蔘娃/參娃 第十章 作者 ︰ 決明

不堪設想!

血淋淋,完全不帶髒字的四字威脅和恐嚇,她會牢記一輩子!

她簡直是羞于再度啟齒他說出那番話的深遠含義,她這般漫長的「參生」里,沒見過比他更教人發指的家伙,她錯就錯在手腳發軟、腦袋混沌,被他佞美俊笑的臉龐迷惑,讓他撫弄身子的新鮮歡愉引誘,更受他卸除他身上一件件飾物及衣物的緩慢而魅人動作給勾纏住目光,無法挪開,才會自嘗苦果!

參的繁育,開花授粉結果,落地生根延續下一代小參,根本不用費它們多少氣力,水到渠成,一切順其自然。一株參從發芽開始,得等漫長三年,長齊三枝葉柄才會開花,花香吸不吸引得來蝶蜂昆蟲,花粉能不能隨風遠揚,得憑命運和機運。參的壽命很長,植在土里,根部越長越壯碩,發育為人形,傳宗接代對它們是可有可無的小事,不像一年生草本類植物,短短一年內就枯去,不在一年內努力綻放鮮花引誘蝶兒授粉便沒有下一代——呀呀呀呀呀呀解釋這些根本沒有用!深潛在她體內的男人,不想跟她玩花花草草授粉結果的游戲,他逼她得照他的規則來,惡質惡劣惡形惡狀在她耳邊低言了一句「忍忍」,就就就就……

就變成不堪設想的慘況,嗚嗚嗚。

她痛到放聲大哭,珍貴參淚潑灑出來,一顆緊接著一顆,身體像快被撕裂開來,包裹著她幾乎無法容忍的巨碩炙熱,他太可怕了!比起她遇過的任何一條覬覦參香,企圖啃噬參根的害蟲更加恐怖,屬于他的一部分不只鑽進她的身體,更似一口一口蠶食她的理智,每當她快要昏眩過去,又因他強悍的充實所驚醒。她開始放軟聲音求他,求些什麼她已經紊亂到完全不知,求他停止,求他退出,求他放過她,求他不要把她擺弄成這麼丑的姿勢,求啥都好,只求不再疼痛。

他不理睬她,堅定固執地繼續探索她,好深好深,愛極她細膩絲女敕的本能排拒及無助迎合,她越求,他越故意。她惱了,火了,覺得氣了,不再裝可憐,她罵他,夾雜著他听不懂的嘰里咕嚕參語在罵他,掄拳扁他,打他的臉打他的胸口打他的手臂,越打他越興奮,拽扣她的手,握住掌中,貼在唇心,傾身壓制她的攻擊,而這樣的舉動,更加縮短他與她之間的距離。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最痛不過就是這樣而已……」睚眥的良心,讓他出言安慰她,只是听來倒更像激怒人的風涼話,即便那非他本意,他臉上浮現的神情還是教參娃發火。

他在笑,他還敢笑!

參娃怞不出手,只剩頭在扭,嘴在叫︰「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

睚眥不得不擔心這株小參一時無計可施,會重使老招——一千零一招,變回參形逃跑。他只能不厭其煩地再度提醒她,騰出左手,定住她的頰,落下細碎的吻。

「娃兒,維持住人形吶,你要是此刻恢復小不隆咚的參樣,我們兩人都慘了。」真的會變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她她她她她當然知道死也不能恢復參形,眼下情況,他他他他他佔據在她身體里的鬼東西比她的原形更加壯碩,她她她又不是不想要命了,變回小參的話,她會活活被撐壞——

「你放開我不就好了!」她對他吠,想扭動掙月兌,因為蠕動了酸軟的腰,換來他粗獷悶吭及火辣「瞪」視。

「到底是誰緊咬著誰不放開呀?」指責別人之前,真的要反省自己才好。

「嗚,你欺負我!」她繼續控訴,「什麼叫最痛不過就是這樣而已?!也不會說些好听話來哄哄我騙騙我!我討厭這樣!我討厭你——」

「什麼好听話?」難道她想听些「你讓我好好舒服好快樂」或是「沒有誰給過我這種瘋狂的感覺」之類的浪語贊美?

「我怎麼知道?!」她她她又沒被誰這樣對待過!只覺得她痛到可憐兮兮,他應該要用盡一切甜言蜜語來安撫她、討好她,逗她破涕為笑才對呀!

