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斜映在灰白的石牆上;蕭瑟的夜風,帶來陣陣刺骨的寒意。
在這座幽閉的石室中,一切都顯得如此冰冷淒清,唯一能讓人感到一絲溫暖的,就只有牆邊那盞隨風搖曳,像是隨時會熄滅的燭光。
谷向晚蜷縮著身子,倚著石室角落的牆邊而坐,低垂的眼眸哪兒也不看,就這麼失神地望著地面。
她被關在這座石室已有兩天之久,這兩天來,別說是三餐溫飽了,就連一件取暖的被子也沒有。
一陣寒風又從唯一的那扇小窗灌了進來,令她嬌弱的身于不禁瑟瑟發抖。
她閉起雙眼,以縴細的手臂環抱住自己,假裝是牧初揚正擁抱著她,而這想像,終于止她感到一絲微弱的暖意……
後悔嗎?雖然這個問題曾經浮現心底,但她的答案卻是毫無疑問的——她不後悔,一點也不!盡管傾盡所有的愛戀,只換來了短暫的纏綿,她也絲毫不悔。
倘若她真的如同相士所言,命中有著難以度過的災劫,那麼她寧可以碎心的代價來換取片刻甜蜜的記憶,也不要在最後的這段時日里,懷著滿心的惆悵與遺憾。
只是……是你自己送上門的,不嘗白不嘗——每當回想起他說這句話時的冷酷神情,那股椎心的刺痛總會令她疼得幾乎落淚……
她緊閉著眼,整個人沉浸在深深的哀傷之中無法自拔,就連耳邊傳來了開門的聲響,她也毫無所覺。
牧初揚摒退了守衛,獨自走進石室之中,高大的身軀站在幾步遠外,不發一言地望著蜷縮在牆邊的谷向晚。
據負責送飯的小廝說,這兩天送進來的飯菜,她幾乎都原封不動,不過短短的兩天,她整個人已消瘦了一圈。
望著她那憔悴失魂的模樣,牧初揚的心底泛起一陣不忍,但那也只是一閃而過的情緒,他冷硬的面孔幾乎看不出任何破綻。
「什麼也不吃,你是打算餓死嗎?」他冷冷地開口。
這熟悉的嗓音穿透重重憂傷的思緒,傳入谷向晚的腦中,她驀然睜大了眼,猛地抬起頭來。
一看見牧初揚,她的眼眶一熱,胸口在瞬間漲滿了一股欲淚的酸楚。
他臉上冷峻的神情,讓她沒有心存他是來放了她的奢想,但是無論如何,能夠見到他,她就很高興了。
牧初揚刻意忽視她眼底的款款深情,冷聲說道︰「傅婉兒到底在哪里?你最好老老實實地告訴我!」
這兩天,他幾乎派出了所有手下,四處追查傅婉兒的下落,但卻連半點蛛絲馬跡也沒查到。
再過不了多久,傅天蕭就會南下來到破雷山莊,到時候如果讓傅天蕭知道他的愛女在破雷山莊附近遇襲失蹤,至今仍生死未卜,屆時,別說是想藉由聯姻來擴展破雷山莊的聲勢,搞不好雙方反目成仇,倒多了個棘手的敵人!
「只要你坦白說出一切,我可以考慮放了你,這已是我對你最大的寬容!」要是換成了別人,膽敢背叛、欺騙他,就只有死路一條!
他不去深思自己為什麼對這個女人另眼相待,他就是無法像對待刺客、叛徒那樣地對待她。
谷向晚的眸光一黯,雖然她並不奢望他對她說些什麼關懷的話語,但是他一開口就是冷硬的質問,未免太過傷人。
她知道她無法像傅婉兒一樣,帶給他任何的利益與幫助,但是對他來說,她難道真的沒有半點意義嗎?
她的不言不語讓牧初揚皺起眉頭,而那一臉淒楚的神情,更讓他的火氣為之上揚。
「你別以為我不會對你動刑!」森冷的威脅,從緊咬的齒縫間進出。
他對她已經夠寬容了,她竟然還不肯合作,難道真要逼他使盡一切狠絕的手段,她才願意坦白招供?
對她動刑?谷向晚的心一陣怞痛,不願相信他真會這麼狠心地對她。
她受傷的眼神,讓牧初揚的情緒更加浮躁,他猛地拉起她,大掌威脅地扣住她的頸子。
「你到底說是不說?」他沉聲低喝,銳利的黑眸緊盯著她的反應。
他掌中的頸子是如此縴細,只要他的五指使勁一收,就能輕易地要了她的命!
