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演了!」
夜深了,月色銀白,一場在櫻樹下痛哭的戲拍下來,田蜜一再NG,忽地大發小姐脾氣,轉身就走人。
眾人錯愕,愣愣地注視著她窈窕的背影。
導演首先回神,擲開導演筒,追上來。「田蜜大小姐,我的姑女乃女乃,妳這是怎麼啦?這是在這里拍的最後一場戲了,拍完以後大伙兒就可以休息兩天,準備飛日本去了。」
「我累了,今天不拍了。」田蜜冷著臉,一股腦兒往前走,不管導演在後頭追。
「唉,我知道妳累啊,這兩天為了趕進度,工作時間是長了點,大家都累了啊!」導演好聲好氣地勸。「不然這樣,我們先休息半個小時,等會兒再繼續拍。」
「我管你們休不休息,總之我不拍了!」
「妳說什麼?」導演臉色變得難看。
「我說我不拍了!」明知導演口氣已經透出不悅的意味,田蜜還是不理,自顧自走進屋里,上樓。
她敢這麼耍脾氣自然有她的原因,她是這部片的女主角,又是足以一肩扛起票房實力的當紅女星,別說在台灣紅透半邊天,在日本也因一支化妝品廣告榮登最美外國女星的寶座。
就連前田聖也,她也不放在眼里,前田能跟她合作拍戲,算他三生有幸,至于這個每次一見到漂亮女明星便流口水的豬哥導演就更不必說了。
她才不在乎他生不生氣呢!頂多她之後撒嬌兩句哄哄他就得了,問題是她現在沒心情哄任何人。
她很火,胸口堵著一股說不出的悶氣。
她回到自己專屬的休息室,用力甩上房門,氣呼呼地坐上床。
她氣的其實不是導演,也不是那場愚蠢的哭戲,而是那個對自己忽冷忽熱、天天讓她洗三溫暖的男人。
她氣自己一向把男人把玩在手心里,卻獨獨奈何不了他。
她最氣的,是她都已經主動對他投懷送抱了,不顧女性的矜持趁夜主動爬上他的床,他居然板著臉將她推開。
她簡直不敢相信!
其他男人,見到她性感地披著頭發,穿著薄薄的、半透明的睡衣,我見猶憐地坐在床邊,老早捺不住一腔欲火,提槍上陣了,他竟然只是冷冷瞥她一眼,喝令她離開房間,害她當場顏面盡失。
可惡!
想到這兒,田蜜臉色鐵青,忿忿地握拳搥床。
本來以為這陣子他肯陪自己出雙入對,一定是深深迷戀著她,還以為他是太紳士,才遲遲不對她出手,沒想到自己都主動獻身了,他卻是無情地推拒。
就算她再自戀,也看得出他其實對自己一點興趣也沒有。
問題是,如果他對她沒興趣,為何要花時間陪她玩這種男女調情的游戲呢?
想了很久,田蜜只得到一個答案。
或許,跟她那個助理有關系。
「秦寶兒。」田蜜瞇著眼,恨恨地念著這個名字。
仔細想想,從松井到這里的第一天,他跟寶兒之間便似有些不對勁。她好幾次撞見兩人私下獨處,又或者雖然各據兩方,視線卻是彼此糾纏。
她是覺得奇怪,也分別追問過兩人幾次,但兩人總是否認他們之間有什麼。
她想,應該是自己多心了,想想也不可能,松井怎麼可能對美艷嫵媚的她沒興趣,反倒看上那個沒身材的丑女人呢?
可是現在看來,竟似乎真是那麼回事。他真正有興趣的女人是秦寶兒,不是她。
他接近她,只是為了打探關于秦寶兒的一切,或許也帶有幾分對秦寶兒示威的成分。
他們兩個,過去肯定有什麼,她真恨自己,竟然笨到現在才想通。
「氣死我了啦!」田蜜放聲尖叫,猛搥床。
正氣到不知如何是好時,房外忽然有人敲門。
「田蜜、田蜜?」是秦寶兒。她的嗓音還是那麼冷靜,冷靜得教她抓狂。「妳還好吧?導演他們還等妳繼續拍戲呢。」
該死的女人!
