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恐懼比一般動物來得深廣,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人會不由自主地去反芻經歷過的災難,並且運用想像力一再提醒自己的痛苦,夸張地聯想更驚嚇自己的種種景象,像拿著放大鏡探索恐懼的根源,因而讓心靈陷在恐懼的泥淖里,求救無門,也不能自拔。
單明非此刻就是這樣。
在海中因缺氧而幾乎死亡的恐懼在白天醒著時尚能壓抑,然而一到夜里,心靈已沒有足夠的力量抗拒不受歡迎的影像進入腦海,夢魘于焉形成!
迷糊中,她仿佛又回到海里,在那個差點讓她喪命的地點,海草似乎要多更長了。而且每一株海草的末端都長滿了眼楮,每一只眼楮都像地獄來的惡魔在向她召喚。
不……
她欠動著身子,開始不安。
我不要過去了!那里太危險了。
海草隨浪擺動,朝她拂來,她驚恐地揮手拂開,但手才剛踫觸到海草,就立刻被卷住,並將她拉向幽黑的深淵。
不!別拉我,我不要去!她在夢里呢喃著。
來吧!這里有你要找的寶藏哪……海草發出索魂的和聲。
不,我不要寶藏!我什麼都不要……她掙扎著,沒想到連只腳也被纏住了!海草就像要把她捆成木乃伊般不停地往她身上纏繞,其中一條還繞過她的脖子,勒得她無法呼吸。她拚命地想喘氣,但空氣愈來愈少,海草就要將她吞沒了……
救命!救命!誰來救我?
求救的話梗在喉嚨,她只覺得胸腔的氣快要被怞干了,身體里的每一個細胞都快要死去,好痛苦……非常痛苦……
來吧!陪爺爺一起去地獄看那些寶藏吧!一個躲在海草後的黑色人影說道。
不!你不是爺爺,我不要去!
來吧!明非,這是唯一的機會啊……
不!不要!不要——
‘不要!不要——’
耿沖被淒厲的尖叫聲嚇得從床上彈跳起來,寤寐中的他一時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是抹著臉,呆坐在床上。
‘救我!我不要去!不——’又是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慘呼。
耿沖這下知道聲音的來處了。
是單明非的叫聲!
火氣在瞬間提升,他怒氣騰騰地沖出臥室,推開客房的門,打算去‘修理’下那個發出擾人清夢噪音的女人。
他說過,她若不好好睡,他會一拳將她揍暈。
可是,當他看見在床上掙扎又閉著眼楮尖叫的單明非時,就被她痛苦扭曲的表情給嚇住了。
她是怎麼了?
單明非仍陷在夢境與現實的交會處,她擺月兌不掉緊緊糾纏她的死亡陰影,在痛苦的深淵,想像比真實還要真實,幾乎要逼得她發瘋……
‘喂!單明非,你在干什麼?’耿沖來到床沿,雙手按住她的肩,大聲喝道。
‘不要!我不要寶藏了!爺爺,我不要……’她聲嘶力竭地大叫,冒了一身冷汗。
耿沖想起林先泰的預警,眉頭一擰,雙手揪起她,用力地搖晃並大聲喊道︰‘你在作夢!醒來,沒事了!’
單明非的神智在他的厲聲下終于掙月兌夢魘,回到現實。睜開沉重得有如千斤錘的眼皮,她兩眼空茫地注視著面前一張嚴肅且帶著火氣的俊臉。
這是……她喘著氣,想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腦中卻呈現一片混亂。
‘你在干什麼?活像要死在夢里似的,想嚇人啊?’看她一副痴呆的表情,耿沖又搖了搖她的肩膀,怕她真的從此變成白痴。
‘你……’她記起這張臉的主人是誰了,他是耿沖。
‘可別跟我說,你不認得我!’他瞅著她驚魂未定的臉。
夢中的海草已消失,抬頭看看四周,陌生的房間加上令人討厭的男人,她忽然好想回家。強硬的面具在剎那間碎落,脆弱又無助的心不再有防衛,為何到新加坡來及爺爺的托付都化為委屈的淚水,要從眼眶-濫……
耿沖看見她的淚時,還大大地吃了一驚。不會吧?這個老是與他針鋒相對的惡婆娘也有淚腺?
