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朱彪痴痴地站在南山村自家草屋的西側,望著被掘開的墓穴、空空如也的櫃子,吃驚的合不攏嘴。
自從他被誘捕後,沒有人告訴他,有兩個基干民兵在他家被咬斷脖子身亡,也沒人提起過沈菜花的尸體不翼而飛,這些消息都對他封鎖了。
他從臥龍谷連夜先返回到家中,一來要填飽肚子,二來要到菜花的墓前,告訴她,自己決定開始復仇,殺死孟氏父子,替菜花也替自己報仇。
可是菜花不見了……
只有一個可能,就是孟祝祺把菜花的尸體挖走了,這又是一筆要清算的帳,他想。
朱彪進到房間內,吃飽喝足了之後,里外換上了自己最好的一套藏青色的中山套裝,自己第一次見到沈菜花,穿的就是這一套,自從她死後,朱彪就再也不曾踫過這套衣服了。
他檢查了一下那把狗牌櫓子槍,彈夾中還剩下四發子彈,對付他們父子倆應當足夠了。
找了下,家中所有的幾十元錢都揣進了中山裝的口袋里,朱彪明白,這次刺殺成功與否,自己一定是再也回不來了。
他最後一次留戀的望著自己住了幾十年的三間草房,領袖的戎裝像依然威武的揮著手,目光炯炯的注視著他。
雞叫三遍,天就快要亮了,朱彪一跺腳,頭也不回的向東而去。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這就是朱彪此刻悲壯心情的真實寫照。
經過村東頭朱醫生家時,「汪汪……」寒生的大黃狗笨笨跑了出來,站在了路邊晃著腦袋看著他。
永別了,笨笨,他默默地對大黃狗打著招呼,人活得要有尊嚴,這豈是你們狗們所能理解的。
「朱隊長,是你嗎?」薄霧中出現了吳楚山人的身影。
「是我。」朱彪答道。
「這麼早,上哪兒去呀?」山人問道。
朱彪挺起了胸膛,朗聲道︰「去做一個男人應當做的事情。」
吳楚山人微微笑道︰「去找沈菜花麼?她殺了兩個人,恐怕走的遠了。」
朱彪沒有听懂山人的意思,迷惑不解道︰「你說什麼?」
山人笑了笑,說道︰「幾天前的夜里,有人挖開了你家屋子西側的墓穴,沈菜花出來咬斷了那兩個人挖墓人的脖子,然後逃走了。」
朱彪痴痴的怔住了。
在寒生家的東屋里,吳楚山人講述了他所看到的情況。
「沈菜花已經變成了蔭尸,你最好還是把她忘了吧。」吳楚山人好心的告誡道。
「她現在在哪兒?」朱彪堅定的追問道。
吳楚山人嘆了口氣,說道︰「蔭尸的怨氣很大,我想她最掛念的就是她的孩子沈才華,這可能也是她死不瞑目的原因了。」
「你是說她殺了那兩個掘墓的人,就去找沈才華了?」朱彪問道。
吳楚山人點點頭,未置可否。
朱彪喃喃道︰「可是沈才華已經被劉今墨搶走了呀。」
「劉今墨搶走了孩子?」吳楚山人驚訝道。
朱彪于是便將吳道明所說的事情如實告訴了山人。
「你知道吳道明和師太去哪兒了麼?」朱彪敘述完了以後,問道。
吳楚山人想了想,說道︰「他倆前幾日的晚上到我這兒來了,懷疑是中了毒,來找寒生,可是寒生已經去了湘西天門山,他倆很有可能也去湘西了。」
湘西老叟,朱彪想起了那天晚上躲在太極陰暈旁邊的灌木叢中听到的談話。
「菜花為我而死,我一定要找到她。」朱彪說道。
吳楚山人心想,此人盡管面相不怎麼樣,倒是有點情義,于是對他說道︰「朱彪,你切記住,一旦沈菜花狂躁起來,她也許會傷害到你,這時你是逃月兌不掉的,此刻記得大喊你倆最隱秘的私房話,勾起她的記憶,或許還有一命。」
「山人先生,您是有學問的人,您能告訴我,往哪兒方向去能夠找到菜花和孩子嗎?」朱彪謙恭的說道。
吳楚山人沉吟半晌,心中以年月日時起了一卦,坎下兌上,是為「困」卦,澤中無水之意,山人皺了皺眉頭。
六三爻動,《象辭》中說道,「六三,困于石,據于蒺藜;入于其宮,不見其妻,凶。」意思是說,陰柔凌駕于陽剛之上,就像站在蒺藜之上,困住了。剛剛回到家中,又不見了自家妻室,說明禍不單行,已經飽受各種困擾,家門又慘遭不幸,實在不祥啊。
「你真的決定了去找沈菜花?」吳楚山人鄭重其事的問道。
「是的,她是為我而死的。」朱彪答道。
「唉,那你就向西而去吧。」山人說罷徑自轉身回房。
朱彪興沖沖地沿著山路向西而去,沈天虎的家就在那邊。
太陽升起的時候,朱彪來到了荒墳崗,望著沈菜花原先的空空蕩蕩的墓穴,連一只土狗也見不到了,禁不住的長長嘆息了一聲。
竹林里也發出了一聲嘆息,朱彪抬眼望過去,薄霧籠罩,林中白茫茫一片。
朱彪走進了竹林里,前面又發出了嘆息聲,朱彪緊走幾步,竹林外,草屋前的籬笆牆,一個面色憂慮的男人站在了那里,正是沈天虎。
那沈天虎見到朱彪精神一振,一下子沖上前來,忙不迭的道︰「才華呢?才華帶來了麼?」
朱彪默默地看著他,說道︰「這麼說,才華並沒有回來?」
「今天是第九天,我都快著急死了,才華沒有在你家里?」沈天虎詫異道。
此刻,沈天虎的婆娘也跑出來了。
朱彪沮喪的說道︰「才華被劉今墨掠走了,我以為能送到這兒來了。」
他將吳道明告訴他的,劉今墨偷施暗算,搶走沈才華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講給了沈天虎夫婦听。
沈天虎夫婦一听可傻了眼,那婆娘竟然一下暈了過去。朱彪手忙腳亂的幫著天虎將婆娘抬進屋里,猛掐一陣人中,婆娘才悠悠醒轉來,隨即號啕大哭。
「最近,你們家這兒可有反常的事情發生?」朱彪小心翼翼的問道,他不能明說沈菜花的事情。
沈天虎搖搖頭。
「才華的尿布被人偷走了。」那婆娘突然說道。
原來,沈天虎婆娘晾曬在竹籬笆上的嬰兒尿布,第二天早上竟然不見了,這里地處偏僻,一般極少有人經過,況且誰偷小孩子的尿布做什麼。
朱彪心下明白,沈菜花已經來過了。
「你們放心,我朱彪就是踏遍天下,也要找到她們。」朱彪信誓旦旦道。
沈天虎從櫃子里放出一個布包,打開後,里面是他家存起的幾百元錢,他把錢遞給了朱彪。
「朱老弟,你是孩子的干爹,一定要把才華找回來啊,這點錢是沈家全部的積蓄,你帶上,做個路上的盤纏。」沈天虎噙著眼淚說道。
朱彪此刻心中一熱,竟然有些自責起來,他默默地接過那錢,放入了中山裝的口袋里,然後一扭頭,走出了沈家。
湘西,吳楚山人指的一定是湘西,盡管听說過那里山高路遠,但是,一個男人尋找妻兒的決心是動搖不了的。
他模了模腰間的手槍,毅然決然地向西而去。