他吁口氣,雙肘撐在她身軀兩側,放慢侵略動作,過人的忍耐力,全用在她身上了,遇見她,只能認栽。

「你想听什麼?」睚眥在這方面也很沒經驗,通常都是埋頭苦干,放縱,全交由本能進行,爽快就好。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啦——」她被他貼近的氣息給煨得臉紅,窘然叫嚷,好像挖個洞鑽下去,將自己埋起來。

真像進了飯館,問她要吃什麼,而她回他「隨便」一般的教人無所適從,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想听啥,還要他說好听話哄她,女人吶,尤其是靈參變成的女人吶。

「身子放軟,別繃著。」睚眥在她頸邊吹氣,既然她沒指名要听什麼,就由他想啥說啥了。「我混帳,害你痛成這樣,既有自知之明,還不鳴金收兵,快快離開你的身體?可我實在做不到,我忍得夠久了,在武家莊的每一天我都想這麼做,就算一路趕回城來,連場眠都沒能補,應該要累到不舉才對,但現在我有多亢奮,你感覺到了嗎?」

參娃听著,面紅耳赤,他的唇,淺淺地,游移在她頸側雪肌,說話時,熱熱燙燙的吐氣,隨他字字吁來,暖灼著她,害她不由自主顫起哆嗦。而他撓人的發垂溢著,貼在她身上,無可避免地搔癢她細女敕敏感的膚,如羽絨。似軟絲,又不若女人青絲細膩,帶點陽剛粗硬。

「我一直在想著,不知哪一天才能這樣,得到你,說我不饑渴是自欺欺人,只要看見你在眼前妖嬈晃蕩,我就會瘋狂幻想,把你按倒在身下,像現在……偏偏我只能想象,想象你若是女人,便能如此愛你。」

她想阻止他說下去,她不要听不要听不要听,可他的聲音充滿魔力,沉沉笑著、說著,害她跟著他一塊變壞,變得滿腦子浮現軟弱的投降意念……

但雙手使不上力,無法捂耳不听,雙眼無法閉起逃避他,她看著他的眸,仿佛要被吸入深潭間,她看著他的唇,開合間,吐露更多羞于再听的床第密言,他雙掌她,唯一能看出他正處于強烈忍耐,是他雙鬢半透明半浮現的數十片藍鱗,流洩清冷光澤,忽閃忽滅,輝映幾滴凝結在那兒的汗水,透出薄亮。

她真壞,這樣逼迫一個男人挑戰極致的緊繃境界。

可她要听的也不是這個,一聲小乖或娃兒,再加上一句軟軟的輕哄,配上一記吻,她就滿足了,他實在不用巨細靡遺把他想怎樣又怎樣對待她,抑是那樣又那樣渴望她全盤托出,那些光用嘴說,她一知半解,雖會臉紅心跳,但泰半是因為他的眼神和他的口吻,以及他厚實胸膛若有似無摩擦她的,所帶來的反應。

源源不絕的眼淚,早已止歇,只剩薄薄水光瑩燦生輝。

這具對她而言也很陌生的雌性身體,有著什麼不知名的感覺正緩緩蘇醒,像陣陣酥麻,逼出她的聲吟和妄動,好似誰點燃了一把火,要烤熟她這枝參,由內而外,都讓她覺得炙燙。

先耐不住性子,小小蠕動起來的人,是她,柔荑以他的粗臂為支撐,十指扣緊他的僨張肌理,攀附其上。無法抑制的濃馥參香,由她四肢百骸滲透而出,比平時更強烈,香得迷眩,滿室芳郁。

他真壞,在此時此刻反而意志力超乎常人,不提供幫助,任由她笨拙青澀地追逐著憑她一己之力無法獲取的歡愉。

她解不了難受的渴歡,淺淺的廝磨距離快意還太遙遠,很痛苦,與最原先被侵入的疼痛不同,那時的痛已逐漸舒緩,變得好細微好細微,不敵此時齒咬著她的空虛。

「睚眥幫我……幫幫我……」她的指,陷入他壯碩膀間。

真是任性的參,喊不要的是她,現在軟著聲,妖嬈哀求的也是她。

剛才齜牙咧嘴嚷嚷著「放開我放開我」的她,此刻雙臂圈抱在他頸後,十指深深探入他發間,嬌泣著「幫幫我」的她,都教人難以責備和拒絕。

「真拿你沒辦法。」得來便宜還賣乖,便是指睚眥這尾龍子,那副縱容人的口吻,好似他也不是挺想這麼做,實際上再要他多忍一刻,不如那把刀來砍他或許舒坦痛快一些。

換人接手,主控大局。

對吻她微啟的小嘴,言盡于此,他忍無可忍,沉沉嵌進她,把自己送予她,甘願成為這株小參的禁臠,毫不介意必須時時哄著她捧著她,將她當成珍寶小心呵護,服侍著她、討好著她,進獻她想要的歡快當貢品,只求高高在上的她願意賞他些許回應,或許是一個擁抱、一個淺吻,或是軟軟一聲睚眥,他就感覺值得了、開心了……

听說再好的藥材,常常吃,變回成毒,藥即是毒,這句話,某些層面上,真是血淋淋的貼切。

他一定中了參毒,才會眷戀,才會不知足,才會一直想索討她更多更多的香甜。

可惡,誰準她這麼香、這麼女敕、這麼魅惑人?

