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來,大批軍隊不斷涌入皇城,駐守于皇城近郊。
「听說皇上要親自領兵征討叛國賊呢。」
「听說叛國賊的家門全讓人做上了記號,就等皇上下令抓人呢。」
「听說叛國賊加上九族的名單可是厚厚的一迭。」
「听說皇上這回是鐵了心要一舉掃除『有心』人士,永除後患。」
「听說……」
隨著軍隊的抵達,「听說」的傳言也如同蝗蟲散開來。有人驚訝好奇,有人膽戰心驚,甚至有人已嚇得魂飛魄散了。
皇城與皇城近郊的百姓,頓時陷入誰是禍國殃民的叛國賊的猜測之中,甚至為此爭論不休……
「可惡!」三王爺一掌拍上瓖嵌著大理石的桌面,憤怒的怒容脹得通紅。「他竟然將大軍調回城!該死的皇甫皇!」
「要調動邊防的軍隊,一來一往少說也要兩個越,為何咱們不曾察覺?」國舅爺苦著臉,說出口的話是質疑,也是責備。
「立妃。」三王爺恍然大悟。「他用立妃一事成功地騙了咱們,讓咱們上當了。」
結果,不但將大納言送進了皇上的後宮,還讓皇上部署了大軍,來個甕中捉鱉。
他失算了。
「明日是皇上給的最後期限,負荊請罪去吧。」一直靜坐一旁沉默不語的太後開口了。「你們斗不過皇上的。」
她明白皇上讓她出西霞宮的用意,因而她的心情特別沉重。
「妹妹,事到如今,妳怎麼還是這麼說話?難不成皇上讓妳出西霞宮是要妳來當說客?。」國舅爺受到打擊似地沉下了臉。
「不。」太後苦笑一聲。「皇上只是給哀家挽救司馬家族免于滅絕的最後之機而已。」
「好歹司馬家也是他的親戚,妳是他的母後,他真敢動手?」
「十多年前咱們密謀暗殺大皇子與二皇子時,哥哥可有顧及過這層關系?」太後突然覺得可笑。
「妳這是在怪我?」國舅爺睜大了眼。「別忘了當年妳也是主謀之一。」
「當年的我瘋了。」當她抱著意外墜馬的皇甫逸的冰冷尸體時,她便瘋了。「而清醒的你竟任著哀家做錯事。」
她的兒,她好不容意懷了他、生下他,愛他、護他如命的兒,冷冰冰的躺在她面前時,她只想到要讓她的兒所崇拜的大皇子與二皇子一同到黃泉路上與他相伴,讓他不感孤單。
她知錯了,卻為時已晚。
「這事,妳不說、我不說,有誰會知曉?」這麼多年來皇上不曾動司馬家任何一人,可見皇上並未握有證據。
「是嗎?」她的哥哥太天真了。「先皇賜給哀家的令牌,在哪?」
聞言,國舅爺與三王爺對望一眼,神情一變。
「在小女子這。」此時走進密室的竟是那被送出宮的蘭美人。「小女子見過太後。」她走至太後身前,將令牌雙手奉還。「太後這令牌真是無往不利呢。」
「原來是妳。」太後終于明白皇上對她的指控。「原來是妳冒充哀家進了皇宮,傷了皇上的妃。」
「小女子只是施了小把戲而已,太後言重了。」
「是啊,蘭美人不過是易了容,進宮見了皇上的妃一面,對她對了點手腳,如此而已。」國舅爺說的敷衍。
「如此而已?」太後嘆息似地笑了。「你們太不了解皇上了。倘若有人能讓你們免去死罪,這人必是皇上的妃。」
『皇兒心中可有未來的妻妾人選?』皇甫皇十歲時,太後便與他談過這話題。只因相貌俊美的他,自小便是眾人目光凝聚之處。
『吾只要妻,不要妾。』年紀尚輕的他,早有自己的堅持。
『三妻四妾乃人之常情。』
『這世間能只愛一人,也只讓一人所愛,是何等專一、獨有的幸福。』他自小便是如此地不同。
