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人回國的那一天,傅歆歷經數天的逃亡,終于得以踏進家門。
當她拖著一身疲憊回家時,早在下午就已經到家的父母還以為她剛下班,興奮地和她分享旅途中的趣事和照片,沒人發現她連續好幾天夜不歸營,以秘密證人身分接受檢方詳細詢問的她,昨晚甚至是在警局里過夜。
也是直到那時候,他們才在薛仕愷的說明下知道整個過程——
在他們被帶離火車站時,檢警就一直跟著他們,等到他們再度被塞進車廂,降低被當成人質的可能性後,檢警才進行攻堅,順利逮捕了阿雄和四名同黨。
同時,另一隊埋伏在昌仔住所附近的人馬在獲報行動成功後,也以嫌疑重大為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昌仔徑行拘提,收押禁見。
因罪證確鑿,被當成現行犯逮捕的阿雄對奉命殺害黃可棠、並將罪嫌嫁禍給方易爵、再伺機殺人滅口等一切罪行都坦承不諱。
雖然他矢口否認與毒品有關,但這番供詞已足以讓檢方以教唆殺人、妨害自由、偽造證據等各項罪名起訴昌仔,檢方每項都求處最高刑責,要是罪名全部成立,昌仔這輩子都別想出來了。
這則新聞一傳出,引起社會一片嘩然。
不只是黃可棠的命案受到矚目,更因為此案涉及多名警察與黑道掛勾,收受賄賂企圖變造證據誣陷善良老百姓,其中不乏大隊長級的高階警察牽涉在內,總共六人——包括那名許警官——被檢方轉往政風處展開後續調查。
之後查出其中一名警察與毒品有關,更是讓檢方摩拳擦掌,準備挖出更多供證讓昌仔連翻身的余地都沒有。
檢警將傅歆保護得很好,她牽涉在內的消息完全沒走漏出去,在新聞記者拼命追追追時,她依然過著正常的生活,沒受到任何影響。
每次看到這則新聞的相關消息,家人或同事間都會熱烈討論,傅歆只听不說,沒人想得到看似心致缺缺的她,竟然和此案有過關聯,甚至熟知整個來龍去脈。
而為了隱藏她的存在,照片的事也成了機密檔案,托她的福,白雪的清純形象絲毫沒遭到破壞。
犯人無法接受采訪,又帥又是公共人物的方易爵理所當然成了男主角,尤其是遭到警方誣陷、黑道追殺還能和檢方連手破案,這英雄形象更是讓他接到許多訪談性節目的邀約,成了比大牌明星還搶手的紅人。
兩個禮拜過去,熱度開始消退,但仍余波蕩漾。
一個月過去,大家的焦點被某高官的貪瀆舞弊案引走,已經沒人再提起這件事。
而他們的關系,也在打開車廂門的那一刻,畫下了句號。
下班歸來的傅歆在夜色中走進巷子,看到當初他被她拍到照片的地方,心頭一陣悵然。整整一個月了,方易爵都沒有再聯絡她,就連薛大哥偶爾還會打電話關心她,而當初在她耳邊呢喃愛她的人,卻連一通電話也沒有。
她從一開始以忙碌為他找借口,直到後來,當每個節目都沒再看到他出現,他還是杳無音訊時,她終于認清了事實。
原來對他而言,這只是一段在危難下因互相依存所衍生出的激情,生命受到脅迫的感覺讓他以為自己愛上了她,等他回復理智後,說不定會鄙夷自己當初瞎了眼,將她從生命中屏除。
她就像在電影院里看著一出精彩的電影,到了尾聲,燈亮起,銀幕上的人依然在銀幕上,光鮮亮麗,而平凡的觀眾卻是回歸現實,一切趨于平淡。
難過什麼?不是早有覺悟了嗎?本來就很清楚自己與那種人無緣,是她也被那種氛圍給迷眩了,變得不安分守己了。
走到大樓門口,她正要拿鑰匙開門,背包里的手機鳴唱出音樂。
拿出手機,上面顯示的號碼沒見過,她接起,側頭夾住,雙手仍忙著找鑰匙。
「喂?」
「明天有空嗎?」
似熟悉又陌生的笑語傳來,讓傅歆怔住了。
熟悉是因為這樣的聲音她听了七天,不管是談笑、生氣、揶揄她都再清楚不過,陌生則是因為他從不曾打電話給她,透過手機的聲音听起來好不真實,而他們又分離了一個月……
「做什麼?」她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仍是緊張到微微發抖。
「我答應要幫你改造,你忘了?」他輕笑。
