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親的過程甚為順遂。
由衡陽「南岳天龍堂」一路北上,除刀、杜兩家的人手外,江湖上不少好朋友亦盛意拳拳,從頭至尾隨行相護,把原就熱鬧的迎娶隊伍鬧得沸沸揚揚,聲勢頗為浩大。
一進到湘陰「五虎門」的地界,立即有人前來接應,每五里安置著一小隊人馬,設想得十分周到。
越近城中,百姓聚集,嗩-吹得更加賣力,鑼鼓喧天響徹,迎親喜曲連奏不絕,將結著串串喜彩的大紅轎風光地迎入刀家。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成親用說的自然簡單,真正做了,最受折騰的莫過于一對新人。
此時已過三更,月落西廂,薄雪輕影。
廊檐下幾日前所結的冰霜猶在,在一整排大紅燈籠的映照下,折射出奇異的幽光,引人遐思。
注視著那抹紅光好半晌,刀恩海的濃眉微乎其微地蹙了蹙,似乎突然間迷蕩在某一個所在,回過神來,卻遺忘一開始為何會來到這兒。
是了……他記起了,今日是他的大喜之日,今晚是他的洞房花燭夜。
按著古禮拜完堂、成了親,新娘子被幾名紅衣小喜娘簇擁著送入新房,他則被一群又一群的賀客接連灌酒,若非大哥與底下三個弟弟幫他擋下半數以上的敬酒,他不知要醉死過幾回,哪里還能靜佇于此?
驀地,內心泛開苦笑。
他會獨自一個立在這兒,亦是不得已。
半個時辰前,他帶著幾分酒意步入自個兒的臥房,那房中經過布置已大異于前,除全數汰換過的桌椅、茶幾外,牆上掛著一幅雙-織幛,兩根龍鳳燭燃得好旺,紅澄澄一片,乍見下喜氣萬千。他的新嫁娘就端坐在那片緋緋殷光里,瞧起來有些不真切。
喜娘在旁唱吟著吉祥聯句,他則像尊傀儡般听話,旁人道一句,他跟著動一下,腦子有些重,腳卻輕飄飄的。
按著指示被動地揭開新娘子的紅頭巾,有一刻,他以為胸中的跳動停止了,忘了呼吸吐納,亦忘了身所何在,因為他的新婦一如他深遠夢中的夢中的夢,美得不可思議。
他只懂得像個呆子般受人擺布,一會兒喝合巹酒、一會兒是合吃四喜果,待喜娘們笑嘻嘻地正打算退下時,他腦門發熱、發脹,渾身突然不對勁兒起來,那莫名的慌意如狂潮般涌來,教他未能多想,在一干人錯愕的注目下,竟是「唰」地一聲立起身,頭也不回地往門外快步離去。
直到走出自個兒的院落,在回廊轉角處差些撞上自家的兩名丫鬟,他才驀地回過心神。
面紅耳赤的,一方面是因自個兒反常的表現,另一方面則是因心中漸冒出頭的不安。
在吩咐過丫鬟們多燒些熱水送至新房那兒,好好服侍新娘子沐浴更衣後,他便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動,不知覺間來到了西廂院落。
夜色漸沈,前廳大院那兒今晚設席宴請著眾家賓客,尚隱約傳來斗酒與朗笑聲響,兀自鬧騰不休,此際側耳靜听,有種遺世獨立的古怪感受。
濃眉再次淡蹙,他唇角自嘲地揚了揚,跟著收斂心神。
該來的,躲避不掉。
他一向不是膽怯之人,但今晚在新娘子面前掉頭跑開,全然失了常心,已著實不爭氣到了極處。