『何種女子會讓皇兒動心?』當年的太後好奇一問。
『倘若有女子不貪于吾之位、不懼吾之權、不屈吾之意,仍據理力爭、擇善固執,即使相貌無鹽,吾亦為之心動。今生今世,吾只愛她一人。』
「皇上的妃?」蘭美人歹毒一笑。「恐怕會比咱們更早走上黃泉路呢。」就算得寵的大納言未因行刺皇上不成而攬上死罪,也終究逃不了一死。
這是她對皇上的報復。
報復皇上納了她卻不曾愛過她,甚至為了另一名女子而不惜送她出宮。
她從不曾想過要完全獨佔皇上一人,卻也沒料到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玉石俱焚雖非明智之舉,甚至是一種悲哀,但卻令此時的她感到痛快。
一時未听明白的太後,仍是不死心地勸著︰「向皇上請罪吧,當皇上給出三日期限時,你們便輸了。」
「道理何在?」國舅爺不服氣。
「期限一至,必有游移之人因恐懼而認罪,有人認罪便有了人證,隨之而來的物證與參予名單也呼之欲出了。」這麼多年來,她很清楚聰穎過人的皇上所走的每一步棋皆暗藏玄機。
「那咱們便派人先將畏罪者給殺了。」蘭美人出著主意。
「滿城皆是皇上的軍隊,如何動手?」太後又嘆了口氣。「若真動得了手,又豈能殺光所有畏罪者而不被察覺?」她看似平靜神情染上淡淡憂傷。「再說,私自誅殺王朝之臣,也是死罪一條。」
「既然皇上如此趕盡殺絕,咱們便和他談個條件吧。」三王爺心中這一計可是最後的手段了。
「怎麼個談法?」國舅爺的精神一振。
「拿大納言的命換咱們的命。」
「怎麼換?」國舅爺提高了語調。「大納言被蘭美人施了『金蟬蠱』,三十日內若未由養蠱者取出體內的蠱,則死亡的蠱所帶的劇毒將讓人渾身劇痛潰爛而亡。」他突然瞪著三王爺。「教蘭美人施蠱的養蠱之人已讓你給殺了,誰來取出大納言體內的蠱?」
什麼?!太後無法置信地听著他們的對話。如此歹毒之計,竟用在一名無辜的女子身上?一名皇上所深愛的女子身上?
「此事皇上可知情?」三王爺反問著。
呆愣之後,國舅爺與蘭美人笑了。
「哈哈哈!高招啊。」國舅爺撫手叫好。「待皇上察覺不對勁時,咱們早已離開王朝邊境,遠走高飛了。」
「姨母該不會出賣咱們吧?」三王爺對著太後說著,緊盯著她的銳利眼眸是試探,也是威脅。
悲傷地扯唇一笑,太後毫無所懼地開口︰「倘若外甥不放心,此時便可將哀家給殺了。」
才兩三天光景,眼前這不大的牢房幾乎已讓書冊所塞滿,儼然是一座小巧的藏書閣了。
繞過一迭迭堆置于地的書冊,果然如他所料,她仍是趴伏于書堆上睡著了。
她熟睡的模樣牽動了皇上的好奇心。他學她席地而坐,學她趴伏于書堆上的姿態睡著,似乎想弄明白趴在書堆上當真如此好眠?
過沒多久,皇上的眉漸漸蹙攏,浮上唇際的笑似乎是在嘲笑著他的自討苦吃。
毅然決然地起身,自然地將她一並抱起,雙雙于一旁的軟榻上躺下。
瞧瞧這間牢房,書冊、文房四寶、桌椅、軟榻、被褥一應俱全,若非床太佔位置,皇上還真會下令將床也一塊兒搬進牢房里。
『這簡直比十八的臥房還舒適了,哪像牢房了?』她望著一堆不該出現在牢房里的東西,眼中的笑怎麼也藏不住。
『將妳送進大牢乃是權宜之計,又非真要妳入獄受苦。』況且,這一切也是為了他自己。
每晚必至此處擁她入眠的他,又豈能睡在地上?