即使他不在眼前,她仍然可以想象他勾著慵懶的笑容,譴責地盯著她這頭長發的模樣。
她不想讓自己沉溺在那段虛幻的日子里,回來後她的頭發依然留著,當初他替她選的衣服也都沒穿,還是一身被他稱之為布袋的打扮,就像不曾改變過一樣,除了她,沒人知道她曾經歷過一段生命中最豐富快樂的日子。
他如果要甩開她只管走得干脆,她可以理解,也絕不會怪他,為什麼又要為這種該死的承諾來打亂她的心?或許他只是不想食言而肥,但對她而言,見一次面就等于再將她狠狠剝掉一層,勾起她的渴望,卻無法擁有他的體認會讓她更痛。
「不用了。」她沒辦法多說話,只要多說,她的哽咽很可能就會被他听出來。
「還有你欠我的錢呢,你不要了?」方易爵又笑,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真的沒察覺到,他對她平抑不自然的語調沒任何詢問。「明天禮拜天你應該沒上班。」
「我給你帳號。」如果對她沒意思,就別再讓她心存希望,這一個月以來她已經夠煎熬了。想到這段時間的忐忑牽掛,傅歆忍不住紅了眼眶。
「歆歆……」他喃喚,就像那次吻她時,那樣溫柔地叫她。
就那兩個字重重擊碎心牆,她強忍的淚終于落下。家人這樣叫她,朋友這樣叫她,認識的人都這樣叫她,卻只有他,出自他的口中,會將她擊得潰不成軍。
「歆歆,來嘛……」他溫柔誘哄。
她已經沒辦法再自欺欺人,她想見他,即使是最後一次,即使會傷了自己,她還是想見他……
她沒辦法說話,只能輕應一聲︰「嗯……」
翌日下午兩點,傅歆依照他傳來簡訊所寫的地址,來到熱鬧商圈里的一條隱密巷弄內,緊張地望著眼前三層樓高的獨棟建築。
華麗獨特的建築物充滿設計感,座落在綠葉扶疏的庭園間,寫有英文店名的招牌低調地隱于一角,也美得像個裝飾,若不留心,很容易就錯過了。
她知道她是來改變造型,但光看這間店的外表,她實在分不清楚它是在干麼的。它看起來比較像一間會員制的高級餐廳,而非她預想中的美發沙龍。
懷著一顆不安的心,她鼓起勇氣走進——
先是挑高玄關上方的璀璨水晶燈讓她看傻了眼,然後是四周的巴洛克風格仿佛瞬間將她帶至奢華的法國宮殿,她著迷地看著,一時之間完全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您好,有什麼需要我為您服務的嗎?」一名打扮時髦的美女出來,臉上的笑容是客氣的,眼神卻暗自打量。
「我……是方易爵……先生叫我來的。」她突然間心虛了起來,覺得自己不該出現在這個地方,更不該從她口中說出這個名字。
「傅小姐嗎?歡迎。」即使美女覺得詫異,也完全沒有表露出來,依然是一臉甜笑有禮的笑。「請跟我來。」
她帶她走上大理石圓弧樓梯,來到二樓的一間房間,房間中央擺了兩張看起來極為舒適的豪華單人沙發及古銅茶幾,前方是超大的液晶電視,牆邊的書櫃放滿了最新一期的各類雜志。
另一面的牆懸掛著一面半人高的精致復古橢圓鏡,在鏡中,她看到自己,一個驚慌失措的平凡女子,跟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
「傅小姐,您想用點什麼?」美女引導她坐上沙發,拿出一本Menu攤在她面前。
Menu里的飲料選項從牛女乃到調酒一應俱全,基本的果汁、茶類、咖啡更不用說,還有蛋糕、輕食可以選擇,讓傅歆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來到一間餐廳。
「呃……茶,熱紅茶就好。」她慌忙地隨便點了一樣。
「請稍候,這是電視遙控。」雙手奉上遙控器,美女離開。
等門一關上,傅歆閉眼聲吟,天吶,她好想走,這麼漂亮的地方帶來的卻是強大的壓迫感,害她全身肌肉都繃得死緊,完全不能放松下來。
「嘿,傅小姐,歡迎歡迎……」沒見門被推開,卻有個男人冒了出來,沖到她面前熱絡地招呼。「我是Paul,放心把自己交給我,我一定會讓你改頭換面的。」
傅歆怔愕地看著他,才發現原來房間被巧妙地隔成兩個區域,他可能待在另一邊,也可能是從另一邊的門進來的,誰知道?