‘喂!听著,你沒死,因為我把你救回來了,所以沒事了,什麼事都沒有,別怕了……’他雖討厭女人的眼淚,但不知為何,安慰的話未經大腦就月兌口而出。
單明非哭得更凶了。
‘喂喂!’怎麼回事?他難得對她好言好語地,她反而哭得更厲害,完全不給面子嘛!
此刻,單明非也管不了在耿沖面前落淚是否會遭到奚落,恐懼藉著哭泣發泄出來遠比深藏在內心來得好,她正不自覺地用這種方法平衡自己的不安。
‘不要哭了,好吵!’他對她的淚水感到局促,不知道其他男人都是如何較哭泣的女人閉嘴的?
‘不要管我!我就是想哭嘛!’單明非發出濃重的鼻音。
‘哭也要看時候,現在是半夜三點,你這是在鬼叫還是叫魂啊?’他忍不住又提高嗓音。
‘差點死掉的又不是你,你怎麼會知道別人的感受?’她抬頭瞪他,布滿淚水的小臉在黑暗中看來猶如浸在水中的梨花……
他微悸,不知道為何突然覺得她的臉別具韻味。
‘但你畢竟沒死啊!你該高興正好有我在,才保住了你這條連自己也保護不了的小命。’他雙手抱胸,坐在床沿看她,口氣中充滿英雄式的自豪。
‘那我是該謝謝你-?’她孩子氣地抹掉眼淚,氣他這時還要邀功。
‘難道不是?救命之恩大于天,懂嗎?道謝是應該的,把恩人從睡夢之中吵醒才是忘恩負義的行為!’他大言不慚地數落著。
‘我能活著是命中注定長命百歲,和你一點關系也沒有!’她反駁他的救命之恩理論。
‘哦?是嗎?’他睜大眼楮,好個不知感恩的臭女人。
‘當然!’
‘要是我沒有及時做人工呼吸,你現在還能在這里制造噪音?’他站起身,雙手叉腰地矗立在床邊,低頭冷睨著她。
‘人工呼吸?’單明非驚叫,連忙捂住嘴。他……他對她做人工呼吸?
嘴對嘴?惡心!
‘正是。你現在之所以還有一口氣在,全是我的善心,懂嗎?那口比寶藏還貴重,讓你心肺復蘇的氣就是我給你的!’他一臉-樣,食指直指著她的臉。
‘惡心!誰要你這個惡霸的氣?還給你!’她氣得拚命朝他吹氣,巴不得把那口氣全數清還。
‘你……你當真不知死活!’他也火大了,向前跨在床上,伸手向她揮落。
‘啊!’單明非見他高大的身軀凶神惡煞般地壓過來,嚇得往另一邊逃。但她一半的身子被涼被裹住,一個失衡,整個人筆直向地板摔去。
‘危險!’耿沖眼明手快,長手一撈,將她攔腰抱住,在她的鼻子離地板僅剩一公分時挽救了她鼻青臉腫的命運。
單明非半個身子探在床外,心跳急促,瞪著褐色的櫸木地板發愣。
‘笨女人!好不容易活回來,又想死嗎?’耿沖怒斥,靠著腰背的力量拉回她,正好將她抱個滿懷。
單明非只覺眼前一花,眼楮正對的物體已由地板變成一睹肉牆!
耿沖沒穿上衣,結實精壯的胸正好與她的臉頰貼在一起,他身上的男性氣味調皮地鑽進她的鼻腔;她有百分之一秒的恍惚,被他雙臂和胸膛圍成的小空間所散發出的可靠、安全感震懾得無法呼吸。
‘你……’想不出該說什麼,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耿沖陡地心口一熱,被她那撩過胸前的發絲激起一股陌生的情緒……
不過,他很快就將這從未有過的情緒忽略,因為他隨即從她發間聞到另一種堿澀得令人作嘔的味道。
‘你這是什麼味道?’他低頭拎起她一綹發絲,皺眉聞了一聞,才霍然喝道︰‘天!你全身都是海水味,又堿又臭!’