她何止是靈參?根本是魔高一丈的妖參,專司迷眩神智,要人喪心病狂的妖參!

她精致小臉紛紛紅紅,宛若迷醉酒酣,艷如小花,之火燒出了她初綻的嬌美芬韻,她軟軟嚶嚀承歡,神情既是好奇又是迷亂。

她不懂獸類,瞧是瞧過好些回,山里猴羊虎狼全是這麼一回事,偶爾她也會撞見兩匹黏在一塊的公狼母狼,正發出詭異而曖昧的聲音……瞧見了,沒往心上擱,她還是一株只顧著賞月賞景等長大的參,都不知道原來做這檔事這麼累、這麼激烈,有太多太多甫嘗的陌生感受,全由睚眥教她去領受,有些體驗很有趣,有些失控很可怕,有些癲狂很駭人,不只五味雜陳,她已經分辨不出這等滋味為何,又甜又辣,又酥又麻,又疼又快樂……

「睚眥……」她伸手討抱,他投入她懷里,吻她甜甜喊出他名字的嘴兒,微小身子搖搖晃晃,如浪潮間起伏的小舟,隨他的狂猛力道而顫動不已。

她感到暈眩,軟荑擁有自我意識地撫模握在她腰側的粗壯手臂,臂上盤踞僨起的青筋及片片龍鱗,充滿驚人力道,帶她奔馳歡愛快意的天際,交濡彼此淋灕汗水,分享綿密深吻。

她一開始不喜歡如此激狂的身體交纏,因為陌生,因為痛,因為惶恐,現在卻嘗到其中的快樂,而快樂不單單來自于雌與雄的互滿,是她和睚眥好近好近,沒有距離,心跳在一塊,呼吸在一塊,就連體溫也在一塊。她可以感覺龍鱗貼在膚上,不冷反燙的溫度;她可以看見睚眥眸中蘊火,以及倒映其中,同樣炙熱瘋狂的自己。

好喜歡他、好喜歡他、好喜歡他……喜歡到不知道怎麼表達,就是喜歡,不,比喜歡更喜歡,比喜歡皎潔月光、涼涼清風、香香土壤還要更喜歡更喜歡。

沒有月光,沒有清風,沒有土壤,遠遠不及沒有睚眥來得可怕。

現在抱著他,也被他抱著,她覺得幸福滿足;能愛著他,也被他愛著,如夢一般,最棒的美夢。她和他會吵吵嘴,可是總能很快和好,她任性,她撒潑,她時時有異想天開的念頭和要求,他脾氣強,他自負傲慢,他往往能無止盡包容那樣的她……

不同于乘風和楚燦,不似月讀及窮奇,不像山林間的公狼母狼,不若誰或誰。

這就是屬于她的愛情,一株靈參和一條龍子的愛情。

參娃著迷且眷寵的眯瞅臉龐緊繃暢快的男人,眩目的歡愉終至璀璨爆發,席卷而來,睚眥埋向她的肩窩,濃重喘息,雙臂支撐起自己的重量,不將她壓成參干,而她也好累好累,腿兒發抖,太長時間的繃住肌肉,現在已嘗苦果,又酸又痛又軟。

「你趕快睡一下吧,你不是說好幾天沒睡,很倦很累?」又是追靈參又是被凶獸饕餮追,回來還讓頑皮的龍主老爹戲弄,剛剛……那麼沒節制,現在應該虛月兌了吧?她真怕他突然暴斃……

她扶捧他的臉,啄吻他的唇,哺喂參唾,要為他稍稍補身,殊不知,此舉才叫玩火,會害他忍不住想再多縱欲幾回。

他不敢回吻她,不去挑戰自己的耐力。

「我是真的很累,不然還可以再來兩回……」男人很嘴硬,自她身上翻下,閉起沉沉難張的眼臉,唇畔飛揚著饜足的笑,將她攬到自個兒汗濕的胸口,原先仍感覺到一個姑娘家該有的體重,不一會兒,輕得只剩一株小參。