他撩起她的頭發。「哎呀,你的發尾都受損了,沒關系,反正都是要剪掉,這發型一點也不適合你,再輕一點、再蓬一點……」也不管她有沒有回應,Paul瞇著眼打量她,手在她頭上不斷地比畫,自己一個人講得很高興。「來吧,咱們動工了。」他拍拍她的肩膀,帶頭朝另一邊走去。
沒機會開口的傅歆只好跟上去,來到房間另一邊,總算看到一些美發沙龍的感覺。
開放式的櫃子擺放著琳瑯滿目的美發用品,有著漂亮水龍頭的白色瓷槽配上可躺可立的橘紅皮椅,不遠處有張可調高度的黑色皮椅,前方矗立一面明亮的長鏡,鏡旁的隱藏式燈管散發出柔和的光芒。
「我們先洗頭。」Paul帶著她到洗頭區。
在他為她穿上防水的美容袍時,傅歆好不容易找到空擋發問︰「請問方易爵先生呢?」
或許是怕他們以為她是他朋友會害他丟臉,或許是下意識感覺他已不再是她可以直呼其名的對象,她忍不住加上「先生」這個稱呼。
她很後悔答應這個邀約,來到這里更讓她發現兩人的差異有多大,這一趟弄下來會花掉多少錢?她想都不敢想。
「他在工作啊。」Paul不以為意地回答,腳一踩,皮椅應聲攤成舒適的躺椅。「我先用柑橘洗發精幫你放松頭皮,有沒有聞到香味?來、來,躺上來一點……」
傅歆完全任由他擺弄,洗完頭要她坐到鏡前的黑色皮椅她就坐過去,要她抬頭、側頭她就配合讓他剪去一縷一縷的長發,因為她光是要忍住難過不顯露臉上,就已經耗去她所有的心力。
瞧她多傻?昨晚還因為要用什麼表情面對他而想到失眠,他卻是連過來看一眼的打算都沒有,他只當她是個承諾,言出必行的他完成承諾後,他跟她就沒有任何關系了。
又剪又燙又染,整段過程弄了很久,都是Paul一手包辦,即使她沉默無語,他也可以自顧自地吱吱喳喳講個沒完。
若在平常她會覺得煩,現在的她卻很感激這樣的吵雜,她可以強迫自己去听Paul講了些什麼,這樣她就可以不去想有關他的事了……
「你看,我的技術是不是很鬼斧神工?」Paul驕傲的喊聲將她的心思拉回。
在鏡中,她看到一個完全不認識的自己。
原本厚重的長發剪到了耳下,如雲蓬松地撐起了嫵媚的卷度,卻又不會過分矯柔,清爽的長度將她的利落個性襯托得更加獨一無二,低調的挑染在燈光的照射下顯出漸層顏色,即使沒化妝,她的臉也整個亮了起來。
她從沒想過自己能燙卷發,也從沒想過剪去象征女人味的長發,反而能讓她更加嬌媚動人。
「來來,把衣服換上。」Paul推她進一旁的小房間,里頭放著一套衣服。「出來再化妝。」丟下話,門關上。
傅歆取下掛在牆上的衣服,拆開封套,手指輕輕撫過,絲質的柔軟觸感舒服得讓她想喟嘆。
米白上衣采用無袖平領的設計,恰好讓她漂亮的鎖骨若隱若現,腰間系有一條細煉,在簡單中系出了她的縴細,絲質的黑色長褲貼服著她的婰,勾勒出迷人的曲線,卻在帶起一個小圓弧後成了寬松舒適的剪裁,留下點到為止的誘惑。
她著迷地看著鏡中的人影,既覺得想哭又覺得想笑。他知道該怎樣引出她的美,將她所有的特質及個性做了最適當的調配,創造出一個她從不曾看過的自己,如此的女性化,又是如此的干練英挺。
但為什麼他連看一下成果都不想呢?是沒有興趣,還是他早知會改造出什麼樣的她?而這樣的她,仍是吸引不了他嗎?傅歆想給自己一個不以為意的笑,鏡中的美人兒卻是笑得苦澀。當然了,他看過的美女太多了,她又算什麼?