「皇上有心事?」于他懷中抬起頭來,萬十八自他冷情的臉上嗅出一絲不對勁。
「吾吵醒妳了?」收回飄遠的思緒,皇上側首望她。
「沒這回事。是十八睡飽了。」當皇上抱起她時,她便已清醒了。「在為了明日該如何處置叛臣而傷神?」雙手平貼于皇上胸前,撐起上半身的她將眼前的他瞧得仔細。
「妳听說了?」對于她總能輕易猜中他心事一事,他已漸漸視為理所當然。
「這麼大的陣仗,連百姓都知曉原由了,身為大納言的十八怎能不清楚?」
「妳說,吾該如何處置?」數百條人命全在他一念之間。
「皇上已給過他們機會了。」三日期限雖不算長,卻也不算短。
「吾可是昏庸殘暴之王?」
明白皇上為何如此一問的她,心中疼惜著。「皇上是十八見過最英明睿智的皇上。」
「那……」
伸指按壓上皇上的唇,萬十八搖了下頭。「貪婪本是人的劣根性。貧窮時,渴求榮華富貴;名利雙收時,渴求位高權重。被所主宰之人,任何事皆做得出來。」
「吾從不渴求此位。」他所渴求者,唯她而已。
「十八明白,皇上是身不由己。」身為王朝的二皇子,皇上有他應盡之責。「皇上不是人當的,只有皇上明白個中滋味。」
「皇上不是人當的?」她的話逗笑了他。「說得好。」忍不住地,他親吻了下她的額。唯有和她在一塊兒時,他才能如此安心自在。
「這話是第十七代大納言說的,十八不過是拾人牙慧罷了。」那被皇上吻過的額心,溫熱著。
是嗎?
望著她唇邊淺笑,他心中卻興起了一股歉疚。
萬十七會說出「皇上不是人當的」這句話,表示他深知宮廷爭斗與人心狡詐。這樣的他豈會願意自己的親生女兒身陷其中?
身為大納言是不容推拒的宿命,但入宮為妃卻是可選擇的。而她,仍是飛蛾撲火般地迎來。
「萬十七可有對妳說,妳是王朝以來最傻的大納言?」突然間,皇上環緊了她的身,于她耳邊低喃。
搖了搖頭,萬十八說得得意。「家父說,十八是最得寵的大納言,而皇上是仁慈的好皇上。」
仁慈的好皇上?這是她第二回這麼說他了。「何以見得?」
「將十八這嫁不出去的女子納為自己的妃,此等善心義舉豈不堪稱仁慈?」
「妳可知曉妳的未及出嫁源自于吾的私心?」他身指撫著她微笑的唇。「吾不願見妳嫁與他人為妻。」
「皇上私心的好。」他坦承的妒忌讓她開心不已。「倘若皇上賜婚才是真正為難十八。」
「那妳會怎麼做?」
「到金佛寺出家為尼。」她說的認真。
「無吾應允,佛祖怎敢收妳?」她的認真令他板起了臉。
「倘若佛祖不收,十八只好使出最後一招。」她的手撫上了他的頰。「求皇上要了十八。」她的唇落下,落在他略帶清冷的唇上。「就像那晚一樣,求皇上要了十八為止。」
「狡猾。」皇上回吻著她的唇瓣,罵得憐愛。「妳明明知曉,吾根本不能無妳相伴。」
「皇上不說,十八怎會知曉。」皇上的話宛如蜜一般沾上她的心。
唇一扯,皇上魅惑地笑了。「待一切底定之後,吾會讓妳徹底知曉吾之意。」
他壓下她,于她張口輕呼之際,深深地、密密地、無限眷戀地深吻了她一回,直至她喘不過氣為止。
「皇上。」萬十八主動擁摟著皇上的腰,在他離開她的唇之時。「千萬小心。」她知曉他將前往大殿,因今晚子時一過,皇上的大軍將奉命而行。
「吾有大軍守護,別擔心。」他拍著她的背安撫著。「倒是妳,可別為了不知名的巫術或蠱術而累壞了身。」她那不眠不休的沖勁總是讓他放心不下。
「別擔心,十八和御醫研究之後已有了大致的方向。說不定皇上敉平叛臣時,十八也找出了解決之道。」
「那樣甚好。」望著她動人的臉龐,皇上忍不住俯來于她耳畔輕聲說道︰「吾可不想在牢房的軟榻上要了妳。」
