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輕聲叫了起來︰「喂!是蘇天平嗎?你在家嗎?我知道你在家,別藏在暗處和我們捉迷藏了,這不好玩!」
忽然,腳下絆到了什麼東西,同時听到了玻璃打碎的聲音,春雨到底還是個女孩子,她輕輕喊了一聲,趕緊抓住了我的肩膀。
我心里也跳得厲害,但還是裝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幸好總算模到了牆上的電燈開關。牆上的燈光亮了起來,但似乎燈罩里聚集了許多灰塵,使得客廳里的光線依然很昏暗。
原來客廳地板上擺著十幾個杯子,剛才被我踢碎了一個玻璃杯,但其他都完好無損,有玻璃杯和陶瓷杯子,甚至還有幾個塑料杯。奇怪的是,這些杯子連接在一起,被擺成了一個圓圈的形狀,在客廳的中央大約有一米左右的直徑。而在這個由杯子組成的圓圈的「圓心」位置,則是一個白色的五角星——是用某種顏料畫在木地板上。
這真是一組奇怪的擺設,用杯子在地板上擺出個圓,在圓心地板上還畫個白色五角星,看起來就像古代的某種巫術儀式,在昏暗的燈光下,給人一種強烈的壓抑感。
春雨一言不發地停在我身後,我也不敢再貿然向前走了,只能仔細地觀察了一遍四周。蘇天平的客廳並不大,不會超過十個平方米,左面是臥室的門,後面還有個小衛生間,右面是廚房。客廳沒有窗戶,廚房也是暗室,而臥室的房門又緊緊關著,怪不得要漆黑一片。
我沒有再踫那些杯子,而是從旁邊小心地繞了過去,春雨也跟在我後面繞過,她似乎還有什麼話要說,但當我盯著她的眼楮時,她又搖搖頭不說話了。但我知道她的目光里隱藏著什麼,雖然我一直認為自己是個極度敏感的人,但在春雨這樣特別的女孩面前,我又感覺自己太笨拙了。
臥室的門雖然緊閉著,但還好沒有鎖掉,我輕輕地打開房門,卻發現里面仍很昏暗,一排厚厚的窗簾遮擋了外面的光線,只能讓我們勉強看清楚臥室。
我終于看到蘇天平了。
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在昏暗的臥室光線內,只見他盤腿坐在地板上,頭發一根根全都豎起來了,面色蒼白嚇人,雙眼緊閉著,嘴唇也是鐵青色的。他雙手緊緊抱在胸前,手里正握著一只手機。
看著他那副苦思冥想,宛如老僧入定的樣子,我和春雨都不敢吭氣,怕是會攪了他的好心境,讓他一下子走火入魔,散了三魂六魄不再回來。
比蘇天平的盤腿而坐更古怪的是,他的身體四周擺放了一圈小東西,都是房間里的擺設或日常用品,比如拖鞋、花瓶、光盤、軟盤、電池、筆記本、易拉罐之類,全是家里唾手可得的東西。而這些東西似乎經過了精心的放置,以蘇天平為圓心,組成了一個近乎標準的圓形!
又和剛才客廳里的詭異擺設一樣,只不過臥室里的圓心,從白五角星變成了蘇天平本人。
我還是不敢出聲,盡管我確信在幾分鐘以前,听到房間里的手機鈴聲,就是蘇天平現在手里握著的那只手機發出的。
難道這個聲音他都沒听到嗎?
我立刻掏出手機,又一次撥了蘇天平的號碼。果然,他手里握著的手機響了起來,而且他的鈴聲還特別吵,大概是從網上下載的某種爆炸聲。
雖然刺耳的手機鈴聲震得滿屋子響,但蘇天平絲毫沒有反應,只有他握著手機的那只手,因為聲音響起而微微顫動著。
他不會聾了吧?
這時春雨拉了拉我的衣角,我回頭看到她驚恐萬分的神色——剎那間我的心就涼了。
是的,她只要用眼楮就能說話了,而我也立刻領會了她的意思。我想只有在《地獄的第19層》里,當她在「鬼樓」見到清幽嚼舌身亡時,才會有這樣恐懼的目光。
這詭異的房間,奇怪的氣味,昏暗的光線,僵硬的主人,所有這些場景都告訴我一個最大的可能性——蘇天平死了!
有些喘不過氣來了,我這才發現自己一不小心,竟又卷入了神秘的死亡事件。而這回死者就坐在我面前,宛如一尊活體雕塑,而他的身邊又被某種奇異的儀式包圍著。
瞬間,腦子里彌漫開無數黑色的煙霧,仿佛有一只手在暗處操控著我,將我又一次推到萬劫不付的懸崖邊緣。
對,那雙眼楮還在看著我,而我都已經不敢抬頭了,但我確信他(她)就在這個房間里——也許又是作家的敏感,除了我、春雨和地上的蘇天平之外,這個房間里一定還存在著第四個人(或幽靈)!