想到自己只能孤芳自賞,她斂回視線,煥然一新的驚喜早已被難過完全破壞。就當是做了場夢吧,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圓了夢,然後就認命地回歸現實,安穩度日。
整理好心情,她走出更衣間,外頭沒人,于是她走回另一邊,卻看到她意想不到的人——
方易爵坐在其中一張沙發,長腿交迭在前方的腳靠上,閑適垂于扶手的修長指間挾著高腳酒杯,見她進來,魔魅的眼因笑而彎揚,蘊上了深沉的眸色。
傅歆愣在原地,腦海一片空白。他怎麼會出現?他不是在工作嗎?他不是只打算讓人將她打理好就當作是責任已了嗎?
「過來。」他開口,懶洋洋的語調像在勾人魂魄,漾笑的俊魅臉龐從容自信,仿佛他不曾冷落過她、不曾消失一個月沒有音訊。
她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朝他走近,貪戀地看著暌違的他,如此傷人卻又誘人沉淪的他。
方易爵放下酒杯,起身讓她坐上沙發。
「我幫你化妝。」他打開茶幾上的化妝箱,微微一笑,單膝跪上她所坐的椅面,挑起她的下頜。傅歆仿佛觸電般震了下,下意識地後仰上身,直到貼上椅背,仍避不開他的體溫和氣息將她完全包圍,他的膝蓋就靠在她的大腿旁,即使她雙膝並攏,依然透過布料熨帖著她。
「閉上眼。」方易爵先為她上保養品。「你的皮膚很好,白里透紅,上粉是多此一舉,你的眼楮又大又亮,畫了眼線反而會不自然,只要一些些的眼影和睫毛膏就夠了,來眼鏡張開,往下看——」
即使是敘述性的言詞,出自他的口中仍溫醇得像在誘哄,她听話地張開眼,再眼簾半垂,感覺他用指月復沾染了眼影在她的眼窩輕輕點壓,她想記住這一刻,將受到他呵護的感覺緊緊烙在心上。
上完眼影,方易爵溫柔地為她將眼睫分段夾翹,再刷上睫毛膏,然後滿意地看著她。
「只剩唇蜜就大功告成了。」勾起她下頜的指月復往上移,輕輕撫著她的唇瓣。
一絲麻癢在唇上泛開,傅歆完全沒辦法抬眼對上他視線,覺得口干舌燥,被他撫過的地方像有火在燒灼,她本能地潤唇,卻不小心觸到了他的手指,他的動作倏然停止。
「知道為什麼唇蜜要最後才上嗎?」他的聲線變得沙啞。
她還沒想到要怎麼回答,下頜就被勾起,被他用渴切的吮吻攫取了所有的呼息。
他的上身朝她傾近,托住她後腦的大手逼她仰著頭,要她臣服地接受他的掠奪,火熱的唇舌勾撩著她的回應,不讓她有絲毫喘息的余地。
沉迷在他所給與的激情,直到他退開,傅歆才找回自己的神智。看到他一臉慵懶自若的笑,這段時間的抑壓全一涌而上,讓她難過地哭了出來。
「歆歆,怎麼了?」一見到她的眼淚,原本氣定神閑的傲然帥哥頓時驚慌失措,在她面前蹲跪下來。「為什麼哭?我弄疼你了嗎?」
傅歆沒辦法說話,她只是緊緊搗唇,整個人蜷縮在沙發上,忍住了啜泣聲,眼淚卻滂沱而下。
為什麼要吻她?他到底把她當什麼?他的吻如此廉價,誰都可以給,這對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但她不是!她只想吻一個愛她的男人,如果不愛她就別這樣踫她!