她怕壓壞他,恢復了參形。

不變的只有參的香味,繚繞他周身,揮之不去,他最喜愛的味道。

「那日,我們不是在人類城遇見一名姑娘,猛夸你香,認出你是靈參,記不記得?」睚眥氣息漸平,食指撫弄她的參背。

「記得呀!很眼熟的紅衣姑娘……」參娃被他模得好舒服,想睡了。

「她吶,是凶獸饕餮。」

靜默了一下下,參娃大叫︰「難怪我覺得在哪兒見過她!對了對了對了!她就是上天山抓鳳凰然後被窮奇姊姊猛踹的人嘛!」他親眼看見窮奇姊姊大發雌威,扁得饕餮哇哇鼠逃。

「我差點連參帶人被她給吃下肚,你評評理,一只刀槍不入的凶獸到底有沒有天理公道?!根本就是助長那只家伙四處作威作福作惡作亂嘛!」這番埋怨,不能告訴任何人,因為自滅威風,有損他睚眥在眾人眼中強悍的形象,但是在她面前,他什麼都能說,示弱也沒關心,她不會輕視他,跟不會指控他該要不自量力和饕餮拼個死活才是男子漢作風,他可以向她訴苦,可以向她撒嬌,不用端住龍子威名,駝負包袱。

「我也常听窮奇姊姊向月讀天尊抱怨這種事耶,她說,饕餮那只家伙,打不死踹不破,擺明就是來毀天滅地。呼,還好你沒被吃掉,听說她吃進去,連骨頭都不吐耶。」參娃在他胸膛匍匐前進,伸來軟軟參須,撫模他的臉,替他感到慶幸。

「是吧是吧,我這輩子從沒如此窩囊,被誰追在後跑,我終于知道大魚吃小魚時,小魚的心情。」有種「不要吃我不要吃我不要來吃我」的無言吶喊。

「她怎麼會放過你?她跑輸你?」

「是有人來了,饕餮好似頗忌憚他的出現,馬上換了張嘴臉,還有臉扯謊說不是她搶我的參,是我賣給她。我敢打包票,那時若我被饕餮咬在嘴里,她都有膽說是我自己跑進她口中求她吃掉我!」饕餮的惡形惡狀,他當時有冤難申、有口難言,此刻有參娃在,終于可以傾倒不滿。

「太壞了她!」參娃完全偏向睚眥,指控饕餮的不是。

「對吧對吧!」有這株小參在,真好!

「下回再看見她,一定要跑,不要跟她對上,保命要緊。」這是靈參的參生座右銘。

「我知道……」示弱了,還會有人安慰,站在同一立場幫他出氣,這感覺好棒,沒有沉重的壓力,一心只顧忌他的安危,怕他傷了撞了吃虧了,當時她若在場,恐怕……不,是一定,一定會擋在他面前。

她就是這樣,又傻,又義無反顧,愛著他的。

睚眥帶著笑意,在她香息及溫柔須觸下,安穩睡去,聆听他規律鼾聲和心跳聲,參娃也柔柔眼,不再抵抗睡意襲來,與他相互依偎,把他胸口當成舒適起伏的軟床,進入夢鄉。

參娃泡在睚眥為她劃回的沃土里休養生息,放松縱欲過頭而酸軟到不想動彈的身體,只剩一截蘆頭及睫葉、參果在土外曬曬睚眥帶回來的日光。

「參姑娘!參姑娘!」鮭兒在樓子外喚她的聲音,稍微穿透沃土,到達她耳內,未能完全喚醒她的甜酣,她含糊應聲,在土里翻了身,換面繼續睡。

「參姑娘——」鮭兒進不來樓子,里頭海水被排拒于門外,等同像魚兒無法離水久待人界,只得再喊,這一回,終于喊醒參娃,她惺忪抬頭,從沃土里鑽出來。

「鮭兒,怎麼了?」

「魟醫今天要煮靈參鳳涎麒角雲水湯了!」鮭兒匆忙來報,便為這等大事,這些日子時時陪伴參娃勤跑海牢,早已和里頭的「」形同友朋,今早听見魟醫帶領旗下魚子龜孫,說要好好大顯身手,她嚇得立刻要找參娃商量。

「什麼?!還要煮呀?!」參娃跳出土盆,變為人形,顧不得抖去身上泥土,跑出樓子,睚眥施加的隔水護身術同時生效,將她圈在安全範圍內,兩名姑娘直奔海勞,當下要務就是保護「」的生命安全。

她可是曾向「」拍過胸脯,立下絕對不會讓「」送命的誓言。

一踏進海牢,就見六龍子手握長劍,面容肅冷,開啟的牢門內,美麗的「」靜靜拍動尾鰭,佛起笑笑水浪,卷著長發飄呀飄,縷縷光澤縷縷絲,包覆小巧臉蛋和白女敕身軀,俏麗嬌容平平靜靜,不見驚恐或眼淚,她與六龍子誰都沒說話,只是相互凝望。