田蜜氣紅了眼,猛地打開門,不由分說先甩過去一巴掌。
啪!
清脆的掌聲在寶兒耳畔掠過,跟著,是臉頰一陣火燙的刺痛。
她怔住,捧著熱辣的頰,一時間不明所以。
「妳這賤女人!居然還有臉在我面前晃?我警告妳,離我遠一點!」田蜜張牙舞爪地訓斥道。
寶兒愕然,許久,才找回說話的聲音。「請問,我做錯了什麼事嗎?」
「妳還敢問?妳自己做了什麼心里應該有數!」
「我不明白。」寶兒蹙眉,盡量保持語氣平靜。
「妳還裝傻?妳坦白跟我說,妳是不是跟松井有一腿?」
寶兒一震,難以置信地瞪大眼。「什麼?」
她愈是表現得無辜,田蜜就愈火大,猛地抓住她肩膀,狠狠搖晃。「妳跟他有一腿吧?妳倒好,把我蒙在鼓里,把我當猴子耍!」
「我不懂妳的意思,我跟徐──跟松井先生不是妳想象的那種關系。」
「那是什麼關系啊?妳倒說說看!」
寶兒不語。
「妳說話啊!」田蜜咄咄逼人。
「我們……沒什麼。」
「好啊,妳還想騙我?!」田蜜氣極,不由分說,又是一巴掌。「我就最看不慣妳這種女人,明明哈人家哈得要死,還假清高!那次也是這樣,妳不是很想演女主角嗎?就乖乖跟人家上床嘛!裝什麼純潔處女?」
寶兒驀地倒吸口氣,明眸睜大。
「干麼?不服氣我說的話啊?」田蜜冷笑。「我說錯了嗎?妳明明就很想爭取演出的機會,不是嗎?人家也給妳機會表示誠意了,是妳自己不識相,怪誰?還是妳恨我?因為後來是我搶走了妳的演出機會?」
寶兒閉眸,腦子如走馬燈,晃過那夜陰暗的一幕幕。
那晚,她帶著滿腔喜悅,接受湯尼周的邀請。她以為自己的機會終于來了,以為終于有人願意賞識自己的演技,她想,從此以後,她一定可以在電影界闖出一點名聲,演更多自己想演的戲。
她興高采烈地赴約,卻沒想到等在前方的,是一頭色欲的野獸。
他要她以自己的軀體,作為交換演出的條件,她堅決不肯,他竟然打算霸王硬上弓。
至今她仍清楚地記得,他肥厚的雙唇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滋味,那是怎麼也揮之不去的惡心。
幸虧田蜜當時正巧經過那間餐廳的包廂,救了她,否則後果難以想象……
「我不恨妳。」寶兒從回憶中醒神,幽幽注視著田蜜。「我很感激妳。」
「感激?妳感激我?哈哈──」田蜜狂笑,像听到什麼天大的笑話。「妳以為天底下真有那麼巧合的事嗎?我沒事會經過那間包廂?我告訴妳,我是故意去的!我听到消息,湯尼對妳有興趣,打算替妳安排演出機會,我是過去跟妳搶的!」她頓了頓,明眸閃過陰冷的光。「沒想到妳那麼蠢,居然白白放棄一個大好機會,還拿刀子要跟人家拚命,哼,真是笨透了!」
寶兒不吭聲。
就田蜜的立場來看,她的反抗或許真是無謂的愚蠢吧,人要成名,就必須做出相對的犧牲,田蜜也辦到了。
將她推離開包廂之後,田蜜和湯尼周在里頭做了些什麼,她不用想也知道,後來那個演出機會落到田蜜身上,她也不意外。
她料不到的是,從那晚之後,兩人的命運會如此截然不同。
田蜜因那部片急速走紅,成為家喻戶曉的大明星,而她,卻落得無戲可演,最後只能跟在田蜜身邊,當一名小小的貼身助理……
