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感覺驅散了火灼般的疼痛,谷向晚緊蹙的眉心緩緩地舒展開來,那雙明眸雖仍緊閉著,但意識已漸漸清明。
她輕輕聲吟一聲,下意識的想要翻轉身子,背後卻有一股力道壓下,那不輕不重的力道限制住了她的行動,卻不至于弄疼她。
「別動。」
簡短的命令從後方傳來,那低沉的嗓音雖然飄進她的耳里,卻是過了好一會兒才真正傳進她混沌的腦中。
她霍然睜開雙眼,立刻發現自己並非身在原先那間冰冷的石室里,而是趴在一張柔軟舒適的床榻上。
是牧初揚將她帶離了石室?
一定是的!
除了他之外,不會有人膽敢自作主張地這麼做。
她想要回過頭,但身子才剛有細微的動作,就又被背上的力道壓制住。
「不是要你乖乖別動?」這回她身後的語氣多了一絲不快。
真的是牧初揚!
谷向晚從那語調和嗓音輕易認出了他,她的心底掀起一陣激動,不知道該不該對他的舉動有所期待?
他帶她離開石室,還親自替她療傷,會不會只是不希望一個不小心把她給弄死,從此斷了找尋傅婉兒的線索?
當谷向晚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時,牧初揚已替她背後的傷上妥了藥,那雙強壯的手臂輕輕地將她的身子翻轉過來,打算繼續處理她肩頭的傷。
一陣涼意驀然襲上谷向晚的胸口,直到這時,她才猛地驚覺自己的上半身竟然不著寸縷,蒼白的臉蛋立刻染上了一層緋紅。
雖然她和牧初揚已有過最纏綿的肌膚相親,但在他面前身軀,還是令她感到萬分羞赧。
「我……我可以自己上藥……」她訥訥地說著,並掙扎著想要趴回床上,試圖遮掩半果的嬌軀。
牧初揚完全不理會她的抗議,依舊將她翻轉過來。
當那具美麗的胴體映入眼簾,他仍不免有一瞬間的屏息與失神。但當他的目光落在她肩上的鞭痕時,臉色在瞬間變得陰沈、駭人。
他以長指沾起些許藥膏,輕輕涂抹在她的傷處,這藥膏是采擷了多種珍貴藥草制成的上等傷藥,能迅速令傷口復原,不會留下任何疤痕。
谷向晚伸手環抱住柔軟豐盈的果胸,神色嬌羞地任由他為自己上藥。
她屏住氣息,靜靜凝望著他,若不是親眼所見,實在難以想像像他這樣一個冷傲嚴峻的男人,也會有如此輕柔的舉動,那專注為她上藥的神情,仿佛將她當成最嬌貴易碎的珍寶。
絲絲縷縷的柔情自她心底蕩漾開來,她幾平要相信他對她也是有情的,要不然,他怎會將她從石室里帶出來,還親自為她上藥?
察覺到她注視的目光,牧初揚一抬頭,黑眸對上她含情的雙眼。
看見她臉上的神情,他立刻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麼,剛稜的俊臉有一絲的僵硬,為她上藥的動作卻沒有停下來。
直到上完藥後,他才冷冷地說道︰「別自作多情,我只是不希望你在還沒招供之前就死了。」
他的話雖然說得冷酷,谷向晚卻捕捉到他語氣中那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她的心口又熱又燙,漾滿了柔情與感動,她傾身向前,不顧自己仍赤果著上身,輕輕偎進他的懷中。
牧初揚沒料到她會突然主動投懷送抱,健碩的身軀有一瞬間的僵硬。
遲疑了半晌,他終究還是沒有推開她,任由軟玉溫香親昵地靠在懷中。
他的下巴輕抵在她的頭頂,淡淡的發香縈繞在鼻息之間,突然的一陣情生意動,他伸手挑起她的一綹長發,那柔滑的青絲纏繞著他的長指,就像她的縷縷情絲繚繞住他的心……
身為破雷山莊的少主,他腦中所想的從來就是如何使整個山莊的勢力與聲威更加壯大,至于男女情愛,他從不曾放在心上。
但是,自從谷向晚出現在他眼前的那一刻起,他的心似乎就開始產生微妙的轉變,即使後來知道了她並不是當初他想要娶的女人,卻還是無法對她硬下心腸嚴刑逼供。
每次一見到她的眼淚,一見到她淒楚的神情,冷硬的心就會變得柔軟,不忍再對她多加傷害,而當他在石室中見到她受傷昏迷的那一刻,震怒疼痛的情緒更是令他幾乎失控!
