的武器。」也是原本想要拿來教訓他和俞達夫的東西。
「王叔說你要回老家?為什麼不乖乖待在床上休息?」沒再追問,厲振國把話拉回主題。
「本來是想要回去的,但是到了車站後就……」她緊張地絞手指,覺得此刻沉重的氣氛幾乎要讓人喘不過氣。
本該是她坐在他的位置上質問他,為什麼放著親親女友重病在床不顧的,怎麼現在換成她坐在這里,乖乖回答不待在床上的原因呢?
「等一下,我──」思及此,怒氣沖沖的夏冬莓準備開口教訓一下他時,卻又被打斷。
「王叔說你要和我分手?」語氣又冷了幾分,厲振國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面無表情來形容了。
「我──」突然一個岔氣,她忍不住又咳了起來。
她的咳嗽聲稍微軟化了些他的臉色,「既然知道自己感冒了,為什麼不好好休息?」
「停!」有完沒完,她都已經咳成這樣,這男人竟然還不放棄逼問她。
「我還沒問完。」厲振國端坐在地上,平視的瞅著她的眼。
「我知道你還沒問完,但是可以換我這個病人先說吧!」翻了翻白眼,她覺得今天一定是她的大凶日。「我相信你一定從達夫小弟那邊,知道我們那個愚蠢的賭約了,但是──嘿!听我說完,我之前說要分手不是為了那個賭約,而是你竟然真的丟下重感冒的我不管,真的太可惡了!所以如果你不能給我一個好解釋的話,我咳死都不會原諒你!」
厲振國听完她的話後,原本冰山般的神情融化了幾分。
「今天我學長會來找我,是他前陣子拜托我一件事,希望我清出一個場地,盡量保持無菌狀態讓他的女兒能夠完成觸模植物的心願,他說這可能是那孩子最後的一個願望了,所以……」在某人強勢逼問的眼神下,他把前因後果一一道來。
所以達夫那臭小子明知道這點,才敢這麼篤定她會輸掉這場賭約?
唉,她怎麼也沒想到,這男人的善良會成為這場賭注的唯一變數呢?
這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她又能說什麼?如果她為了這事跟他計較,就太沒同情心了。
算了!只是這下這把青龍大關刀便無用武之地,可惜啊!
「好吧!我原諒你,沒事的話就先讓我這個病人休息吧!」她靠向他呢喃道。重感冒的病人在外面跑了半天,也真夠她累的了。
「睡吧!我陪在你旁邊。」看著她虛弱的窩在他懷里,厲振國即使有再多的氣還有疑問,也全都拋開了。
現在他只想好好的盡男朋友的義務,陪伴在她身邊。
只不過等她睡醒之後,他得記得求婚才行,否則下次她又揚言要跑回老家,或是要分手的話,他可就麻煩了。
他抱著她回到小小的單人床上,小心地替她拉好被子,然後坐在她的床邊靜靜守候。
我的情人,願你有個好夢。
***
那場鬧劇後又過了一星期的周末,厲振國開著農場的小發財車,載著一臉緊張的夏冬莓回南部。
「你不要緊張喔,其實我家里的人都很不錯的……」她一臉嚴肅的對著正在開車的他洗腦。
這話雖然是拿來安慰他,怎麼听起來更像是在說服她自己。
「嗯。」他專注的開車,不想戳破她的偽裝。
從一早出門,她就不斷重復一樣的話,表情更是嚴肅,她比他這個要去見未來岳父岳母的人還緊張。
不過,她的異常表現也讓他忍不住猜想,到底是怎樣的家庭會讓她失常至此?