「妳以為光靠演技就能成名嗎?」田蜜繼續冷嘲熱諷。「哈!我告訴妳,演技是可以磨的,重點是姿色!像妳這樣明明長得不怎麼樣,還故作清高的女人想紅?比登天還難!」
沒錯,是比登天還難。
寶兒澀澀地撇唇。這些話,田蜜實在不必一再提醒她的,她很清楚,早就看開了。
田蜜卻不認為她看開了,嘶聲撂話。
「我本來以為妳很認命,乖乖在我身邊當妳的小助理,沒想到妳其實還是挺有心機的。居然想跟我搶男人?再等幾百年吧妳!賤女人!」田蜜眼角一怞,右手再度高高舉起。
眼看著她的巴掌又要落下,寶兒直覺地後退一步避開,田蜜見她閃開了,怒火更熾,另一只手也甩過來,這次,是被一方男人的掌心及時擋住。
「妳夠了沒?」徐松翰捉住田蜜的手,順勢把她整個人轉過來,高大的身軀護在寶兒身前,不讓田蜜再有機會接近她。
田蜜見他忽然出現,大吃一驚,自知理虧,臉色發白,紅唇顫顫的、強自牽起一抹甜笑。
「秀一。」她軟軟地、甜甜地喚徐松翰的日本名字,嬌軀扭動如水蛇,往他身上黏。「你晚上不是有飯局嗎?這麼早就回來了啊?」
徐松翰凜著臉,冷冷推開她,她站不穩,跌坐在床上,臉色一變。
「以後不許妳踫寶兒一根汗毛。」冰冽的字句,無情地擲向田蜜。「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田蜜倒怞口氣。
從來不曾有哪個男人對她這樣說話。哪個男人見到她不是急急地巴上來,盼著能跟她一夜春風?
只有他,只有他!
她又羞又惱,眼眸不爭氣地泛紅,嗓音嘶啞。「秦寶兒到底是哪一點好,你干麼這麼護著她?」
他沒回答,只是冷冷地再次警告。「不許再招惹她。」
她氣得渾身打顫,忍不住嗆聲。「她是我花錢請來的助理,我高興怎麼對她就怎麼對她,你管不著!」
他淡淡掃她一眼。「從今天開始,她辭職了。」
「什麼?」
「我說寶兒已經不是妳的助理了。」
他俊美的臉龐如冰離,不帶一絲表情,她看著,心髒忽地強烈揪扯。
這麼帥、條件這麼好的男人,為什麼就是不喜歡她?他究竟喜歡秦寶兒哪一點?
「好、好,算你狠!」她恨恨地瞪他,生平第一次,為一個男人感到心痛。「松井秀一,你不要以為你可以這樣侮辱我,我告訴你,我……我不拍了!」
他揚眉,似是有些訝異,篤定的眼神卻又像一切在意料當中。
「這出爛戲,我不演了!」田蜜再嗆聲。
拍了一半的戲開天窗,她倒要看看他這個出資老板該怎麼辦?到時還不是要請人求她這個女主角回心轉意。
她快意地微笑,媚眼瞟向他。「要是你肯求我幾句,說些好話來听听,我或許可以考慮。」
他回她一抹笑。「妳如果不想演就盡管離開,我不勉強。」
她僵住,笑容頓斂。「你說什麼?」
「我說,我們並不需要一個不曉得什麼叫敬業的女演員。」他說,嘴角依然掛著淡淡的笑意。
「你、你……王八蛋!」田蜜幾乎崩潰,歇斯底里地尖喊︰「你以為自己是誰?跩什麼跩啊?不過是一個私生子,老媽還是人家的情婦──」
「住嘴。」聲調不高不低的兩個字,卻意外地有股奇特的魔力,教田蜜不知不覺閉上嘴。
她顫抖著,傻傻地看著那雙不帶溫度的眸子。