「……」
她的皇上啊……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萬十八忙將雙手摀上那布滿紅嘲的臉頰,跳亂的心久久無法平息……
王朝的大軍行動了,早已密密布下的天羅地網如今只是等著收網而已。
天未亮,叛臣名單中的罪人一一被押入天牢,無一幸免、無一逃月兌,鞠勢全掌控于皇上之手,僥幸不得。
「你要同朕談條件?」皇甫皇說話的對象雖是三王爺,但他望的卻是與叛臣站在一塊兒的蘭美人。
最毒婦人心,他早該料想到了。
能得地利之便,用最短的時間易容冒充太後入宮的,除了熟知宮里一切的她之外,誰能辦得到?
他早該防著她了,只是沒料到他一時的心軟竟害慘了他的十八。
「我的要求很簡單,只要皇上放我等一條生路。」三王爺說得輕松。
「拿什麼換你們的命?」
「大納言的命,皇上覺得值不值得?」三王爺的臉頰稍稍怞動。
皇上沒有開口,停駐于三王爺身上的目光泛起腥紅血色。
「皇上肯定察覺到了吧,大納言對某些字眼特別『厭惡』,厭惡到想殺人。」他這樣的說法應當沒錯吧。「將這樣的大納言放在身邊,豈不是將自己的命交在她手中?」他不懷好意地提醒著。「我知道皇上根本不在意,但眾臣若知曉了,來自各方的反對聲浪恐怕會要皇上廢了大納言吧。」
「這還輪不到你費心。」
「身為皇甫王朝的三王爺,替皇上分憂解勞乃臣之責,不容推卸。因而臣替皇上準備了解藥。」三王爺的手肘撞了撞一直默不吭聲的國舅爺。
解藥?這兩個字沉入了皇上的心,令他深黑的眸隱見波動。
「大納言中了蠱,一種金蟬蠱。」國舅爺幫腔著。「此蠱能控制人的心神,讓人做出意想不到之事。幸好此蠱只能于人體內存活三十日,只不過……」
「朕無多大耐性。」
國舅爺頸子一縮,為了皇上語氣中的殺意。「只不過蠱蟲死時,蠱毒亦跟著爆發,若無解藥,則神仙難救。」他們的命能不能保住就看這一回了。
他的話都說完了,而他積滿手心的冷汗則是讓他的謊話給逼出來的。
「如何證明解藥為真?」皇上盯著三王爺手上的白玉瓷瓶。
「解藥只有一枚,無人能證明。」三王爺搖著手中瓷瓶。「皇上只能選擇信或不信。」這是一場賭注,他豁出性命的賭注,而且非贏不可。
垂下眸,皇上冷酷的唇線松動。
他輸了。
從三王爺提起「解藥」二字時他便知曉,這一仗,他輸了。
這世間無一人、無一事物能贏過萬十八在他心中的地位。他視她如命、愛她如命,深知他的三王爺抓住了他此生唯一的弱點。
「取藥。」皇上平淡卻威嚴的語調震懾了眾人的心。
「皇上,誰知這解藥是否……」堂玄滿心懷疑。
「即使為假,此時朕也寧願相信它為真。」只要有任何一絲解救萬十八的機會,他絕不錯放。
「皇上英明。」三王爺放聲笑了。「這解藥換我等人平安離開王朝國境。」他索取著皇上的承諾。
「若再踏入王朝一步,人人得而誅之。」皇上眸中的殺意不減。
「成。」三王爺抬手將瓷瓶交給了堂玄。「我等告辭,後會無期。他盯著皇上,得意的笑容藏不住。
皇上伸手一揮,包圍著王爺府的大軍立即讓開一條路來。
「駕」一聲,三王爺、國舅爺、蘭美人以及隨侍的兵僕等全都快馬加鞭地逃離此地。
而蘭美人回眸一瞥時的陰狠笑容,令皇甫皇心中的不安倏然加劇。
「找出太後。」皇上一聲令下,搜查的侍衛已竄入王爺府。「堂玄,讓他們找出意室。」
堂玄聞言,心下一驚,飛縱的身影眨眼不見。
得知皇上動氣的太後,刻意讓皇上放出宮的太後,不管是勸降或是通風報信,必會到此,如今人呢?