他知曉內心在懼怕些什麼。
怕她太過美好,怕這般的他終究匹配不過,怕欲得到她的念想卑鄙地壓過一切,讓他看不清許多事。
他想擁有她,卻也怕她。
是她讓尚斗士不傲氣十足的他荒謬地感到自卑。
如此矛盾的心思,他首次嘗到,不由自主地反復體會,胸中動蕩著、騰燒著,除任由著蔓延外,竟也無計可施了。
身後腳步輕靈靈的,緩慢卻堅定地移動著,他耳力甚精,來人尚不及貼近,他已听聞聲響。
下意識側過身軀,他揚眉回視,在一片暈紅朦朧的闌珊燈火下,他的新嫁娘盈盈佇立,如乘夜而至的曇花仙子。
「我出來尋你,想你應是在這兒,果然教我找著了,這也算是心有靈犀吧?」杜擊玉蓮步輕移地來到他面前,微仰的小臉似笑非笑,是安詳且溫暖的。
她一近身,刀恩海便嗅到隨風而至的幽幽香氣。沐浴過的她一身雅淡衣裙,長發完全披散,中分的烏絲烘托著已卸淨脂粉的鵝蛋臉兒,溫馴地垂在胸前,她瞧起來好生稚女敕,無意間卻又流露出風情。
穩住氣息,他語調微僵地問︰「你來尋我做什麼?」
她眸子俏皮地眨了眨,狀若思索,跟著輕聲言語︰「你突然跑走,一會兒又遣了丫鬟過來,我沐浴後沒見你返回,不想等,就來尋你了。唔……我不該來尋你嗎?」
被問得啞口無言,他定定注視著近在咫尺的美臉兒,像尊石雕般動也沒動。
杜擊玉不禁一嘆,她的嘆息總帶著柔軟意味,柔進淡淡的笑和淡淡的無奈。
她主動握住他的單掌,眸光投向一旁的客房,輕唔了聲,笑渦微漩。
「我記得這兒,那年與爹娘和師哥們一塊兒送刀譜過來,我在半途受了傷,就是躺在這間廂房里安養的,你還來榻邊瞧我,陪我說了好些話。」
那時,她年歲尚小,卻已有憐惜他的心思。如果她的命夠強韌,能撐得過死劫,與他的緣分就該會久久長長。
刀恩海仍未出聲,憶及那時虛弱蒼白的她,心卻絞痛起來。
他一貫地面無表情,卻反握住掌中透涼的柔荑,猛地意識到她實在不該出現在這輕雪夜里。
「-穿得太少了。」腦子里想到什麼說什麼,他欲要解下披風為她披上,垂眼一瞧,才發覺身為新郎倌的他今兒個難得一身吉紅,胸前中同系著一團喜彩,可不是他穿慣了的玄色衣物和黑披風。
「是呀,有些冷呢。」她臉容淡垂,嗓音在雪夜中輕飄,跟著軟軟地靠來,偎在他寬闊的胸前。
佳人投懷送抱,軟玉溫馨,淡甜幽味兒將他輕籠,刀恩海氣息有些不穩,因她而起的熟悉熱潮再次在體內橫流。
她靠在他左側,汲取著他身上的暖意,小手仍拉著他的單臂,有意無意地玩著他的粗指,狀若悠閑,仿佛她自然地就該這麼親近他、貼靠他、信任他。
望著她頭頂秀氣的發漩,胸中激蕩化作難以言喻的情愫,他幾次試著啟唇,卻無法成聲。
忽地,她輕嗓從他胸懷中漾出,低柔無比。
「恩海……我們回房里去,好不?」
他心口震動,氣短地道︰「我、我……我們不能回房。」
「為什麼?」
身軀再次僵硬起來,他想也沒想竟蹦出一句——
「我們還不能圓房。」
「啊?!」杜擊玉一怔,仰高小臉近近瞅著他。見他神情古怪,峻目在殷紅的幽光中閃爍,下顎又繃得好緊,像是窘迫至極、遍尋不到解決的法子,卻又不得不硬著頭皮面對。
他內心尚有什麼顧忌?