「我建議妳,別說出讓妳後悔一輩子的話。」他的嗓音很輕、很柔,她卻听出其中令人不寒而栗的危險。
一股莫名的驚懼在田蜜體內蔓延,她慘白著臉,轉身踉蹌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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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田蜜真的不演了?」王導演驚愕地瞪著徐松翰。
原本看田蜜氣沖沖地離去,他還以為只是大小姐耍脾氣,等明天再想辦法去哄佳人回來就算了,沒想到出資的老板竟主動來宣布,田蜜正式退出這部電影的拍攝。
「這怎麼行?老板,她可是這部片的女主角啊!」王導演急得跳腳。「怎麼可以說不拍就不拍?那接下來的進度怎麼辦?」
「接下來還是照原訂計劃飛日本。」相對于王導演的激動,徐松翰顯得很冷靜。
「飛是可以飛啦,可是沒女主角怎麼拍?總不能讓前田一個人唱獨腳戲吧?」
「你放心,會有女主角的。」
「老板的意思是你會勸田蜜回來?」王導松一口氣。「那太好了,要不然──」
「我沒說要田蜜回來。」徐松翰冷冷地打斷他。
「什麼?那你的意思是──」
「另外找一個女主角。」
「另外找女主角?」王導咋舌,不敢相信。沒搞錯吧?片子都拍三分之一了,難不成前面拍的都不算數?「這怎麼可能?現在臨時怎麼換人演啊?那前面不都白拍了?錢都砸下去了啊,現在要重拍會爆預算的──」
「預算的事你不必擔心,有必要公司會再追加。」
這麼慷慨?王導眨眨眼,看徐松翰一臉篤定,一派雲淡風輕的樣子,他不禁懊惱。
「老板,你別玩我了,就算預算可以再追加,也得找到人演女主角啊!田蜜脾氣雖說是大點,但很受影迷歡迎,現在到哪兒去找一個跟她一樣扛得起票房的女明星啊?」
「誰說找不到?」徐松翰涼涼地說︰「這里就有一個。」
「什麼?」王導驚住,其他圍觀的工作人員也是面面相覷。「誰啊?」
「寶兒可以演。」徐松翰淡淡地宣布,順便把一直站在他身後,旁觀這一幕的寶兒抓到面前來。
所有人都是呆呆地看著這一幕,但他們再吃驚,也比不上寶兒自己。她駭然瞪視徐松翰,弄不清他心里打什麼主意。
「你說秦寶兒?」王導首先回神,不信自己的耳朵,再確認一次。
「沒錯,就是她。」
「真的是她?!」王導差點沒跌倒在地。「松井先生,你在開玩笑吧?她只是田蜜的助理啊!」
「她曾經演過電影,『小鎮的天空』,你應該听過這部片子吧?」徐松翰慢條斯理地。「前幾年在台灣影壇很轟動的,還得了好幾座獎。」
「她演過『小鎮的天空』?」王導瞪圓眼,眾人竊竊私語。
一時之間,好奇又不可思議的目光全集中在寶兒身上。
寶兒頓時窘紅了臉。「只是個小配角啦。」她無助地解釋。
這是怎麼回事?徐松翰在打什麼算盤?
「妳演什麼角色?」王導頓了頓,驀地恍然。「我想起來了,妳該不會是演那個未婚媽媽吧?」
沒錯!
听聞王導演居然還有印象,寶兒又是驚愕,又是迷惘,撲通直跳的胸口隱隱約約還泛著股微妙的興奮。
還有人記得那部片,記得她演的角色!