皇上負于後的手握成了拳。
「皇上。」堂玄回來了,背上背著一人。
此人摻著銀絲的長發披散,擱置于身側的雙手隨意擺動,似乎無法控制,未著履的雙腳皮膚光滑卻脹滿血色。
蹲子,皇上撥開眼前女人覆面的發,心下一沉。
他一言不發地注視著眼前女人隱泛淚光的眼,听她張著口卻無法辨別的嘎啞難听聲音,看她奮力甩動肩膀卻仍舉不起的手,一股閃入腦中的念頭令他雙目暴睜。
「太後被毒啞了嗓子,廢了四肢。」堂玄查看後據實以告。
「拿紙筆來。」如同冰山撞擊的聲響,凝結了四周之氣。「嗓子啞了,手廢了,嘴巴總還能動吧。」
「太後請。」堂玄忙將取來的筆遞向太後,讓太後張口咬著。
太後閉了閉眸,俯首于紙上歪歪斜斜地寫了兩個字──藥、假。
「是否下蠱?」皇上那緊抿的唇已成一直線。
太後點了下頭。
「如何解?」
無解。養蠱者已死。
「不可能!」皇上一聲暴吼,驚天動地。「御醫呢?天下的大夫呢?朕不信無人能治!」
太後垂下頭來,不忍見他隱藏于盛怒之下的哀淒。
「堂玄,立即召集御醫與地方大夫,誰能治好大納言,封侯進爵。」他下了旨,心中的惶恐卻未稍減。
他不能放棄!他對著自己吶喊著,為了他的萬十八,他死也不能放棄啊。
他還未帶她去瞧瞧租地予民的實施成效,還未與她共同擬定來年的賦稅與農作物的栽種種類,還未擬出河川疏洪與堤防建造方案,還未……太多太多,有太多太多的事他還未和她一同完成。
失去她的他,如何獨活?
「皇上。」堂玄趨前將皇上扶起,他那冰冷的手指讓堂玄的心也跟著一涼。「皇上?」他不輕易外露的擔憂此時卻無法隱藏。
「別讓大納言知曉。」他抓著堂玄的手臂,叮嚀萬千。
他不想見她明明傷心欲絕卻又得對他強顏歡笑的模樣,更不想見她為了讓他好過而做出什麼傻事。
為什麼?他仰首望天。
十多年來,他從不枉死一人,從不殘暴無道。他心之所向從來只有與她好好共度一生,難道連這小小的奢望上天也不願給他?
虧他貴為一國之君,虧他枉為一國之君,豈知這在人間彷若神明的君王卻連自己心愛的女子也保不住。
如此君權要來何用?如此君王要來何用?