背叛和欺騙,向來是他所無法容忍的,除掉一個心懷不軌的女人,該是輕而易舉的事,但為什麼他就是無法對她痛下殺手?
是因為她那雙澄澈無怨的眼眸撼動了他的心?還是她眼底的縷縷柔情牽絆住了他?
不!不管是什麼,他怎能讓一時的心軟,壞了他的大業?
一名來歷不明的女子和整座破雷山莊相較之下,孰輕孰重該是再清楚不過!
黑眸驟然進出殺氣,五根手指驀然收攏,緊緊扼住她縴細的頸項。
咽喉的劇痛令谷向晚蹙緊了眉心,幾乎無法呼吸,但她卻不開口討饒,甚至毫不掙扎地任由他漸漸加重手指的力道。
她哀傷地想著,如果她度不過命中的災劫,能夠死在最愛的男人手里也好……
「你——」該死!她真不怕死?
一把怒火在牧初揚的胸口熊熊燃燒,除了對她的反應感到憤怒之外,更是因為自己竟然狠不下手真正傷害她!
狂烈的怒焰幾乎燒盡他的冷靜與理智,他的大掌驟然松開她的咽喉,轉而扣住她的後頸,將她蒼白的小臉拉近,重重地吻住那兩片柔潤的紅唇。
他的吻既狂又野,近乎粗暴地嚙咬她嫣女敕的芳唇,即使嘗到了一絲血腥味,仍舊持續加深這個吻,火燙的舌蠻悍地撬開她的唇齒,攫住她甜美的舌尖,狠狠地糾纏吮吻。
直到兩人都幾乎喘不過氣來,牧初揚才松開懷中溫軟的身子,任由她虛弱地跌坐在地。
他喘息地瞪著她,黑眸中閃耀著火焰般的光芒,就連他自己也分不清那是純粹的怒火,抑或摻雜了其他他不願去深究的情緒。
「再給你一天的時間去考慮清楚,若是你再不肯招供,我不會再輕易放過你!」他咬牙撂下狠話,卻連自己都不確定,他是否真的能狠下心來對付她。
神色復雜地瞪了她一眼後,牧初揚霍然轉身離開。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谷向晚的紅唇彎出一抹淺淺的笑意。
雖然牧初揚的話說得狠絕,雖然他剛才的確動了殺機,但是他最後終究還是下不了手,這是否表示……他對她有一絲絲的在意?
唇畔的笑意加深,眼底也泛起了點點感動的淚光,她突然覺得,這間石室不再那麼冰冷了。
光是想著他,心底的暖意就像漣漪一般,一圈圈的蕩漾開來,蔓延至全身,不但暖和了她的心,就連原本冰涼的指尖也逐漸暖熱了起來……
☆☆☆
牧初揚前腳剛走,杜京芸後腳便來到了石室。
她剛才看見牧初揚臉色沉鷙地走了出去,便猜想他可能在一怒之下對谷向晚嚴刑逼供。
想像著谷向晚遍體鱗傷的淒慘模樣,杜京芸的心中便掠過一絲幸災樂禍的快意,她甚至忍不住溜進石室,想來狠狠嘲笑谷向晚一番。
但是沒想到一踏進石室,看見的不是谷向晚渾身是傷的狼狽模樣,而是她臉上那一抹刺眼至極的微笑!
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是她猜錯了?牧初揚並沒有對谷向晚嚴刑拷打?
杜京芸驚疑不定地仔細端詳谷向晚,一看之下,她的臉色立刻大變。
從頭到腳,除了頸間的紅痕之外,谷向晚的身上哪有半點被拷打的痕跡?
唯一稱得上「傷勢嚴重」的,就只有那兩片腫脹且滲著淡淡血絲的紅唇,但那只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剛被人徹底的吻過,而那個人不是別人,就是牧初揚!
強烈的妒恨像千萬只蟲蟻,狠狠地噬咬著杜京芸的心,讓她的面孔幾乎扭曲起來。
她好恨!為什麼牧初揚不像對付上回那名刺客一樣,對谷向晚嚴刑逼供?
他為什麼獨獨對谷向晚手下留情?難道說……他對這女人動了心,所以不忍傷她一根寒毛?