「歆歆……」方易爵急死了,想去擁她,卻被她一腳踹開。
「別踫我!」淚水還掛在眼睫的傅歆一臉憤怒,目光灼灼地瞪著他。「我來只是要讓你報恩和還錢,省下你的虛情假意,這些我都不需要,把錢拿來,兩萬三千一百四十元,算你兩萬三就好,快拿來!」
即使眼影花了,睫毛膏糊了,那強悍的氣勢仍讓她美得光彩奪目。方易爵被踹得坐在地上,手往後撐地,啼笑皆非地看著眼前這個讓他又愛又氣的女人。
「隔了一個月才見面,你只想要錢?」他想她想得發狂,她卻像個守財奴。
「不然呢?名造型大師我哪里高攀得起,你以為我會把你的話當真嗎?」她嗤笑,說的卻都是心里的痛。「我很有自知之明的,你不用擔心我會死纏著你不放。」
方易爵唇畔的笑意消失了。
「看到你自己蛻變得這麼美,你的自卑感還是沒辦法消除嗎?」他好氣,氣她被那些男人傷得深,氣她不懂自己的美,氣她要那麼輕賤自己,最氣的是為什麼自己要愛上這樣的她!
他猶豫過,曾經以為她不是玩得起游戲的對手,所以忍著不踫她,但當面臨生死關頭的那一刻,他深刻體會對她的愛已不只是一場游戲,他想和她天荒地老,想讓她留在自己身邊。
從不曾對任何人吐露的三個字誠摯地奉獻給她,他一再一再地對她剖析自己的心,她卻因為自卑怯懦,將它視若蔽屣,他到底該拿她怎麼辦?
被他說中痛處,傅歆心口一緊,但她完全不覺得自己有錯的行為讓她憤怒得忘了一切。
「這和我的自卑感無關!消失了一個月的人不是我,連通電話都沒打的也不是我,女朋友一個換一個的人更不是我!」從敞開化妝箱里的鏡子看到自己眼妝糊成一片的丑樣,她僵住,忍不住又蒙臉哭了起來。
為什麼她要在他面前崩潰?等回到家躲進房間要怎麼哭就怎麼哭,美美地離開不是很好嗎?結果她全搞砸了,連難得可以留給她最後的完美形象都沒了……………
她的眼淚像針,一根又一根刺進他的心上,方易爵嘆了口氣,怒氣褪去,眼中滿是心疼。他坐上沙發扶手,一感覺他的靠近,她立刻偏到另一邊去,這一逃避的幼稚舉動惹得她苦笑。
「我被媒體困住,這段時間我根本不能來找你,不然檢方保護你的心血就全白費了。」他柔聲解釋,想讓她的眼淚停下。
哪有人忙到連通電話都沒時間打?她不知道他的手機號碼,但他很清楚怎麼找她。「至少可以打電話啊………」明明是要嚴厲指責他,一說出口語氣卻弱得像在埋怨。
「我怕一听到你的聲音,就會忍不住跑去找你。」方易爵低低地嘆了口氣。「但想到這樣會害到你,我只好忍耐,忍到晚上都睡不著還是一直忍耐。」
傅歆驚訝抬頭,想看他是在開玩笑還是在哄她,在那雙黑泓的眼里,她只看到深情,深邃而又澄澈的可以看見他的心。