「不要殺她!吃不會補身體的啦!」參娃一路喳呼,飛奔過來阻擋。

「參娃,沒關系的,讓他動手。」她不想……死在別人手里。

「可是……」

「」朝參娃微笑著,轉回六龍子方向,又恢復平淡無波,晶亮的燦眸,緩緩閉上。

「慢——六龍子!慢點!」魟醫匆匆游來,阻止六龍子巨劍揮下。

「怎麼了?決定不熬湯了是不是?!」參娃面露喜色。

「不是啦,為求鮮度,不能這時殺,下鍋時我用最利落的刀法開腸破肚,迅速洗掉淤血什麼的,再直接送進鍋里熬,最好是趁她沒斷氣,還會喘、還會動,才是新鮮!」魟醫說得很冷血,引來參娃怞息。

「你怎麼這麼狠?!」虧她之前被魟醫東捧一句「靈參是天底下最棒的藥材」西夸一聲「我這輩子有幸和靈參說到話,祖宗有積德呀」給誤導,以為魟醫是好魚,今日听他一席話,好印象全破滅光光!

「我哪有狠?你沒瞧見六龍子連眉都沒挑一下?」魟醫脖上敷著海草膏,二龍子弄出的傷仍隱隱作痛,現在還得奉命招惹六龍子,他真是條苦命的魟……

「他本來就不痛不癢呀!他根本沒把她的死活放心上,他又不在乎她!」參娃心直口快地喊著,「他若是在乎,該學學睚眥,做些什麼嘛!睚眥為了我都敢跟龍主老爹杠上,他就算沒有睚眥強悍、沒有睚眥勇敢、沒有睚眥沖動,至少,去求龍主老爹呀,用哭的用耍賴的用打滾的什麼辦法都可以呀!我就不信龍主老爹沒喝偉大珍惜靈參啥啥湯會少活兩三年!」

喂喂,自己篡改藥湯名稱便罷,還在在其中添加那幾字,著實很不要臉耶。

「明明在我看來,龍主老爹身體很好很勇壯呀!」參娃嘟嘴,嘀咕補上。

她說完,海牢沒人吭聲,靜默得只聞海潮洋流聲,最後,還是她繼續發言。

「你在乎她嗎?」參娃問向六龍子。

「不。」六龍子沒有遲疑,篤定無比的回答。

參娃氣得想罵他,是美麗的「」伸手阻止她,仍是艷美微笑,淡淡說︰「別問了,再問也只是自取其辱,我不想听見任何比刀更鋒利傷人的答案,我不想帶著那些東西死去,所以,求你,別問了。」

參娃低頭望著按在自己手背上的白皙柔荑,她正微微顫抖,盈盈大眼填滿波光及滿滿無奈,那哀求眼神,讓參娃倍覺自己幸福得令人發指!同樣是愛上龍子,她何其有幸,遇見的是睚眥,有睚眥回應了她、保護了她,魚姬卻……

同樣是愛情,為何面貌落差忒大?是因為愛上的人不同,付出的深淺不同,愛上不愛自己的人,所以得到的結果也不同?

說完又不懂了,不懂愛情怎麼沒有固定的模樣,不懂她愛睚眥愛的不辛苦,為何魚姬對六龍子的感情,換來的是冷絕無情的回應?

「你不救她,我救!」參娃氣呼呼掉頭走人,直搗龍宮大殿,去找下令要喝湯的那只。

鮭兒提裙追去,海牢瞬間靜寂,魟醫悄悄打量六龍子與那條「」族公主之間的暗潮洶涌——暗潮哪里洶涌?兩邊皆無言以對,一個雖凝望著她,卻不做半點表示,一個目斂睫垂,眸光飄渺,芙顏暗淡憂愁,彼此沒有交談。

他試探開口︰「六龍子,我可以帶走‘’了嗎?鍋鼎還空著等她哩……」

「帶走吧。」六龍子沒有阻止。

難道是龍主看走了眼?這一對和二龍子及靈參那一對的情況全然不同?

魟醫心里困疑,戲還是得做下去。

「你隨我來吧……不對,游得比我快,不先綁起來,萬一你跑走,我追也追不上。」魟醫掏出韌繩,一說完便麻利的往她身上套,她不掙扎,任由頸上繩圈收緊,勒住細女敕肌膚,再纏到身後,繼續縛其雙手,明明很疼痛,她仍舊忍著不喊不求,柳眉攏蹙,唇兒咬著,豆大淚水緊鎖于眼眶,不讓它墜下。