她好感動。
只是這股初生的感動在王導演開口講下一句話時,立刻就被抹殺了。
「我承認她在那部片子里表現得不錯,不過老板,那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她現在只是個無名小助理,根本沒哪個觀眾會記得她,你要她來主演這部電影,這……這簡直莫名其妙嘛!」
「我認為她有足夠的實力。」
「她有實力?」王導瞥寶兒一眼,譏諷地嗤一聲。「我看不是實力,而是她懂得怎麼討好──」來不及出口的話讓一記冰冷的眼神給狠狠塞回去。
王導悚然一顫,知道自己一時激動,差點得罪了出錢的大老板,見徐松翰臉色不善,他忙陪笑。
「老板千萬別誤會我的意思,我是說,唉,畢竟秦寶兒也很久沒演戲了,也不知道她到底還能不能演,這樣吧?先讓她試鏡,我們再決定好了。」
「沒問題。」徐松翰一口答應,轉向寶兒。「妳怎麼說?」
「我──」寶兒臉色發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看看徐松翰,又看看周圍一個個眼帶鄙夷之色的工作人員,完全猜得出他們心里在想什麼。
他們一定在想,她不曉得是耍了什麼狐媚的手段,哄得老板暈頭轉向,才會堅持用她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出演女主角。
他們根本不相信她有什麼值得稱道的演技,他們只相信她不要臉地爬上大老板的床……
不!她受不了這種鄙視的眼神,她受不了!
她驀地轉身,飛也似地逃離現場。
「寶兒!」徐松翰追上來。
「你別過來,離我遠一點!」她尖聲喊,加快腳步,到最後,簡直是狂奔起來。
「秦寶兒,妳給我站住!」他堅決地尾隨在她身後。
「我不要!你走開,不要靠近我!」
「秦寶兒!」
「走開啦──」她尖銳的抗議才剛迸出口,他已經捉住她臂膀,將她堵在樓梯間,進退不得。「你放開我,放開我!」
她氣苦地掙扎。
「妳給我冷靜一點!」他箝住她的腰,將她定在樓梯欄桿上,幽深的眸噴出兩道火焰。「妳在逃避什麼?寶兒,為什麼不肯演?」
「你才是發什麼神經!」她瞪他,怒氣不比他少。「我不能演!」
「妳當然能演。」俊美的臉孔逼近她。
她不覺屏住氣息,瞪著朝自己直逼過來的男性臉龐,那麼迷人,那麼有魅力的一張臉……可惡!
為什麼老天要賜給他一張這麼帥的臉?為什麼他總能夠輕易讓她透不過氣來?
真是太不公平,太不公平!
「我說過我不演戲了!」她憤慨地、倔強地揚聲。「這輩子都不演了!」
「為什麼?」他低聲咆哮,火似的眸在她臉上燒灼。「就因為妳差點被一個制片強暴嗎?就因為妳錯失了一個出演女主角的機會,所以妳打算懲罰自己一輩子嗎?秦寶兒,我從來不曉得妳是這種膽小鬼!」
她倏地僵住。他罵她膽小?
「你懂什麼?」她嗓音發顫。「你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嗎?你知不知道當他的嘴跟手踫到我身體的時候,那感覺有多惡心?你知道後來我在逃出包廂外,卻听見里頭傳來他跟田蜜聲吟的聲音,那感覺……就好像在里頭的人還是我,是我跟他──」
她頓住,迎視他驚駭的眼神,眼里看見的卻是那一夜,她永遠不願再想起,卻總是忘不了的那一夜。
「可是妳明明還熱愛著演戲,不是嗎?」最初的震驚過去後,徐松翰再度板起臉。「那天在妳姊姊墳前,我都看到了,那絕不是一個這輩子決心不再演戲的女人會做的事。還有,如果妳真的不想演戲的話,干麼還留在演藝圈當助理?妳可以去找別的工作啊!難道不是因為還有留戀才待在這里?」
他咄咄逼人地問,她一句話都答不出來,面色慘白。
「妳這是何苦呢?干麼要讓一只該死的禽獸毀了自己的夢想?為什麼不勇敢去爭取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妳知道嗎?雖然我瞧不起像田蜜那種女人,但至少她有一點比妳好,她敢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妳呢?妳敢嗎?」
她敢嗎?
不留情的質問如利刃,刺痛了寶兒。
他瞧不起她、鄙夷她吧?因為經過這麼多年,他已功成名就,而她,卻是離自己的夢想愈來愈遠。
他是不是很看不起她?