‘哪有?’單明非迷蒙的腦細胞被他一喊全都歸位,她立刻推開他,耳根微熱地跳下床,不停嗅著自己的手。
‘怎麼沒有?臭死人了!去去,去洗個澡,把那層-和海水味全給我沖干淨!’耿沖說著也走下床,從衣櫃中拿出毛巾和浴袍丟給她。
‘洗就洗!你以為我喜歡被腌成泡菜啊?’她嘟起嘴,接住毛巾和浴袍,對他直接又不客氣的嫌惡表情生氣。
‘我從沒見過一身發臭的女人還睡得著。難怪你會作噩夢,那味道簡直像條腐朽的臭魚!’他捏著鼻子,後退三步。
‘夠了沒?一直批評女人的味道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她瞪他一眼,往浴室走去。
‘哈!禮貌?一個從未表現出禮貌的女人竟要求別人以禮待之?笑死人了!’他譏笑一聲,靠在門邊又冷哼道︰‘我沒怪你弄髒我的床,你就該偷笑了!’
‘混蛋!’她破口大罵。
‘媽的,你到底洗不洗?再不進去,我就親自幫你洗個徹底!’他威脅地向前跨一步。
‘不要過來!’她嚇得驚呼,急急喝止他。
‘那你就快洗!’他大聲命令。
‘你……你先出去!’她小心地移到浴室邊,戒備地看著他。
‘干什麼?怕我偷看?你那又酸又干又扁的身體誰愛看了?看多了我還怕長針眼呢!’他冷嘲地轉過身,走到門邊又回頭恐嚇︰‘洗干淨後將床邊那包藥給我吃進去,然後安靜地睡到天亮。要是你再敢發出任何聲音把我吵醒,我發誓,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掐死你!’
單明非睜大眼楮盯著他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的怒臉,倒吸一口氣,沖進浴室後將門甩上。
耿沖很滿意自己的話達到某種警告效果,他抿嘴一笑,輕輕將客房的門帶上,然後理所當然地將門從外鎖上。
現在,他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放手!你又要帶我去哪里?’
單明非想甩開耿沖緊握住她手臂的大手,無奈她根本敵不過他強大的力道,只能任憑他將她半拖半拉地走向他的跑車。
自從遇見他後,她老是被拖著走,她走的是什麼霉運哪!
昨天晚上她邊洗澡邊詛咒耿沖的一切,當身體經過熱水的刷洗後,她的腦子也逐漸清醒。她發現在和耿沖斗嘴之時,她內心的恐懼竟一點一滴地消退;也不知道是被他激起的怒氣壓制了逼真的夢魘,還是大吼大叫發泄了心底的害怕,總之,洗完澡後她的心情確是平穩多了,不再驚惶。
心情平穩,腦筋自然也跟著運轉起來。她回想自己的遭遇和耿沖的身分,對自己即將面對的事感到擔憂。
很顯然的,耿沖抓著她不放是為了寶藏的事。誰要她好死不死地向海盜的手下租船出海,還歹命地誤入海盜頭子的陷阱。如今寶藏的正主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在寶藏有著落之前,她是不可能離開新加坡了。
怎麼辦?她害了自己,也連累了潘至成。不曉得他現在怎麼樣了?耿沖那家伙到底將他塞到哪里去了?會不會已經殺了他?
天!她渾身一顫,直覺地沖到門邊想開門往外逃,怎知門竟被鎖上,氣得她伸出腿往門上一踹——
腳在離門板還有一公分時緊急煞住!
她驀地想起耿沖上床前的警告,這一腳要真踹下去,說不定她真的會被那個惡棍掐死!
該死的渾蛋、土匪、流氓、強盜!她在心里咒罵,卻只能乖乖倒回床上睡覺。
可能是生氣氣走了噩夢,她沉沉睡到日上三竿,直到耿沖進來將她吼醒,她才起床。
然後,他用一條冷毛巾隨意抹過她的睡臉,叫她換上一件寬大的洋裝,不理會她的抗議。強拉著她就出門。
她揣測著他想做什麼,待進入了一家小型診所,才恍然大悟他竟是帶她來做身體檢查。
奇了,他還會管她的死活?她先世受寵若驚,既而心思一轉,立刻領悟他一定是為了寶藏,否則一開始他就任她死在海底了!
那個叫林先泰的中年醫生親切地幫她做些檢查,並且微笑地看著她和耿沖不停互相怒罵,什麼話也沒說。
等檢查完畢,耿沖又像在趕時間似的將她拖上車。她終于受不了了,才厲聲質問去處。
進他‘放心,你這點斤兩不值錢,我不會將你賣了。’耿沖叼著煙,粗魯地將她推進他的銀白色跑車。
這人真是個戀車狂!單明非坐進敞篷跑車時,驚奇的暗忖。
到目前為止,她已經看過他三輛不同車型的跑車了!