或許杜京芸說得對,他之所以會毫不留情地嚴懲她,不單只是因為她觸犯了他的大忌,更有一部分的原因是為了谷向晚。
他究竟該拿她如何是好?牧初揚在她的發問嘆息,向來行事果決的他,也不由得矛盾、躊躇了——
谷向晚的唇邊緩緩綻開一抹淺笑,他沒有將她推開,讓她增加了不少勇氣。
她悄然伸出雙臂,緊緊環抱住他的身軀,並將臉蛋埋進他的胸膛,感受到那最令她心蕩神搖的灼熱氣息,將她緊密地包圍起來。
像是不忍打破這一刻的親蔫,他們誰也沒有開口說話,任由一股暖昧而溫存的氣氛圍繞在兩人之間。
谷向晚倚靠在他懷中,靜靜聆听著他強勁有力的心跳聲,她好想向上蒼懇求,讓時間永遠停在這一刻……
☆☆☆
牧初揚才剛走出襲香閣,就被杜京芸攔了下來。
一看見她,牧初揚就不由得想到谷向晚身上的鞭傷,俊臉一沉,理都不想理她就要離開。
「少主——」杜京芸連忙追了上去,再度將他攔住。
她好不甘心!
以前少主雖然沒有對她多麼和顏悅色,但是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對她不理不睬,甚至不給她好臉色看。
都是因為谷向晚!
自從那女人來到破雷山莊之後,少主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少主,你該不會愛上谷向晚了吧!?」她沉不住氣地嚷道。
牧初揚的目光不悅地掃向她,臉上的神色又更冷峻了幾分。
「你還沒得到教訓嗎?我的事情你無權干涉,別忘了你的本分!」
愛上谷向晚?
他從來就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是不可否認,谷向晚在他心里的確具有某種特殊的意義,要不然他也不會一再地對她手下留情。
但是不論如何,他都沒有向別人——尤其是他的手下解釋的必要。
「我沒有忘了我的本分,但是少主,也請你別忘了當初決定要娶傅婉兒的目的!」杜京芸激動地嚷著。
「不管谷向晚是不是心懷不軌,只要她不是傅婉兒,就不能為破雷山莊帶來任何利益,少主又何需留一個無用的女人在身邊?」
牧初揚的濃眉蹙起,一股極不舒坦的感覺涌上心頭。
當初他純粹以利益為考量來評估與傅婉兒成親的價值,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但若是把同樣一套衡量標準套用在谷向晚身上,他就是覺得不舒服極了。
杜京芸見他沒有駁斥自己的話,便趕緊又接著說︰
「少主,傅天蕭再過一段時日就要南下了,在他抵達破雷山莊之前,我們一定得趕緊找到傅婉兒才行呀!」
「夠了,不需要你來教我應該怎麼做1
牧初揚暴躁地怒喝,沉著臉拂袖而去,不想再听見任何令他心煩的事情。
杜京芸咬了咬牙,雖然再次踫了根硬釘子,她卻不氣餒,因為她知道——緊迫的時間,必定會逼使牧初揚有所行動,為了顧全大局,他終究還是得硬下心腸來對付谷向晚!