淚水,在寶兒眼海里泛濫,她看著徐松翰,迷迷蒙蒙地看著,這個男人,曾經在櫻花樹下奪去她的初吻,這個男人,從小就愛欺負她、惹她生氣,這個男人,她從來不知拿他如何是好。
這個男人,是她最不想在他面前認輸的人,誰都可以鄙視她,但她就是不想被他看不起。
她不想啊!
「給我過去!」他拉扯她臂膀,不由分說地拖著她走下樓梯。「如果妳還有點自尊,如果妳不想讓我看妳不起,就去爭取妳的夢想,讓那些人看看妳的實力!」
「徐松翰……」她啞聲喚他的名,不希望自己是在求他,卻又在無意之間軟弱地討饒。
他震了震,看清她如羽的眼睫上掛著一滴淚,湛眸一黯,似是有些心軟,但轉瞬間,神情又恢復冷硬。
「妳給我過去!」他毫不留情地下命令,毫不憐香惜玉地將她推出屋外,推向一群等著撕裂她的豺狼虎豹。
「去啊!」他將她推向那株經過春風幾日摧殘,即將凋盡所有花蕊的櫻花樹下。
嬌荏的花瓣,在草地上鋪出一張柔軟的花毯,月色溫婉,照拂著這靜謐的、傷感的夜。
寶兒站在樹下,仰頭怔望著在夜色里顯得格外詭魅的櫻花。
就在櫻花樹下,所有的事都發生在櫻花樹下,男女主角的甜蜜、爭吵、歡笑、分離,一切喜怒哀樂,都在這櫻花樹下。
她演得出來嗎?演得出女主角不為人知的絕望與心碎嗎?她能說服這里每一個人,她的演技配得起擔負這樣的重責嗎?
寶兒茫茫轉頭,掃過圍觀的眾人一圈,他們有的皺眉,有的撇嘴,有的偷偷笑著,等著她出糗。
他們當中沒有一個,認為她做得到。
最後,她茫然的眼波停在徐松翰身上,停在那張不帶一絲表情、唯有黑眸隱隱閃爍著的俊臉上。
只有他相信,他是唯一相信著她的人。
唯一一個……
寶兒忽地跪倒在地,濃濃的、澀澀的酸意,一下子佔領了她的喉嚨,佔領了她的眼。
她拈起一瓣櫻花,微仰著頭,痴痴地看著。
月光染過櫻花,讓花瓣更顯透明,月光也染上她的臉,她痛楚的、哀傷的,卻還倔強地勾著一抹笑意的臉。
她看著櫻花,淚光迷蒙的眼,看的卻不僅僅只是這瓣櫻花,而是一切。
她曾經擁有過的一切,卻又失去的一切。
她手一顫,花瓣無聲地飄落。
而她的目光,追隨著那瓣落櫻,就好似追隨著過往的回憶,然後,跟著花瓣一起跌入塵土。
四下靜寂。
沒有人說話,甚至連呼吸也停了。
他們都傻傻地看著,傻傻地看著這一幕。
徐松翰也看著。不知怎地,他覺得胸口空空蕩蕩的,說不出地難受,好像失了根的浮萍,找不到歸處。
看她這樣演戲,他竟覺得彷徨無助。
他驀地轉身,不敢再看,悄悄地,想離開現場……
「其實我是喜歡你的!」沙啞的、充滿感情的,帶點哽咽的哭喊,留住了他的腳步。
她說什麼?
他猛然一震,僵著身子,慢慢回過頭。
「其實我是……喜歡你的。」她看著地上的落櫻,痴痴地重復,這一次,放低了音量,極淒楚、極憂傷的。
原來,只是演戲啊……
徐松翰無聲地勾唇,無聲地嘲諷自己。
方才乍然听到那聲哭喊的一剎那,他竟有種錯覺,還以為她是真的在對他說話。
原來只是演戲。
他閉上眼,澀澀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