「為什麼不能?」她鼓起勇氣,盡管頰已霞燒。「我們成了親,是夫妻了,圓房是理所當然的事,不是嗎?」
「我們……」
「你不想和我圓房嗎?」
「不是……我……」沒料及她的問話如此直接,語調柔軟無辜,卻犀利得教他難以招架。
口中不住地吞咽唾液,他深呼吸,硬聲道︰「你、你還不行……萬一要是懷了孩子,你身子怕要承受不起,所以……不能冒這個險。」
噗噗噗!媽心花又朵朵綻放了,那蜜味濃濃泛起。雖然談論這話題讓人好生羞澀,使得她臉熱心更熾,但見他峻顏較她還不自在,輪廓僵硬猶如刀鑿,粗糙掌心竟滲出溫汗,杜擊玉的羞赧不禁稍減,反倒對他強作鎮定的模樣感到興然。
她想,她心腸是有那麼一點點「惡毒」的,知他嚴肅又不苟言笑,好不容易拽到他丁點兒弱處,就啥兒也不理,盡要挑開他冷靜自持的表相。
誰教他窘困的樣子這般惹人心動?
沒法子呀,既已心動,又怎能不去招惹?
「莫不是要再等足四個年頭,直到我將余下的四顆『續命還魂丹』都服下了,確定心疾已然痊愈,咱們才能成為真正的夫妻嗎?」邊問,她一只藕臂邊悄悄地探到他腰後,環抱著,感受到他健壯身軀猛地一顫。
她輕嘆,吐氣如蘭。「恩海,那還好久哪……況且這麼做,豈不是相互矛盾了?你娶我最終的目的是為了讓娘親歡喜,她不是盼著你們幾個兄弟娶妻生子、開枝散葉嗎?你既已尋我幫忙,我定要為你做到的。」
听得這話,刀恩海肚月復如挨一拳。
他要她幫這個忙,起因毫不單純,他卻卑鄙得不敢坦誠。
他兀自怔忡不已,听見她啟唇又語︰「恩海,這身子我自個兒知曉的,我其實沒那麼嬌弱,已受得住許多事了。往後,我還要乖乖地調養練氣,讓自己越來越強壯,像尋常人一樣地生活,不會再給旁人添麻煩……」她白頰浮暈,病色幾難瞧見,微微笑喚著。
「恩海……若是咱們有了孩子,娘能遂其願,她會很開心、很快活的,這樣不好嗎?我希望她開心,也希望你開心,你們歡喜,我也會很歡喜的。在尚未求到『續命還魂丹』之前,我從不敢作這樣的夢,怕自個兒命太短、福分太薄,沒法走下去,如今能成親、甚至能孕育孩兒,這真是奇妙的事兒,不是嗎?」而最最奇妙的,便是與他的情緣,希望兩人相知相守、永世不分。
她的神情和軟語教他心痛、心亂,氣血急沖。
驀然間,強而有力的單臂橫過她的縴腰,他發狠一般地擁緊她,幾乎教她足不沾塵。
杜擊玉輕呼了聲,隨即將自己投入他強悍的力道中,兩條細瘦的手臂亦牢牢環住他的腰身。
她再次仰起美臉兒,在朦朧幽光中凝望他的深邃臉龐,大膽地、笑意輕染地問︰「我們要回房了嗎?」春宵一刻值千金呀,她和他已虛擲太多。
男人的眼瞳黑得發亮,如浸瀅在清澄水中的玄玉,閃動著、潛伏著,全是不為人知的神秘輝澤。
她的心房顫動了,身子愈來愈熱,四肢在他的擁抱下詭異地感到酸軟,柔若無骨地偎著他強壯的身軀。
她清楚地察覺到,過往那些奇異的夢,那些不知羞恥、一次又一次去親近他的夢,今晚都將一一實現,她與他就要在一起了。
「我們是該回房了。」刀恩海忽地啞聲低語,單臂再次將她提高。
他的臉龐傾近,溫熱氣息一下子拂上她的雪膚,下一刻,那張方正的唇覆住了她的小嘴。