魟醫辛苦綁完,柔柔虎口,綁人綁得自個兒都有些疼哩。

「好了,走吧,下鍋去了。」他拉動繩,扯緊「」,便往藥居方向游。

當她與六龍子擦身而過,忽而傳來嘆息,既淺又淡,才鑽進了魟醫耳里,緊接著,痛與黑暗同時襲來……

另一方面,踩著蹬蹬作響的火大腳步,沖動的參娃闖入大殿。

「龍主老爹!龍主老爹!」

參娃不顧大殿上還有誰在,筆直奔向龍座,對龍主嚷嚷︰

「你一定要喝偉大珍惜靈參啥啥湯嗎?!不要吃魚姬啦!你怎麼舍得吃那麼漂亮的?!我不信非得吃她才能補身體!」近來和龍主混得很熟,她一天得照三餐喂龍主吃湯喝藥,這段時間天南地北亂聊,靈參沒啥長幼秩序的觀念,單純將龍主當成朋友一般對待,反而讓龍主欣賞她的有話直言。

睚眥也在大殿上,見她一來卻沒先往他這兒靠,有些吃味,上前把她攬回膀間,她現在火氣很大,根本沒瞧見是他,一把掙開,重新跑上龍座。

「你不覺得龍骸城里養一條很棒嗎?光是瞧她美美地游過來,美美地游過去,心情都跟著爽快起來,心情一爽快,身體自然硬朗,所謂的‘藥’,不是僅指吞得下肚的才叫藥,療愈心靈的藥更難求!」

龍主輕拈龍須,話來不及說,睚眥插嘴先發難︰

「臭娃兒,你沒看見我嗎?!」被無視的感覺好嘔!尤其是昨夜還和他纏纏綿綿抱在一塊睡的小參竟能無視他到這般田地!以為她匆匆奔來,是為早晨醒來沒看見他,思念著他,結果是趕來替求情,全是他自作多情!

「睚眥?你在這里呀,太好了,跟我一起說服你爹!」

感情她到剛剛為止都沒發現這麼大一尊的家伙佇在面前?

「我干嘛替一條連被允許去瞧她一眼都不許的‘’說情?」睚眥很會記恨,實際上介意的是剛剛伸手抱她卻遭她掙開的鳥氣。

怎麼,吃干抹淨就不珍惜他了?原來她是這種始亂終棄的畜生靈參嗎?!

「好嘛好嘛讓你看她一眼嘛,就一眼哦,那你幫我勸你爹改變心意。」參娃抓著他的大手催促。

「魟醫說我得喝靈參鳳涎麒角雲水湯,才能治好困擾我多年的心頭郁結之癥,難得我的九名愛兒孝心感人,千里迢迢、上山下海為我尋齊藥材,我不喝說不過去呀……」龍主一臉為難,兼感動于兒子們辛勞的嘴臉。

「靈參鳳涎麒角雲水湯?全名不會正巧是靈參鳳涎麒角雲水蟠龍梨仙酒進而紅棗湯吧?」仙樂飄飄似的男嗓,毫不遜色于大龍子酥麻人的清靈悅耳,由大殿一角傳來。

參娃這才發現龍骸城有客來,紅發紅衣的俊秀男人將自個兒圈在淡金色圓兒之中,不沾半滴咸咸海水,右手托腮,趣然地問,又自顧自回答︰「我好久好久以前也喝過呢,那滋味……永生難忘。可龍王說它能治心頭郁結之癥?怎麼與我印象中不太一樣?」

「勾陳大人,噓——」龍主趕忙要阻止,但,遲了一小步。

「的金鱗帶毒,靈參不甘心死,也大放毒性,鳳涎微甘小毒,麒角是指麒角花,而非麒麟之角,劇毒。雲水是毒蛇之名,蟠龍梨听來可口,萬萬不能食,仙酒無毒,但能催化眾毒,激出最烈藥性,金耳是毒菇一種,紅棗……只是想讓湯嘗來有一點點甜味。這麼毒的湯,一碗喝下,用不著半步,立即噴血暴斃,算算……確實是某種程度的治病方式。」命都沒了,病當然跟著無法再困擾人。

幾名在場的龍子听見勾陳的說辭,個個由驚轉怒。

「魟醫跟我說金耳是金色的木耳!」結果的菇?!

「害我還去找了雄麒打個你死我活!」原來麒角是花名?!