第一輛是在機場看見的寶藍色賓士跑車;昨晚在她回大樓的是積架跑車;今天則是一輛漂亮優雅的保時捷跑車!
‘你到底有幾輛車啊?’她止不住內心的好奇。
‘三輛。干嘛?’他盯著前方,啟動車子,在幾秒內加速完成,車子如閃電般沖向馬路。
‘只有三輛?我還以為你起碼有七輛,正好搭配一個星期的日子。’她偷偷地瞟了車子的儀表板。哇!在新加坡車子能開這麼快嗎?
‘我正有此打算。’他說得好像這些貴得嚇人的進口車對他而言不過是玩具車而已。
‘哼,有錢的蚤包!’單明非咕噥道。要是她,寧願用買這一輛車的錢來好好過日子。哪像他……一個車奴!
‘你說什麼?’他迅速瞥她一眼,方向盤微微一偏。
‘沒什麼。啊!麻煩你專心開車!’見在車陣中飛快穿梭的車子晃了晃,她只覺得一道冷顫從脊椎竄上頭皮。技術好也不需要賣弄嘛!她可不想和他這個無禮狂徒死在一起。
‘只要你閉嘴,我就能專心!’耿沖輕斥,瀟灑地單手控制著方向盤,另一只手則靠在車門上。
‘你告訴我你要載我去哪里,我就閉嘴。’她咬著下唇。
‘你好像老是忘了自己的立場。記住,你現在是縱橫幫的囚犯,而不是貴賓,無權發問。’他沒見過像她這種死到臨頭還面不改色的女人。
‘囚犯?好大的口氣。你以為你們縱橫幫是新加坡的法紀單位嗎?’火氣又充斥在她的血管中了。
‘不巧,被你說中了!新加坡之所以會成為東南亞治安最佳的國家,除了政府的嚴刑峻法,一些看不見的角落全仰仗我們縱橫幫的勢力在管束,所以沒有人敢在這里胡來。相對的,縱橫幫要留下誰,也絕沒有人敢吭半聲。’耿沖吐出一口煙,讓她知道真實情況。
單明非心口一凜,知道他的話絕非夸大其詞。如果縱橫幫真是縱橫海運的真面目,那他們極有可能運用金錢的滲透性,在新馬一帶建立了一個屬于他們自己的天下,一個外人難以窺得其中原貌的封閉黑道組織……
看來,當年的海盜藉著縱橫幫又復活了!
車子來到縱橫幫的總舵外,單明非看著木門上方的匾額,不禁輕聲念道︰‘縱橫四海。’
瞧那豪情萬丈的四個字,果然是海盜的專用語匯!
‘下車!’耿沖連車門都沒開,一翻身便躍下車。
‘這里是……’她驚疑不定。
這幢中式老宅就外觀來看有些老舊,但整幢宅院的凜凜氣勢卻不因時間的流逝而減少,相反的,一種因歲月而刻畫出的蒼勁正從那四根梁柱及匾額默默地傳達出來。
耿沖沒有回答她,只是示意她跟著走,隨即推開大門。
一入大門,蔽天古榕迎面送來一陣清爽,驅走了單明非身上的暑氣。她左右看著這三合式的院落,沉靜肅穆的氛圍立刻包圍住她。
四個站在第一進廳堂前的黑衣人一見耿沖就彎身致意,齊聲喊道:‘統領。’
耿沖微微點頭,越過他們,逕自走進第二進。
哇,好大的氣派!單明非暗暗蹙緊眉頭。
第二進和第一進沒什麼差別,同樣四個黑衣男人和廳堂擺設,除了少了那幾棵老榕樹——第二進倒是栽滿了漂亮的花卉。
繼續走往第三進時,耿沖倏地停住了。他回頭看著她,露出詭異的笑容,‘你猜出這里是什麼地方了嗎?’
她搖搖頭。
‘剛剛你看到的那些人都是縱橫幫的執勤守衛,他們奉命守著這個大宅,以防閑雜人等闖進來。’
‘哦。難道這里是你們的巢袕?’她驚訝地抬起頭。
‘巢袕?你就不能挑好听一點的說?’耿沖眉頭一緊。‘沒錯,這里正是縱橫幫的總舵所在。’
‘是嗎?’他帶她到這里來究竟想干什麼?