這是適才見到她出現時,他腦中一直想做的。
在回房之前,他要先在這一片幻境般的雪夜紅光中,親吻她。
好好地,親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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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有催情的能耐,更何況彼此早已心中有情。
再難抑制,亦無力抑制。風火雷電一般,波濤洶涌似的,將兩具純潔的身軀糾纏在一塊兒,憑著本能去探究著、模索著,用力地擁抱,渴望滿足對方,也渴望被滿足。
他們是如何結束那個吻、回到新房的?刀恩海記不太得了。似乎是她又來拉著他的粗掌,如以往一樣將他帶開,而他跟慣了她的步伐,自然隨她而去。
他記得她微涼的柔荑,綿軟女敕滑,如一團輕霧,卻以堅定的力氣握住他的,教他從掌心漫開一股酥麻感,往四肢百骸里流竄。
當那雙小手忙碌地為他扯開腰帶、摘下系在胸前的喜彩,跟著月兌去他身上的大紅吉服,甚至進而撫上他赤果的胸膛,以柔掌親密地熨貼著他粗厚的胸肌時,他的心口變得太灼、太熱,心跳震動如鼓,因她嬌美且羞紅的神態,也因那大膽又生澀的踫觸。
他細汗密布,氣息濃灼,黝目漸被一室的喜紅薰染,模模糊糊、朦朦朧朧,只有她的臉容如許清晰。
他允許自己沈醉,由著她成功地引發他的悸動,男人的滾騰在她的細致中,潛藏的獸性高漲,有了情愛,就顯得別樣溫柔。
他的黝黑強健與她的雪白柔軟如此地截然不同,在火的燃燒下,卻融入彼此的骨血里,再也分攤不開。
從此,他不再是單純的獨自一個,他的命里有她正式的介入,他們是一對兒的、有名有實的夫妻。
熱烈地糾纏過後,簾幃內尚殘留著歡愛的氣味,甜甜粘粘的,在鼻間縈回。
注視著鴛鴦枕上那張微微汗濕的美臉兒好半晌,他探出手撥開粘貼在她細頰上的發絲,動作輕緩得不可思議,怕要擾了她。
美好的花朵,如今教他攀折在手。
他的心疼痛卻滿足、矛盾也喜悅,百味雜陳,一時間厘不出個方向,只曉得,太完美的她配給了滿身缺陷的他,他不能教她受了委屈,他總是要待她好、讓她快活,盼望夫妻之間的情緣細水長流、一世相守。
拉過錦被密密覆住那縴細身子,他悄悄坐起,跟著掀開兩邊簇新的床幃,絲毫沒將床幃外的沁冷寒意瞧在眼底,他散著發、赤身地下了床榻,連鞋也不套,筆直地走入房中內廳的一道山水屏風後。
那後頭擱著一只大浴桶,桶中仍留著他的新嫁娘昨夜沐浴過的水,水仍清澈,只是過了一個寒夜,水面已結出細薄冰霜,凍極。
他渾不在意,先是捧起一掌冰水洗了把臉,冷意沖上腦門,暫且滅了幾分體內的熾火。
深吸了口氣,他緩緩跨入浴桶中,又緩緩地沈浸而下,讓水漫至肩頸。寒意倏地逼迫,他也不運氣抵制,只略微粗嗄地呼出胸中灼氣,在沁冷的包圍下緩緩地合起雙目。
該要召回遠揚的自制能力了。
那些成真的美夢讓他太過沈迷,壓在胸中的熱情被催引得連連猛爆,而她細致如瓷,病猶未愈,如何承受得住?