怎麼可能?他是情場得意的浪子,而她只是一敗再敗的輸家,他怎麼可能會為了她夜不成眠?她想相信,卻又不敢讓自己相信。
「那你…………為什麼把我一個人丟給paul?」她只好拼命找漏洞,想反駁他,也想喚醒自己別被他迷惑。
「我怕一見到你就忍不住把你直接吃了,哪還有什麼耐性等你弄完頭發?」他從扶手滑下,和她擠坐同一張沙發。「所以我只好接了工作強迫自己呆在某個地方,等時間差不多再過來。」
「你別擠我,衣服會縐……………」她臉紅抗議,結果被他干脆將她抱坐腿上的舉止截斷了話。
「我承認我有錯,但你該對我多一點信心。」方易爵靠著她的肩窩低喃傾訴。「我愛你,這句話我不曾對別人說過,別把它還我。」
從他的語調听到傷痛,她的心激動不已。她竟然能讓如此出眾的男人為他傾倒?她竟傷得了他,卻又怕自己不夠資格擁有這樣的幸福。
「為什麼?」她不懂,她需要多一點佐證來說服她。
這小傻瓜,方易爵莞爾,附在她耳邊溫柔輕喃。「有誰能像你一樣?堅強又脆弱,自信又自卑,可以逗我笑,引我開心,讓我又愛又氣,我不愛你愛誰?」
傅歆再也壓抑不住自己,她環住他的頸項,摟得好緊好緊。
「你幫客戶化妝都是用那種姿勢嗎?」隔了會兒,她悶悶地傳來一句,里面有著濃到化不開的醋意。
「只有你這個VIP才有這項禮遇。」方易爵低笑,而後笑意微斂,低聲開口︰「歆歆,有件事我要先跟你說。」
傅歆抬頭看他,在他臉上看到了認真無比的神情。
「我是個半演藝圈的人,有很多事不能像一般男友一樣,但我敢保證,不管是或精神上我都只屬于你,除非我們分手,不然你看到再多的緋聞都不會是真的。」他知道這話說得很明白,有可能會嚇到她,但他寧可讓她清楚自己愛上的是什麼樣的人。
听到分手兩個字,傅歆心倏地揪緊,但她並沒有別開目光,仍繼續靜靜地听他說下去,她知道天長地久太過虛幻,他沒用那種好听的言詞哄騙她,而是誠實地討論他們將會面對的未來,著一點讓她感激。
「你太自卑,很有可能隨便一張我和女星擁抱的照片就讓你和我冷戰,而那或許只不過是在打招呼。」他停了下,筆直地望進她的眼,「你能嗎?對自己更有信心,確切地相信我深戀著你?即使一個禮拜沒見面,或是三天沒講電話,仍相信我是屬于你的?」
傅歆咬唇躊躇,沒辦法馬上回答。她不是緊迫盯人型的女友,要不是分別一個月太長,而彼此的心意又還沒真的確定,她也不會自尋煩惱痛苦了那麼久。
但這個承諾還是很重,她真的怕,他所處的環境外在誘惑太多了,比她好的女人比比皆是,他還是會愛著她嗎?兩個生活圈子不同的人真的適合嗎?
可是如果不去試,她又怎麼會知道結果呢?一思及此,惶惑的心頓時定了下來。她絕不要連試的勇氣都沒有就放任他這麼好的極品從她眼前溜走!