‘進到這里的外人,通常只有兩種命運。’他湊近她,壞壞地笑著。
‘哪兩種?’單明非盯著他琥珀般的眼瞳,惋惜這樣一個帥氣男人竟然是個海盜惡霸。
‘死,或是合作。’他眼中閃過凌厲的光芒。
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小臉刷白。
‘一旦走進這第三進,你能否活著出來就全看你的表現了。’他冷笑地掃過她強掩驚慌的清秀臉蛋,沒有錯過她眼中的懼意。
看她害怕,他心中的得意更甚。這女人從一開始便囂張跋扈得氣人,不嚇嚇她他心中不爽。
轉身邁步走進第三進,他們的身影才剛出現,兩列黑衣勁裝的男人倏地出現,在寬徑上排得整齊,待耿沖走近時,齊聲抱拳低喊︰‘統領!’
單明非被這等陣勢駭得瞠大眼楮,從這時起,她才真正將耿沖與‘幫派首領’與‘海盜頭目’等名詞連接上。之前罵歸罵,她還是很難將頎長俊逸得有如模特兒的他與‘黑道大哥’畫上等號。
‘嗯。下去守著,不準其他人進來,內室有要事磋商。’耿沖命令的語氣十分懾人。
‘是!’眾人低應一聲,立刻散開,各自立在不同的地方守候。
耿沖側頭瞄了單明非一眼,又說︰‘進大廳去吧!今天,你得好好向我們解釋一下善同和寶藏的事了。’
我們?難道還有姓倪和姓上官兩個海盜頭目?
單明非跟著他跨進第三進的大廳,一顆心七上八下。但大廳里卻沒有半個人影,她愕然地看著這寬敞又布置簡單的廳堂,不明白耿沖說的其他人在哪里。
‘該死的,又放我鴿子!’耿沖見了空無一人的機要廳,立刻氣沖沖地撥通擎南的手機。
擎南在電話聲響三聲內就接起電話,這是規矩。
‘擎南,阿浚他們呢?’耿沖的語氣很糟。這下可好,不僅倪澈和上官浩不見了,連比較有責任心的上官浚也沒回來,他們當真要見識他的火氣會不會燒毀縱橫幫嗎?
‘擎北來電說總舵主還未找到;擎西則查到「護印」人在中東,連夜就趕過去了;「護劍」則臨時有事,他說寶藏的事就交給統領全權處理。’擎南報告得很簡扼。
‘簡單的說,大伙兒就是決定把這個燙手山芋丟給我了?’耿沖的聲音中隱含著風暴。
擎南聰明地保持沉默,明白一回答就會被遷怒。
‘好,很好。那表示我愛怎麼做就怎麼做了?’耿沖笑了,但臉上一點笑意也沒有。
‘是的。’不回答不行了,沉默這伎倆在主子面前只能用一次。
‘一群該死的懶蟲!’耿沖咬牙切齒地低吼,並開始叫罵。
擎南知道得給他時間發泄發泄。
抒發心里的怒氣之後,耿沖平衡了些,于是續問︰‘現在寶藏的情形如何?’
‘還在打撈,目前並沒有發現任何東西。’
‘換批人下去繼續找,有任何消息馬上通知我。’他性急又執拗,見不得拖拖拉拉。
‘是。’
通完電話,耿沖的情緒更糟了。寶藏沒找到就表示他還要繼續面對單明非這個惡婆娘,一想到此,火氣更是怎麼也壓不下。
‘你說的其他人呢?’單明非站在大廳門邊,開口問道。
‘他們全都怕看見你,早閃開了。’耿沖索性進入廳內休息。
‘怕我?’
‘你凶惡得沒人敢審問你,這倒替你省了不少麻煩,是吧?’他諷刺道。
‘審問?我為什麼得接受你們的審問?’她對這字眼感到生氣。
‘因為你是善同的曾孫女。’
‘那又如何?我把寶藏的地點告訴你們了,沖著這一點,你們就該感激我才是。’她只手叉腰,倔傲地說。
‘感激你?別忘了,要不是你太爺盜取了七箱寶藏,我們又何必苦苦找尋六十多年?’他冷冰冰地回嘴。
‘但我太爺終究沒拿啊!’她大聲反駁。
‘他是沒拿,他只不過換了地點,耍得我們團團轉:’耿沖握拳往桌上用力一捶。
單明非眨了眨眼,不服氣地繼續爭取她的自由。
‘可是現在已真相大白,你們就要拿到寶藏,該放我和我學長走了吧?’