剛毅的嘴角微乎其微地沁出苦笑,他微仰,後頸擱在木桶邊緣,淡然想著,若就這麼窩在冷水里直到天明,似乎是個挺不錯的主意。
他似乎坐了許久,久到體溫已適應了一桶子結霜的寒水,在冰冷中靜靜假寐,直到屏風外傳來細碎聲響。那人動作好輕,腳步巧盈,但仍逃不過他驚人的耳力。
他的身軀在瞬間僵硬起來,維持著坐姿不變,尚未回首,一雙馨香小手已由身後探來、覆住他的眼,他听見她帶笑的嘆息。
「怎麼泡起冷水澡了?也不怕著涼嗎?」
他拉開眼上的柔荑,仰望她,一會兒才道︰「不怕。我不會著涼。」以往習武為了練氣,他受過更嚴苛的磨煉,這一點點寒意真的算不上什麼。
見他答得認真,杜擊玉笑意甚濃,在一室昏暗中,美眸閃動著幽澤。
她眨眨眸,小臉對著他俯下,吮住了他的方唇。
對于親吻這門「技能」,兩人似乎都漸漸捉到了訣竅,當她傾近過來,他已下意識開啟唇瓣,含住她的柔軟,迎入她誘人的馨香。
相濡以沫著,蕩漾多少蜜意,她在他唇間可愛地嘆氣,幽幽低喃︰「唉……你不會著涼,就不怕我著涼嗎?你一離開床榻,我就睡不踏實了,就算蓋著錦被也不覺暖,冷得直打哆嗦。」
病根未除,她的體質仍較尋常人來得寒涼,冰冷冰冷的,而他氣足力勁,血路通透,常是暖呼呼的,今夜這一抱,教她怎麼還放得開手?
聞言,刀恩海胸中一熾,明明浸在冷水中,熱氣還是竄上了臉皮。
他稍稍推離她,啞聲道︰「你先回榻上,我再去多弄兩盆爐火過來。」
「唉,我腿酸。下了榻,走來這兒已經好勉強,沒力氣走回去了。」說罷,她咳了幾聲,身體有些搖搖欲墜。
顧不得赤身了,刀恩海連忙起身跨出浴桶,扯來架子上的巾布,動作迅速地拭去身上的水珠,跟著用單臂攬住她,讓她靠在他結實的胸前。
杜擊玉螓首輕垂,謐謐彎唇,罩衫下的一雙藕臂自然地圈住他的頸項,整個人掛在他身上。
「恩海,你抱我回榻上吧,我膝蓋酸軟,腿使不出力,真的沒法兒動了。」心兒撲撲跳,發癢發熱,但不行太外現的,對男女間的歡愛,她明明是個生手,卻逗他逗得成癮了,實在糟糕呀!
刀恩海喉結蠕動,微彎身,單臂輕易地撐起她,讓她的婰兒坐在他的健臂上,抱著輕盈盈的她走出屏風外,往里邊床榻的所在步去。
分開兩邊床幃,一被擱到軟榻上,她不但沒松手,反而緊攬住他的粗頸不放。
「擊玉……」他面皮越來越熱,她挨著他的果身胡蹭,床幃內的氛圍一下子濃稠起來。
「你又要從我身旁走開了。」
他內心苦笑。「我去取火盆,一會兒就回來-先放手。」
她小臉貼緊他的峻頰,不依地撒賴。「不放、不放,你總是這樣!你一走,我又得下榻去尋你了。你、你就是不心疼我,我都這麼哀求了,你就是不心疼我……咳、咳咳……咳咳咳……」
「擊玉?!」他大掌忙拍撫她的背,幫她順氣。怎是不心疼她?便是太在意她,才顧忌這許多啊!
莫可奈何,他擁著她順勢躺下,讓她伏在胸前,扯來被子覆在兩人身上。
峻目直勾勾地仰望著床頂,他大氣也不敢喘,費勁兒地收斂心神,但嘗過歡愛的身軀仿佛有自個兒的意志,不是他想控制便制得住的。
她的輕咳淡淡緩下,他不知她是否再度睡去,果胸感受到她規律的、微溫的鼻息,無意間搔弄著他。
咬咬牙,他下顎繃了繃。
忽然間,意識到她的小手正貼著他的肌理移動,從他的頸後滑到寬肩,留連了會兒,又移向他的胸口,似在計數著他的心跳。把他「折磨」得夠久後,跟著竟溫柔地撫上他因斷臂所留下的那處傷口。
他倒怞一口涼氣,一把按住她的柔腕。「你、你……別這樣。」
美臉兒略揚,她的神情無辜。「別怎樣?」
他垂目凝注著她,胸膛起伏。「那傷疤不好看,你、你別模。」他未曾因斷臂而自卑過,但在她面前,他竟幾次三番地興起這種負面心思。
以為按住她雙腕,就能阻住她嗎?杜擊玉輕眨俏睫。
或者打小受寵、受眾人捧持、呵愛,早將她養成嬌恣的性子了,只是她一向掩飾得當,沒任著那無法無天的脾性坐大,但別小瞧了她,她真心想做的事兒,又有誰阻撓得了?