「我到今天才知道雲水是蛇……」咬牙切齒。

「由父王的表情看來,好似很早之前便知道此湯劇毒不可飲。」大龍子酥酥的嗓,此刻听來不再無害,軟綿得有些嚇人。

「勾陳大人你……少說兩句……」龍主遲來的話,此時吐完亦于事無補。

「我倒認為,我們應該把錯的藥材再找齊一遍,熬成湯,好好‘伺候’父王飲光,才是孝的極致表現。」咬著煙管的五龍子,呼出白沫煙泡。

「既然湯這麼毒,你不是說你好久好久前喝過,怎麼還好好的在這兒?」參娃不似眾人因怒火沖昏頭,抓到眼前紅發男人的語病。

「真可愛的靈參耶,生得真好。」勾陳不急著答,倒先夸獎了參娃︰「我若知道靈參是你這般俏女圭女圭,我就舍不得吃了。」他眼神不邪佞、不浪蕩,真誠的贊美,發自于他顏色魅紅的眼眸,參娃馬上認定他是個善良好人。

「別被人灌兩句迷湯就茫酥酥地把他歸類為善徒!」睚眥喝斷她對勾陳越發欣賞的好奇目光。

「他哪是灌米湯,他是實話實說!」參娃臉不紅氣不喘的將勾陳的贊美全盤收下,認為勾陳沒有半句虛假,夸得剛剛好而已。

「那只狐神就是一張嘴精明,只有笨蛋被拐去賣還幫他數銀票!」睚眥多怕涉世不深的她會誤信狐神勾陳是好人。

「他是狐神哦?好美唷。」若沒听他開口,她以為是個俊俏的姑娘呢。

「呵呵呵,好甜的小嘴兒。」勾陳輕笑,風姿瀟灑飄逸,他最喜歡這種可愛的小東西。

「你東西拿了快滾,少在這里釋放狐臭!」睚眥趕人了。

勾陳是來商借龍骸城的龍眼明珠,龍眼明珠雖貴重,但不至于只能鎖進城里倉庫積灰塵而不容任何人覬覦,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因為你還沒遇到嘛,死了多可惜,死掉就真的遇不到那樣的人了!」參娃認真訓導的模樣,教勾陳發笑。

「你真有趣,不只是株治病強身的參,還能教化人,你同我結拜,當我義妹如何?」雖然義妹滿天下,有猴有鹿有蛇有貔貅,獨缺這株靈參的率直熱心。

「你想得美!」睚眥頭一個反對。

「我沒有手足和家人耶,不知道結拜當義妹該怎麼個當法。」或許不該說沒有手足家人,由同一株參體熟果落下的株苗當然不只她一株,可大伙四散各處,靈參跑去哪里,熟果便掉在哪里,能不能發芽,憑的是運氣,不像人類,自小一塊長大,彼此哥哥長妹妹短,參兒感情好淡薄好淡薄,她根本沒嘗過可謂「家庭」,是到了龍骸城,才知道原來有一家子兄弟是怎麼一回事。

參娃剛說完,勾陳揚起媚笑,打算進一步說服可愛參娃成為第一百零一位干妹妹,同時,睚眥亦準備阻止參娃被妖狐誘騙,比勾陳及睚眥更迅速的尖叫聲銳利響起,緊接著,邊嘶吼邊飛奔的黑影撲向參娃——

「娘!」

娘?勾陳俊眉一揚。

娘?!睚眥濃眉一緊。

「娘救我!娘救救我——」

鬼哭神嚎的求救聲源自于撲跳到參娃小腿肚上的一株小參。

不是說沒有手足家人?現在卻被人抱著喊娘,情況無比怪異。

「誰是你娘?!」參娃也嚇一大跳。

腿肚上的小參涕淚縱橫,參淚和在海水里參葉亂顫,參須抖動,緊緊巴住她不放,怯怯抬頭,淚眼朦朧,瑩眸瞅她。

「……那,爹?」

「我全身上下哪片葉哪條須像雄性?!」還爹哩!

「不管啦不管啦,或許你就是我娘,也可能是我爹,反正說不定我是你身上參果熟成後掉在山里的後代參子——你一定要救我!他他他他們要吃掉我!」抖抖抖的參須指去的方向,跑來一只握刀的龜學徒,是魟醫手下弟子,奉命處理二龍子待會的靈參,怎知昏死于石砧上的靈參竟突然醒來,盲目逃竄,跑得迅速。

難得在恐怖的海底深處能遇上同類,小參死都不肯從她腿上下來,他身上沒有與參娃一樣的護體法術,只勉為其難有薄薄一層施舍般的弱光,阻隔它及海水的直接接觸,一路胡撞瞎踫,弱光若隱若現,它耶感覺到強大海壓正逐漸逼來。