‘我的手下撈了一夜,什麼都沒有。你想,我會輕易地放了你們嗎?’耿沖心中的風暴正慢慢轉向,正對著單明非而來。
‘這是什麼意思?沒撈到?’單明非擰眉沉思,驀地想起那水蛇般的海草,心底又是一陣恐慌。
‘會不會是善同叫你來故布疑陣,好累死我們?’耿沖跨步走到她面前,嚴厲地逼問。
‘這樣做對大家有什麼好處?我太爺又不是笨蛋!他才不會陷害自己的子孫呢!’她氣得忘了要怕他的一臉惡相。
說得也是。耿沖眼楮盯著這方,腦中亂成一團。
單明非看他沉吟不語,也不知道要說什麼,眼楮自然地端詳起他的臉的。
他的個性如果能溫和點,說不定就會迷死一堆女人了。
俊朗的臉,帶有一種陽剛的男性氣魄,俐落如刀的濃眉,一雙凌厲的眼楮,倔強的鼻子,線條強硬的唇與下顎……若非那一頭自然鬈的黑短發緩和了一臉的霸氣,他會更駭人。
然而此時,沉思中的他五官變得內斂些。雖然眉心處因經常蹙眉而產生的直紋仍在,但他因心有旁騖而沒有揮灑出他的暴戾因子,整張臉柔和了一點……其實也只有一點點,但這就夠讓她移不開視線了。
他的確是個很有男人味的男人!
正在沉思的耿沖倏地拉回視線,恰好捕捉到單明非打量的目光,兩人四目相接,都陡然一震。
單明非尷尬地撇開臉,假裝觀看他身後牆上的潑墨畫。
‘你看什麼?’他敏感地問。
‘嗄?看那幅畫不行嗎?’她瞪著他,耳根微熱。
‘你剛剛在看我。’他覺得被研究了,有種……非常奇異的感覺。
‘看你不行嗎?這里只有你和我,我不看你看誰?’這有什麼好拿來說的,看就看了,難道他大哥一張臉是不準人家瞧的嗎?
‘那你干嘛又轉開視線?’也不知為什麼,耿沖問出了連他也不懂的問題。
‘我的眼楮愛看哪里、愛轉哪里,這也歸你管嗎?’她凶巴巴的架勢又端出來了。
‘你……’看她安靜不到幾分鐘又張牙舞爪起來,耿沖猛然察覺他剛剛只是不能適應她文靜的模樣而已。
他的手機又響了,是擎南的來電。
‘如何?’
‘沒有任何發現,統領。可以不用再找了。’擎南篤定地說。
‘好,叫大家暫時撤手。’耿沖的額頭又多了好幾道橫紋。
‘是。’
慢慢收起手機,耿沖的眼楮盯住單明非,陰沉地說︰‘根本沒有寶藏。你拿來的是什麼鬼地圖?’
‘沒有……’老實說,單明非對這個答案也很失望。
‘你是不是在耍我?’他尖銳地問。
‘我也是照著那張地圖去找的,若真要耍你,我干嘛還讓自己差點在海草堆里送命?’她還沒笨到拿自己的性命來捉弄別人。
‘那你昨天下海時,看到過什麼嗎?’他又問。
‘沒有,昨天下海都是學長帶的路。地圖是他研究的,我沒什麼概念……’她不太願意再回想海里的事,那里對她而言不只沒有寶藏,還充滿噩夢。
‘姓潘的小子!是了,他應該知道一些。’耿沖一拳擊在掌心,走到門邊吩咐一聲,一個黑衣漢子便飛快奔離。
‘你想干什麼?你想對我學長怎樣?’單明非大驚失色,她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將潘至成也拖下來瞠這淌渾水。
‘讓你和你學長見個面,順便問他幾個問題。’耿沖見她如此擔心潘至成,厭惡的神色在臉上迅速掠過。
學長人在這里?老天爺,希望學長沒事。單明非忐忑不安地等著潘至成出現,心中暗暗發誓,無論如何也要平安將他弄出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