一人過度緊張,一個人懷抱著高度好奇心,經過了四個多小時的車程,他們終于到達她的老家。
簡單的獨棟透天厝前面有個小庭院,看起來一切正常,她卻反而更加緊張。
「到了,不下車嗎?」最後還是他主動開口。
「等一下,再讓我做一下心理建設。」夏冬莓努力做著深呼吸,打算做足了心理準備再下車。
天知道她的搞笑家人又會弄出什麼事,讓她丟臉丟到爆。
推開車門下車,左右張望──咦,沒看到有人沖出來?然後,她忐忑不安的終于牽著他的手走向家門。
伸手按門鈴,誰教她早上因為太過緊張,結果什麼都帶了,就是忘了帶鑰匙。
「回來了!小莓帶那個倒楣的男人回來了!」一聲突來的吆喝從屋子的二樓窗戶傳來,一陣腳步聲之後,大門突地被打開。
「回來了、回來了!快讓我看一下,那個被小莓用關刀逼婚的男人,到底長什麼樣子?」一口台灣國語的夏父,一臉興匆匆地沖到門口問。
「吼,你們都不要擠啦,是我先來開門的ㄟ!」一個少年邊推開沖到門前的其他人,邊抱怨,「喔,就是這個男人喔!看起來很不錯捏。」
看著門口的一團混亂,夏冬莓頓時尷尬萬分地想拉著厲振國離開,但是看著外面一大群聞風而至打算暢聊八卦的鄰居們,她馬上將他和還擠在門口的家人全都推了進去,俐落地把門關上、上鎖,動作一氣呵成。
「對不起,這就是我的家人……有點幼稚。」她很想挖個洞跳下去。
「小莓,你這樣說就不對溜!我們哪里幼稚了?」夏母揚聲抗議。
「就是啊,老姊我們哪里幼稚了?看我們一搭一唱的功夫可是沒人可比呢。」兩個少年異口同聲抗議。
白痴弟弟!夏冬莓听完他們的話,沒有感動,只想痛扁他們。
「不會幼稚啊,我覺得很有趣。」厲振國淺笑,一點都不在意剛剛的事情。
不知道為何,他覺得就是這樣的家庭才會養出獨特的她。
「吼∼少年欸,你說得好!」夏父贊賞的看著他,「這樣,我的女兒就交給你啦!」
「對啦、對啦!反正她也沒人要,有人要撿,就趕快撿去吧!」夏母更絕,說得她好像是個不可回收的大型垃圾。
「喂,你們太過分了吧!我是垃圾還是東西,隨便幾句就把我給人,不會說些比較像為人父母應該要說的話喔!」有必要把她說得好像沒人要嗎?起碼……十年前還是有人追過她欸。
「我們剛才說的不就是人話?」夏母一臉嘲笑的睨著她,「就叫你不要老待在家里,瞧瞧現在連腦袋都不靈光了。」說完,引來其他夏家人哈哈大笑。
「你們──」夏冬莓又氣又怒,卻又無可奈何。
厲振國在一旁看著她和家人們的搞笑對話,心中反而涌起陣陣暖意,他走上前牽住她的手。
「別氣了,他們剛剛已經答應我們的婚事了,不是嗎?」雖然夏父夏母沒有直說,但是從那開玩笑的語氣中,他們算是間接承認他這個準女婿了。
「是嗎?」他們有說過嗎?夏冬莓一臉疑惑。
厲振國和夏父夏母彼此相望,一切盡在不言中。
「是什麼啦?吃飯啦,還不過來。」夏母率先打破沉默。
「來了。」夏冬莓拉著他走向飯桌,邊向他不斷碎碎念,「快來吃飯,我媽的手藝雖然不怎麼樣,但是還挺有家鄉味的,你一定會喜歡。」
「夏冬莓,你說什麼?」
「沒啦!」
厲振國的臉上早已看不到一絲寒冷,有的只是一個充滿幸福的淡淡微笑。
走過陰暗的過去,雖然中間有點無厘頭又有點搞笑,但最後還是讓他看到了融化寒冷的太陽。
夏冬莓抬頭看他,同時對上他低頭注視她的眼神。
從兩人對視的幸福眼神中,看見了對彼此牽手共度今生充滿信心。
看著他們突然營造起自己的兩人世界,夏氏一家人非常有默契的將所有吵鬧,主動隔絕在他們之外。
嘻嘻,現在是情人時間,禁止干擾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