雙手受制,她改而探出小舌,濕軟舌尖恬過他斷臂的傷痕,像貓兒慵懶地恬舐足爪,一下接連一下,其中尚夾著啄吻,將那處猙獰的疤痕溫柔地撫慰。
刀恩海忍不住震動了,那般的顫栗由內而外、從心而出,奔拓到四肢百骸,他喉中滾出粗嗄的喘息,寬額再次滲出溫汗。
無法將她推開,箝住一雙秀腕的單掌忽地一松,在錦被下難以克制地滑向她的背,下意識將她壓向自己。
「擊玉,你、你……這樣不好。」老天……這是他的聲音嗎?怎地虛弱又喑啞得教人臉紅?
再次咬了咬牙,他試著穩住所剩不多的理智,硬是從齒縫中擠出話來。「你身子不適,要再多休息一下。我之前可能弄痛你了,你最好別再亂動,我、我我……唔……呃……」他又悶哼了聲,因她略涼的指尖正循著他胸前分明的肌理輕撫,有意無意地踫觸到他的侞。
他猛地又是一震,圈緊她的力道不禁加重了。
他听見她清靈如琴的笑音,柔軟卻帶著些許得意,撩撥著他。
他面紅耳赤了,略感羞惱,忽地翻身將她困在底下,輕散四披的發讓他的峻顏顯得加倍粗獷,竄出紅焰的目瞳有些野蠻,極近、極近地鎖住那張猶染嬌笑的美臉兒。
杜擊玉探出手模著他的頰,在幽暗的幛幃內凝視他的五官,軟軟輕嘆。
「我很好,只要你別又丟下我,一個人避得遠遠的,我心里頭就歡喜了。」略抿秀唇,她雪頰暗暗燒紅,慢吞吞又道︰「還有……他們對我說過,女孩兒家第一次都會疼些的,我曉得……你、你其實已經很小心了,我覺得好像……嗯……也還好,沒有想象中疼痛……」
他們?!
濃眉略挑,火熱的眼俯視著她許久,似在思索她的話。
內心如岩漿般灼燙,刀恩海掀動峻唇,忽地啞問︰「『他們』指的是誰?」
她率真一笑。「唔……出閣前,娘同我提過一些閨房里的事兒。然後是落霞姊姊,她是習醫的,自然見過不少男人的身體,她私下也對我說過一些。另外,幾位師哥們不知打哪兒弄來好幾冊閨房戲秘本,是精裝版本,听說極難得手呢!里邊的圖都是一針一線繡出來的,漂亮極了,說是可以讓我參詳一番。」
她的那些「不良」師哥們……刀恩海頭一暈,不自覺磨了磨牙。
杜擊玉又道︰「師哥還說了,要是參詳不出個所以然來,可以問他們去。」
「不準問!」要問……也只能問他!
兩眉翻飛,他瞠目瞪人,神情難得急躁,像恨不得將她密密藏起,別再讓誰「污染」了。
對他陡現的嚴峻臉容不以為意,她小臉微偏,唇角流溢出蜜味兒。
「好啊,我不問。」她縴瘦的臂膀勾住他的頸,風情傾泄,不知覺間已學會引誘他。
「唔……那你要陪我一塊兒參詳呀……」她在他發燙的耳邊呢喃,還頑皮地探出舌尖恬過。
如何還能把持?
如潮,勃發澎湃,無法再多想什麼。
他低吼了聲,收縮健臂,將自己熱烈地投入她的柔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