☆☆☆
夜色漸濃,谷向晚沐浴淨身後,由丫鬟幫著上妥了藥。
牧初揚所給的那傷藥十分有效,才不過一天的時間,她身上的鞭傷已幾乎感覺不到疼痛,傷痕也不再那麼怵目驚心了。
「謝謝你。」
谷向晚一邊穿衣,一邊向身旁的丫鬟道謝。
「谷姑娘不用謝我,是少主吩咐我這麼做的。」丫鬟羞澀地笑笑。
雖然她知道眼前這名女子並不是傅婉兒,但這麼一個溫柔親切的女子,實在無法讓人心生厭惡,她的心里甚至暗暗覺得,如果將來谷向晚真的成了他們的少主夫人,那也是挺不錯的。
「谷姑娘,時候不早了,您早點歇著吧1
谷向晚正要開口回答,卻听見身後傳來了開門聲。
一回頭,就見牧初揚高大的身影佇立在門邊。
「少主。」丫鬟恭敬地屈膝行禮。
「下去吧!」
牧初揚的黑眸直直地望著谷向晚,看也不看丫鬟一眼。
「是。」
丫鬟識趣地離開,並順手替他們關上門扉。
牧初揚邁開步伐緩緩走近,一陣酒氣伴隨著他熾熱的氣息來到谷向晚的身邊。
「你喝了酒?」她關心地望著他。
「喝了一點,醉不死人。」他說得毫不在意。
谷向晚輕蹙起柳眉,他身上濃烈的酒氣,可不像只喝了一點!
她倒了杯熱茶想讓他醒酒,他卻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動作之猛,讓熱燙的茶水濺了出來,差點潑灑上身,幸好他及時摟住她的縴腰,將她往旁邊一帶,這才避了開來。
他拿走她手中的杯子,隨意地擱在桌上,低頭逼視她的那張俊臉寫滿了躁郁。
「到底要怎麼樣,你才肯坦白說出一切?」
他的語氣只有煩躁,沒有半點逼喝的意味,也許是因為他知道再怎麼疾言厲色的逼問也沒有用。
再過一段時日,傅天蕭就要來到破雷山莊,到時候如果讓這個北方霸主知道他的愛女失蹤多時,至今生死未卜,肯定會掀起一場軒然大波。
為了破雷山莊,他知道他應該不擇手段的逼她說出實情,只要狠下心來嚴刑拷打,就算是皮粗肉厚的男人也會老老實實地招供,更遑論是像她這麼嬌弱的女子?
可是,對于她,他就是狠不下心!
「該死!」他咬牙切齒地咒罵,卻不知是在罵她,還是在罵自己。
谷向晚凝望著牧初揚,知道他一直為傅婉兒的事情煩躁苦惱,她的心中升起陣陣不忍。
她輕嘆了聲,說道︰「我不說,是因為我有苦衷,但是相信我,我沒有任何的陰謀詭計,更沒有傷害任何人的意思。」
見她好不容易有松口的跡象,牧初揚立刻追問︰「沒有傷害任何人?你的意思是,傅婉兒沒死?」
「她……」谷向晚遲疑許久,才輕輕地點了點頭。
「她在哪里?」
這回谷向晚毫不猶豫地搖頭。「我不能說,真的不能!就算你殺了我,我也不能告訴你。」
這件事關系到整個聚落的安危,她絕對不會松口泄漏半點消息。
看出她的堅持,牧初揚暫時不逼她,免得她又緊咬住一切的秘密,不再透露更多口風。
「既然沒有陰謀詭計,那你為什麼要冒充傅婉兒的身分來到破雷山莊?」他換了個問題問道。
「這……我上回不是已經說過了嗎?」谷向晚的雙頰驀然飛上兩抹紅暈。
牧初揚一怔,憶起了上回他以為手段,對她再三逼供的情景。
因為——我愛你!當時她是這麼說的,而那時她這句話在他心里所造成的震撼,至今仍舊清晰強烈。
谷向晚睇著他,欲言又止地輕咬著唇瓣,她的心里雖有萬縷柔情,卻因為嬌羞矜持而有些難以啟齒。
但是,倘若她真如相士所言,命中真有不知能否安然度過的劫數,那麼有些話,如果現在不說,也許一輩子都將沒機會說出口了!