「哈哈哈!」突然間,皇甫皇縱聲大笑,夾雜無限哀傷的笑聲令人聞之心疼。
天若有意亡他,盡管沖著他來吧。
『二皇子為何不願為王?』
『吾性野不羈,常為驚世駭俗之事,以吾為王,豈不天下大亂?』人貴自知,這點認知他從不避諱。
『胡說。』萬十八駁斥著,語帶焦急。『二皇子高瞻遠矚、深謀遠慮,胸懷泱泱大器,如此將才不為王,枉為皇甫之姓。』
『吾頭一回听妳如此贊許吾。』他眸中異彩無人窺見。
『不只是臣,幾乎所有人都如此認為。』
逼吾為王,對妳有何好處?
『明君能讓臣不會太辛苦。』她的含意可真是深遠。
『大納言說得倒輕松。』他嗤之以鼻。『大納言乃世襲官位,倘若不順心,隨時可罷官求去,吾一旦為王,豈可隨意離去?』
『二皇子意欲為何?』他瞬息萬變的心思,有時她也無法跟上。
『不論任何原由,妳離開吾那一日,吾便不再是本朝之王。』
『二皇子豈可如此任性?』
『吾之本性,大納言本心知肚明。』她的責難對他起不了任何作用。『為了王朝,大納言責任重大。』
『屆時,二皇子欲何去何從?』不為王的他,又當如何?
『當然是追隨吾所愛之人而去。』他笑了,瀟灑的笑容卻有著費解的哀傷神色。『有所愛之人相伴,即使黃泉之路也比成王之路來得有趣多了。』
牢里,萬十八呆坐于地。
一本古書冊攤放于她腿上,泛黃的紙上字跡已模糊不易辨識,但若字字細瞧,終可窺其全貌,解得其文。
不知呆坐了多久後,萬十八動了。
她拿起腿上的書,眨著眼、柔著臉,不置信地將紙上的字確認再三,將自義思亮再三,方頹然放手,任書冊掉落于地。
不久前,她方沾沾自喜地向皇上說她將有解決之道;不久前,她還自以為是地認為不論是巫術或蠱術總有解決之道。如今方知,她錯了。
下蠱者真正想殺害的並非皇上,而是她啊。
她並不怕死,只怕獨留皇上一人于世;她死不足惜,只怕從此無人陪皇上談心,徒留一世孤寂。
鮮少對人談及自己的皇上,總是將所有的愁苦埋入他心底最深的角落。他不曾嫌煩,亦不曾喊苦,即使是面對她也未曾松過口。
『傷心之事說出口,只會更傷心;傷人之事說出口,只會更傷人。我朝大納言,絕非听人訴苦之人。此非大納言之責,亦非朕所願。』
這便是她的王,她唯一的皇。
如此事事一肩扛,事事一心藏的王,教她如何放得下手?如何走得開身?
失去了她的皇上,誰來讓他為難?誰來同他爭辯?誰來幫他說服朝臣?誰來讓他費心呼呵護……誰來讓他的心得到安歇?
『二皇子願意登基為王,多虧有妳。』
『十八不明白。』爹爹話讓她一頭霧水。
『因妳是王朝的大納言,所以他只能是王朝的王。』
『十八仍是不明白。』
『往後妳便懂了。』萬十七那別具深意的笑至今她仍清楚記得。
現下的她懂了,也明白了,卻已與他行至終途,即將生死兩茫。
「皇上……」萬十八抓著胸口衣襟,淚已潸然。「十八這一生要辜負您了。」
中蠱者,先聞奇香而後失神。
清醒後仍不知身已中蠱,而深陷施蠱者之計謀。
中蠱者于不知不覺中執行施蠱者之命,或殺人、或偷竊、或自殘等,令人防不勝防。
唯蠱蟲入人體必亡,或十日或三十,端看養蠱者之能耐。
尸蠱含劇毒,蠱死前由養蠱者取出,人方可活命;蠱死後則人亦藥石罔效,神仙難救。
下蠱如同下毒,皆欲致人于死,唯下蠱者心思之歹毒更勝後者,十之八九不留活路,。
坊間謠傳蠱毒可治,唯筆者無緣親見活命之人。
───怪老叟江湖毒史隨記之一百三十二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