「我會盡量做到,但我沒辦法保證。」她揚起笑,回望他的堅定眼神再沒有一絲猶豫。「試了才知道,不是嗎?你甩掉我,或是我甩掉你,再不然就是快樂在一起,談戀愛不都是這樣?」
方易爵欣喜若狂,勾下她的頭,把她吻到幾乎窒息才放開。
「你好美。」他著迷地看著她,將她腮際的發絲溫柔地掠至耳後,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絨盒。「Paul人雖煩,但他的技術可是一流的,把我要的全弄出來了。」
他從絨盒里拿出一個問號形的銀色飾物,尾端垂墜著幾片小小的金屬圓片,他在她耳際撫弄一陣,再收手時,那飾品已經不見了,而她耳上多了種異物感。
傅歆傾身看向化妝箱里的鏡子,發現那問號形的圓弧不見了,而金屬圓片在卷發之間若隱若現,會在她動作時搖曳出誘人的光澤,就像戴了垂墜式的耳環一樣。
「這是什麼?」她驚奇地問。
「姑且稱它為耳環好了。」方易爵自化妝箱里取出化妝棉和卸妝侞,開始幫她卸去臉上的殘妝。「你沒穿耳洞,夾式耳環不舒服又容易掉,這種直接掛在耳朵上的飾品再適合你不過了。」
「你真厲害,什麼都找得到。」她仰著頭、閉上眼,舒服地讓他服侍。
「你現在才知道?」他起身將她放坐沙發,然後蹲跪在她面前,為她除去腳上那雙不搭軋的帆布鞋。
「我穿高跟鞋不會走路喔。」她搶先聲明。
方易爵大笑,從旁邊的鞋盒取出一雙漂亮的涼鞋——它跟不高,最多三公分,而且又寬又穩,淡金色的鞋帶瓖有復古式的水鑽,有種低調的奢華。
當他捧起她的腳為她套鞋時,他溫熱掌心貼住足掌的感覺讓她心跳得好快,在這一刻,她覺得自己是個純粹的女人,是個需要呵疼的嬌弱女人。
勾上環扣,他帶她來到一面絲絨簾幕前,原以為那片布幕只是裝飾,一拉開,隱于後方的是一面全身鏡。
她看到亮麗出眾的自己,即使站在他身旁,即使周圍的裝潢如此高雅華麗,她也毫不遜色。
「我好美。」她嫣然一笑,向後靠在他懷中。
方易爵卻是臉色微僵,抿緊了唇。
傅歆注意到了。「怎麼了?啊,妝還沒補……」她正想走回沙發,卻被他攬住腰際帶了回來,背後曲線緊緊地貼在他身上,她感覺到他全身肌肉緊繃,也感覺到……他的變化。
她抬頭,在鏡中對上他的眼神,燃燒熾火的注視令她雙膝發軟,就像是要將她身上典雅時尚的衣著焚盡,直接就在這里佔有她。
「這是我家鑰匙。」他把一串鑰匙交到她手中,語氣有著不自然的抑壓,要忍住強烈的已費去他所有的意志力。「我沒辦法開車載你,這樣很容易被狗仔抓到。你打出租車過去等我,我很快就到,很快——」
她一點也不懷疑他所謂的很快有多快,因為從他身上所透出的懾人張力已逼得她快無法喘息。記下他給的地址,她拿著鑰匙和大樓門禁卡,準備踏進他們的未來。
他為她披上披肩,讓她典雅的穿著添上一些波西米亞的風味,也讓她在微涼的天氣可以保暖。走到門口,她玩心一起,故意倚在門邊回頭睨他。
「不幫我補妝了?至少補個唇蜜嘛。」她頑皮地嘟起唇,享受他為她欲火焚身的這一刻。
方易爵俊眼微眯,然後勾起魅人的笑,用溫醇如絲的語調低喃︰「相信我,就算補了也會被我吃的一干二淨。」這等于也回答了剛剛他所提的疑問。
他故意停了下,視線挑逗又邪惡地溜下她的胸口、婰部、長腿,然後才對上她的眼,接下來他說的話,讓她完全感受到玩火自焚的威力……
「建議你在出租車上把握時間好好欣賞這套衣服,因為,再過不久,我一定會馬上月兌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