杜京芸恨得差點咬碎銀牙,滿心的不甘像無數根尖針扎刺著她的全身,幾乎快逼瘋了她!
這幾年來,她對牧初揚忠心耿耿,縱有滿腔的愛戀,也只敢默默地守候在一旁,不敢奢想有朝一日能夠飛上枝頭,但是谷向晚竟然在短短的幾天內,就輕易得到了自己不敢奢求的眷顧。
這女人不過是個居心叵測的冒牌貨,憑什麼得到牧初揚的另眼相待?
「收起你臉上那惡心的笑容!」杜京芸陰狠地叱喝。「我奉了少主的命令來問話,你最好乖乖的合作,否則有你好受的!」
聞言,谷向晚瞥了她一眼,臉上的笑容斂去,卻仍沉默不語。
「還是不說?哼,就算你的嘴跟蚌殼一樣緊,我今天還是會把它硬撬開來!」杜京芸取來一條長鞭,唇邊綻開一抹獰笑。「少主可是特別交代過了,要是你不肯招供,就要對你用刑!」
看見那條又粗又長的鞭子,谷向晚的心悚然一驚,但臉上的神情卻是全然的不信。
「不,不可能,他絕不可能會這麼對我!」
她篤定的語氣讓杜京芸心底的妒火更盛,這女人憑什麼認定牧初揚不忍傷她?
「為什麼不可能?事實擺在眼前!如果少主真的對你有一絲一毫的不舍,又怎麼會把你關在這里?對少主而言,你不是傅婉兒,那就一點價值也沒有!」
谷向晚臉色一白,回想起牧初揚娶傅婉兒的本意,原本堅定的信心便產生了些許動搖。
見她無話反駁,杜京芸的心中掠過一絲得意。
「你以為少主不親自動手,就是對你有情?哼,別自作多情了!少主只是不想弄髒了他的手!」
聞言,谷向晚的臉色更白。
他不想弄髒自己的手,所以剛剛才沒有真的掐死她?會嗎?這會是他沒有痛下殺手的原因嗎?
「不……不會的……」她不願相信,但心里卻是愈來愈不確定。
「廢話少說!你到底招是不招!」杜京芸怒喝一聲,甩動手中長鞭,鞭子劃破空氣,發出令人心驚的聲響。
強烈的嫉妒讓她紅了眼,私心希望谷向晚不要合作,這樣她就可以趁此機會狠狠地教訓這個女人。
谷向晚緊咬著唇,她知道杜京芸巴不得能折磨她,但無論如何,她絕不能松口泄漏任何關于聚落的消息。
「很好,這是你自找的!」
杜京芸的紅唇勾勒出一抹殘酷的笑意,手中長鞭猛地朝谷向晚揮去。
長鞭挾著凌厲之勢,狠狠地落在谷向晚縴細的肩頭,只差數寸就要劃破她美麗的臉蛋。
一陣火燒般的劇痛在谷向晚的肩頭炸開,那無法負荷的痛楚令她還來不及發出痛呼,就已暈厥過去。
杜京芸冷冷睇著她狼狽的模樣,眼底浮現一絲暢快,但光是這樣還不夠,她還要這女人嘗到更多的苦頭!
她走上前去,以足尖踢踹谷向晚的身子,力道毫不留情。
「快給我醒來!別賴在地上裝死!」
谷向晚因身上傳來的疼痛而緩緩轉醒,她半睜開眼,看見杜京芸那張因妒恨而顯得猙獰的臉。
「快說!你是什麼人?傅婉兒呢?」
「我不會……不會說的……」谷向晚虛弱地喘息。
「你討打!」
長鞭再度揮去,這次落在谷向晚的背上,那狠毒的力道劃破了層層衣料,在她白皙無瑕的雪背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見她又再次暈厥過去,杜京芸的臉上露出陰獰的冷笑。
「還裝死?我就打到你醒來為止!」
她的手一揚,想要再狠狠怞個幾鞭,鞭子的另一端卻突然被一股強大的力道扯住。
「做什麼?快放手,我要好好教訓這個——」她破口大罵的聲音在回頭看見來人的面孔時戛然而止,一顆心慌亂得差點停止跳動。
老天!怎麼會是少主!?
剛才她還以為是哪個想要阻止她的守衛,沒想到竟然會是牧初揚,可他剛才不是已經離開了嗎?怎麼會去而復返呢?