「你……有可能是我頭頂上參果落地長出來的小參?」參娃臉上浮現些微驚訝。

「對對對對,娘!」一聲娘,喊得多軟多諂媚。

「那你就是我的孩子耶!」參娃連半絲懷疑也沒有,因為確實有此可能性存在。

「娘——」

亂七八糟的認親大會,兩參感動喜相逢,睚眥冷眼看著自個兒的女人被別人抱住喊娘,小參身上薄光倏然消失,受海水擠壓得反吊白眼,參娃捧著它慌亂滿廳求援,哇哇急叫……

好似嫌大殿不夠熱鬧,蝦兵蟹將扛來半昏迷的魟醫,魟醫魚腦後方被毫不留情敲出一大團紅腫。

「龍、龍主……六六六六龍子……帶著……逃出去了……」魟醫舊傷未愈,又慘遭偷襲,絕對名列龍骸城的衰鬼榜首。

好好的去領「」離開地牢,也沒要真的對她痛下毒手,靈參鳳涎麒角雲水湯的煮法和功效甚至是藥材,他這條魟亦是一知半解,哪敢真煮來奉予龍主?他才剛綁好「」,暫時打算拉她去藥居,還沒想妥下一步棋怎麼走,得與龍主商討商討,忽而听見一聲低嘆,不是來自于「」,當然更不可能是他發出來,那時海牢只有三只家伙,不是他,不是她,當然就是突然朝他腦門揮劍柄重擊的罪魁禍首!

虧他事先問過六龍子,是否可以帶走「」,六龍子淡淡回他「帶走吧」,後頭根本缺了幾個字沒說齊吧!例如︰帶走吧,若你不怕死的話……

「老六他……也會有如此沖動之舉?我以為這種事,只有二哥和四哥做得出來。」五龍子興味多于驚訝。

「何必呢?開個口,彎個腰,求個情,我就會放了‘’呀,那只悶崽子,從頭到尾都閉嘴不提,要不是有回不小心瞧見他夜里偷往海牢,才猜出他的心思,要魟醫去逼出他真實的心意……」龍主擺明便是要看一只只不羈的兒子流露出苦惱掙扎,調劑調劑身心,報報他老讓兒子們給氣到七竅生煙的怨氣。

「差點連我的命都逼掉了……」魟醫滿滿委屈。

「派人去把六龍子追回來,跟他說沒有要宰殺那條——」

勾陳輕巧踫杯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插入龍主的話間,笑得慵懶的嗓,順勢接續︰「六龍子可是下定決心才違逆自個兒父王的命令,搶逃亡,當下得拋棄多少,抱定必死覺悟?若現在追上,拍拍他的肩,告訴他︰你呀,做白工了,你的覺悟根本不是因為你父王想玩玩你們,你掙扎了幾天,痛苦拉扯于‘救她?不救她?’的難擇翻騰,結果全是你父王和那條魟醫的壞伎倆。不知……六龍子會不會惱羞成怒?」

勾陳踏進龍骸城沒多久,喝了兩杯茶水的功夫,拼拼湊湊也能大略弄懂眼下情況,以及最開始龍主命龍子尋藥材的典故。

一片死寂後,有人默默說了句「老六發起狂來,應該很可怕。」

「反正六龍子這麼認真,不如,就按照他的預期,派大批人馬去追捕,讓他過過英雄救美的癮,不枉費他拋父棄家的決絕。說不定,意外促成一樁好事。」唯恐天下不亂的艷美狐神,將事情說得像游戲,提出惡質建議,薄美紅唇彎彎如月,忒般絕俗好看。

「讓六弟去忙忙好似比他返身回城引發暴動來得好些……」

「就這樣招回老六,太無趣了些,狐神大人說得對,他如此認真,咱們也不好壞人興致嘛。」五龍子「吁」地吐煙,認同勾陳提議。近來閑閑無事,看出好戲應能消磨消磨時間,打發無聊。

「我開始越來越慶幸,當初去找的藥材,是一壇酒……」才得以避開後續紛紛擾擾,不會淪為被人戲整的對象,萬幸,萬幸吶!應該把仙酒開封來暢飲慶祝一番,誰教它是‘靈參鳳涎麒角雲水蟠龍梨仙酒進而紅棗湯’里,唯一勉強能用能吃的藥材。

多可悲,連想拿無毒紅棗來煮鍋甜湯都沒辦法,「紅棗」這味藥材,也找錯了……

「好!傳令下去,傾力追捕私縱‘’的六龍子負屭!要活抓!並命眾蝦兵蟹將注意自身安危,別被六龍子給劈了當食材,打是一定打不贏,追著他們跑就好!」龍主朝寶座扶手重重一擊,端出海底霸主的氣勢,倘若句子里別有那麼多的貶損詞意,定能更加威風凜凜。

大殿上,看戲的等看戲,演戲的繼續演戲,另外一龍兩參可沒有心思管六龍子的事——參娃是想管而無力管,一邊耳朵听見六龍子帶著魚姬逃掉而開心,另一邊耳朵還得撥冗去听小參的咕嚕溺水垂死聲,及睚眥滿嘴嘮嘮叨叨的碎念……

睚眥看起來,不是很爽快。

不,這真是太客氣的說法了,修正一下。

睚眥看起來,很火大。

不過對象並不是她,而是快死了仍巴住她不放的小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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