誰在看著我?
我差點就叫出來了,但理智在瞬間又戰勝了恐懼,我重新調整了一下心跳,輕聲地說︰「蘇天平死了,我們報警吧。」
春雨只是呆呆地看著蘇天平,當我即將要撥110的時候,春雨卻突然攔住了我說︰「等一等。」
她顫抖著深呼吸了一下,輕輕地向前跨一步,腳尖幾乎快踫到圍著蘇天平的那個「圈」了。
「你干什麼?」
沒等我反應過來,春雨已經把手伸到了蘇天平面前。我不敢相信她的膽子變得這麼大了,原來恐懼確實可以鍛煉一個人的意志。
她的手伸到蘇天平鼻子底下,停頓了好幾秒鐘,她的眼神有了微妙的變化。
突然,春雨把手伸了回來,睜大了眼楮說——
「他還活著!」
這句話使我原本已經掉到地獄里的心又回到了人間,春雨點了點頭說︰「我感覺到了,他還有呼吸和體溫。」
「沒死就好。」我總算吁出了一口氣,然後小心地跨進蘇天平外面那個「圈」,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喂,你怎麼了?」
可他仍然宛如泥塑木雕一般,沒有絲毫的反應,這不可能是故意裝出來的,我想他一定是失去了知覺,甚至是休克了吧。
我趕緊撥打了120急救電話,救護車大約幾分鐘以後到,我又環視了這房間一圈,擰著眉頭說︰「春雨,這房間里的氣氛實在太詭異了,一定藏著什麼玄機,我想保護好現場的樣子,不能被其他人破壞了,所以我們得把他抬到門口去。」
「好,我可以幫你。」
「你只需要幫我看看地上,別讓我踫到什麼東西就行了。」
說完我緩緩扶起了蘇天平,他的身體並沒有我想象中那般僵硬,很快雙手就耷拉下來了,握著的手機也掉到了地上。
我吃力地把蘇天平扶出「圓圈」,春雨幫我抬起了他的腿,沒有踫到地上那些東西。我們小心地把他抬到客廳,繞過那個用杯子組成的「圓圈」,最後讓他靠在了門口。
「他看起來就像個木偶。」
我看著蘇天平說,雖然他還在呼吸和心跳,但似乎已不再是個生命了。
趁著救護車還沒來,我又回到臥室里,從地上撿起了蘇天平的手機,果然上面顯示著的「未接來電」正是我的號碼。我又翻了翻他手機里的通話記錄,從昨天晚上到現在有許多個未接來電,而他的短信收件箱則是空的。
很快我听到外面傳來嘈雜的聲音,原來是120急救的來了。他們簡單地看了一下蘇天平,先模模呼吸和脈搏,又翻起眼皮看看瞳孔,便把他抬下樓了。
我趕緊鎖上房門,和春雨一起跟在他們旁邊,離開時看到房東太太也走了出去,她可能把救護車錯看成運尸車了,緊張地抓住我的手說︰「啊呀,我怎麼這麼倒霉啊!他不會死在我房間里了吧?這樣我的房子怎麼還租得出去啊?」
「放心吧,蘇天平沒死,我先把他送到醫院里,等會兒我還要回來的。」
說著我和春雨已經跑下樓去了,陪著蘇天平一起上了救護車。
在去醫院的路上,給蘇天平做了簡單的檢查,他並沒有生命危險,心跳和呼吸都很正常,只是身體沒有任何知覺反應。
到醫院後是我付的押金,陪著蘇天平進了急診觀察室。然後醫生又把我和春雨趕了出來,我們就在外面的長椅上坐了會兒。
醫院走廊里充滿了消毒藥水的氣味,疲憊不堪的我仰頭看著天花板,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春雨似乎一直在想著什麼,眉頭時而收緊時而放松,但表情是越來越凝重了︰「原本我以為荒村已經結束了,但沒想到現在才剛剛開始。」
終于說到了我的痛處,我輕聲回答︰「別說了,現在蘇天平到底是什麼情況都不知道呢。」
我們不再說話了,在長椅上坐了兩個多小時,直到醫生觀察室里出來,告訴我們蘇天平正在輸液,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處于深度昏迷中。醫生已經檢查過蘇天平的身體了,沒有發現任何外傷的痕跡,血樣也已送去化驗了,看看是否因為中毒或其他原因。
醫生的語氣相當沉重,我和春雨面面相覷,既然蘇天平都到了一這步,首先就要去通知家屬,我們急忙離開醫院,趕在天黑前回到了S大學。
到學校一打听,才知道蘇天平的父母都在國外,一時半會兒還聯系不到。
這時我忽然捏了捏自己的口袋,里頭有蘇天平房門的鑰匙。
夜色已悄然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