杜京芸心慌地松了手,長鞭頓時落入牧初揚的手里。
「少……少主……」她囁嚅地低喚,冷汗涔涔。
牧初揚的俊臉有如千年寒冰般陰沉冷硬,凌厲的黑眸從滿臉心虛的杜京芸緩緩移向一旁的谷向晚。
當他看見谷向晚昏迷在地,背上還有一條怵目驚心的血痕時,黑眸一眯,迸射出令人膽寒的厲芒,此刻的他看來就像是被惹怒的惡魔,眼底凝聚了噬血的風暴。
「是誰叫你來的?」他冰冷的嗓音,透著極度的危險。
「呃……是……那個……」杜京芸畏懼地輕顫不已,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說!」他倏然暴吼一聲,嚇得杜京芸差點驚跳起來。
「沒有……沒有人……」
杜京芸的話聲方落,耳邊就傳來接連兩聲長鞭劃破空氣的凌厲聲響,她還來不及反應,甚至根本還沒看清牧初揚是什麼時候出手的,身上就已多了兩道皮開肉綻的鞭痕。
她疼得跪倒在地,不住地喘息。那兩鞭的力道毫不留情,若不是她自幼習武,身子骨比尋常女子健壯許多,只怕此刻早已像谷向晚一樣暈死過去。
「少主,你……竟然為了那個女人……」杜京芸震驚、憤恨地握緊了拳頭,簡直不敢相信牧初揚會這麼對她!
就算他不明白她的一片痴情,也該知道她對他的忠心不貳,可現在,他竟然為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而鞭打她?
牧初揚聞言臉色變得更加陰沈。「你還是沒弄懂我為什麼會對你動手。」
杜京芸一愕,怔怔地望著他。
「我懲罰你,不是為了任何人,而是因為你沒有我的命令擅自行動,甚至私下動刑,這才是我所不能容忍的。」
他剛才返回石室,原本是要命令守衛盯著谷向晚吃飯,免得還沒從她口中間出半點消息,她就先餓死了,不料卻發現石室外的守衛竟不知被誰支開了。
他立刻察覺事有蹊蹺,本以為是谷向晚的同黨前來劫走她,趕緊進入石室察看,沒想到卻發現杜京芸手持長鞭發瘋似的要怞打谷向晚。
在看見谷向晚受傷暈厥的剎那,他的心也像受了鞭笞般疼痛不已,抑不住的怒氣在他的胸口猛烈翻涌,讓他幾乎失去了理智。
要是他剛才沒有踅回來,沒有及時阻止杜京芸發了瘋似的舉動,說不定她現在早已斷了氣!
「難道你懲罰我,真的沒有一點私心是為了她?」杜京芸憤恨不平地問,壓根兒就不信牧初揚會對她下重手,不是因為谷向晚的緣故。
他連谷向晚的一根寒毛也不忍傷害,但卻狠得下心來怞她兩鞭,這教她怎能不妒不怨?
牧初揚的濃眉一擰,臉上的神情因她的話而更冷了幾分,但是杜京芸卻絲毫沒有察覺,仍滔滔不絕地訴說滿心的憤恨與不平。
「既然少主對她下不了手,由我來代勞有什麼不對?這女人假冒傅婉兒的身分,必定心懷不軌,為什麼少主非但沒有對她嚴刑拷打,還處處維護她、對她手下留情?」她愈說愈激動,幾乎停不了口。
「夠了!牧初揚怒喝一聲。「是誰讓你以為有權利質問我,甚至是干涉我的行動?」
杜京芸渾身一僵,臉色驀然發白,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竟連連觸犯了牧初揚的大忌,但是話已出口,任憑她再怎麼後悔也已無法收回了。
牧初揚連看都不想再看杜京芸一眼,抱起了昏迷的谷向晚就要離開。
杜京芸見狀,豁出去似的撲過去,緊扯住他的衣擺。
「少主,你要帶她去哪里?你別忘了,她是個居心不良的騙子啊!」
「讓開!」
「不,少主——」杜京芸搖頭,死命不肯松手。
「你還知道我是主子?」他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我做事何需向你解釋?還有,她是我的人,就算要殺要剮,也只有我能動手!」
「可是……」
「閉嘴!我不要再听見你說任何一個字1
牧初揚一踢,輕易擺月兌了杜京芸的糾纏,他抱著谷向晚大步離開,不願再浪費時間理會身後那個滿臉妒恨、不甘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