內心掙扎了半晌,為了不讓將來心里存有任何遺憾,谷向晚終于決定壓抑住滿心的羞澀,將最私密而真實的心情告訴他。
「那一夜,我在姻緣湖畔見到你,便再也忘不了你了,後來……在因緣巧合之下,我的同伴救回了重傷昏迷的傅婉兒,在得知你的身分,以及你和傅婉兒之間的關系後,我不顧一切的以傅婉兒的身分來到破雷山莊,不為榮華富貴,也不為別的,就只求能夠來到你的身邊……」
一口氣說完後,谷向晚早已滿臉緋紅,羞得不敢抬起頭來。
牧初揚緊盯著她,黑眸中有著強烈的波動。
雖然她提起了傅婉兒,但他已沒心思深究,更沒心思追問,她那含羞帶怯的嬌媚神態,已吸引住他全副的心神。
「你以為你能假冒傅婉兒多久?難道你從沒想過事情揭發之後,你會有什麼下場?難道你不怕死?」
谷向晚抬起頭,深深凝望著他,輕聲說道︰
「就算是會死在你手里,我也不後悔。」
死亡雖然可怕,但人總有一天都會死的,更何況,她還不知道能不能度過生命中的重大劫數呢!
她的話令牧初揚的心掀起一陣悸動,一股熱燙的感覺在瞬間漲滿整個胸口。
他實在難以想象,是什麼樣真摯深切的感情,可以讓她連死亡都不怕?
眼前這女子,雖然柔弱似水,卻有著磐石般堅定的情意,並且將所有珍貴的感情毫不保留的全給了他!
這些年來,他的眼里只看得見權勢,他的腦子里只有想著如何拓展破雷山莊的聲威,那些毫不實際又毫無用處的男女情愛、風花雪月,是他最嗤之以鼻的東西,但是現在,他的心卻被眼前這名小女子給深深撼動了!
這樣一個柔情似水的女人,全心全意地愛著自己,他縱有再冷硬的心腸,也要在她的手中化為繞指柔。
一陣情生意動,驅使他伸手輕撫她柔女敕的臉頰,俊顏緩緩地覆下,攫獲了她甜美的唇。
他的吻褪去了一貫的狂悍霸氣,多了分繾蜷的溫存,並挾帶著絲絲酒氣,醺人欲醉。
谷向晚只覺得全身飄飄然,腦中暈眩而昏沈,幾乎忘了身在何處。
牧初揚懷抱著她柔軟的身軀,這幾日的煩郁頓時消失無蹤,整個情緒一放松,陣陣的酒意便席卷而來,讓他呼吸漸勻,緩緩地閉上雙眼。
谷向晚靜靜凝睇著他,幾乎舍不得眨眼,感受到他連睡夢中也緊摟著自己,她的紅唇不禁微微揚起,知道自己已漸漸觸踫到了他的心。
她情不自禁地湊上前去,兩人的唇片幾乎快貼合在一起。
「我愛你,就算會因此受傷害,我也不後悔,我願意等待,等到有一天你也愛我……」
她輕聲呢喃,然後在他的唇片印上一吻,就像那一夜她在姻緣湖畔對他做的一樣,而後螓首枕在他的臂彎,閉上眼睫,唇邊始終噙著一抹幸福的微笑。
過了一會兒,她的呼吸聲漸漸平緩均勻,已在他的身旁睡得沉了,而那雙原本緊閉的黑眸卻霍然睜開,在黑暗中熠熠發光。
牧初揚低頭望著熟睡的人兒,眼底有著壓抑不住的強烈情感。
剛才她的低喃他全听見了,知道她是這樣痴心不悔地愛著自己,他的心有著深深的震撼與感動,但同時也有股無法化解的矛盾縈繞在心頭。
雖然他有股沖動想將她永遠的留在身邊,可是,他真能為她而不顧一切嗎?就連他自己也無法確定。
他只知道,即使明知她不是傅婉兒,明知她不能為破雷山莊帶來任何的利益,他也不想放開她了……
他在心底無聲地嘆息,決定暫時不去想這些煩人的事情,只專注地凝望她美麗的睡顏。
看著她在他懷里毫無防備地睡得香甜,牧初揚的心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那些野心勃勃的計劃,在這一刻似乎離得好遙遠,也似乎不再那麼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